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仙樓的大廳經過烈火洗禮後變得空蕩蕩的,本來金光閃閃的牆壁只剩下一片炭黑,但中央的大金台仍安好地擱在地上,與此刻的環境相比下顯得格格不入。
 
我看着被摧殘了的大廳,心中不禁慨歎一聲,便轉身走回去街道上。
 
金獅伏在銀仙樓的門邊,就像往常一樣,見我踏出門外便向我低鳴。
 
「嗚——」
 
「你都覺得可惜,係咪?」我輕撫着金獅的毛髮,牠便再鳴叫一聲。
 




縱使十多位花女都捱過這場災難,沒有受到大傷。她們依着微弱的火光坐在地上,心有餘悸地不時瞟向四周,生怕那些恐怖的怪物會突然從背後猛撲過來。
 
那名奇怪的綠袍人站在倒塌下來的碎瓦爍上,背向我們仰望着天上的繁星,他的綠袍更被燒斷了一邊衣袖。
 
一聲痛吟在寧靜之中響起,卻是艾迪文發出的,岑佩花正拿着一小瓶黃色藥水,跪在地上用兩指在艾迪文的耳邊塗來塗去。
 
「嘿!這畫面真令人懷念。」
 
綠袍人站在我身旁,笑吟吟地看着地上兩人,卻把我嚇了一跳。
 




「嘩!你行路冇聲嘅?」
 
「我的身份賦予了我這種無聲潛行的技能。」他掃了掃頭上的黑髮:「比起上次見面,你好像強了不少?」
 
「我哋唔係幾日前先見過咩?嗰陣你一嘢就將個又肥又大嘅黑衣人打返入大廳。」我帶點困惑地回應:「話時話,你係唔係三行盗賊團嘅人?」
 
「你怎麼知道的?!」他誇張地驚叫一聲,接着望了望四周,滿是神秘地示意我更靠近他一點:「見你樣子算長得不錯,也該是個正直之士,我就告訴你吧!」
 
我緊張地向他傾前上半身,側着頭地專心聆聽。
 




咪住!佢唔會係想殺人滅口呱?
 
但⋯⋯
 
「我是盗賊團的成員,但實際上也不是。」
 
「吓?」
 
「我是間諜,由聖堂公會派來的,你該聽說過他們的大名了吧?」他神氣地左手抱胸,右手伸出三指互相垂直地舉在嘴前。
 
「其實我是聖堂武士。」
 
「吓?!」
 
「別大叫!」他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了一眼:「我也明白,親眼見到一位帥氣的聖堂武士站在自己面前會很震驚,但除了魔法除惡部的統率官之外,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好⋯⋯好勁咁喎?」
 
這男人⋯⋯跟我想像中的聖堂武士完全不同。
 
我總覺得聖堂武士是一群穿着白金輕甲、頭戴銀盔、手執長劍、冷酷強大,而且相對上更年輕的魔法師。
 
不過他是一個大叔。
 
「經過剛才一役後,我發現你的法力比同齡人更高,又懂多屬性魔法。」他突然指着我的鼻子大叫:「就決定是你了!你絕對能成為我的好幫手!」
 
然後他冷不防地轉身背向我,雙手叉腰地向天哈哈大笑,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去冒險了。」
 




「冒險?」
 
「沒錯,金花小姐,還有你剛剛提到的那位花女都被抓走了。作為聖堂武士的我,當然不能假裝沒事發生過一樣,拍拍屁股就離去。」
 
「我要去!因為我都要去搵返⋯⋯呃⋯⋯阿菁同望柳姐。」
 
救回她們兩人固然是我們前往夜光湖的目標,但對我來說,我更擔心楊凱晨的安全,只望棠叔已帶他們回去了葉府。
 
綠袍人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陣子:「你真的要去?」
 
「係!」
 
「但我要你明白,那個在背後操蹤一切的『人』,法力強大得連除惡師也對他無計可施。他可讓花女毫無預兆地消失、召喚邪惡生物攻擊人類、以黑魔法控制魔法師並令受害者使用本不屬於自身的魔力。」
 
他收起了開玩笑的樣子,並定睛地望着我的眼,即使是他脖子上閃亮的銀鏈也敵不過他那雙有神的明眸。




 
「剛才連摩傑這一個被黑魔法控制的傀儡也足以讓我們吃不消,我擔保不了進去夜光湖後,能不能平安回來,你還要去嗎?」
 
「我要去。」
 
他見我想都不用想就回答而愣了一愣,接着便不經意地揚起嘴角,低頭輕嘆一聲。
 
「我也該料到你肯定會答應,那好吧!我們現在⋯⋯」
 
「你們該不會想拋下我吧?」摩座跨着大步衝過來,不滿地瞅了我一眼:「你這臭小子,以為自己會數種屬性的魔法就天下無敵了嗎?他去跟那個『暗黑魔法師』打時,可沒人會保護你!」
 
「咦?咁你跟埋過嚟係想⋯⋯」但摩座不理會我,側身向後方的艾迪文招手。
 
「喂!你要加入夜光湖搜救隊嗎?」
 




「但誰留在這裏陪着她們?」艾迪文走過來說,指着岑佩花等多個花女。
 
「吼!」
 
金獅似是聽到我們的呼喚而飛奔過來,擺上一封可靠的模樣圍着花女身邊踱步。
 
兩個金魔雕像中的一座已捨身替我們擋下奪命的魔焰,而剩下一個也必定會誓死守護銀仙樓的人。
 
「那就沒有問題了,出發!」
 
此時明月高掛,夜風從星廊街外的林間左穿右竄,路上只有一個大塊頭、一名奇怪的綠袍男子和兩名少年在走着。
 
「咕——!」還有一隻藍色鴿子。
 
水丸也非小孩子,牠當然知道我們正處於甚麼狀況,便在空中跟隨着我們,時不時向空氣叫一聲,生怕我們忘記了牠似的。
 
我本來想把牠棄在⋯⋯呃,留在銀仙樓裏,以免牠一不小心就被火烤成燒鴿。
 
「那隻鳥是你的竉物嗎?」綠袍人抬頭望向被月光照亮了的水丸:「藍色的,是魔法水鴿?」
 
「唔係呀,佢冇法力,只係有人將佢暫時寄養俾我。」
 
「不會魔法的話,烤來吃好了!我正餓着呢!」摩座對着空中舔舔嘴唇。
 
「你又唔識火魔法,攞咩嚟烤?你身上面啲肥油?」
 
「臭小子!看我一會後不把你拋進夜光湖裏去!」
 
「別鬧了,月寂夜市的入口就在前面。」綠袍人加快腳步,我和摩座也乖乖收上嘴巴,與艾迪文一起跟過去。
 
我們穿過那座發光牌坊後,便發現夜市中渺無人煙,周遭皆是被火燒過的痕跡。附近的帳幕和小店全都被怪物破壞,酷似一片戰後的荒涼景象。
 
綠袍人似是察覺到一些怪事,徑自走近一個倒下來的攤檔,右手輕輕地抓着一副鋪在地上的麻布,然後一下子扯開!
 
是一具被烤焦了的屍體,樣貌已無法被分清,只知他穿着除惡師的魔法長袍。麻布被移開了後,屍體更繼續冒煙。
 
「剛死去不久,摩傑就在附近。」綠袍人拉上麻布,蓋過了除惡師的臉:「跟着我來!」
 
我們馬不停蹄地向着夜市中心跑去,就連位於中心的夏祭高台也都倒塌了下來。台下躺着十多具無意識的焦屍,他們亦身穿除惡師長袍,看來這裏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鬥。
 
「除惡師全都覆沒了?」艾迪文往四周掃視一眼。
 
綠袍人彎身並單腳蹲下來,仔細地視察着地上的泥土,接着他把手一揮喚出多支水箭,在地上形成一條帶有淺藍色腳印的直路。
 
「道小子你說得沒錯,果然是夜光湖!」
 
「甚麼甚麼?望柳大姐真的被抓了去夜光湖嗎?」摩座仍半信半疑地叫道。
 
「這是水袐術・逝水回靈。」綠袍人向他講解:「水是有記憶的,若精神力足以與水能量連結,就可以追溯許多事情。」
 
我們沿着水腳印一直前進,不久後便到達月寂夜市的東部出入口,亦即是通往夜光湖的路。
 
「奇怪,夜繼城發生如此嚴重的意外,皇室怎麼沒有派魔法師過來支援?難道除惡師死光光,沒有人能逃出去通報聖堂公會嗎?」綠袍人困惑地抓了抓頭髮。
 
數個小時前,怪物剛入侵夜市的時候便馬上有一大群除惡師出現,並在此處設下魔法路障及防線,但現在這裏只是一片空曠和沉靜。
 
「沒有那些人不就很好呀?他們還在的話,搞不好會擋着我們的去路。」摩座肆無忌憚地踏過去,漸漸隱藏於濃厚的黑暗之中。
 
「你們兩人跟在我身後,別用火球照明。」綠袍人特意看我一眼:「暴露自己的位置總是最愚蠢的行為。」
 
夜光湖的入口是一條長長的上坡路,兩旁皆種着疏落的橡樹,那些怪亂形狀的樹枝在漆黑之中更顯詭異,令我總誤以為有人伏在樹後跟蹤我們。
 
這條林路暗得令我們彷彿喪失了視覺,大家都聚精雙耳,聽着附近有沒有怪聲或呼救的聲音。但我仍用力地把眼球聚焦於前方數尺的地上,以免會突然踩中些噁心的東西,比方說⋯⋯
 
焦屍。
 
「嗦嗦⋯⋯」
 
我向後望,由於我跟在隊伍最後方,僅看見一片黑暗。
 
是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我搖搖頭便繼續前進,但微細的「嗦嗦」聲仍不斷騷擾着我的大腦,更有慢慢擴大的跡象。
 
不會⋯⋯有人跟着我們吧?
 
我再次回頭張望,一隻生物忽然撞向我的臉,嚇得我差點射出火球,卻原來是水丸。
 
我把牠抓了上左肩膀,牠便安安穩穩地伏在我身上,竟帶給我滿滿的安全感。
 
沒有人跟在後方,疑心生暗鬼罷了。
 
「嗦嗦⋯⋯嗦嗦嗦!」
 
「誰躲在那裏?」
 
綠袍人大叫,向着我走過來,並從空中喚出一條水龍。
 
水龍怒吼一聲,聲音之大震得連樹葉都掉了下來,隨即衝進樹林之中。林間同時閃出一陣光暈,將水龍擋了回去。
 
「呯!」
 
「是誰?」艾迪文也擺出防守姿勢。
 
「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綠袍人兩掌現出藍光,瞄準樹後的伏擊者。
 
只見三個穿着魔法長袍的人踏出樹林,他們以聖光盾護身且全都戴着面罩,但其中一人從外型上看起來,比另外兩人年老不少。
 
「除惡師?」綠袍人問。
 
「我⋯⋯我終於找回你了⋯⋯」
 
一把女聲向我哭叫着說,她除下面罩,聖光盾的光芒照亮了她那副俏麗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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