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房間不過就是個小小的立方體,我身在其中,卻覺得空間不斷變形、扭曲。即便盯著單調的天花板,靈魂亦彷彿置身天堂。
 
驀然,身體輕飄起來,半浮空中,我樂極忘返,想展開雙手,擁抱雲朵和藍天。下一秒,手臂摔到地上,虛幻一去無蹤,我顯得既愚蠢又狼狽。
 
「我在哪裡?」我竟然自言自語,問題更是糊塗至極。
 
剛享用的,是一整包的份量。
 
我依稀記得,淳峰讓我嚐嚐四分之一,就足以讓我體驗靈魂出竅。不可遏止的癮頭卻把我拖到更可怕的深淵。
 


一個星期了,我沒有走出房間門口。不,我到過隔壁,淳峰就住在那邊,我給了錢,他就給了粉末。每次看到臉容憔悴、雙眼紅腫,卻心急如焚的我,淳峰都會暗自嘲笑。不知為何,我就是能完全感覺到。
 
也不管了,反正積蓄還有很多。縱使是存了很久的救命稻草,我也覺得無所謂。
 
前幾天,我曾經醒悟過來的,把手頭上的粉末沖到馬桶裡去,然後強忍痛苦。是痛苦嗎?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渾身火熱,鼻涕卻流個不停。一時無精打采,一時焦躁難耐,我轉動硬幣,好讓自己冷靜下來,卻驚覺協調能力大不如前,右手一時顫抖,硬幣就丟到地上。撿起再來,結果卻一模一樣,後來硬幣滾到伸手不及之處,便直接放棄了。
 
「不要……不要……」被子覆蓋全身,一把詭異的聲音叫我放開懷抱,安然接受現在的自己。我想起吸了白沫之後,那自在而快活的天地。驀然,父母的樣貌呈現眼前,畫面逐漸撕裂、融化,彷彿告訴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何不順從自己的慾望,放縱下去?
 
我拼命尋找,想從房間的角落,僥倖找到遺留下來的透明包裝。那當然是痴人說夢,半天前我早就丟走所有毒物了,現在後悔至極,痛恨自己為何不留一線。我越想越狂躁,卻只有一個發洩對象……於是我痛扁自己,再摔破電腦和手機。我瘋了,徹底瘋了。
 


最後,我拖著半死的身軀,來到淳峰家門前。我心裡默念,一包就是極限,之後就要戒掉了。可淳峰彷彿一眼看穿,直接多送兩包,說是「特別禮物」。
 
有了粉末,幾乎連吃飯也不用顧。白天、黑夜,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癮頭來了,就點些白煙,噁心的焦味很快就過去,欣喜若狂的感覺頃刻就環繞全身。
 
不過三天,我就再次來到淳峰眼前,這次我直接買了十多包,免得常常看到他面目可憎的表情。
 
「失去生而為人的資格。」我想起「人間失格」的故事,心想現在的我已淪為行屍走肉。
 
我無法爬出深淵,或許換個心態,說服自己那是屬於我的地方,心情會輕鬆下來吧。我吸了口白煙,再次擁抱無與倫比的快感。
 


眼前的天堂是虛幻的,但足以騙過自己了。
 
「…」
 
好幾個小時了,效用逐漸流失。我坐直身子,環視一圈,驀然覺得這裡特別陌生。原本井井有條的格局,成了可憐的頹垣敗瓦。紙巾、書本散落一地,體無完膚的電腦彷彿隨時散架,手機的屏幕碎了,裡面的零件應該也兇多吉少。
 
也不用顧吧,反正我不需要關心,頂多就是不能播播音樂,看看影片。
 
我覺得無聊,於是伸手就是一包粉末,還沒撕開包裝,房門便隨隨打開。「嗯?」或許是糊塗極了,或許是覺得沒人會來,門沒有鎖上。
 
難道有人發現了?可我連害怕都來不及,夕嵐的樣子便映入眼簾。
 
夕嵐看了看我,再仔細打量現場,她的表情異常冷靜,完全看不出思緒。霎那間,我覺得時間靜止了,無數畫面充斥腦袋。不見天日的監牢、眾目睽睽的法庭、怒目而視的親戚,害怕的同時,強烈的罪疚感如海嘯一樣把我淹沒。人總是到最後一刻,才會質問自己,知道悔不當初。
 
「換我陪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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