即使我的傷患都已經痊癒了,可是陳姑娘仍要求我留在醫療屋裏多視察兩天,一步也不肯退讓。
 
「你身上受最重傷的可是你的魔法神經!這可不是隨便貼一塊水涼布就能康復的!給我躺下來!」陳姑娘是這樣說的。
 
所以,我在上星期錯過了中級班的比賽後,也去不了看高級班的比試,還要聽着凱千亮他們來探訪時,激動且興奮地討論着高級班參賽者們的決鬥。
 
「雲皓月和鄧學長這場決鬥真的是⋯⋯又煙又霧又風又火的,我形容不了!」
 
晚飯過後,三位女子相伴在月光下討論着少女心事。由於凱千亮不好意思加入他們,他便來了醫療屋探望我,更因為下午的高級班準決賽而在我面前興奮得手舞足蹈。
 




「咁你不如唔好講,我訓喺到好悶,唔想聽。」
 
「還剩下兩天而已,你快要出獄了!我明天再來跟你談談決賽的戰況。」
 
「妖!火球術!」
 
他一起手便喚出了聖光盾:「呵呵!沒有用的喔!」
 
凱千亮跟我也獲得了「強者證書」,而下一步,就是到聖堂公會實習,刺探公會內部的魔法師對李氏的忠心程度。
 




但我和凱千亮都不太清楚去了聖堂公會後,究竟實際上要去幹甚麼。
 
「隨遇而安吧,反正目前也做不到更多,就別費心神去苦惱了。」他收起笑臉,卻掛上一個苦笑:「好好休息,還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們。」
 
他說得不錯,總會有神奇的事情會在你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發生。
 
昱日上午,第一位推開蘭廂正門的人不是陳姑娘,也非護士,而是姚泰羽。
 
「咦?咁錯蕩呀羽?」
 




他在門口望着我,依舊是木無表情,令人揣測不出心思,過了一陣子後才走到床邊坐下。
 
「對不起。」
 
「吓?做乜要道歉?」
 
「因為當初,我就應該要相信你。」他頓了頓,兩手平放在雙膝上說:「相信你並非貪生怕死之徒。」
 
我聞言一怔,靜待他說下去。
 
「你知道嗎?道幸夏,即管是貴族,生活也不比普通人好多少,甚至更差。」
 
他把背部依在椅背上,雙手抱胸,眼珠盯着桌上的水瓶。
 
「之不過你係五大貴族喎!開國功臣後代喎!生活環境點可能差得過平民?」




 
「姚氏還好,但我說的是二等及三等的貴族。」
 
他苦笑一聲,把目光徐徐轉到我身上。
 
「當我還是孩提的時候,父上就時常帶我和兄長去拜訪趙府。」
 
「去趙府?」父上是父親的稱呼吧。
 
「維繫五大貴族之間的關係。」他平靜的說,就像這是件跟呼吸一樣平常的事,跟我說起了故事來。
 
自李氏建國後,開國君主李泠湘把革命軍的部下納入貴族,並按軍功分為特、一、二、三等貴族,其中有五支軍隊跟隨李泠湘攻入皇宮,亦只有這五名將帥獲封為特等,並得到「五大貴族」的尊稱。
 
李泠湘廣設貴族三百餘人,賜地賜財,表明上是安撫功臣,但實際上是在一眾軍民身上架上層層緊扣的階級制度,讓李氏可以完全控制國內擁有兵力的家族。
 




為了上位,五大貴族之間互相猜忌及監視,而下位者之間的明爭暗鬥更是在李氏建國後的這十八年間毫無間斷的一刻。為了避免被同等貴族當作成助他們升上更高階級的踏腳石,便會用盡一切方法,甚至不擇手段地去巴結上位者,以爭取更大的權勢。
 
「父上告訴我,打從我一出生開始,每一天都會有一、二、三等貴族來姚府送禮。但過了一個月後,趙府也傳來了喜訊,自此家中總算回復寧靜,也讓母上的心可以安定下來。」
 
「因為趙凰熾出咗世?」
 
姚泰羽點頭,輕嗤了一下:「相比起與李氏有緊密合作關係的趙氏,姚氏或許根本不值一提吧?」
 
「應該⋯⋯都會有人係真誠咁想同你哋姚氏做朋友呱?」
 
他立馬冷哼一聲,一站而起走到窗前:「我看過太多不惜放棄尊嚴去奉承趙氏的貴族,他們都只是想通過與趙氏以外的特等貴族打好關係,再結識權勢僅在國王之下的頂級者罷了。」
 
「父上就是這樣子。」
 
他對着窗中的倒影低聲道,彷彿只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在弱肉強食的世道下,誰不想有一座穩大的靠山?若自己成不了強者,但為了生存也就只剩下依附強者的唯一選擇。
 
「俾着我係二等或者三等嘅貴族,我都想可以有趙氏咁大嘅勢力保護住,咁至少自己嘅家人唔使受到其他貴族嘅迫害。」我望向姚泰羽映在窗中的臉孔:「你父親應該都係咁諗。」
 
我拿起水瓶靜靜地喝着水,「咕嚕」聲平緩地重複響起。
 
「除了兄長以外,在校內,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
 
我愣了愣,喝水聲驟然停止。
 
「我從來都沒見過有人會敢於挑戰趙凰熾,即使是在格鬥賽上,他的對手們都讓賽了,」他撇了撇嘴:「雖然對賽果也沒甚麼兩樣。」
 
「佢嘅法力並唔係我哋觸及得到嘅程度。」
 




儘管敗給了趙凰熾,但我還是對他強大的實力深感佩服。
 
「我不認為他有這麼強大,至少在將來,」他望着我,眼神中流露出堅定的意志:「你會超越他。」
 
「呃⋯⋯嗯!」
 
「你是一個很特別的人,身份背景並不顯赫,卻受眾人注目;能力並非最強,卻獲一眾師生賞識。」
 
「呢層⋯⋯」
 
我對他這毫無先兆的稱讚受寵若驚,但他不理會我的不自然,繼續看着我說下去。
 
「在大飯堂中,你引起百多名同學一起齊心反對貴族學會,不怕被趙凰熾的黨羽秋後算帳;數個月之前,當着全校人的面前代表社時學會演講,抨擊皇室對外擴張的政策;學系杯大混戰時,隻身一人勇闖戰場中心奪取補給,獨自對抗兩系隊伍的追擊;在格鬥賽上,把趙凰熾的表弟梁簫淳打得體無完膚,這些都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會做的事。」
 
「點解你初頭會以為我貪生怕死?」
 
「因為我以為你利用源千亮去巴結林葉兩姐妹。」他想都不用想,就開門見山地說出原因。
 
「我利用凱⋯⋯源千亮?」差點讓這一閃即逝的怒火闖禍了。
 
「抱歉,我的經歷令我對這些事情有點敏感,誤會了你。」他面向着坐在床上的我,深深地鞠躬致歉。
 
「仲有樣嘢唔明,你真係覺得我打唔過趙凰熾,所以勸我退出?」
 
意外地,他奸奸地揚起一邊嘴角。
 
「唔通⋯⋯?」
 
「只是一次試驗。」
 
我禁不住嘆了聲,笑着說:「唔怪得你咁鍾意歷史,我聽講熟讀歷史嘅人都係城府極深。」
 
「我本就不太容易會相信別人,但經過了這麼多事情後,你的人品和實力是完全可信的。」
 
他把椅子拉近,坐在我身旁:「我信任你了,我會站在你這邊。有甚麼事情,只管向我開口。」
 
「多謝你,羽。」
 
確實是有一件事需要他幫手。
 
「你可唔可以幫我帶艾迪文過嚟?始終你哋細個嗰陣都識得。」
 
「我不確定能否辦到,他好像對我誤會挺深的。」他單手托著下巴,點了點頭:「我去試一試。」
 
「唔該你!」
 
「對了!」他突然叫了一聲,便把手放進長袍中,拿了一堆閃閃發亮的小晶體出來:「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你奪不了冠軍,但這些都是我從格鬥賽賭檔中贏回來的,變大暴漲!」
 
小晶體漸漸變大,回復成金魔錠正常的半隻手掌大小,數不盡的金錠頓時鋪滿在床上,驟看之下不少於百個。
 
「全部送畀我?真係得咩?」我把兩個金錠拿在手上,長這麼大,才第一次親眼看見這有如電影般壯觀的情景。
 
「因為你一直獲勝,我才能贏了這麼多,雖然決賽時輸了一點回去。」他把金魔錠推向我一把:「拿去吧,反正我也不需要。」
 
「多謝你!」我再一次答謝。
 
「但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咩事?」
 
「兄長他過一兩天就完成職業級任務回校,在格鬥場裏進行畢業比試。當比試完結後,你替我暫時拖着他。」
 
「好啊!好簡單啫!」
 
他滿意地掛上微笑,向我點點頭,便站起身走到門口,剛好在當值護士把午餐送來之前,離開了蘭廂。
 
。。。
 
在醫療屋醒來了後,差不多所有認識的人都來探望過了,當然也少不了我的恩師。
 
「喂!道幸夏!沒睡壞了腦袋吧?」
 
煉老師「呯」一聲撞開了木門並大吼,滿臉從容的劉主任和氣急敗壞的陳姑娘則跟在他身後。
 
「煉老師!請在醫療屋內保持安靜!你從踏進來的一刻就沒有停止過叫喊聲!」
 
劉主任禮貌地微微彎身:「對不起,陳姑娘,但我們現在要跟道同學說一些比較私人的事情,能勞煩你先在外等候一小段時間,再來跟道同學檢查身體嗎?」
 
「唉,好吧,但請保持安靜。」
 
「是的,謝謝你。」
 
陳姑娘看了我一眼,便轉身掩上門離去,而煉老師早就不顧一切地用大手掌揉弄着我的頭髮。
 
「在決賽上的表現很好喔!果然不負我對你的栽培!」
 
「啊!咪搞我個頭!」我撥開了他的手。
 
「道同學,身體還好嗎?」劉主任走到床尾以低沉的聲音慰問。
 
「冇乜大問題喇!劉主任。」
 
「很好。」劉主任微笑着點頭:「相信你還記得在學年初時跟我的承諾吧?」
 
「呃⋯⋯所以⋯⋯我跳唔到級。」
 
「嗯,我也對此感到可惜,但既然比你更強的趙同學也拒絕跳至高級班,我也沒有理由破格讓你跳級。」他眉頭輕皺,向我苦笑。
 
趙凰熾拒絕跳級?若能早一年畢業,就可以比同輩早一步晉升為更高的魔法師等級啊!
 
「嘿!別這麼喪氣嘛!畢竟是亞軍,中級班的聖堂公會實習名額一定有道幸夏的份!」
 
說實話,我也沒對此感到太大氣餒,一來要讓自己在校內爭取到同學們注目的目標已經達到,二來跟朋友們一起讀書、一起畢業,才是校園生活的美好。
 
「煉老師,我哋幾時會去實習?」
 
他抱着臂望向天花板:「哪時候去實習?我想想⋯⋯大概是在第二學期開始的時候吧?即是春假結束後,要去兩個月喔!」
 
「吓?咁我咪冇得參加學系杯?」我驚叫一聲。
 
「學校本就規定了在該學年實習的學生,是不能參與學系杯大混戰的。」煉老師也惋惜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但相比起學系杯,你的前途更重要。你去聖堂公會實習時,我會引薦你跟隨那一位四年前也在書院中十分突出的火系前輩,他是魔法生物部門的,我猜你們兩人會很投契。」
 
「佢叫咩名?」
 
「溫程康,他人很好,當年還是火系系長,只是在工作上會比較狂熱,所以你最好就別奢望這兩個月的實習會很輕鬆。」煉老師聳了聳肩。
 
這時候,一位紅袍教師匆忙地衝進房中大叫:「劉主任!煉老師!職業級學生回校了!」
 
「明白,煉老師,要過去了。道同學,晚點見。」劉主任輕輕搭了煉老師左肩一下,便跟着那位紅袍教師離開了房間。
 
「唉,又要工作了。」煉老師苦惱地拍了拍前額,轉頭望向我:「道幸夏,你可要快點出院喔!別錯過畢業比試!」他邊說邊走,木門再次「呯」一聲關上,室內隨即回復寧靜。
 
「我都想可以快啲走⋯⋯」
 
我大字型地平躺在床上,凝視着白皚皚的天花板。
 
實習為期兩個月,完成實習並回來書院後,我就要追趕兩個月的學習進度,而且參加不了明年的學系杯。
 
杜泓信本來還滿心雀躍地期待再次與我並肩作戰,不知他發現了我不能參戰後,會有甚麼反應。
 
鄧學長和阿康學長也快要畢業了,到時候大家都分別往着自己的目標而各散東西,應該很難再有機會能人齊地相聚吧?
 
木門被推開,身穿白袍的陳姑娘走進房中,罕有地展露出歡悅的微笑。
 
「煩人的傢伙終於都走了,你明天可以離開了喔。」
 
「真係㗎?!」我驚喜得眉開目笑。
 
「是的,你體內受損的魔法神經都已經復原,這康復的速度快得有點令人害怕⋯⋯」她疑惑地盯了我一眼:「不管怎樣,現在先再做一次檢查,明天下午你就可以離開。」
 
「好嘢!」
 
她輕輕地笑了一聲,便施法喚出光圈圍繞在我身旁。
 
但我沒有想過,在離開醫療屋之前,尚有一位意料之外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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