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伴隨小食部早餐的味道吹了進來,張靜宜一如既往地低頭自習,雙眼卻不時瞟向門口那邊。

陳凱婷到底甚麼時候才會回來呢?

少女的憂愁無處安放,她側目瞄了眼旁邊靠窗的位置,桌子空蕩蕩的,和她現在的心情一樣。

最近除了陳凱婷外,班上其他學生開始會找張靜宜搭話寒暄。

據他們說,張靜宜這段時間多了股人情味。



她打算整理思緒,重新專注於學習時,一名女生走了過來:「張同學,聽講陳凱婷尋晚同人打架…」

果然是來八卦的。

張靜宜嘆了口氣,想著要怎麼敷衍打發對方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前,打斷了女生的聲音。

乳白色晨曦透過窗簾照耀著陳凱婷,像為凱旋歸來的勝利者鍍上淡淡光芒。

竊竊私語的班房因她出現而平息下來,十多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她臉上。



陳凱婷神情漠然,額頭和左邊臉貼著紗布,破天荒地穿了一件薄毛衣。

她細細打量噤若寒蟬的班房,目光最後落在愣神的張靜宜身上。

然後大步流星,筆直地往她走過去。

剛才向張靜宜問話的女生早已溜回自己的座位,不敢招惹陳凱婷。

張靜宜合起書本,看著那些紗布,心裡更擔憂了。



「今日上堂試吓唔好叫醒我。」陳凱婷坐下去前輕聲提醒張靜宜,語氣間透出濃濃的倦意。

說畢,她便縮起脖子,埋首於手臂間,醞釀睡眠的情緒。

「等等。」

張靜宜在鄰座閉上眼前匆匆喚道,她從書包掏出一支藥膏,拿到對方旁邊。

她拉起陳凱婷的毛衣袖口。果不其然,深藍色布料下掩蓋著觸目驚心的片片瘀青。

陳凱婷有些許愕然,揚眉觀察張靜宜在指尖沾上丁點軟膏,在手肘的斑駁紅紫上輕力推開。

「我平時體育堂成日會整親,所以會自備藥膏俾自己搽。」

她沒有接話,反而合上眼,睫毛輕顛。



「之前係你照顧我,而家到我照顧返你。」張靜宜說完這句話便默不作聲。

班房像是那刻起真正地靜了下來,陳凱婷的世界只剩下那絲沁人心脾的藥香,她的眉毛緩緩舒展,在張靜宜的動作下意識逐漸渙散。

原來鐵面佛也有溫柔體貼的一面。

陳凱婷這一睡便睡了大半天,老師根本叫不動她,就連張靜宜午休時打算邀請她吃飯也慘被拒絕。

少女睡覺時像閉目養神的獅子,讓人不敢輕舉妄動。

張靜宜無奈撇嘴,唯有和陳曉智一同在飯堂渡過。

他們端著飯盒在飯堂找了個角落,開始討論平日陳凱婷聽得呵欠連連的話題:期中考題型預測。



昔日只有鍾文傑會和自己聊上這些話題,幸好後來遇見陳曉智,張靜宜才得以傾訴對試卷的憂慮。

「我覺得Miss Leung今年份卷會出得好難。」張靜宜把飯嚥下去後,突然想起數學科主任狠辣的出題方向:「呢幾日做咗三份past paper,一屆難過一屆。」

陳曉智習慣吃飯時稍微鬆開領帶,冷硬的神情有所緩解,更有一絲和陳凱婷相似的玩世不恭。

周遭的女學生眼神總往陳曉智身上瞟。

他思索片刻,淡然開口:「可能唔會呢。佢呢排結婚,應該心情幾好。」

嗯?陳曉智怎麼會比我還更了解這些花邊新聞?

他抬眼掃過一臉疑惑的少女,嘴角閃過微不可察的笑意:「中學冇秘密。」

張靜宜「啊」了一聲,想起陳凱婷前陣子也說過同樣的話。



要是真的沒有秘密,那陳曉智知道鍾文傑的事嗎?

說到底,張靜宜還是摸不透他們之間的關係,更不願突兀地開口發問。

要是鍾文傑得知自己為了放下這段感情而拼命迴避他,那豈不是成了笑柄。

她低頭搗著飯,心裡有點忐忑,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你哋果然唔可以冇咗我,靜成咁嘅?」

陳凱婷出現在倆人中間,旁邊還站著昨天被她救了的男學生,他拿著兩個飯盒,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食個飯唔通仲要好似小組討論咁咩?」陳曉智不客氣地回嘴,目光則往男學生身上放,對外人起了戒心。



陳凱婷睡眼惺忪,沒有力氣回應陳曉智。她視線一轉,示意對方把飯盒放在桌上。

興許是陳家兄妹氣場過於強大,那名男學生最終還是悻悻然離開,不敢和他們坐在一起。

陳曉智適才慵懶的模樣收斂了些,他直直瞪著陳凱婷,帶了幾分盤問的意味。

「佢叫朱碩謙。」陳凱婷讀懂了陳曉智眼中的好奇,揉了揉微腫的雙眼:「話要報答我救咗佢所以啱啱喺班房出面等我,特登幫我拎飯盒。」

張靜宜沒有甚麼情緒地「哦」了聲,她腦袋被數學題目填得滿滿的,暫時沒有空間去琢磨陳凱婷的事。

陳曉智反倒蹙眉,雙眸不斷在朱碩謙的背影和陳凱婷之間徘徊,似乎在思考某些事情。

過了片刻,他揚起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聲線卻仍舊清冷:

​「好呀,睇嚟係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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