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溫馨提醒大家:張靜宜阿媽叫林玉嫻。)

張靜宜思量片刻,最終收回目光:「我都係諗吓先啦。」

陳曉智所提出的建議確實讓人難以拒絕,她光是想像到和他升上同一間大學的情形便心動不已。

誰不想成為他未來的一部分呢?

只是,張靜宜自有顧慮:她不想成為和母親一樣的人。



從小到大,林玉嫻每天起早貪黑地埋頭苦幹,她的人生彷彿只剩下事業,和張靜宜的交流皆止步於學業成績上。

即使張靜宜長大後情況有所好轉,她偶爾還會感覺林玉嫻比起母親更像是一個上司,定時定候督促她的工作表現。

因此律師這一行業,在張靜宜眼中自然和林玉嫻的形象畫上等號。

張靜宜暗自想過,既然自己十多年的人生都花在學業上,基本上青春都燃燒成一張張完美的成績表。那她畢業後,是否應該享受當初所犧牲的休閒娛樂呢?

可上天偏偏放了一個天秤在她眼前,一邊是林玉嫻為了事業獻出生活的情景,另一邊是和陳曉智一起奮鬥的畫面。



也許聽起來有點幼稚且沒主見,天秤現在正歡快地往陳曉智那邊傾斜。

「唔緊要。」陳曉智淺淺一笑,大概是看出少女的遲疑不決。

他不動聲色地拉開兩人的距離,眉眼輕彎:「無論你第時做咩,我都會支持你。」

張靜宜心跳猛然一頓,瞬間晃了神。

李琴比張靜宜反應更快,她下一秒便揚起眉,側過頭上下打量似笑非笑的陳曉智。



以往陳曉智一直處於被追求的位置,沒想到他主動起來會這麼駕輕就熟。

「你個心臟頂唔頂得住。」李琴用著只有她們聽到的聲線問道:「唔得嘅我而家幫你叫白車。」

「你講咩啊。」張靜宜羞紅了臉,別過臉低聲罵道,手下的滷肉不知不覺間被搗成碎塊。

先把法律系填上去吧?反正又不是正式的表格。

李琴聳聳肩,對張靜宜的口不對心見怪不怪,別開臉和陳凱婷吱吱喳喳地聊天。

「你都係。」張靜宜抬頭對上陳曉智雙眼,語氣誠懇堅定:「無論點我都一定會支持你。」

陳曉智一愣,終於笑了出來,眼眸明亮如盛滿星辰:「多謝你。」

他不緊不慢地答謝對方,清冷的聲線透露出一絲溫柔。



張靜宜撓撓耳朵,重新低下頭吃飯,感覺口中的肉突然莫名地變得更甜。

事實上,她最近也察覺到陳曉智微妙的態度,然而又想不透這種轉變到底從何而起。

他好像無聲無息地逐漸融入她的日常,可又保持著適當的距離,讓人摸不著頭腦。

張靜宜的確有設想過,對方或許有那麼一點機會喜歡自己。

可她下一秒便澆熄天馬行空,嘲笑起自己的自作多情。

陳曉智一向對所有人都細心周到,換作是其他女生坐在自己的位置,她也許能夠享受同樣的待遇。那種出於禮貌和友好的待遇。

暗戀就像一個人和自己的思想鬥爭,上一秒會因對方的一絲好意而滿懷希望,下一刻卻會陷入自我懷疑,否定所有若有似無的跡象。



張靜宜始終經歷過無疾而終的暗戀,固然明白靜待花開的心態最終只會一敗塗地。

但是他太美好了,美好得失真。她不敢妄然行動,衝動打破現時的關係。

她明知道現時應該毫無雜念地為文憑試作準備,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那勃然躍動的心臟。

時間不知不覺地緩緩流逝,張靜宜最終還是草草填上了數間大學的法律系便把表格交出去。

陳曉智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張靜宜,但自那天以後便沒有再詢問大學志願的事。

而張靜宜依舊在沾沾自喜和自我懷疑的兩極中不斷徘徊。

轉眼間便到了十月初,即便氣溫有所染涼,班房仍舊開著冷氣,與窗外秋色恍若隔世。

午後陽光最為倦人,老師授課的聲音也有意無意地放慢速度,整個班房都浸在秋日專屬的慵懶中。



張靜宜揉揉眼,假裝不經意往隔壁瞄。

光線透過窗戶鋪滿陳曉智的桌子,少年的頭髮被太陽染成栗子色,連睫毛都點綴著細碎光芒。

她片刻便收起目光,竭力克制悸動不已的心臟。

大概是意識到對方一舉一動都牽連著自己的心情,張靜宜不禁重重一嘆。

陳曉智雖正面對著黑板聽課,可餘光還是捕捉到少女的動靜。

他立刻側過頭,薄唇輕啟,作起口型:「做咩啊?」

張靜宜慌亂地搖搖頭,視線忽而飄回課本上。



總不能告訴陳曉智,他就是自己的煩惱吧?

「老師。」劉泳淇冷不丁舉手發問:「我可唔可以較大啲個冷氣?」

老師點點頭沒反對,示意她自行調校溫度。

劉泳淇後脖滲著細汗,長袖毛衣依舊掩過手臂大部份肌膚。

「吓,已經好凍啦。」班房另一邊發出不滿的抱怨。

「係囉,你熱嘅話咪除褸囉!」其他人附和道,一時引起小小騷動。

劉泳淇受不住群眾壓力,咬咬唇:「老師,我想去洗手間。」

接著她直起身子,像落荒而逃般跑出課室。

鈴聲偏偏這時響起,老師看了眼門外,然後向張靜宜微微頜首,示意她到洗手間查看同學的情況。

「我唔去呀。」張靜宜視線掃過去時,李琴趕緊抬起雙手拒絕:「我唔想同劉泳淇拉上任何關係。」

劉泳淇雖容貌姣好,可和同學的關係說不上親近,大家不多不少都聽過她沾花惹草的事跡,因此亦刻意保持一段距離。

沒有人願意攤上這爛攤子。

她無奈撇嘴,回過頭時則對上一個手掌,陳凱婷語氣生硬:「唔使預我,一定冇好嘢。」

張靜宜最後獨自一人走出班房,心裡不斷祈禱希望不是甚麼麻煩事。

洗手間出乎意料地沉寂,空洞的走道不時傳出隱隱約約的抽泣聲,讓人不寒而慄。

幸好張靜宜並不是迷信的人,她走近中間一個門口緊閉的廁格,敲敲膠板。

「劉泳淇?」

哭聲及時止住,接著響起劉泳淇沙啞的嗓音。

「走開。」

「哦。」張靜宜本來也不打算認真關心對方,聞聲便扭過身正欲離開。

然後她在洗手間門口遇上鬼鬼祟祟的陳凱婷和李琴。

張靜宜有點沒好氣地皺眉:「你哋唔係話唔嚟咩?」

「擔心你嘛~」陳凱婷挑挑眉,語氣輕揚:「快啲入返去啦!」

結果她們三個分別走到劉泳淇兩旁的廁格中,站在馬桶上往中間俯視。

張靜宜踮起腳的一瞬便恍了神,被眼前一幕嚇呆了。

劉泳淇脫下毛衣後手臂佈滿用油性筆寫下的字和符號,白皙的肌膚透出觸目驚心的紅痕。

肉便器、公廁、臭雞……種種侮辱性極重的字眼如不可磨滅的印記般無時無刻碾碎少女的自尊。

劉泳淇敏銳地感覺到頭上的動靜,猛然仰目,和三人的視線生生撞到一起。

空氣凝固了那麼幾秒。

「你要唔要卸妝濕紙巾?」李琴大概是看不過眼,忽然開口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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