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幸夏往聲音的方向望去,發現鞦韆上坐着一個男人,而這人的臉跟自己的是何其相似。
 
他那烏黑如墨的頭髮跟自己的一樣凌亂,下巴上長着短短的鬍子,像是才剛剃過了一樣。
 
道幸夏激動得張開口呼喊這個男人,卻只能發出「呀呀」的怪聲。
 
他錯愕地摸着自己的喉嚨,清了清嗓子,但仍是說不了話。接着,頭上那一把會被楊凱晨抓住來梳理的亂髮,忽然給一隻温暖的手掌壓了下來。
 
男人慈祥地看着兒子,眼神中的柔情令道幸夏差點忍不住要哭出來,他想親口告訴父親自己在這些年來是多麼的想念他,可此刻的道幸夏已經無法對他再說任何的話了。
 




阿爸⋯⋯
 
道曉春把手伸進衣服裏,取出了一張發黃的照片,把它交給道幸夏。
 
他顫着手地接下,照片中坐着一對夫妻,他們分別抱着一個小男孩和小女孩,看似只有小學生的年紀,而道幸夏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他們一家人的全家福。
 
他輕撫着母親在照片中的笑臉,即使照片已經發黃,但他在眼中,家人的笑容永遠都是彩色的。
 
「呀⋯⋯呀⋯⋯」
 




他低着頭藏着淚水、啞着聲想答謝父親,也想向他道歉,但正當他萌生出這念頭的時候,四周的景色變了。
 
天上白雲染上了血、温暖的春風變成刺骨飛霜、木棉樹亦消散為一片片的血灰⋯⋯他詫異的掃視着四周,再把視線視放回照片上,竟被嚇得馬上丟掉了照片。
 
相中四人的眼睛都變成跟紅魔一樣的赤瞳,更流出兩行滲出照片的血淚,笑容亦化作詭異的惡笑。
 
「掛念以前嘅日子⋯⋯係唔係?」旁邊傳來沙啞的怪聲。
 
道幸夏猛地抬頭,這個人已經不是他的父親了,他的心臟處破出了一個血洞。突然間,他一手捏住了道幸夏的脖子!
 




「噫!呀!」
 
道幸夏窒息地盯着道曉春,徒勞地不斷爭扎,意識慢慢模糊⋯⋯
 
。。。
 
「哇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我的雪泡奶酒!!!」
 
凱千亮怪叫着,一邊用手抹着被打翻在衣服上的雪泡奶酒,道幸夏發現他已經換掉了那身除惡師的裝束。
 
「哎,這衣服剛買的,就被你弄髒了道幸夏!」
 
「我哋⋯⋯我哋喺邊?」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兩張圓木桌上,並馬上嗅到周圍彌漫着一股酒香、燈光有點昏暗、後方還站着一個滿臉鬍子的男人。
 
「喲!年輕的傢伙醒來了,」夜酌酒吧的老闆拿着一杯剛調好的酒走過來,放在桌子上:「先喝點東西,暖暖肚子吧!」
 
「我去找她們!」凱千亮大力打了一下道幸夏的手臂,便轉身跑出了門外:「新衣服的錢算你的!」
 
雖然這有點不公道的感覺,但道幸夏的精神還是迷迷糊糊的,腹部也在隱隱作痛,彷彿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傷及了內臟似的。
 
「喝一口吧,你昏迷了大半天沒有吃東西。」
 
酒吧內的還有胡聖棠和綠袍人,道幸夏總覺得曾經在哪裏見過綠袍人的臉,除此之外酒吧內並沒有其他客人。
 
他喝了雪泡奶酒一口,全身頓時變暖和起來。
 




「棠⋯⋯木叔,其他人呢?晨晨呢?」
 
「可以叫我棠叔,這裏沒其他人,毋須掩飾。」胡聖棠回頭望向酒吧老闆,又看了一眼綠袍人:「這位曾自稱『聖堂武士』的人,原來是我們的舊朋友啊?」
 
「舊朋友?」
 
道幸夏疑惑地望向綠袍人頭上的藍髮,在他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一個人有海藍色的頭髮,而且那人是在他初臨異世界不久後就認識了的。
 
「你係三行盗賊團三子之一!」
 
「答對了喔,我是滿沁渡。」
 
「咪住先,棠叔你吔都唔認得對方?」
 
胡聖棠笑道:「呵呵,我們的易容術都很接近神乎其技啊。」




 
「那一晚你和一個白髮的男生來酒吧時,我就認得你了。」滿沁渡自豪地指着道幸夏:「但我記得你應該是與王子殿下同行才對,於是我跟着你去了一趟星廊街,怎料就碰到黑衣小混混來鬧事,還害我差點被皇室追捕軍發現了。」
 
聽到這裏,道幸夏不禁感到一股寒意,雖然他很慶幸當時有滿沁渡來幫忙,但原來自己一直都被人跟蹤而自己卻懵然不知。
 
滿沁渡繼續解釋:「替銀仙樓解決掉黑衣人後,我馬上去凱氏田園確認王子殿下的去向,才發現你們和胡聖棠去了葉府,怎麼這麼突然的?你不怕身份敗露嗎?」
 
胡聖棠有點不滿地看着他。
 
「唉不管了,我知道星廊街限制了居民和花女的活動,禁止經夜光湖前往夜繼城東部地區,便想來銀仙樓接你回去了,而接下來的事,大家也知道了。」
 
他呼出一口大氣,將半杯雪泡奶酒倒進口中,牢騷了一句:「遠地溝通真麻煩。」
 
酒吧老闆在吧台後舉着杯大叫:「阿沁,要再來一杯嗎?」
 




「不用了,我是時候離開了。」滿沁渡揮了揮手:「王子殿下那麼大聲地在外面說你醒來了,除惡師應該會來找你聊聊天?我也是趁着他們去了其他地方巡邏搜証才留在酒吧等你醒來而已。」
 
說畢,他右手緩緩地掃過自己的臉,竟又換上了另一張臉孔——這次是平凡得沒人會回頭多看一眼的路人樣貌。
 
「道小子,有緣有見。」他微微一笑,轉身往門口走去,在布簾前停下,向道幸夏揮手:「替我問候煉狄焰!」接着便踏出布簾,消失在耀眼的陽光之中。
 
他知道煉老師在魔法學院當教師!
 
滿沁渡離開了後,酒吧內的寧靜令道幸夏有點尷尬,於是他找了點事來談:「棠叔,葉府好唔好玩?」
 
「嗯?我們⋯⋯應該說我和千亮並沒有進入葉府喔。」他喝了一口酒:「我們當時在外面等着,待林葉兩人準備好就出發來月寂夜市了。」
 
「原來係咁,」道幸夏輕喃:「話說,瀚大哥呢?水丸都唔見咗?」
 
「瀚兄他⋯⋯」
 
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忽然從外面傳來,布簾被「唰」一聲地拉開,只見一名可愛、又帶點成熟的少女站在門口。
 
「幸夏!」她像隻小貓一樣飛撲向道幸夏。
 
「等等!輕手啲!我個肚仲係好痛⋯⋯哎喲!」
 
可是楊凱晨眼中只有他一人,耳朵根本聽不見其他事情,她撲在道幸夏身上並擁抱住他的腰。
 
「我以為⋯⋯以為你不會再醒來了!」
 
「傻妹,我唔會咁易死。」道幸夏輕撫着楊凱晨的頭髮,心中流過一陣曖意。
 
凱千亮、林貅櫻與葉柔菊也接着走進酒吧,胡聖棠瞬間就完成了易容術,重新偽裝成一個老伯、源千亮的管家。
 
「真醒來了喔!小菊,我就說阿夏一定會在黃昏前醒來吧!」林貅櫻輕快地大叫。
 
這時候,門口的布簾被另一陣怪風吹起。
 
道幸夏望了過去,看見有另一個陌生的少年待在門口,但他不是艾迪文,頭髮也閃着一種不一樣的銀光。然而這人並沒有跟着進來,反倒是發現了道幸夏的目光,便馬上轉身離開了,僅留下一股微細的風聲。
 
當道幸夏想開聲喊住門外的少年時,水丸就飛了進來,腳上還綁着一封信。
 
「咕!」信是給你的!
 
「咦?幸夏你有信嗎?」
 
道幸夏取下水丸送來的信,原本以為是瀚願步給他的,來信者卻另有其人:
 

親愛的道公子: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猜你們已經離開夜繼城了,不用擔心星廊街和銀仙樓的事,有望柳大姐、摩座先生和艾迪公子在,我們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那一場大火令星廊街幾乎被完全摧毀了,幸好有魔法居民協助大家疏散,並拖延着怪物的攻勢才沒有其他傷亡,不過他們都付出了最寶貴的性命,望柳大姐說要替他們好好的辦一場喪禮,她真的很珍視星廊街每一個人呢。
 
還有一件壞消息,就是摩傑先生被除惡師抓去了,望柳大姐不想我告訴你這件事,但我相信,道公子知道了後肯定會為摩傑先生禱告的!只要有更多人在背後打氣,摩傑先生就一定可以無罪釋放,大家都知道他一直被黑魔法控制着,絕對是無辜的。
 
在夜光森林裏,水丸一直保護着我。以我從望柳大姐那得知,水丸有可能是一種名為「水鳳凰」的古老魔法生物,因此牠才可以變成巨大的飛鳥、能撲滅掉那些紫火,這很神奇呢!魔法學院裏會學到這些事嗎?
 
雖然我們相識日子不長,但這段時間令我很開心,也讓我了解了很多魔法的知識,而且沒有你的話,我們所有花女可能就會被黑衣人捉去了。
 
先寫到這裏吧,要說的事都說了。希望水丸能趕在你們啟程離開前,可以把這封信送給你,我不想牠飛得太辛苦。
 
有緣再見,謝謝你。
 
你忠誠的朋友
 
宋琦菁上

 
「水丸是水鳳凰嗎?!」
 
楊凱晨驚訝地看着水丸,牠竟神氣得挺起了胸膛。
 
「摩傑俾人捉咗⋯⋯」道幸夏想起銀仙樓的廚師阿星的下場:「殺人要被處死⋯⋯我要去一去星廊街先!」
 
「幸夏?」
 
道幸夏抓着信便要跑出門外,他知道摩傑根本無心殺人,他不可以讓無辜的人白白送死!
 
「夏小弟等等!」
 
他拉開大門的布簾正要跑出去,卻與門外的人來了個碰撞,弄得兩人同時往後跌倒。
 
「哎呀!」那是一把女聲。
 
道幸夏坐在地上捂着屁股,望向被他撞跌了的少女,她的頭上插着一支樹葉狀漂亮髮簪、綁起了一條高馬尾,身上的綠色花裙精美得連道幸夏也看得出——這女生的身份絕不普通。
 
「二小姐!」一名粗眉綠衣侍衛扶起了花裙少女。
 
「謝謝。」
 
她不開心地盯了道幸夏一眼,那眼神兇得想殺人一樣,令道幸夏嚇了一下。接着,她往酒吧裏面四處張望,用眼睛快速掃描着,很快就找到她想要的東西,隨即向葉柔菊露出歡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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