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聯的空中部隊:

  飛翼魟魚‧變色土魟──俗稱「偽哥」、「飄飄魚」、「立眼呆魚」;盤菱形的扁平魚體,展翅寬幅約三到五公尺,載重約二百到四百公斤,尾巴毒刺最多可射擊三十次左右,一次一支或二支。飛行高度是一萬至一萬一千公尺──主食為五花金魚、紅蟲、泥鰍、溝鼠和青蛙等小動物,副食為腐肉、爛葉、蔬菜的牠們,四肢腿短短、腳掌是鬚團,看起來像是抹茶刷的模樣。背面應環境而變色的角質鱗片,摸起來宛如柚子皮,油溜溜又帶顆粒凸疣的觸感。胸腹是光潔滑緻的鼓皮面,具水下呼吸的作用──經過馴化、訓練之後,會捲起翼緣供人趴上去搭乘。需安上專用的竹簍型鞍座,較好讓牠們揹著乘客飛行,一般限乘二名──控制方向的兩條韁繩,分別繫在頭部三角型前盤沿的兩側、肩翼處。加速減速與停止的指示,則是在牠們立起而分開的眼窩中間,不知道是叫額頭還是天靈蓋的位置,用手指劃劃點點來號令。

  偏愛棲息在胡楊樹圍起來的淺底大池塘裡。每到秋季時節,胡楊樹林便化身為黃金戰士,共同交織出一片耀眼燦爛的烽火籬笆。牠們會遁入池塘下混了腐爛落葉的淤泥底,游來游去玩耍兼洗澡;理想的池塘,中央置有幾大段扭扭曲曲的空心枯木,以便棲身休息睡覺。牠們經常趴伏在青苔石岸邊,或者飛到樹上抱著樹幹──睜眼發呆......由於變色的偽裝技術夠好,所以無虞被發現──腸茴城頂層區域,有兩座飛翼土魟的培育場──】

  ※   ※   ※

  「你們真是喜歡連打啊──」赤霜華在一片嘩啦啦的轟耳鼓掌中,傳音入密。看著徒弟拿一把缺口崩到頗具藝術感的鯊齒劍,慢慢走來。他身上咆哮熊圖樣的罩甲衫,保護得完整無傷。灰青上衣的長袖子與下擺開衩的褲管,卻劃破了許多眼型開口。她說:「你為求公平而壓低內功,立意是很好。但以你身體能力、反應和經驗來說,相信幾下險招,便能決出勝負......結果呢,在那邊叮叮噹噹的,給我拖延時間。」





  「噢,師傅,這妳就不懂了......此乃專屬男人的競技浪漫是也──」蒼墨琴扶起甲場上的立式犄角兵器架,把殘廢劍放上去。又說:「師傅,妳該不會一擊就結束了吧?這樣太快啦!不來往幾招,意思意思一下嗎?」

  「一擊分勝負的事情,為何要跟你一樣,多耍幾招浪費時間?」

  「這叫英雄識英雄,重英雄!師傅妳不瞭解──再說,我也用上一些雷霆勁來加速,並沒拖很久啊。」

  「錯,你這叫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不,這是留給隊友幾分薄面,日後好相處。」





  「你又如何知道,對方領略到你的心意?搞不好對方覺得你運氣好,僥倖罷了。」赤霜華抬頭凝望站在她面前,用高大黑影替她遮擋陽光的徒弟。而他身後不遠,是談話中的張辰與樊少秋。樊少秋正拍拍胸膛、豪情壯志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不知道,但無論如何給個面子,有好無壞。」

  「你依然改變不了浪費時間這個事實。」

  「是是是,師傅永遠是對的!弟子,永遠是錯的!我是錯的,我在浪費時間。」蒼墨琴說完,低頭看地面、垮下無奈肩膀,長嘆了一口降伏的心累氣息:「唉────」

  「你嘆什麼長氣,不甘願?」赤霜華忍住摸摸他可愛熊頭的衝動。





  「沒,我很『乾』願。師傅真的總是讓我很,乾,願!」

  赤霜華聽不出他的諧音,欣然微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甘願領錯就好。」接著她情難自禁伸出右臂,又摸又撫的抹抹他硬直短髮。「乖乖聽話,別惹我生氣。」

  蒼墨琴突然抓住她綿軟的玉緻小手,摁在他大手烘熱厚實的粗糙掌心上,包起來。他深情款款的含濕目光,穿透兩層黑紗,捕捉到她空靈美眸,誠懇地說:「師傅,弟子想起有件要事,不得不講一下。」

  「欸,誰允許你明目張膽,綁架我的手!?」赤霜華詫異他啥事那麼鄭重。他挨近的巨岩身形,恰巧把他倆給圍得幾乎見不著任何親暱的小舉動。

  「師傅......待會購物時,請您千萬、千萬不要再買一堆用不著的東西,好嗎。弟子可是冒死勸諫吶──」蒼墨琴口口剖白盡忠,聲聲肺腑意味。他結眉哀求的苦諫顏藝,更是展現出足以榮獲漢聯第一戲王的堅強實力。「您以前買的瓶罐保養品跟化妝品、玉簪金釵、寶石耳環、連珠項鍊,幾套錦繡綢緞的昂貴衣裳......現今仍通通沉眠在地下儲藏庫裡呀──那些東西您買來穿上去之後,發覺反而拉低您的絕色,根本用不到。便將它們打入冷庫好多年......微臣跪求、拜託、懇請師傅,別再花錢買一堆用沒幾次又會玷污您無暇麗質的凡塵俗物啊──」說到後面,蒼墨琴顫音不止。

  「哎呀,你好大熊膽啊,管到我這兒來!你根本不懂專屬女人的購物浪漫──」赤霜華美眸瞪大,齜牙咧嘴的舉起右拳說:「信不信我把你揍成大貓熊。然後拿一條青竹口銜,塞到你嘴裡,綁緊。再滴你蠟燭油外加皮鞭伺候,就從你柔軟的屁屁開始抽打。」

  「嗚......師傅好兇哦──飽覽「虐典」的師傅......擼鞭霍霍,隨時等著要試招呢。」蒼墨琴可憐兮兮的掬起掌裡小手,呵氣著。

  「你這套路用過很多遍了,靈感枯竭了嗎?你最好換換花樣喔,否則我照揍不誤!」赤霜華沒好氣白了他一眼。「況且現在不是冬天也不是涼晚,你呵什麼熱息都不管用啦。」





  「路不在乎老套,有愛照舊靈驗......」他進一步俯首伸舌、蝸牛式滑吻她嬌嫩的芬芳手背,滑吻所經之處,皆殘留濕漉漉的口水痕跡......「講真的,師傅。您最多最多上點薄妝,便可驚死天下人了。實在不宜多添一些粉粉膏膏的商業玩意。」

  「我是鬼嗎?驚死天下人咧。」赤霜華眼看徒兒越來越出格。她疾倏抽手,接著把書籍包袱掛到他脖子上,然後往旁邊走開。「髒死了──我在說話,你在幹嘛!?......滾!不想跟你說話!」

  「我說師傅啊......您離開就離開,何必冰凍我呢?」蒼墨琴不停搓搓揉揉、蒙上了一層冒煙冰霜的手掌與嘴唇。

  「這是不守規矩的懲罰。」赤霜華薄怒地兩手抱胸,背對徒弟、面向東廂。瞧見伯定符和杜元士手裡拿著橙紅色的硬板帖子,步下檐廊石階,朝她走過來。「你再不會看時辰,漠視規矩......就懲罰你『某地方』!你好自為之。」

  ※

  「你什麼時候多了魚竿秋這個綽號?」張辰納悶質問,因破壞場地而尷尬訕笑的樊少秋。

  「行走江湖嘛──多幾個貼切稱謂,容易給人深刻印象,比較快搞好關係咩。」他把槍頭變成蘋果核骨狀的長槍,插回剛剛扳正的孔洞座架上。「你不也有『心事哥』的渾號嗎?」





  「啊──?這是啥子怪綽號?心跳聲很大?像捶打戰鼓那樣大聲?」張辰當場懵然看著樊少秋。「綽號什麼時候起的?」

  「抱歉抱歉,我忘記這是我們私底下的稱呼。自從你小雪仙逝之後......你總是悶悶不樂。」樊少秋點頭哈腰賠笑著。

  「你們?算了,先別管心不心事,現在場地爛掉......你如何表示?」張辰指著乙區糜爛一片的糕面土壤,揚起刀子眉彈彈跳跳的。一副「你捅婁子,我好快樂」的嘴臉。

  「我賠!」樊少秋豪氣干雲地拍拍胸膛,慷慨宣誓:「我一時衝動的後果,應當負責到底。」

  「你好霸氣喔──男子氣概大噴噴欸......」張辰笑得瞇起眼來,輕輕鼓掌。「那,有幾座兵器架,看樣子已經不行了......你意下如何?」

  「我賠。」

  「損毀的練習器具?」

  「我賠。」





  「後院有一間年代久遠的寢房,是時候該翻修翻修......」

  「我......等一下。」樊少秋疑惑偏著頭,不解的質問張辰:「你後院屋子需要翻修,干我屁事?」

  「你不是要全包?」張辰瞪直雙目,看著樊少秋說:「你可是喝風高人欸!未出鏢,先扣薪。錢財於你而言不過是糞土之物......」

  「張兄,請勿責怪魚竿秋。事情因我而起,是我提議放手一搏的。」蒼墨琴微笑拱手,肘掛著碎花包袱,大步走來。包袱束口還斜插一截橙紅色聘書。「損害費用,理應由我負責才是。」

  「來者是客,怎能讓客人破費呢?」張辰微笑、拱手回禮。「此事由本鏢局承擔,莫再糾結。不知蒼兄是否已將聘書概略過目。」

  「看過,有看過。七日後,上午八點準時來此報到,供宿供二餐。」蒼墨琴邊說邊拿下碎花包袱,著手解開包袱活結。「住宿若要升級,需自費補足宿房差額。我說的可對?」

  「沒錯,確是如此。旅費不會扣到酬勞。」張辰說。「我知道條件是差了些。還望蒼兄和赤姑娘多多包涵。」





  「不打緊,不打緊──對了,既然咱們將成為合作夥伴,在下有見面禮要送給各位。希望良好的合作關係,能長長久久。」蒼墨琴揪提著包袱的四角,低頭伸手探入裡面,沒怎麼看的掏一掏,隨手揀了兩本份量十足的厚本書冊。接著他把書冊分送、遞給面前二人:「小小薄禮,不成敬意,還請賞臉笑納。」......「來,魚竿秋,給你。」。

  「黑熊君,這怎麼好意思呢!」樊少秋嘴上客氣、出手不客氣,接過一本長二十五、寬十八、厚三公分的彩繪書籍。他拿起彩繪厚冊,定睛一看書名──《三十六招沉船自救法‧附錄七種帥氣的落水姿勢》。硬紙板的彩色封面:『上半頁是藍幕白雲的晴朗天空、下半頁是摺摺波浪的汪洋大海。海上有一艘樓宇高三層、棕柱纏蔓紋、黑欄杆配白飾板、屋子疊了兩帽紅瓦坡的大型樓船。船體有多處噴水破洞,甲板水手一一跳船。』。背後封面是水手們的各種姿勢:轉體鑽頭式、抱膝滾球式、面帶笑容舉臂展示二頭肌的僵直插水式......樊少秋一愣,書看起來確有實用性質,但怎麼感覺怪怪的。

  「蒼兄好意,我收下了。謝謝。」張辰雙手捧過書本,拿起一看書名──《漢聯最新性愛寶鑒‧值得您珍藏一生的性福秘笈》。彩繪封面:『上格畫面,一輛笨重而龐大的織布機前端,端坐一位身披質料輕薄、藕荷色長袍的花漾少女。她連踩踏板、推杼穿梭,忙碌織著布匹。在她敞開的胸襟內,隱約可見渾圓白腴的半邊乳球──下格畫面,出現一名只穿件條紋短褲的壯男,拉了一張矮凳,靠坐在那女子背後。小麥色粗臂緊摟她纖纖腰肢,另一隻大手探入開襟內、肆意抓揉她綿軟的乳房,他埋首在她頸旁、飢渴舔吻著;女子側頭皺眉的迷醉表情,像是在忍受愛撫帶來的酥麻快感、暈陶歡愉等強烈刺激。她的手,下探大腿內側稀疏的茸毛私處──』......張辰不知道為什麼會拿到這種春圖書,對他沒用處啊。不過回想蒼墨琴適才隨手揀選的模樣,實屬無心之舉......他暫且收下,揣進懷裡,日後再作處置。

  「魚竿秋,有件事我不明白,想問一下。」蒼墨琴說。

  「什麼事?」

  「你短時間捅了如此海量的刺槍......手不痠嗎?」

  啪一聲,張辰手掌響亮一拍,滿臉非常有同感的神情,抿嘴微笑說:「蒼兄疑問,正中我心思!」

  「我這是長期專門訓練的成果啊!不然你們以為隨隨便便拉個有武功的人,急速亂戳一通都不會手痠、手扭到?何況能不能達到與我同樣多量、持久、強硬的程度,都還是個問題咧。」樊少秋食指比著圍觀群眾,說:「就跟這些閒雜魚民的鼓掌一樣,平日不知怎麼鍛鍊的。居然可以鼓到現在還在鼓,手沒斷掉......你說扯不扯。」

  「我倒想問你──」樊少秋轉向蒼墨琴,對他說:「你怎有辦法跟上我的槍速?」

  「哦,你說那個啊。我是把部份內功轉化成雷霆勁,才跟上的。」蒼墨琴說:「雷霆勁聽過嗎?」

  「沒,只遇過閃電功。可是那人用的閃電功,威力不大。威力是你的三分之二左右。」樊少秋懊惱搔著圓頂上的短髮,說:「好像是六大派的某個門派......嘖,想不起來門派名叫啥......」

  ※

  「一流之間的搏鬥,城內較少發生。通常不是閉門切磋,就是很快被官府給慰問掉。」拓‧嘉拉薩康說:「而城外鄉鎮小村、山林野徑,固然經常發生械鬥。但能打成剛剛那樣天花亂墜的奇景,可罕見了。」

  「我聽屋頂上的人似乎談論著,使槍男用的是名家槍術。師父是什麼超榜三十欄前幾席位的怪客......」拓‧里扎丘丘指著上面、踩瓦踩得霹哩啪響的野餐群眾。

  「你確定聽到的是怪客?不是釣蝦客、偷窺客、霸王白餐客還是什麼裸體蒙面俠客?」

  「不確定,我耳孔附近當時有蚊子在噫噫飛。」

  「看來我們有必要成立一個專案小組,開始著重瞭解人類武林。像他甫升初階的一流內功,僅憑槍術就預估能對上一流雲階、極階而不落敗......搞不好還能跟顛峰初階,鬥個幾分鐘的平手局勢。」

  「大塊頭呢?瞧他遊刃有餘的樣子......」

  「我現下跟你談論的是『可理解範圍』,巔峰以外的叵測東西......不列入議題裡。」拓‧嘉拉薩康皺起無毛的上眼眉,豎掌示意:「你看我們聯盟這麼龐大,過得了巔峰層次的超級蜥蜴,也不過八、九位之數。等你哪天摔下樓梯,撞到頭,撞到產生變異,肉體和內功都越過高嶺之後,再來談論吧。」

  「假如在豪雨季節,頭上插一根粗長鐵針,攀至高塔頂端給雷劈一劈的話......你覺得效果怎樣?會不會得到百倍變異──像是巨大化?口吐熱融光柱!?」里扎丘丘徵詢解答。

  你會變成一隻找死也該死的蜥蜴!!全身焦碳化的那一種......拓‧嘉拉薩康正要回答時,看見伯定符和杜元士捏著精美的橙紅帖子,從大塊頭與蒙面女子那兒走來。他們氣宇軒昂、行姿挺拔,經過乙區鬆軟土地時,身形齊齊矮了一截,腳下嶄新乾淨的白底邊黑靴,於每一次起落踏步之中,皆陷入土壤裡,沾上了許多汙泥斑塊。他們不在意靴子和衣衫下擺如何骯髒,步伐從未躊躇。或為了避免汙泥而使用輕功飛掠──直到他們踩上西廂檐廊、坐凳攔杆倒塌的這一段地面後,才把腳底板伸出臺基外,跺一跺靴子,略作清潔──此景令嘉拉薩康浮現一個念頭:這兩個年輕人類,不是嬌貴矜持的青花瓶......

  「兩位強壯的勇士,這是本鏢局的聘書,請妥善保管。」伯定符將帖子統一交給杜元士發放,然後微笑作揖,恭敬地說:「晚生謹代表葵花鏢局,萬分感謝兩位勇士撥空前來,並有緣與我們結為夥伴。晚生在此祝賀兩位鴻運常駐──」

  嘉拉薩康接過書帖,掀開閱讀。里扎丘丘速寫小板子,板面一翻:「小夥子,你交際的話術,說得不錯啊。」

  「過獎,過獎──」伯定符低頭深深一揖。杜元士負手而立,神色複雜地注視旁邊表面文雅,私下卻經常找他廝混在一塊呼麻、喝酒、打牌。甚至醉後一起跑到礎北「闔榭窩」地盤上幹架、噴髒話的伯定符......他猜不透這位身世華貴的富家公子哥啊......

  「丘丘,四點多了。我們得快點趕去長阪街,若耽誤戰前佈署,可就壞事了!」嘉拉薩康閱畢帖子,吐舌發訊。里扎丘丘點頭,將寫字板收進懷裡,拉起皮革背心的拉鍊,蓋好。

  「二位少俠。我們有事走一步。七日後見。」嘉拉薩康收起寫字板,揮手致意之後。健腿一蹬,猛然飆射飛出、攪起一股刮面揚髮的陣風,朱漆長凳也搖搖晃晃差點趴下。牠騰空斜越丁場,直至人聲鼎沸的大門口處落腳,然後揚臂高呼,排開擁擠的哄鬧民眾。墨綠的身影在人群窄道之中,拐一個彎後消失無蹤;里扎丘丘啣尾緊追,跟著消失。

「看牠們樣子,很是著急呢。」杜元士舉掌遮眉間,盯著里扎丘丘迅速沒入人潮裡。「喂,你還記得我三天前跟你說的大事嗎?」

  「你是說礎東的『翠甸』,向你們盤踞礎西、礎南的『杜家』下戰帖開戰,這檔事?」伯定符好整以暇的撫順他白緣紅襦衣。

  「是啊──牠們很會挑時間,選在官府正值多事之秋、人手嚴重不足的節骨眼開戰。我們如不應戰,對方便大肆宣傳,說我們杜家變弱了,變成柔軟可欺的真善美幫派。應戰的話,牠們一定暗中派出多隊人馬,襲擊重要的麻風一、二堂,竊取杜大麻祕方。這種調虎離山與聲東擊西的老爛技倆,真是萬眾必備良策......」杜元士轉頭對伯定符說:「不過我們代理當家──杜四爺。早料到牠們的兩手策略,已經做好周全準備。希望杜大娘、二娘、三娘能夠再晚幾年回來──四爺的彈性管理,讓我們這些底下的小弟弟們,過得輕鬆啊──阿符,你知道官府近來在忙些什麼嗎?」

  「知道,他們最近在忙著圍剿城外匪寇、搜尋印迦東使節團的下落、追緝流竄到堰郡為禍的三個殺人魔,還有冗歌山脈裡『楓林總部馬蹄堡』的求援。馬蹄堡獲報,『蓋賽』組織想襲擊他們,搶奪『術木』技藝。官府已經派出兩位名捕和大批衙差過去鎮守。」伯定符說:「你三天前提議我可以去你隊上助陣,增加實戰經驗。我確實有打算要去......只是不知你的隊伍叫什麼。」

  「你願意幫我!太好了──我馬上告訴你,我領隊的名稱。」杜元士興奮地伸右手,用力搭上伯定符的左肩頭。惹得伯定符不悅、死盯左肩上的浮筋手好一陣子,再瞪著握拳激動中的興奮男──杜元士略掉伯定符的怒目,接著說:「我領隊的名稱是──猛豹游擊隊!......名字屌吧,我取的。」

  「蛤?猛爆油雞腿!?」伯定符張大愕然雙目,喃喃低語:「究竟是哪間店家販賣的殘暴油雞腿,猛到強迫你取這.....油膩膩的雞腿名......」

  「是,遊,擊,隊,啦──你耳朵故障?要我拿螺絲起子,插進去栓緊一下?」杜元士跳腳嚷嚷著:「枉費我這麼低調的人,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稍微透露一下我藝術家般的起名風格。結果你,你卻會錯意......」

  「呃,是遊擊隊喔──你領隊?」伯定符恢復淡然本色,說:「我回去換上方便活動的緊身服。你要跟,或者老地方等我。」

  「我跟,順便向伯父伯母道聲安好。雖然不知他們有沒有在家。」

  伯定符與杜元士向張辰閒聊三人組,和旁邊望著東廂貓群、比著誘拐手勢的赤霜華,一一道別。再把薪餉帶給打掃走廊的一級臭臉男。同一所學府不同年級的三人,先後離開了鏢局。

  ※

  (琴兒,該走了。)......蒼墨琴收到靈犀訊息,拱手作揖:「那麼,魚竿秋、張兄──時候不早了,我跟師傅先走嘍。」

  「啥──?她是你師傅?」張辰與樊少秋聞言後,兩人面面相覷。這跟他們以為的師兄、師妹二人組,完全不同。

  「是啊,不然你們以為是什麼?姐弟?」蒼墨琴說。

  赤霜華拐貓失敗,悻悻然的靠了過來,抱拳說:「兩位少俠,小女子有事待辦,請恕我們冒昧離去。七日後再相見,不用送了。告辭。」

  「前輩慢走,前輩請慢走。」張辰與樊少秋,立刻恭敬的對赤霜華拱手回禮,隆重敬老──目送他們朝大門口方向、逐步遠去的結伴身影──人群鼓掌聲漸弱漸小,人群像一顆丟入溫水盆的冰塊那樣慢慢溶化、解散離開。挎籃拎盒的兜售販子,如螞蟻行伍般隊列著,小心翼翼躡足踩瓦,依序走向大門南牆。到了牆頭上,一個個轉身蹲下,再攀抓著坡面邊緣、吊掛搖搖晃晃的伸腳軀體,然後跳下去。


  前輩?一定又是她的好徒弟,溜嘴洩她「老」底!!是不會偶爾假裝一下,改改師姊妹之類的稱呼?......赤霜華恨鐵不成鋼地伸出手,大力夾捏走在她面前的結實背肌,又擰又轉圈圈的。蒼墨琴疼得嘶嘶抽氣,滿額問號:「師傅,您又怎麼了,為何沒事亂掐人呢?」

  「我高興就掐,不高興也掐,無聊還是掐。你有意見?」赤霜華的嗓音,洋溢著高能任性......

  「沒意見,沒意見。」

  「無異議最好。」

  「當然,一定要這樣講的啊。」蒼墨琴點頭附和。「否則大難臨頭了。」

  「嗯──?」

  「我啥也沒說,只是偶發性的夢囈呻吟。師傅別介懷。」踏上大門玄關的蒼墨琴,左指摳摳鼻翼側邊,假裝正常無異狀。打哈哈說:「人嘛,多少帶一些毛病或怪癖。您懂的。」

  此時,鏢局門口外發生一陣小騷動。忘記買米的灰衣少年,被他媽媽逮個正著,用不鏽鋼衣架狂削少年大腿和屁股,削得他跳起某些偏遠蠻荒部落、出征前的祈運蹦噠舞。在人群尚未散去而駐足圍觀的小圈子裡,整場嗚嗚呼呼哀叫著兜轉。讓幸災樂禍又愛評論別人家務的民眾們,笑呵呵地對這母子倆指指點點。反正丟臉出糗不是他們,痛也不是他們在痛。不過還是有熱心的善良人士,出言勸勸那位憤怒的母親──

  「你們這些奴才命的瞎忙窮鬼,勞活幹了整天嫌不夠。一有空就到處鑽鼠洞,探聽哪宅起火、哪家鬧事、哪戶怎樣的興衰成敗。要不就是找戲找表演、找風聞趣事來打發時間。統統都是惡性循環、混吃等棺材的半死人!」身材胖到把粉服撐得緊繃欲裂、快要爆衣的臃腫大媽。遭人勸阻後,平舉衣架,緩緩梭巡著街坊鄉民,敞開她嘹亮大嗓門:「我乖巧上進的兒子,因為你們在此聚集看戲,而誘使他每日規劃好的完美行程,出了一點偏差。這種不可原諒的差錯......」

  「全是你們的錯!!全是你們害的!!」腫衣大媽氣力十足地咆哮著......她長年濺血砍價、搶購較量中鍛鍊出來的尖拔嗓子──聲勢驚人。可惜並無反派惡人在場,否則便能將魔音之源的她,一掌遠遠打飛,飛越複雜的街道陋巷,直至東邊高聳的堅實城垛上,安份吊著。

  「醜八婆!妳把錯全推到別人身上,頭殼裡是他媽填滿了糨糊?」一位衣褲灰撲撲的瓦匠學徒,站出來喝斥。

  「誰跳出來,就是誰擔!瞧你一副沒出息的低微德性。」怪獸大媽手裡衣架連連指點著,一步一步走過去。「你父母生下你,辛辛苦苦扶養成人,期望你為社稷建功、幹出一番事業。結果你跑去做什麼高勞力又遭人鄙視的泥瓦匠!」

  「看看你一身髒不啦嘰的灰泥瓦粉──我要是你媽呀......早就哭掛啦。不然就是打扁你個窩囊廢!」她咄咄逼人,湊到瓦匠學徒面前,大放飛沫:「我敢說你的手藝程度,肯定是造橋三腳貓、兩年必垮掉!建房半調子、四年倒七分六!鋪路功夫八兩斤、不到十年一蹋糊塗.....我勸你啊──明日先飽餐一頓,再投江餵魚蝦,省得久禍人間。」

  「這位夫人,吾觀妳言行措詞之間,算是井井有條。想必曾經讀過幾年詩書倫禮。」一位衣著秋黃色直裾長袍、手持幾部厚厚課本、極富書卷氣息的中年男子,緩撫著長鬚嘆道:「可妳說出口的話語,卻怎麼淨是一些挖苦損人、不堪入耳的尖酸字句呢?」

  「我入你妹,吾你老爸,尖穿你的雞腸肚臍!你哪座古墓,炸墳跳出來,專程跑來給我罵的古代先祖?」怪獸大媽胖臉上的眉毛一挑,抬腳轉往右側人群第一排走去。「瞧你一身窮文貧卷的清袖裝扮......是個死教書的呀。」

  她擠到那位教書夫子面前,逼得那夫子連連後退,她不依不饒地緊貼著:「吾觀汝之嚴肅呆板的鑄模氣質,吾斷言你教課生涯,定是──台上填鴨書聲灑在講桌前,台下昏昏欲睡立本沉夢鄉。考試期間,汝每每批卷,每每狂搖頭──學子畢業成材有幾何?春夏秋冬數載又數載,誰人能記得你是誰?......你這誤人子弟的原罪,智慧淪喪的淵藪,迂腐腦子的塑造工廠,還不快快跪下懺悔!」

  「喂,死肥婆!妳夠了喔,潑婦罵街很起勁啊。」

  「咦?是妳呀。在燒藍金飾鋪『珠予飾言』上班的櫃檯員,王小姐。」怪獸大媽反譏:「成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像妖精似的妖豔賤貨。今兒怎麼會在此地呢?難道全城金龜子都給妳輪了個遍......已經釣光光了,無聊之餘才跑來看戲?其實妳不用看別人演──妳自己嗯嗯啊啊、喔喔哈哈的淫浪唱腔,足以吸引全城雄性生物,買票捧場。賺個滿缽滿盆的銀兩了。」

  「臭嘴姜!妳有完沒完,嘴臭得跟屎一樣!」

  「唉呦喂呀,這不是『繽釉』陶作坊的女工,艾夫人嗎?」怪獸大媽返身,對八點鐘方向一名挽上袖口的褐服女子說:「妳臉還沒黃掉啊?當心呦──妳臉容蠟黃之日,便是丈夫跟小三私奔之時吶──我可是替妳操心操得緊呢!」她話說完,徐徐吹拂的涼爽秋風驀然一窒。感覺身畔似乎有個龐然大物,靠了過來。她趕緊轉頭一看......

  「哪來的大狗熊?偷跑出來覓食!?」姜大媽嚇到、退後兩步,抬頭看著兀自出現在身旁的蒼墨琴。

  「我?我只是路過的路人,不會妨礙到您。請您小小地讓個小路,借我過一下就可以了。」蒼墨琴拱手作揖,堆起無辜且具誠意的笑容。

  「借什麼過,借了啥時要還?旁邊有路你不走,非要往我這兒擠──」姜大媽對自己和人群塞住巷子的情況,視若無睹。她上下打量高大壯碩的蒼墨琴,衣架指著隔壁、自己和人牆之間的極窄縫隙,強詞說有路。

  她嘴砲連珠接著講:「我看你恐怕是『假借過之名,行搭訕之實』,對吧!據我推斷,你是找不到可以匹配的母熊,又恰巧邂逅了美若天仙、婀娜豐腴的我。於是臨機應變,找個近身的忽悠藉口,硬要湊過來,然後出手把我扛走,帶回去做壓洞夫人。你別癡心妄想了!腸茴城是有王法的,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休想擄走我這個大美女──不過晚上另當別論......」

  「唔嘔......」蒼墨琴傻眼中一陣翻騰反胃,忍著強烈嘔吐感......這種餓好幾天的野狼群,遠遠見著都會夾尾巴狂奔逃走的怪獸大媽。果然是超乎人類理解之外的人形未知生物。戰鬥力非常厲害──若非時間已近黃昏,憑他雷仙宮之聯宮綜合集訓‧吵架課的冠軍實力,定然鬥一鬥這個非人大媽──灰衣少年趁機鑽入人群裡,在民眾胸膛與背部的擁擠夾行裡緩慢穿梭,前往米鋪;教書夫子沿著姜大媽後面的人牆,偷偷溜走。他才不屑與粗鄙刁蠻的潑婦多作辯論,簡直是浪費生命;艾夫人、王小姐也悶不吭聲,融入圍觀者第三排──接著看戲......

  「你身後是誰?很面熟啊。」

  赤霜華冷冷地說:「四處都是蒙面黑紗,妳覺得臉熟,正常。」

  「啊呀呵──嗓音聽起來是黃毛女娃兒的清悅稚嫩,口氣卻是桀傲不屑、高冷在上啊!?我大發善心,教教妳什麼是『敬老尊賢』。」姜大媽正要發飆時......巷口突兀傳來一道強大濃郁、濡人心志的閨秀氣息。這一股具備感染力的氣勢力場,恍如水壩潰堤般滾滾而來。眨眼間,寬長巷道就被「溫婉爾雅」的薰陶洪流,給沖刷了一遍。刷得巷內一大票言行粗魯的鄉民們,個個斯文起來!談說之間變得輕聲細語、持禮以對,不再講沒幾句就挾帶一堆污穢髒話──混群扒手們,腦內打轉的念頭『扒光你們這些有錢有閒的死肥羊。』,變成『江湖救急,懇請鄉親父老們,安靜的幫小弟一把,改日絕不奉還。』。停在商家後門卸貨區的一隊隊水牛拉板車、驢子運輸車,那些打赤膊一身臭汗、忙碌搬箱理貨的工人們,原本咒罵連連:「操他奶奶的,一堆貨晚訂就算了,還急唬唬地催討,是趕著赴死啊!」,變成:「優秀的大夥們,麻煩加把勁,就快完成了。商家將萬分感激我們的辛勞,或許還請我們喝上一壺涼茶呢。」

  蒼墨琴和赤霜華一怔,沒料到在此平凡的尋常巷子裡,會遇見巔峰晉升超級層次前、氣息紊亂而進入調適期的峰頂高手。他倆循著所有人的目光,朝巷口望去......


  「不好意思,請各位讓個小路,借在下一過,謝謝。」、「咦,辛大叔,今兒不用加班嗎?前陣子不是說有一批傢俱要趕?」、「畢婆婆,您燒餅攤這麼早就賣光啦?」、「隗師傅,石木雕品的生意,還不錯吧。」一位頭頂玉簪銀冠,烏髮披至草綠腰封處、皮膚白皙、明眸紅唇瓜子臉,在女狼眼中鮮嫩可口的俊美青年。從巷口沿途用低沉的磁性嗓音,彬彬有禮地打招呼,無論認識與否──他淡藍交襟上襦的左胸口,繡了一隻黃線野鶴。長袖袖口綑綁黑藍腕繩。藏青色的半臂開杉外袍,揹著一口大尺碼、木柄套鋼柄的平底鍋──合攏成圓陣的堵路民眾,紛紛往兩旁退開,讓出一條石磚間隙生了幾簇雜草的窄徑。他對讓路人們報以點頭微笑,拱手禮及行進間的擺手舉止、輕盈悠曼。走在路上的步履、小幅而緩和。

  尾隨俊秀青年的是,一位個子嬌小玲瓏、生得粉雕玉琢的年輕姑娘。貌美的小姑娘,衣穿茜紅色無袖薄褙子,水綠上襦的長袖口,纏著麥黃色腕繩。純黑長裙飾有小灰花暗紋,腰帶繫了幾包圓鼓鼓的錦囊,內含整人的小玩意──雙頰垂掛著兩圈烏溜溜髮髻,襯映她小巧圓潤的娃娃臉,臉上笑容甜美還綴著小酒窩。

  終於回家了──張芙妮心情歡快蹦繃跳跳的走在家門前熟悉、安全、放鬆的老巷路上。右臂腋挾著一只「顧禮蔬果」字樣的硬板紙箱,小手攥著一大束糾纏功力超強、隱密技術像忍者似的「鬼針草」。另一手攥緊的是自然界之中、素有變態跟蹤狂稱號的「蒺藜草」。然後繡著可愛版「大眼燕子」的錦囊裡,塞滿了終極兵器──蒼耳子......基本上,被這玩意黏到頭髮的話,就是剪髮葬土的下場......沒辦法,張芙妮太常碰上一些搭訕調查員。這不,短短的路程,兩側人牆又遇上好幾個──

  「佳人請留步,妳的絲巾掉了......」一位拱手作揖的棕衫青年,手裡拎著一條自己買來的木槿色絲巾。此絲巾隨時等著「歸還」給路過的中意女子。是棕杉青年得意的搭訕招數。

  「姑娘,不嫌棄的話。讓哥哥帶你去上城區域逛逛,可好?」暴發戶出身的錦服公子哥,搖扇探詢著。

  「漂亮的姑娘,請問妳家住哪兒、做什麼工作的?我好拜託薛媒婆,上門提個親。」憨厚爽朗的漢子,笑問。

  「小妹妹呀,偶看妳喔──跟偶家滴兒子挺相配的喔。看妳啥馬時候油空,口以到偶家坐坐啦喔。」手拿一支細鍊吊兩枚鑽孔錢幣、銅製煙桿的黃齒婦人,揚著絹帕熱情邀約......張芙妮來者不拒,戴上微笑假裝有興趣,挨近謊報資料又瞎掰多套說詞。她趁著面面相對、熱絡談話的當兒,手握著草束、偷偷摸摸往對方褲裙──亂搔一把......通常這些人得回到家中,才會發現褲裙上,莫名其妙沾惹了一堆惱人玩意。


  「誰呀!?好大的排場。來來來,老娘批得你回家跟媽媽討一百塊錢買內褲......」斯文絕緣體的姜大媽,揮揮衣架說:「因為挫了一褲子稀屎──」她雙手叉腰、瞇起肥面上的眼縫,架開謾罵陣勢以待;蒼墨琴揹掌抓住師傅的綿軟小手,將她護在身後,屏息斂氣貼著人牆一步一步龜速移動,悄悄開溜。他雙目正視前方、不去瞧旁邊那位粉衣大茶壺。腦海持續放送念力波:妳看不見我、妳看不見我、妳看不見我、妳看不見我、妳看不見我、妳看不見我......

  (你害怕什麼呢?把她變冰雕,凍個半小時不就得了!)赤霜華心念傳訊。

  (不行啦,師傅。這麼做的話,官府和城裡的大小勢力,會把我們列為重點觀察對象。)蒼墨琴回訊。

  (我們不說,表現自然,誰知道啊──你好笨喔!還有,你現在的鬼祟舉動,像是露出馬腳的心虛小賊,。笨死了!)赤霜華掩嘴譏笑。蒼墨琴開溜動作一僵,整個人呆住。他覺得自己的腦袋,遭人當頭棒喝、狠捶了一下......



  「妮妮,前方發現一隻無可理喻的生物。」林坦之眼看鏢局門邊,站了一位直勾勾瞪他的肥胖大嬸。再瞧瞧那叉腰挺胸、預備滔滔謾罵的勢態。擺明衝著他來──根據他多年征戰特價服裝區、金玉飾件和胭脂水粉等妝品鋪的搶購經驗。此嬸可能是某個攤場上,不甘輸給他的口下敗將。挑中今日他走鏢結束、趁他疲憊的時候,來找碴!!可見此嬸有高度耐心與智謀,經過長期監控和多方打探之後,才得以精準逮著他倦累不堪、嘴力低弱的時刻。幸虧今日有王牌在此──他小聲對張芙妮說:「我累得不太想動口較量。勞煩妳了,謝謝。」

  「我最喜歡婆婆媽媽了。交給我哩......」張芙妮取下腰間一袋錦囊,探手抓了一把四色粉末,別回錦囊,興沖沖地快步走去。她很開心,自己近期研製、取名為「四喜臨門」的急性整人粉,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可以好好檢驗四種效果:打嗝、腹瀉、放屁、噴嚏的作用程度。

「妳對我潑灑什麼東西啊!死屁孩!」姜大媽驚呼喝罵,急忙拂掃身上四色粉末,一邊怒視面前的小姑娘。張芙妮拍了拍手,把餘粉拍掉。然後她歪著頭、睜大古靈精怪的亮眸,靜觀其變──

  「妳......呃,哈嗤,哈嗤!到底灑了呃,呃哈嗤!呃哈,哈,哈嗤!」姜大媽五官皺成一團、臉色非常難看──如果還看得出五官的話......她摀著打嗝連連兼噴嚏的口鼻,不停扭動臃腫粉服,繃得粉衣上面兩顆扣子都爆了出來,落地翻了一個跟斗。疊出一條線的雙層肥肚,正咕嚕嚕、咕嚕嚕悶響著──最終她忍不住踮起腳尖,衣架抵住身後極力縮肛的出口處,十萬火急的朝巷口跑去。焦慮嚷嚷:「喔嗚嗚,要噴了!要噴了!......呃,哈嗤,呃嗤......要噗──嗚呃。」

  林坦之捏著鼻子,趕緊讓路給奔赴茅廁的飄味大嬸。在殘留一縷縷淡泊惡臭的群眾過道之中,他瞥見斜對面有一位體格魁梧的勁裝巨漢,揹手牽著他後方一名身材高挑的蒙面女子,悄然而緩慢地走出巷子......早在入巷時,他便感覺到有兩個功力深如無底淵谷、氣息凝斂難察的人,現身在附近。應該是這倆人沒錯......遺憾沒能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

  人潮魚貫往大街方向流去,林坦之和張芙妮踏入葵花鏢局。



  「哇──你們打算兼作蔬果,發展複合經營?」林坦之一過門,走進外院演武場,便看見乙區呈現一片糜爛鬆軟的肥沃土壤。

  「原來是林兄。路上沒遇到劫鏢吧。」跟樊少秋討論重建事宜的張辰,聞聲轉頭,拱手說道:「場地會變成這樣,全是某人的傑作......」他愉快又鉅細靡遺的解釋,宣揚隔壁某人英勇的破壞事蹟,與光榮的敗北過程......

  「樊哥哥,我知道你今天要來,所以專程弄了一個禮物,送你。」張芙妮微笑遞出紙箱,說:「給。」

  「妳會這麼好心?分明是有詐嘛。」樊少秋非常猶豫的來回摸著頭,平凡紙箱在他眼裡──很燙手。

  「吼呦──樊哥哥,咱們是青梅竹馬,你還不清楚我?為什麼不相信呢?」張芙妮一癟嘴一皺眉,端出即將落淚啜泣的可憐模樣。

  「就是因為太清楚妳啦。罷了,看在許久不見的份上,我再一次收下妳的『好意』。」樊少秋接過重量頗輕的紙箱,打開折疊封口,往裡面一瞧......

  「這是什麼?為什麼送我兩隻怯生生的狗崽子?」樊少秋抬眼一望,瞪著跑到五步距離以外的張芙妮。「妳的腿,可真是又快又無聲啊──練很久了哦?」

  「吶,禮物一經拆封,恕不退貨!你已經拆開,要負責到底養大牠們。」張芙妮秒變嚴肅臉,指著箱子說:「你也知道我哥,動物保護狂的固執性子。你如果棄養,當心他不愛你,跟你鬧分手呦!」

  「啥跟啥呀?妳比我更能胡謅亂瞎掰欸!」樊少秋封好紙箱,說:「算了,我經常不在家。這一對狗崽子,就代替我,陪我爸媽好了......」

  林坦之聽完張辰的簡敘,點點頭:「原來如此。是小秋跟那位我剛才錯過的......壯漢,切磋到一時興起而造成的。」

  「話說回來,阿兩和小南他們去澡堂,都十幾分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張辰朝東廂與主屋相接的穿廊過道,望一眼:「這澡,洗得有點久。」

  「我去瞅瞅。」林坦之往垂帶石階走去,踏上覆塵檐廊時。他伸手抹一把朱漆楹柱,搓一搓充斥著細粒感的沾沙手指,擰眉說:「瞧瞧你們,玩得挺瘋的啊──幸好我不是清潔員。否則打掃這片堪比南境荒漠的砂塵屋......可有得掃嘍。」

  「慢,美白兄。建議你先到茶水間拿一瓶『金刀散』,再去澡堂查探吧。我怕......」樊少秋一副難以啟齒的扭捏模樣說:「我怕......他們當中有人出現撕裂性創傷。然後你一進去......也可能會出現撕裂傷口......」說完,他緩緩上下打量著白白淨淨的林坦之。

  「你懂我意思嗎?」樊少秋面露奇怪的神秘笑容。

  「去你的,誰打歪主意,我一腿讓他黏在牆壁上!!」林坦之一怒甩袖,往廊道的東廂端走去。

  薄暮時分,張岳馬額頭冒汗,抱著一口內有兩層箱中箱的黑檀木箱子回來。說為了等這最後一件貴重鏢物,等到天黑、屁股坐到發麻發熱。和大老闆聊天鬼扯,扯到口水都不知乾了幾回,才等到加急快遞送來。黑檀箱子的心盒裡面,是一只價值連城的冰藍玉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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