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期中考轉眼間便過了去,張靜宜這一次自認失了手,遺憾跌下第三名。

而陳曉智這一次像是收起了平日散漫的態度,穩穩坐在第一名的王位,平均分數拋下張靜宜和鍾文傑一段距離。

全級前三名就這樣各懷心思地站在名次表前,張靜宜被倆米八巨人夾在中間。從遠處看過去是一個「凹」字。

「點解失手呀?」鍾文傑揶揄的聲音突然傳過來,別有用心的關心讓張靜宜在心裡反了個白眼。

她側目打量一臉無辜的少年。他正眨著柔情似水的桃花眼靜靜凝望張靜宜,渾身上下卻散發出討打的氣圍。



「你唔問吓自己點解低分過陳曉智?」張靜宜臉色平靜,口中卻小聲反駁對方。

她手中的書抱得愈來愈緊,幾乎貼在心臟正前方,掩飾掉不服輸的心情。

「佢一向都醒過我。」鍾文傑若無其事地聳肩,目光瞟向站得慵懶散漫的少年:「係一直唔肯努力啫。」

陳曉智則像無事人般繼續在旁邊打量分數,不時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張靜宜眉毛一抽,猛地低下頭盯著鞋尖,心有不甘的嘆息在人海中瞬間被掩沒。



陳曉智到底還有甚麼是做不好的呢?

她始終還是接受不了自己挑燈夜讀的成績,其實只不是對方輕而易舉便能達到的水平。

現實總是如此殘酷,當你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時,下一刻便會出現比你更厲害的人,以無比輕鬆的姿態澆你一頭冷水。

張靜宜隨即轉過身走出這片修羅場。

話雖如此,她心裡還是不爭氣地燃起一絲驕傲。



少女臨離開樓梯前回頭看了一下,陳曉智憑身高優勢鶴立雞群,筆直的背影夾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不愧是我喜歡的人。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依依不捨地停留在少年身上。

我終有一天會追上你的。

下一秒,她別開臉時髮絲飄揚在空中,髮夾在燈光下一瞬閃爍,就像內心閃得噼哩啪啦的鬥志。

走廊裡都是交頭接耳的學生,緊蹙的眉頭流露出對未來的迷茫。張靜宜恢復一向淡漠的表情,加快腳下的步伐,踏進了班房。

陽光剛好灑在班房角落,為陳凱婷等人鍍了一層光,她們半瞇著眼往門口看,然後揮揮手。

「考成點呀?」李琴撥了下頭髮,伸手為領前絲帶綁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對自己的成績毫不好奇,反正每一次都徘徊在中游位置,不上不下,倒不如花多一點時間在打扮上。

「考衰咗。」張靜宜微微垂下頭,在抽屜裡拿出一份試卷解起題目。

筆尖觸碰到紙張那一刻像是撫平了她的不安和不甘,沿著數字開始默默奮鬥。

「可以有幾衰啊?」劉泳淇本來還在和陳凱婷在草稿紙上玩井字棋,聞言不禁抬起頭探問張靜宜。

「哎,唔好問…」陳凱婷彷彿早就知道答案般想止住對方,可惜為時已晚。

​「第三名。」張靜宜言簡意賅地解開劉泳淇的疑惑,眼神幽幽地對上斜前方的人。

其餘兩人同時搖頭嘆氣。



「張靜宜係咪考唔到第一名就話衰咗?」劉泳淇一臉鄙夷地打量李琴和陳凱婷:「你哋點忍到?」

優等生的世界她可真的不懂。

「你唔好再問啦。」陳凱婷朝她投下一個你懂我懂的眼神,豎起食指放在嘴前。

對。這變態要是考不到第一名便會忿忿不平一段時間。

張靜宜沒有答話,雙眼重新投到試卷上,手下不留情地把所有題目趕盡殺絕。

她餘光不時瞥到一臉詫異的劉泳淇,嘴角閃過微不可察的笑容。

說起劉泳淇,即使她這段時間依舊趾高氣昂,可張靜宜感覺對方眼中多了分動搖。

例如她最近的確不斷黏著張靜宜和李琴一行人,而陳凱婷的氣場確實成功地趕走了眼鏡男,從而得到片刻安寧。



儘管沒有人向張靜宜袒露過到底劉泳淇經歷了甚麼事情,她還是從對話中猜到了大概。

不就是錯信男人和拍了一些見不得人的照片嗎?有甚麼好出奇的,張靜宜連她和鍾文傑的活春宮都親眼目睹過呢。

老實說,張靜宜對這件事確實不上心。劉泳淇始終曾經為她惹來不少麻煩,她也不願成為對方口中的「聖母」,無時無刻向人伸出援手。

因此她抱著愛理不理的態度旁觀一切,默默地接受劉泳淇的存在。既不主動幫忙,也不落井下石。

反正對方不作死時,算得上一個可以溝通的對象。

時間猶如沙漏般緩緩流逝,不緊不慢地過了一個多星期。

放學後,大半班都選擇留在沉悶乏味的教室自習。張靜宜再一次與陳曉智的肩膀緊緊貼在一起,默不作聲地做著卷子。



這半個月以來,少年都在孔明扭過身找張靜宜時飛快地介入其中,後來自然地把椅子挪得更近,再也沒收回去。

起初張靜宜還能克制著活蹦亂跳的心臟,專注在書本上。後來愈發頻繁地落在陳曉智身上,心跳更是不受控制般全速加快。

少年的臉在窗外光線的映照下有些模糊不清,一向乾淨俐落的線條帶著一種溫柔的味道。

她悄悄往他那邊看上了幾眼,左邊胸膛彷彿受潮了般變得軟糯黏膩,稍微一碰便會陷下去的程度。

只是,近來張靜宜不禁思考起劉泳淇的事,她從來沒想像過眼鏡男懦弱的模樣下竟卑鄙得讓人咬牙切齒。

大概看似最正常的人,也會有他不見得人的一面吧?

那陳曉智呢?

張靜宜眨眨眼,發現自己開始想太多了,微微按壓太陽穴後便重新投入書本中。

李琴和劉泳淇正坐在一旁熱火朝天的聊天,不時嘻嘻哈哈地綻放笑容。

與此同時,門外突然響起清脆的叩門聲。

劉泳淇的笑聲戛然而止。

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瞬間映照在李琴的眼眸中。

「我好似真係冇得再拖。」劉泳淇眼角閃過淚光,聲線微顛。

儘管她最近成功得到陳凱婷的暫時庇護,可對方死纏爛打地仍舊每天提醒著她的愚昧和衝動。那些場面如電影般重播,一遍又一遍地洗去自尊。

眼鏡男最近逐漸不耐煩,更開始旁敲側擊地威脅劉泳淇滿足自己的慾望。

昨天他突然說會把照片傳開去,然後順理成章地鬧上訓導組,看到時候陳凱婷還能不能罩住劉泳淇。

好像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少女直起身子,如扯線玩偶般僵硬地走出班房。

她腳下所邁出的每一步都無比沉甸,背負著被曝光的風險和悔不當初逐點移向深淵── 那個被徹底掌控的地獄。

十多個學生齊齊往她身上投注目禮。

她連頭也不敢抬,恍如古代那些被遊街示眾的罪人般羞愧不已。

為甚麼我會這麼笨呢?為甚麼我當初會相信他的甜言蜜語呢?

「等等。」

李琴忽然跑向劉泳淇身後一把拉過她的手,在對方耳邊微微開口。

「嗰啲相入面,有冇影到你個樣?」

刻意放輕的語氣中透著急促。

劉泳淇怔怔地搖頭。

「咁你演技好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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