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要我在重見一絲光明的時候,放開雙手嗎?
 
「不要走,可以嗎?即便殺了他,都毫無意義的。」我彷彿預示到會徒勞無功,但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把夕嵐挽留下來。
 
「這個不用說了,回不了頭的。」夕嵐又轉向遠方的唐樓:「只有殺了他,我的靈魂才得以安息。」
 
要夕嵐回心轉意,放下殺念,應該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我不甘心就此放棄。
 
「那別結束自己的生命,可以嗎?」我問。
「也不行,一來已經沒有活著的意義了,二來不願面對制裁,然後在獄裡度過時日。」夕嵐的語氣如此平靜,彷彿早已拋卻生死束縛,不懼怕,不迴避。



事到如今,唯有孤注一擲。
 
「那麼,我跟你一起下手,然後一起面對所謂的審判,一起受牢獄之苦。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會更有勇氣活下去嗎?你會願意守候到重獲自由的那一刻?」說出口的,彷彿盡是瘋言瘋語,認真看待的,就只有夕嵐一人。
 
「別衝動了。你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你明明可以……」
「你直接回答!」幾乎是吶喊的聲調:「別死,可以嗎?」
「麥哲,你總不能……」
 
「你不明白,夕嵐。」我斬釘截鐵:「原本我也是一無所有,現在,就剩下你了。」


 
「絕對不是,你擁有很多選擇,未來充滿可能性。」夕嵐反駁。
「你我不就一樣嗎?你一樣是擁有選擇,你的未來一樣充滿可能性。」我盯著她的眼睛,想把意念都注入夕嵐的瞳孔裡。
 
「我……不一樣,我確實沒有選擇。支撐我的,就是執念而已。」夕嵐也變得歇斯底里了。
「那你覺得,支撐我的,到底是什麼?」答案,就是眼前的你。
 
「我們認識的時間很短而已,想清楚……」
「但你也為我付出所有了。」我想不也不用想,就表明心意:「一刻就是永恆。是你,讓我獲得真實而永恆的幸福。至從車禍以後,我就失去一切了,與幸福失之交臂,再也無法挽回。在我跌入谷底的時候,你是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贖。正如你無法摒棄殺意一樣,我也無法看著你遠去,你明白嗎?」
  


說到這裡,夕嵐終於也回不了話。

腦海裡的回憶像迴光返照一樣,不斷重現眼前。我的一生,像夕嵐的一樣,注定不會開花結果,有美滿的結局。我想起父親死去的時候,那血肉模糊的畫面,又憶起母親躺在病床上,那瘦削蒼白的臉孔……創傷化作傷疤,永不散去,而且還會隱隱作痛。當痛苦佔據人生,四周就會只剩黑暗。
 
而對黑暗中的人來說,那閃爍的光明,就是拼死都要追趕的東西。

我對那點光的執著,超越理智和邏輯,而我對夕嵐的情感,也是如此。
 
良久,夕嵐嘆出一口氣。
 
「我不允許。」她緊握拳頭:「那是降臨在我身上的命運,不是你的。」

夕嵐不知道,我早已決定把我們的命運連成一線了。

「關於命運……我體會的不比你少。」我握住手上的硬幣:「公,還是字?如果我擲『公』的話,那麼你的執念,就是我的執念。所有後果,我們一起面對。這樣,會服氣嗎?」


 
這枚硬幣終究是發揮這樣的意義。我想,應該沒有什麼更適合了。
 
「你確定嗎?」夕嵐難以置信:「你真的願意?」
「你也願意答應我嗎?」我反問:「若命運是『公』,那我們都要活下去,終有一日,一定能夠團聚。」
 
婚姻的承諾,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形式。只有我和夕嵐的約定,才算是崇高的誓言。
 
最終,我攻破了夕嵐內心的高牆。她一邊微笑,一邊哭泣:「麥哲喔,你真是個瘋子。我答應你。十年又好,二十年也罷,我都一定能撐下去。我們終究會相見。」
 
「…」
 
說時遲,那時快,硬幣已經拋到空中,與陽光重疊。我們抬頭向上,期盼著命運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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