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據說自從陳凱婷和朱碩謙分手後,學校便掀起一場輿論戰。

一方認為朱碩謙用完即棄罪該萬死,另一方認為陳凱婷自作自受不值同情。

不論如何,兩個人也不好受,不光要受別人的注目禮,還要被誇大其辭為濫交男女。

陳凱婷聳聳肩,表示她早就習慣了成為話題人物。何況她並沒有做錯甚麼,只是一時智商下降被愛情沖昏頭腦而已。



她嘴上雖說得輕鬆,可實際上需要承受的壓力當然比想像中大。

於是她把不快盡數發洩在朱碩謙身上── 每一次她和小跟班們在校內遇上朱碩謙時,便會發生一次圍毆事件,屢試不爽。

據說朱碩謙帶著傷去考文憑試。

​據說他下體受了重傷。小跟班們說要幫他絕子絕孫,以防禍害更多無知少女。

除此以外,張靜宜和陳曉智亦再一次成為眾人焦點。



張靜宜── 風紀隊隊長,任由學生打架而不勸阻,以往乖乖女的形象瞬間崩塌。

而陳曉智──同樣作為一個風紀,出手傷人…偏偏沒有帶來負面影響。

也許是因為人長得帥,不論做甚麼都會帶著一圈光環,他那一拳倒是讓身邊的狂蜂浪蝶愈發猖狂。

這個世界真不公平。

大概是因為連著勇闖男更衣室的事,張靜宜要和張太一起和老師開會了。



坐在旁邊的還有比她早進來的陳曉智。

會議室一如既往地冷得滲人,和煦春風被隔在一扇窗外,剩下刺耳的冷氣機噪音。

張靜宜屏息凝神,緊張得把手心捏得發白。

畢竟這是她十六年人生第一個缺點。

對面的訓導主任聲音毫無情緒,手下壓著標註缺點的白紙,言簡意賅地通知張太趕緊把那張通告簽了。

「校方認為張同學喺水運會件事之後根本冇改過,所以決定將風紀隊長一位停職至另行通知。」

我死定了。

張靜宜幾乎把頭埋在手臂間,回到家肯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張太托了托眼鏡,丹鳳眼閃過一絲不屑。

「停職冇問題,不過可唔可以解釋吓我個女到底做錯啲咩?」

張靜宜一愣,不可思議地側目瞟她。

可能是因為做大律師的職業病發作,亦可能是因為張太厭惡極這種自視過高的學校高層。她破天荒地維護起張靜宜。

「照你所講,更衣室件事係人哋拉我個女入去嘅,佢根本唔係自願。」張太本能地雙手抱胸,開始像審問般開口。

始終是養了十多年的人,她怎麼會不懂女兒的處事作風。能讓張靜宜如此大反應的事,甚至大得讓她願意犧牲學業表現…

張太回想起這段時間張靜宜愈來愈多愁善感,感覺事有蹊蹺。



但願她沒信錯女兒吧。

「第二件事,靜宜嗰陣啱先俾人推完,你想佢點即刻勸住十幾個人唔好打架?」

訓導主任不動聲色,神情淡然。

陳曉智則全程沒作聲,坐在一旁低頭思考。

張太眼見對方無動於衷,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大筆一揮便在通告上簽名。

「你哋啲政策真係有待改善,不知所謂。」張太臨走前不忘添多句。

訓導主任依舊默默無言。

張靜宜忙直起身子,匆匆瞟了陳曉智一眼便跟著母親出去。



​推開門後暖風拂面,張太和張靜宜走到樓梯轉角,她脫下起霧的眼鏡擦拭,丹鳳眼直勾勾盯著張靜宜不放。

張靜宜被盯得發毛,別開臉一五一十地把來龍去脈告訴張太。

不論是朱碩謙和鍾文傑打架,還是陳凱婷流產,她都一字不漏地報告出來。

「嗯。」張太重新扶扶鏡框,鏡片在陽光下閃過一絲清冷。

少女心虛地垂著頭,作好被罵的心理準備。

「作為一個女人,我會話你嗰個朋友冇做錯。」張太神情淡然。

張靜宜抬起頭,眼波流轉。



「但作為你阿媽。」張太頓了頓:「你識咩朋友已經唔輪到我管。但我希望你可以做好自己本份。」

對啊,她已經十六歲了。

張太仔細端詳張靜宜,不禁感嘆時間飛逝之快。

面前這人從哇哇大哭的女孩,不知不覺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知道。」張靜宜抱緊尚有餘溫的通告,淺淺一笑。

母親偶爾還是會露出充滿人情味的那一面。

張太想了想,突然開口:「啱啱坐你隔籬嗰個嘅家長呢?」

「…啱啱嗰個訓導主任就係佢阿媽。」

張太半瞇起眼:「原來係皇親國戚啊。」

張靜宜忽然急著幫陳曉智解釋:「唔係,佢冇…」

​少女緊張的時候雙眼會下意識變大,眸底清澈得讓人一目看清她迫切的情緒。

「嗯。」張太打斷對方,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你哋班主任之前係咪叫你哋諗定大學要讀咩?」

「係。」

「行我條路係最明智嘅決定。」

電話恰巧響起,張太並沒有給予對方回應的時間,先行一步走出學校。

可是我對法律沒興趣啊。

張靜宜重重嘆了口氣,自問一直都對母親的職業興趣平平,然而她沒有勇氣坦白從寬。

牆壁上發芽的野草正在感受少女無處安放的惆悵。

也許畏首畏尾的我,永遠都不會得到徹頭徹尾的快樂。

少女的情緒變幻莫測,上一秒還樂滋滋的,下一秒便開始傷春悲秋了。

「做乜諗嘢?」陳曉智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他走近張靜宜時純熟地揉上對方的頭頂。

「我冇諗嘢。」張靜宜撇撇嘴,別開頭不想理會他。

陳曉智噗嗤一笑,不禁搖頭:「你真係唔識㗎喎。」

他們倆扒在欄杆上相視無言,像極了數個月前張靜宜和陳凱婷吵架後的情形。

張靜宜側目凝視旁邊的少年,語氣很淡:「你有冇諗過第時想做咩?」

雖說陳曉智平日像交際花似的習慣與人周旋,可他不常說起自己的事,包括他的理想。

「唔知喎。」陳曉智回過頭,明眸對上張靜宜的目光:「律師掛。」

哇…那不如你代替我當我媽的兒子吧?

張靜宜心虛地撓撓頭,一時無言以對。

陳曉智輕描淡寫地正中張靜宜的下懷:「做咩,諗唔到第時讀咩?」

「…嗯。」

「唔緊要啦,以你嘅成績嚟講,到時慢慢揀都得。」少年別開臉,額前的碎髮在風中飛揚。

只要張靜宜一直保持著現時的水平,自然不用杞人憂天。

陳曉智的說話總能莫名其妙地說服別人,要是他加入了辯論隊,應該會打遍天下無敵手。

要是張靜宜有這種口才,她也不用擔心和母親坦誠相對了吧?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雲朵今天比以往更可愛,像極棉花糖在天空中無憂無慮地遊蕩。

萬物在春天下像披著滿懷希望的光芒,點亮人心。

對哦。

張靜宜的目光最後還是落在陳曉智身上。

也許她的未來並沒想像中那麼渺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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