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將看到我的傷疤,知道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癒。」── 泰戈爾,《飛鳥集》

四時許的陽光恰巧打在班房前方,黑板被劃成一明一暗,十多雙眼睛好奇地打量挽在一起的倆人。

劉泳淇和李琴的視線下意識一對視,瞬間讀懂了對方的情緒。

幸好劉泳淇當時還保留著一絲理智,拼了命也不讓對方拍到自己的樣子。

「你出去拖住時間先。」李琴一掌拍下劉泳淇的肩膀,把她推了出去。



哪怕謠言滿天飛,只要臉皮夠厚,沒有實際證據咬定自己是當事人,基本上這一仗是贏定了。

畢竟人無恥,則無敵。

劉泳淇臨出去前往後看了眼,適才失魂落魄的樣貌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比堅定的意氣風發。

隨著少女踏出門口,陽光灑滿了整個班房。

老實說,她並不是沒有想過靠這種方法與眼鏡男劃清界線,何對方始終拿着照片在手,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說服他人。



更何況,劉泳淇本來也不是完全清白無辜的人。

李琴眼明手快地向陳凱婷那邊跑過去,接著在她耳邊低低說了數句話。後者露出了然的眼神,無意識活動起手指,關節發出「啪啪」聲。

讓人不寒而慄。

「靜宜,同我哋一齊出去。」李琴側過身子,伸手捂著張靜宜桌上的試卷。

「吓…」張靜宜並不理解對方這種招兵買馬的意義何在,迷茫地眨眨眼。



就算她出去了也能有甚麼效果嗎?其他人不嫌她拖後腿嗎?

她低頭握緊拳頭,內心躊躇不定。

「出去啦,輸人唔輸陣。」李琴的語氣堅定沉穩,讓人不知不覺地跟著她走。

張靜宜略為猶豫,半晌便點點頭,直起身子跟上劉泳淇和陳凱婷的背影。

她側目瞟了陳曉智一眼,張了張嘴,最後甚麼都沒說出口。

「你哋做咩事?」陳曉智感覺到氣氛莫名沉重,不禁放下原子筆,忽然仰頭探問。

「秘密。」張靜宜抿唇,輕輕應聲。

她雙眼滲了陽光,清澈又明亮,溫暖了他惴惴不安的內心。



大約是無聲勝有聲,陳曉智淺笑頷首,決定不再追問下去。

已經一年了,張靜宜早就不再是永遠躲在他背後的小鵪鶉。他亦不需要再事事為她遮風擋雨。

她長大了,從那初綻的小花長成燦爛的嬌花。

與此同時,劉泳淇正和眼鏡男站在樓梯間默默對峙。

十一月中,秋色正濃,涼意滲人,兩人之間靜得能聽見空氣的流動聲。

「你到底仲想點。」劉泳淇率先打破僵局,一改平日柔和的語氣,聲音變得銳利冰冷。

在那個衝動且感性的年紀,劉泳淇不怕承認自己一時沖昏頭腦踩進陷阱,她亦願意付出代價以擺脫這麻煩。



只不過,對方無賴的程度令人髮指,不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她滿足性慾,後來更出言威脅她乖乖聽從他的說話。

他起初說過自己很愛她,而她偏偏信了。

「咩可以點?」眼鏡男托托鼻樑位置,鏡片反射出森冷的光芒:「你都滿足唔到我嘅要求,咁點解我要刪走啲相?」

他攤開雙手往劉泳淇緩緩走過去,嘴角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唔係覺得可以永遠靠陳凱婷罩住你呀?」他伸手繞起對方一縷髮絲,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到時啲相出咗街,話知係訓導主任都阻我唔到呀!」

這傢伙中二病發作了。

劉泳淇低下頭竭力壓下笑意,眼角捕捉到他背後的數個人影,假裝挫敗的模樣嘆了口氣。

「喂。」



眼鏡男背後突然被戳了一下。

他回過頭,陳凱婷張狂的笑容瞬間映入眼簾。

「乜我有你想像中咁好對付咩?」她雙眼瞪得渾圓,深邃的目光閃過不屑:「我係咪呢排過得太低調,令你有咩誤會?」

正當陳凱婷和眼鏡男相互怒視時,站在後方的李琴偏過頭,在張靜宜耳旁悄悄開口:「你覺唔覺得我哋好似啲飛天小女警懲罰壞人?」

印象中卡通動漫中的女主角也是穿著校服懲戒大惡不赦的壞蛋,此時她們正好並排站在走廊盡頭,任由清風拂過輕飄飄的絲帶和裙擺。

一個暴力狂,一個工作狂,還有一個打扮狂。簡直是所向無敵。

李琴心裡莫名湧出一陣驕傲。



張靜宜沉默片刻,對上李琴調侃的眼神,小聲回話:「咩叫飛天小女警?」

「……」李琴忍不住反了個白眼。

不等她說完,陳凱婷猛地提起眼鏡男的衣領,毫不費力地往牆上撞。

「答我呀。」她笑瞇瞇地上下打量面前瑟瑟發抖的人:「乜我好好應付咩?」

男生慌得雙唇震動,說不出話,方才不可一世的模樣煙消雲散。

果然暴力才是真理。

「過嚟幫手。」陳凱婷向李琴打了個眼色,示意她過來幫忙處理正事。

「嗯…」紮著馬尾的女生走了過去,從他的褲袋掏出電話,輕蔑一笑:「你係咪好驚呀?」

她瞬間把電話對上眼鏡男的臉。

「睇吓你講嘅係邊啲相先?」李琴淺淺勾起嘴唇,手指在螢幕上滑動。

她突然一頓,抬頭看了劉泳淇一眼。

她好像明白為甚麼對方會這麼著緊了。

即使劉泳淇沒有不露臉,可她整個身子赤裸裸地出現在照片中間,手腕還被繩索綁在一起,大腿滿滿都是用唇膏寫上的露骨字眼。

這……可真是不見得人。

「點呀?啲相係咪好刺激先?」眼鏡男似笑非笑地盯著李琴:「係咪突然覺得條臭雞唔抵幫?」

張靜宜在旁邊靜靜旁觀一切,不免覺得眼鏡男的智商堪憂。

「刺激還刺激,但我唔覺得呢個係劉泳淇喎。」她皺眉,視線落在螢幕上。

「係啊…」劉泳淇作出人畜無害的樣子,伸手擦擦眼角:「佢喺度拎一啲假相屈係我。」

眼鏡男直接愣住了,呆呆地任由陳凱婷把他的後腦勺緊貼水泥牆,壓得生痛。

劉泳淇和李琴一唱一和,幾乎作出另外一個故事出來。

「咩事呀?啲相真係佢…」眼鏡男開始慌張地解釋起來,結果被陳凱婷一拳打斷了說話。

「你同我諗清楚啲再講。」

陳凱婷目光暴戾,直勾勾地凝望被打腫了半邊臉的人。

「我大可以而家即刻剝咗你條褲影低你條賓周。」她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臉孔:「係咪想聽日返到學校見到啲牆貼滿曬你嘅相?」

「你以為我都唔會咁做?」眼鏡男叫嚷道。

張靜宜看不過眼,走了過去他身邊。臉色平靜地開口。

「你覺得…訓導主任會信風紀多啲,定會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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