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自己置身童話,綠油油的草地、蔚藍遼闊的天空,即便寒冬未退,淡淡的暖意依舊在心底迴盪。沉醉風景之際,夕嵐遞來望遠鏡,示意我看遠處的樓房。她神情認真,似乎不希望我分心。
 
我想起見阿琳之前,夕嵐的態度也是如此。想到這裡,便有了心理準備。
 
順著夕嵐的指示,二人的望遠鏡都對準唐樓的窗戶。灰溜溜的牆身,與另一側的摩登樓房相形見絀,然而各家各戶掛滿衣服,總算帶點生氣。幸好今天天氣晴朗,沒有霧氣,唐樓的輪廓,甚至某些房間的佈置,都能看個清楚。
 
「三樓,靠左,唯獨沒掛衣服的窗戶。」找到那扇窗時,一陣刺骨寒風掠過,我不得不裹著身體,以防溫度流失,到我再眺望窗戶,房子裡的燈已經亮起來了。
 
「時間差不多了。」夕嵐說。
 


眼角偷偷轉向夕嵐,只見對方專心致志,盯著那個屋子裡的動靜。或許窺視不對,但夕嵐這樣做應該是有原因吧。我決定認真陪伴。
 
仔細一看,發覺單位裡有人影晃動,看起來只是在來回踱步。我盡量觀察,但也說不清影子主人會是怎樣的,只能從家居佈置猜測,那人應該過著樸素、簡約的生活。
 
本以為很快就會現身,可那人良久都沒有探出頭來,像是知道埋伏,想躲避視線一樣。我不太適應望遠鏡,用久了雙眼就會疲憊起來,夕嵐沒有見怪,順道打開話匣子。
 
「麥哲。」夕嵐驀然問我:「還記得宿舍外牆的幼苗嗎?」
「當然記得,你覺得是蒲公英,對吧?」
 
「枯萎了,完全死掉。」


「那太悲傷了。」
 
「不用感到悲傷的。」夕嵐的語氣不似安慰,彷彿毫不關心幼苗的生死。
「為什麼?」本來只是小珠一棵,但那促成了我們相遇,也成為只有兩個人才懂的話題。絕處逢生的生命,都盛載不一樣的故事,我心中默念。
 
「其實那裡根本不能長出花朵,遑論本就難以種植的蒲公英,但你真正愛著這棵草葉的話,有沒有開花結果都不重要的。」
「是嗎?」我陷入沉思。
 
人能否這樣無私,甚至偉大?追求結果、回報,是人之常情……放下期盼,那還能感到滿足和快樂嗎?霎那間,我覺得不可思議,但想到夕嵐的個性,心裡就莫名感到釋然。
 


「那人來窗口了,快看。」夕嵐的注意力很是集中,像天上的鷹一樣,看到獵物就會馬上鎖定。
 
映入眼簾的,是個個頭高大的短髮男人,他穿著白色的外衣,感覺就是個小市民,此時在眺望窗外,似乎在欣賞城市街景。
 
我順著那人的視線,看到唐樓斜對面的小學校園,或許是建築物不太高的緣故,當初竟沒有察覺到這家學校。換了個視角,頓時看到一大群小學生正步出學校,往車站走去。他們的校服有著鮮豔的顏色,聚在一起很容易辨認。
 
「看來是放學時間。」我說。
「你也發現了。」夕嵐補充:「那個男人在看學生。」
 
「他是誰?」我隨口一問。
「一個混蛋,應該比那個淳峰更可惡吧。」夕嵐的心情沒有起伏,這是萬幸的事,她動怒的話,可不好惹。「他剛出獄,但還眷戀幼童,便搬到這樣一個地方。每天放學,都能滿足一下自己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我感到愕然,腦海裡呈現各種想法。
 
夕嵐放下望遠鏡,低頭看看幼嫩的小草,沉澱一會,終於鼓起勇氣,與我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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