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紅魔一族效力?要我替你們殺人?」
 
「怎麼?有問題?」
 
男人左眼前的雙重六芒星閃了一閃:「你我皆不是人,人類在我們眼中,就跟他們如何看待雞狗那般牲畜一樣,我們紅魔是比人類更高尚、更強大的存在,世界應由我們掌管!」
 
男人越說越激動,卻忽然停下,換上一副惋惜的神情:「紅魔一族,被世道欺壓的族群,從沒人會願意真正地理解我們,我們只是一群選擇借用失控魔力力量的魔法師而已,人類卻視我們為禍亂、邪惡,組織聖堂公會要將我們趕盡殺絕。」
 
他仰望明月,嘆出一口白氣。
 




「千年以來,同伴們不是被聖堂武士殺去,就是被抓去作研究⋯⋯根本就是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把我們視作同類!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只依靠獨自的力量苟活着,我們是時候反抗了!」
 
男人激動地走近,艾迪燕英卻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我、我變成紅魔只是想活下來,留在兩個人身邊而已⋯⋯」
 
自從他脫離死神的掌握後,唯一的渴望只是能平平安安地、秘密守護着星廊街銀仙樓的那一朵金花,以及看着親弟長大成人,即管兩人的名字已變得模糊。
 
「名字⋯⋯想起來⋯⋯」他懊惱地拍了一下頭。
 




更何況,自己的兄弟才剛失去了陪伴多年的魔法導師,作為大哥的他根本放心不下那個把心事全憋在心裏頭的小子。
 
「難道你不想變強、不想去報復、不想讓害你變成這樣子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嗎?」男人似是看破了他心中思緒,眼睛閃過一絲駭人的紅光。
 
「我可以幫你⋯⋯」他慢慢踏近。
 
「不用了!你離開吧,其他事與我無干,我只想⋯⋯」
 
「呯!」
 




完全來不及反應,艾迪燕英只感到胸口像被一座大山擊中,他被打得飛撲向湖邊。
 
「我只在詢問你的意願,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男人一掌壓落艾迪燕英的頭頂,迫他跪在地上。
 
「也正好,免去我苦惱再派哪一位紅魔來夜繼城,給你一點點可以轉化成火及暗靈質的靈氣吧⋯⋯」
 
一種強大的魔法力量從艾迪燕英的頭頂湧入他的身體,他全身的皮膚正重新長成,然而當這股力量轉移到他腹部及心臟時,卻令他有如被地獄火灼燒一樣的痛苦。
 
他痛得向前傾倒,連喉嚨也不管用了。
 
「森林有人消失的怪事就是你引起的吧?我不知道這種古老的吃人術你是怎樣習來的,也不會過問,畢竟吃人術有令使用者喪失記憶的副作用。」
 
男人輕聲道,傾前上半身,靠近痛苦掙扎的艾迪燕英:「資質不錯⋯⋯你能夠承受這個標記⋯⋯能有成為『赤魔』的天賦嗎?」




 
艾迪燕英抬起頭,眼中只看得見那閃耀着紅光的重疊六芒星,而自己的左眼前也正顯出一個星形的印記⋯⋯
 
「今後你就名叫『赤葬鴉』,排行在紅魔一族『赤之陸』的位置,殺更多的人、吸收更多的靈氣、變成更強大的紅魔,為我以及領主大人所用⋯⋯」
 
。。。
 
艾迪⋯⋯不對,我是⋯⋯
 
「殺掉所有礙事的人,赤之陸⋯⋯」
 
一把怪聲在赤葬鴉的腦中響起,他便將煩人的回憶拋在腦後,集中施法,決要將所有人葬送於火海之中。
 
「退後!!!!他打算跟這片森林同歸於盡!!!!」
 




瀚願步跑到道幸夏等人面前,舉起長劍便要使出明鏡止水,卻突然喉嚨一甜吐出一大口鮮血,劍刃上散發的淡藍色光芒亦隨之消散。
 
「我嚟!」
 
道幸夏把重傷的瀚願步拉往一旁,伸出雙手運用那股神秘的風魔力,造出一堵遠超他現有實力的堅厚暴風圍牆。
 
「篷!」
 
火風交纏的衝力令他有如螳臂擋車,但他寧願斷掉兩條胳膊,也絕不會這麼輕易地讓其他人死在自己面前。
 
有人用風魔法恢復了我的身體,這個人在哪?怎麼還不出來幫忙?他心想。
 
眼見暴風圍牆被紫焰纏上,結合成火焰旋渦往着自己等人壓迫進來,風魔法只不過是延遲他們受死的時間而已。
 
他茫然地凝望僅在半米之外的紫火壁,腦海中只剩下一種感覺­——絕望。




 
「啪。」
 
他感到有兩隻手搭落了自己的肩膀,便轉頭一看,原來是醒來了的林貅櫻和葉柔菊。
 
「還有我們。」
 
瀚願步也咬緊牙關重新站起,他站在所有人身後,雙手搭在兩個少女的肩上,與兩人給道幸夏投以完全信任的目光,便同時閉上雙眼,一起將僅餘的魔力傳向道幸夏。
 
死掉了那麼多人⋯⋯團滅了整隊的除惡師⋯⋯奇怪而友善的神秘綠袍人⋯⋯
 
「堅持住!聖堂武士⋯⋯就快嚟到!啊啊啊!!!!!!」
 
除了他們所在的位置,失控的紫焰已差不多吞噬掉整片樹林,就連對面湖岸也葬身於火海之中,宋琦菁⋯⋯正是躲藏在那裏⋯⋯
 




他不可再讓任何人在今晚犧牲!
 
天上突然明亮起來,陣陣暖意一層層地包裹着他的身體,很溫暖,像冬日的太陽一樣⋯⋯
 
他終究,還是在異世界死去了嗎?
 
只見天空明亮得變成了大白天,陽光轉變為金色,將紫焰從他們身旁隔絕開去。
 
聖堂武士?
 
道幸夏失去意識地昏倒下來,暴風驟然靜止,死神之火卻沒將他帶走。
 
「滿沁渡!快用旋渦!」
 
「他們四人都沒有反應!」
 
「摩傑!望柳大姐在哪?」
 
「喂!兄弟!醒一醒!」
 
道幸夏很想坐起來回應,但他實在是太累了。
 
即使他感到一滴少女的熱淚淌在他的額上、柔順的頭髮像羽毛一樣輕撫着他的臉,他也無法再將愛意訴說出去⋯⋯
 
在他蓋上眼的前一刻,對面的湖岸上,本來是宋琦菁與水丸待着的地方,隱約地閃現出天藍色的光輝⋯⋯
 
。。。
 
站在火海中心的赤葬鴉正將自己的珍貴靈氣不斷奉獻給紫焰,那個「領主僕人」給他的力量實在強大,單憑那幾個人類不可能擋得下,但他必須速戰速決,一旦靈氣耗盡,他就要付出最沉重的代價。
 
此時夜空亮了起來,就連紫焰也被染上一層金光。
 
赤葬鴉抬起頭,一堵聖光高牆從天而降;同一時間,湖岸四周出現多個水龍捲圍堵着紫焰,壓止着這場災難的擴散。
 
「不!」
 
赤葬鴉怒喊,他用作玉石俱焚的一招竟然被人擋下了!
 
花了這麼多時間去策劃這一切⋯⋯
 
打算藉着夏祭夜的混亂,轉移除惡師和聖堂武士的注意,讓我能順利地控制摩傑劫走金花望柳,吸盡她的靈氣,再用魔焰將整個夜繼城都夷為平地,殺掉所有住在這城鎮裏的人⋯⋯
 
摧毁了夜繼城,我就可以在紅魔一族之中晉升到更高的地位⋯⋯那個人說只要受到紅魔領主的賞識,我就可以變得更強⋯⋯更強⋯⋯
 
若我今晚逃不去,那些人都別想可以活着離開!我至少得將那幾個人的性命都一拼帶走!
 
在此刻,火海中顯現出一個人影。他瞇眼細看,一名女子正以冰傘作盾,慢慢地靠近過來,致命的烈火卻對她如同無物。
 
「紫焰⋯⋯繞過了⋯⋯怎麼回事?」
 
望柳的旗袍早就破出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洞,但紫焰就是無法蠶食她的身體,彷彿是有一層無影護盾守護着她。
 
「我答應過你,一定會來找你⋯⋯」
 
強大的對流令她寸步難行,她向前撐着冰傘的模樣,使她彷彿在颱風天之下逆風前進。
 
「我不會再離開你的了!再也不會!」
 
「廢話少說!受死!」
 
赤葬鴉向望柳斬出一道十字火刃,卻在冰傘前自行分裂,從她身旁掠了過去。
 
「你⋯⋯」他驚訝地盯着她。
 
「你傷不了我,『開靈者』與『受靈者』用不了魔法傷及彼此,」望柳繼續苦苦地踏前:「只要兩者之中仍有一人不將對方視作敵人,攻擊類的魔法便會失效。」
 
「不可能⋯⋯」
 
他搖頭道,左眼前的六芒星隨即紅光一閃,他便舉起左臂衝向望柳,將紫焰刃劈向她的頭頂,卻被一股力量把整個人給反彈了回去。
 
「咳⋯⋯你這是甚麼魔法?」
 
「你還不明白嗎?」
 
「不!我就不信我殺不掉你!我的目的就只有變強!所有擋着我的都去死!」
 
他滿懷殺意地撲向望柳,但望柳半步不退,只看着他再次被無形的力量反彈。
 
「呯!」
 
「你一直執着想要變強,到底是為了甚麼?你堅持活下來的初衷到底是甚麼?」她向前挪動半步。
 
初衷?甚麼怪問題?他就是要變強,去復仇⋯⋯
 
他打不過她,難道是因為靈氣都消耗在紫焰魔法上,還是這個女人比表面看上去的更強大?
 
唯一記得的人類回憶,就是他為了某件事而與敵人死鬥,但當時的目的並非為了讓自己仍能苟活於世⋯⋯
 
「竟敢與國王欽定的『金花』幽會?我看你這個三等貴族是活得不太耐煩了!」
 
「一個三等的普通人,還妄想可以獲得金花的青睞?」
 
「是三等又如何?總比你們這群自稱「上位者」的偽君子,更能於心無愧、安穩入睡吧?」
 
他在獄中不服地大罵着,身上的血跡班班的粗布麻衣、凌亂骯髒的白髮,完全不是貴族應有的樣子,腳下的魔法陣也奪去了他最引以為豪的魔法能力。
 
「死刑犯還敢這麼狂妄?來人給我打!把這廢物打得連最後一餐也吃不下!」貴族大喝,獄卒動手,牢房滿是鞭打的聲音。
 
「有甚麼樣的父母,就有甚麼樣的兒子,他的父母除了會像狗一樣跟在趙氏身後拍馬屁之外,還會做甚麼?」
 
「我看他們快要替趙宗主當人肉坐騎了!哈哈哈!」
 
「打!給我當隻死餓鬼吧!」
 
當時的屈辱,正是這段回憶不被吃人術的副作用清除的原因。
 
在獄中等死的日子,唯有想着某人的樣子,他才能保持着要脫離那個地獄的信念。
 
他一直都不明白,為甚麼自己這麼執着於要將那個銀仙樓的女人捉過來。
 
他日思夜想,花了近一年的時間,終於把握住在夏祭夜製造混亂的最佳時機,而自己的力量亦處於最鼎盛的狀態。
 
那個火系少年拚上性命,也要保護一切的模樣,讓他想起了以往也有過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的事情⋯⋯
 
他現在明白了,他抓望柳過來是為了吸盡金花的靈氣嗎?
 
並不是,
 
他只是想再見她一面罷了。
 
縱使望柳快承受不住紫焰噴發的衝擊力,她仍堅定地一點點靠近着赤葬鴉:「那對冰花耳環⋯⋯你還戴着⋯⋯真正的你仍在堅持,快把一切想起來啊!咦?」
 
她愣在原地,看着赤葬鴉眼上的六芒紅星暗淡下來,紅眼睛也恢復成人類的模樣。
 
「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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