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兩人到達東面街道的出入口,街上只有皇室近衛軍在巡邏,除此之外,死寂如灰。
 
「三個⋯⋯四個⋯⋯七個,七個門衛,七個全國法力最上乘的魔法武士。」滿沁渡在遠處數着出口的士兵數目:「還沒有把巡邏中的人也算進來⋯⋯」
 
此時,望柳被前方附近的一棟三層房子引起了注意。她抬頭一看,一個小男生把頭伸出窗戶外,戰戰競競地望向街上的守衛,並緊緊懷抱着一隻小金獅玩偶,彷彿它是一塊保護自己的盾牌。
 
小男生很快察覺到望柳在抬頭看着自己,兩人對上了目光。
 
望柳給他一個微笑,小男生紅着臉的眨眨眼,也向望柳露齒而笑。
 




一名路過的巡邏兵停在兩人前方,向望柳鞠躬:「是金花小姐?您要外出嗎?咦?這是⋯⋯」巡邏兵見滿沁渡跟在她身旁,在頭盔裏困惑地望向他。
 
作為王國最精銳士兵,皇室近衛軍的身高自然超出一般人的水平。尚未易容的滿沁渡也只比近衛軍的肩膀高一點點,如今的他卻要仰望天空,才能接上對方的目光。
 
「鬼中尉大人。」巡邏兵向滿沁渡敬禮,隨即繼續他的巡邏仼務,似乎是沒有懷疑。
 
滿沁渡向望柳微微一笑,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領,繼續前往東面街的出口,七名守門的銀甲衛兵馬上站好隊形,一字排開攔在出口前向滿沁渡敬禮,再向望柳鞠躬。
 
「咳。」滿沁渡清了清喉嚨,額頭朝天,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尊容:「我和金花小姐要外出一會,你們先讓開⋯⋯咦,那個人怎麼了?」
 




他瞧見另一名近衛軍被鐵鏈綁住了全身,坐在七人身後,對上級和金花的到來毫無反應。
 
「他本來負責西面街出入口的駐守工作,但昨晚違反隊規擅離崗位,因而受到紀律處分。」其中一人回答。
 
「原來如此。」滿沁渡望向那名近衛軍,若昨晚沒有望柳的協助,如今被綁在那裏的人很有可能會是自己。
 
「我們要外出,請讓路。」望柳踏前一步說。
 
「沒問題。」七名衛兵分成兩隊,站在出口兩旁讓出了通道。
 




滿沁渡和望柳不禁相視一眼,兩人也沒有想過計劃會如此順利。
 
「且慢!」
 
滿沁渡回頭一望,卻見一隊金甲的近衛軍小隊走了過來,領頭人的頭盔上更是鑲了一顆紅寶石,看似比守門的銀甲兵更加高級。
 
「我們接收到命令,星廊街將延長封鎖,而凡是需要進出星廊街的人,均須接受檢查。」領頭的金甲兵說。
 
「甚麼檢查?」
 
「身份、以及魔力證明。」
 
金甲兵看了身旁的手下一眼,便接過了一個小瓶。他施法令它變大,變成有半人身高的巨大瓶子,裏面裝有無色的不明液體。
 
滿沁渡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甚麼,而他也只使用過一次,就在二十多年前的時候。




 
「靈質液。」他低喃道。
 
「請把雙手放進靈質液,鬼中尉。」
 
滿沁渡十分清楚靈質液將會變成哪一種顏色,他可以利用魔法去替他說謊,但魔法本身並不會編出仼何謊言。
 
真正的鬼營長是火、木、雷三系法師,卻沒有一系是滿沁渡能夠操控的。
 
「慢着,我有通關令牌。」滿沁渡拿出昨晚在皓夜山上,從鬼營長身上取走的黃金令牌,舉在金甲兵面前:「我在皓夜山上受了點傷,暫時無法使用法術,靈質液不會有效。」
 
「請放心,這是由聖堂公會『魔研部門』最新研發的靈質液。」金甲兵伸出右手掌,把滿沁渡舉着令牌的手慢慢按下:「只要受檢者體內的靈氣達到魔法師的水平,就可驗出各靈質屬性的濃度,以及主要的魔法屬性。」
 
「請把雙手放進去,鬼中尉大人。」另一名金甲兵說。
 




滿沁渡此刻只能與對方互相盯着,就知道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讓我先檢查。」望柳突然要求,她從滿沁渡旁邊經過,匆匆的低聲說了一句:「去地牢。」
 
她就在靈質液瓶前微微彎腰,徑自把雙手插進去,靈質液立即染上一片冰藍,她卻突然大聲痛叫。
 
「啊!我的手!」望柳跪在大瓶子前,臉上盡是痛苦的神情。
 
「金花小姐!」
 
不論是金甲兵或是銀甲兵,他們全都馬上趕去了望柳身邊,吃力地協助望柳把雙手從靈質液中拔出來,卻完全無補於事,殊不知原來望柳早已令靈質液凍結成寒冰,親自把雙手死死地困在裏面。
 
焦急萬分的近衛軍們也不敢用法術弄破瓶子,生怕會令金花受傷。
 
「拔不出來!」




 
「敲破瓶子!」金甲兵命令。
 
望柳偷偷看向滿沁渡,因為肩膀被人用蠻力拉扯而流下了一滴眼淚,旗袍的袖位都被撕破了。
 
滿沁渡感激地向望柳點頭,他先偷偷退後兩步,確認那些士兵並未有察覺到自己,才加快腳步轉身走去。
 
「鬼中尉大人?發生甚麼事了?」路過的巡邏兵問。
 
「去幫金花小姐!她出意外了!快!」
 
受到命令的巡邏兵無一不馬上趕向東面街口,路上再沒有人阻擋,滿沁渡很快回到了銀仙樓,剛好見到宋琦菁和近十個花女踏出了大廳,似是才吃過早飯。
 
滿沁渡在銀仙樓的金獅身後伏了下來,為免讓花女們惹上麻煩,他決定不在在她們面前露臉,金獅盯了他一眼,也很識趣的沒有吼叫出來。
 




「望柳大姐說要邀請街民來享用晚宴,我們出去通知他們吧。」宋琦菁說。
 
等花女們全都走遠,滿沁渡一個箭步跨進銀仙樓的大門,兩三步的衝過去大鐵門前,踏入了那一條黑暗的長石梯,再次到訪銀仙樓的神秘地牢。
 
「六個洞口,其中一個通往夜光森林,只有一條生路⋯⋯」
 
他攤開左手喚出一個水球,集中精神把六個洞穴內的水氣一點點的同時吸收過來,發現最右邊的洞口內的濕度最高。
 
他揚起嘴角,跑進最右邊的洞口。
 
秘道內完全沒光,他只能盲目地不斷向前,腳下踏過的泥地也變得更加濕潤,就像在沼澤上奔跑。
 
直到見到遠處亮出一點光芒,他便加快速度衝上去,但那只是一顆懸浮在分岔路口上的小光球,左右兩面通道的盡頭也只有一片黑暗。
 
滿沁渡不用喚出水球,他也能感認到左路盡頭的濕度只有大汪洋可以相比,亦是一條下坡路。
 
「其中一條路通往夜光森林⋯⋯」
 
他果斷地踏上右路,果不其然,他跑了不久後就察覺到自己正在上坡途中,感覺上距離出口也越來越近了!
 
最終⋯⋯
 
他到達了盡頭,眼前卻是一面堅實的石壁,沒有其他通道。他回頭一看,壓迫眼球的黑暗依舊不變,出路並沒有奇跡般的出現在他面前。
 
絕對的寧靜猶如惡魔般包纏着他,只剩下急而重的呼吸聲。他待在原地思考久了,也慢慢感到悶熱起來。
 
他煩躁地變出了一把水劍,吵吵亂亂在石壁上狂斬,石壁卻依然紋絲不動。
 
不會吧?這裏顯然是終點了,出口在哪?去夜光森林的出口在哪?
 
這時他腦中萌生出一個恐怖的念頭­——望柳欺騙了他,他被玩弄了,由始至終地。
 
他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若現在回頭,不知道要花上多久才能回到分岔路口,再走上左邊的路。
 
他也無法肯定另一條路會否帶他到達安全的出口,他也許會從夜光湖底游上來,這是最好的結果;或是去到一些莫名其妙、危機四伏的地下泉;但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大海,可是,夜繼城位於內陸地區,他要走多久才能出去?
 
折返銀仙樓也絕不可取,那只是送羊入虎口。
 
「望柳,我信仼你了。」他轉身向前,盯着眼前的死路:「我只能相信你沒有騙我。」
 
然後,他雙手抱球似的放在胸前半寸凝聚出一團水球,水球突然膨脹包住他的身體,化成一條水龍,盤屈在狹小的秘道中急待破繭而出。
 
「上!」
 
「吼——!」水龍帶着滿沁渡蓄力向上一衝,秘道內頓時一輪猛震,降下大量碎石,看似會隨時倒塌並將他活埋在地底。
 
「繼續!上!」他不管了,他寧願被碎石砸死,也不要活生生的在漆黑無人的地道內餓死!
 
不斷猛攻之下,秘道上方總算被撞出了一個巨洞,大量石頭如暴雨般的從天而降!
 
「衝上去!」
 
水龍在洞穴被石頭掩沒之前成功飛了上去,而這短短的數秒鐘卻讓滿沁渡覺得天長地久。
 
他躺在石地上激動的不斷咳嗽,吃力地爬了起來,臉前卻出現一具完整的骸骨,正以一雙空洞駭人的眼眶注視着他。
 
「見鬼!」
 
滿沁渡怪叫一聲,馬上彈到去遠遠的,他最怕鬼的了,水龍也像個守護神似的擋在他和骸骨之間,生怕這名骷髏人會忽然撲過來。
 
但骷髏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滿沁渡冷靜下來後,才發現它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凝視着他的後方——那也是當然,如果它突然望過來,這可不太好笑。
 
滿沁渡順着骷髏的視線望向後面,馬上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
 
「有出口!」他拔足狂奔,卻踩中了某種不明異物而絆倒。
 
「甚麼鬼?」
 
他拾起異物,抹走上面的泥垢,這是一本舊得發黃的記事簿,封面上依附着一小塊蜘蛛網,他把記事簿翻開,卻被裏面寫着的東西嚇到了。
 
草亂的文字佔據了整頁紙張,書寫的人或許處於癲狂的狀態,滿沁渡勉強讀出最後一頁上的文字:
 
「怪物、夜⋯⋯森林、萊科斯、女兒⋯⋯」
 
其中「萊科斯」以及「女兒」各自在同一個位置上被多次用力寫下,顯得更加深色。
 
他盯住簿子上的文字,前兩個詞的意思顯而易見,這人在斷氣之前,定必在夜光森林裏經歷了些可怕的事;然而,他對另外兩個詞語的含意及關聯,則毫無頭緒。
 
他突然猜,這個人難道是知道了夜光森林紅魔跟萊科斯王國有關係,所以才會被殺人滅口?
 
但他也馬上否定了這個念頭,鄰近的萊科斯王國跟李氏王國雖然同屬「法平主義國」,主張魔法師不需要和凡人分居,但兩國之間向來河水不犯井水,萊科斯又有甚麼原因會指使紅魔過來作亂?
 
他把簿子收了起來,回頭望向躺在地上的骷髏,那副空洞的眼眶彷彿在向他寄託着某些事情。
 
「雖然不知道你和你的女兒怎樣了,但⋯⋯希望她沒事吧。」
 
滿沁渡踏出洞口,他花了一段時間適應外面的陽光,綠油油的夜光森林映入眼簾,他此刻就在一座峭壁上的山洞口站着。
 
重見一望無際的天邊,以及刺眼無比的太陽,滿沁渡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
 
而比起成功逃出星廊街一事更令他興奮的,是望柳終究沒有欺騙他。
 
「我信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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