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號桌拿鐵一杯!」
 
  「客人,這是你的黑咖啡。」
 
  「謝謝光顧,歡迎下次再來。」
 
  重新開張的咖啡店人頭湧湧的,原本是通宵制的忘憂在少了員工的問題下不得不改為早上8點開業,晚上10點打烊。客人們來去匆匆,店員們也忙碌不已,就連本是編外人員的黑薔薇也不得不穿起制服當一名服務生。
 
  雖然忙碌,但對於咖啡店的眾人卻是一份快樂。在忘憂,沒有人認識她們,她們可以在這裡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這是一份安寧,一份一般人厭倦了的東西。但這一份安寧很快就被打破。
 




  「你好,請問這裡可以幫忙帶話嗎?」今天是溫柳站前臺,一個女子走到她面前這麼問道。女子身上穿著大衣把自己包了個密實,臉上帶了副墨鏡頭髮都收到了帽子裡,看著十分的可疑。雖然可疑,但實際上女子在店裡已經坐了一天,而點過的飲料只有一杯。
 
  「如果是我認識的,我可以幫你帶話。」盡自己的所能去幫助別人是忘憂的忠旨,因此溫柳也很樂意去幫眼前的人。
 
  「放心,你一定認識她的。她是我的姐姐。」女子摘下墨鏡,鏡片下是一雙暗紅的眼睛,一道疤痕自她的左額延伸自右臉,稚嫩的臉被疤痕給硬生生毀了,「幫我告訴她,我們兩清了。」
 
  說完,女子就離開了,溫柳還來不及訊問她的名字人便上了門外的懸浮車離開。

  「我認識的人…?沒印象啊……」溫柳低頭思考著,女子的樣貌給她帶來了熟悉感,但因為她曾經丟失了記憶,所以她也沒想出個甚麼來。





  「我回來啦~」因為工作完成而本該回去烏托邦的紅蛛在離職後又回到了第一首都,剛下飛船的她把行李放到了黑薔薇家後匆匆忙忙到咖啡店報到。

「上將?!」剛到門口的紅蛛看出了車上的人是誰,心中不由得一驚了。雖然說紅蛛在烏托邦算是與世隔絕的存在,但烏托邦實際上也是軍方的補給站之一,因此作為負責人的她少不了要和軍隊打交道,正因為打交道她知道現在前線的負責人的臉目。
 
  但令她吃驚的不是對方出現在咖啡店的事,而是她在首都星的事。前線大捷,但軍隊要從戰場撤離最基本也需要半個月。大捷一事是上週的事,而上將花費一週急忙脫離軍隊回到了首都星上,這事怎麼看都不正常。

  當然,她沒那個膽子去問,目送對方的懸浮車揚長而去後才走進已經關門的咖啡店。

  「上將,元帥真的從前線逃走了?」女子上車後,駕駛座上的人這麼問道。女子淡淡地看了男人一眼道,「元帥死在了敵軍手上,此刻經營咖啡店的人不過是跟姐姐有著相同外貌的人罷了。」





  光是這句話就讓對方信服了,但女子自己是不相信。不管是溫柳的言行還是舉止,都跟她記憶中的人相同。

  那個人已經死了,現在只剩下我而已。女子這麼告誡著自己,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在車上的輕晃中,因為趕路而長期不曾休息的她漸漸被疲倦蠶食了她的意志。

  [將門世家,代代子孫生來就是要為沙場犧牲。我們,不得不死。]印象中,一個和溫柳樣子相近的人這麼對懷中的女孩說道。

  [那,姐姐會死嗎?] 女孩這麼問自己的姐姐。

  [我們都會死,不過我們死得光榮。]說罷,被稱為姐姐我女子摟緊了女孩,[戰場是我們的歸宿,不是這裡。]
 
  [生為炎家人,不該向別人低頭,我們目光所至的,是星辰大海。]在女孩昏昏欲睡時,女子又開口道。

  「上將……上將醒醒,我們已經回到炎府了。」美夢被打破,女子雖然臉無表情但眼中還是帶著失落。看著一片漆黑的大宅,她不禁嘆息,「曾經願意幫我抵擋惡意的人,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你走!你個不詳的人,你害死我丈夫還不足夠,把我的女兒也害死了,你安心了嗎?!」才剛進門,一個花瓶便迎面襲來,女子偏頭躲過,但飛揚的碎片還是濺到了她的右肩。看著眼前瘋婆子一樣的老人,女子也無心去反駁對方。





  自女子出生伴隨丈夫離世的戰報回來以後,老人便不再把小女兒當是己出,既是打又是罵的,被當做惡魔似的存在。因此女子並不喜歡這個家,但她喜歡那個處處維護她的姐姐。為了遵守和姐姐的承諾,她依從多年來將軍世家世代子嗣的後塵,考進軍校、升官、最後是在戰場上捨命。
 
  但是姐姐的好,都是帶著目的的。在收到姐姐的死亡傳令時,女子去軍部收拾遺物時找到了她的日記,那是一本記載著恨的日記本。日記本被寫得滿滿的同時,女子的內心則越發的空洞。

  在軍隊回到首都以後,為了表彰所有的前線人員,聯邦總統在首都星舉行了一場演講,美其名為要發表對未來的規劃。坐在台下的女子臉無表情看著臺上口沫橫飛的聯邦總統,她腦內此刻一片空白。她開始畏懼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因為她很清楚,她是個名不副實的大將,這場阿瑞斯戰役真正的貢獻者是她的姐姐,她只不過是一個壯丁而已。

  然而直到上臺後被別上榮耀獎章在胸前,她也沒法開口說出這個事實,只能如聯邦政府所希望的表示下一場戰役將由她領兵發起。

  人們為戰役的勝利歡欣,但沒有人會記得那些同在戰役中死亡的人,彷彿這是他們所應得的。只有狂熱沒有哀悼、只有歡笑沒有悲傷。

  收拾好東西,她踏上已經停泊在港口的軍艦,看著忙碌的軍人無暇跟自己的家人興祝他們的勝利,女子感覺心裏踏實多了。

  「很遺憾告訴各位,即使我們打了一場勝仗也沒有時間慶祝。為了未來的和平,新的戰役將會爆發,請各位不要忘記那些為了戰爭而死去的同胞。」如常在起航前身為領頭人也要對其他的人進行開戰前鼓勵,「即使知道我們此行可能不再有命回去,但希望你們也能拼盡全力。我們作為軍人,為的就是成為入侵者入侵我們國家前的防線,可以抵擋越久,我們家人可以活下去的機會便是越大。」





  「就算到了最後一分鐘,也請各位活下去。」

  到了最後一分鐘,也要活下去。女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乏力似的跌坐在椅子上,捲縮起自己的身體埋首在手臂間。她可以感受到死神的迫近,曾經的一往無前成了無盡的恐懼和迷茫。她已經分不清現實和虛假,黑暗中點亮她的明燈成了誘惑她走向死亡的誘餌。


  姐姐啊,小煌想你了,但……我還是你心中的妹妹嗎?

  原本應該在睡夢中的溫柳忽然被惡夢所驚醒。夢中的她被人綁在手術臺上,看著上方那只有手術臺特有的燈她彷彿感受到了後腦勺的陣陣涼意。

  一切彷彿也是她的親身經歷,是那麼的真實那麼的……可怕。

  因為睡不著,她打開了窗戶。夜空上掛著一個大而明亮的圓月,雖然只是天空屏障模擬出來的產物,但看著月亮,溫柳感受了罕有的安寧。她很滿意現在的日子,即使找不回以前的自己也沒關係,可以一直安安穩穩生活,那很好。

  然而安寧的日子沒有延續很久。在第二天的早上,溫柳一大早便回到咖啡店進行開業前準備,正當她打算到廚房準備用具時,咖啡店迎來了第一個客人,一個穿著軍裝的男子。





  「請問……有甚麼事?」來人的樣子看上去並不像要惠顧,溫柳顫顫兢兢地問道。 即管內心並沒有絲毫恐懼的想法,但裝作一個人普通人就得把普通人對軍人的小心翼翼給裝好。

  「很抱歉清早打擾,大將要求必須把這個交給溫女士的。」軍人從口袋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見溫柳接過後沒說些甚麼,只是戴上軍帽匆匆忙忙地離開,彷彿在躲避甚麼似的。

  看著手中的錦盒,溫柳下意識躲在角落把它打開。一張小紙條在盒子打開時飄出,秀麗的字寫著「物歸原主」四個字。錦盒中的是一個徽章,是一個誰也想得到的榮耀徽章,現在唯一能得到它的就只有阿瑞斯戰役的現任大將。那個因為被忌憚實力而被委派去再也回不來的地方的大將,那個名為炎煌的女子。
 
  手上的錦盒掉落,溫柳沒有去接著它而是雙手捂著頭部,腦袋傳來的陣陣刺痛讓她眼前發黑。
 
  「炎……煌?」看著地上那掉到了灰塵中的榮耀徽章,本該被丟失的記憶如同大壩潰堤般湧向了她,有好的也有壞的,有快樂也有悲傷。還在消化記憶的溫柳就這樣呆呆坐站在地上不動。
 
  「溫柳?!你怎麼哭了?!」一大早便勤快地來到咖啡店報到的紅蛛剛進門便看到溫柳在低頭流淚,剛上前去攙扶便被地上反著光的東西給吸引了目光。
 
「我哭了……?」她臺起頭,看著紅蛛焦急又關心的眼神,伸手摸上帶著濕意的臉頰。
 
  啊,原來是我哭了。溫柳這麼想道,她從櫃檯拿出紙巾在臉上胡亂擦一通後撿起錦盒。




 
  「我沒事,來開店吧,其他人也差不多該起來了。」溫柳微笑著對紅蛛說,雖然眼睛還紅著但人看起來是振作了,紅蛛也不好去追問別人的隱私,只好把問題藏在心底點頭應好。
 
  紅蛛開始清潔桌子,溫柳眼中帶著冷意看著她的背影。
 
  她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看到甚麼,也不知道單靠徽章她會不會猜出甚麼來。她知道的只有要看好對方不讓紅蛛有機會去分享她的見聞。起碼在她想到下一步要做甚麼前不能讓第三者知道她的事。
 
  幸好的是今天的咖啡店特別的忙碌,紅蛛沒空去和店裡其他人聊天,比較可以聊得上的黑薔薇也被她調到了廚房工作。繃緊著神經的溫柳好不容易熬到了關店,結果才剛放下心神一個本應該不在的身影出現在關閉了的店內。
 
  那是一個男子,男子看著十分的年輕,但那只是皮囊。實際的他只比紅蛛要小上一歲而已,那是曹英。
 
  「你……」看著突然出現的人,以往看著臨危不亂的溫柳此刻慌忙從坐位上站了起來。
 
  「很久不見,溫柳。」
 
  「或是我應該叫你……炎琉。」在那溫和的微笑下,口中吐出的卻是把她打入冰窖的話語。
 
  「你說甚麼啊?甚麼炎琉?元帥不是死了嗎?」深吸了口氣,溫柳鎮定下來後一臉無辜地看著眼前的人。
 
  「確實,炎琉死了,死在了你的記憶中。」曹英沒有反駁,而是順著她話接了下去,「只是這樣你是不打算報仇了嗎?」
 
  報仇一詞瞬間打破了溫柳的面具,溫文儒雅的形象下是冷酷無情的真實。
 
  「我已經報了啊,炎煌可是不會有命回來了。」
 
  「只有炎煌一個嗎?你還記得她來這找你那天說了甚麼嗎?」曹英沒有著急,他的來意是要拉攏溫柳,而現在溫柳的態度還在他的意料中。
 
  我們兩清了。
 
  溫柳突然想起那天有人找她要她幫忙帶的話。沒頭沒尾的話但靈光一閃的溫柳想到了話中的意思。
 
  「炎煌,軍部最新的通緝犯,罪名,逃兵。」曹英從口袋掏出光腦,看著上面的版面然後感嘆道,「虧她之前還一直壓著你的事情不讓那群老狐狸發這個,沒想到剛出了港又看到這東西呢。」
 
  「……是嗎……兩清,她欠我的命已經還清…」
 
「那麼!先恭喜元帥想起一切來了,然後是時候開始討論重要的事了。」另一把不屬於店中所有人的聲音響起,窗簾瞬間關上門也一併鎖上,漆黑的咖啡店內出現一道白光投映在光潔的牆壁上,投映上的人眾人並不陌生,辰生。
 
「等等,這是詐屍了?!」紅蛛不由得失聲大叫。
 
「你們可以介定我為死了又活了。」投映中的人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是一個機器人不該有的表情,卻和真實的人類十分相似。
 
  「先說正事吧,在龔於和辰生死前,他們都給我上傳了一份關於聯盟主席出賣聯盟給卡比奧爾帝國的證據。」曹英拍手召來了店裡眾人的目光。因為電器被入侵者強硬斷電,咖啡店的工作人員因此也聚到了咖啡店大廳中。
 
「有證據但會拖到現在就意味著對手不好對付吧?」除了溫柳黑薔薇和娜拉眾人皆因為曹英的話倒抽了口氣,黑薔薇十分冷靜地反問了回去。
 
  「這件事和四大家有關係。」曹英輕點頭同意黑薔薇的話。
 
  四大家地位僅次於現今聯盟主席,四大家包括的有預言者名銜的黑家、科技之首Zin公司的創辦家族昕家、開國功臣炎家及聯盟主席所出自的鑫家。
 
  而不管是四大家中的哪一家,他們都有著自己的陰暗面,如果沒有辦法讓四家內亂,那放出的資料只會被他們默契地瓦解。
 
  「那你找我們也不一家有用,我作為炎家的家主被以逃兵的名義通緝著。黑薔薇只是旁支家主,她現在的地位連一般貴族也可以蔑視她。」溫柳接著問。
 
「還記得辛嗎,作為昕家大公子的他會在下週宣布繼任家主。我們已經聯絡上了他,他會在能力內給予相應的幫助,像是……」
 
  「直播。」曹英和辰生二人十分默契地一唱一和著。
 
  「我們會公布一直以來四大家的會議記錄,以及『假』炎琉的消息。」辰生的身旁出現一個窗口的畫面,畫面中正坐著四人,四人的相貌十分清晰可以看到坐在裡面有一個和溫柳相貌相似的人。
 
  「等等,假炎琉是甚麼意思。」溫柳不解地問,曹英和辰生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果然如此的神情。
 
  「這個說來話長,你只要知道卡比奧爾帝國現在有在做複製人就好。」辰生率先回應道,「回到正題吧,我希望可以拜託你們,推翻現在的聯邦政府及四大家。」
 
  「那個……」一道不合時而的聲音插入到了對話中,眾人看一致看向發聲人,娜緋爾,「那個……我們要怎麼信你們。我不是說你們言而無信……只是具我所知主腦是不應該反抗聯邦的。」
 
  作為前負責主腦維護的技術人員,娜緋爾十分清楚主腦的系統上被刻印上了甚麼指令。正是因為清楚,才更是覺得它的請求有矛盾。不過很快辰生很快就合理化了她的理由,「我被設定效忠的是聯邦的人們,據我的系統分析如果不推翻,那我違抗的就是整個聯邦星系的人們。」
 
  「當然,我們並不急著要求你們給出答覆,我們會在週末再來臨的。」曹英說道,在此同時投影消失,窗簾唰一聲全數同時拉開,最後門的鎖開了燈也重新亮了起來。曹英帶著平淡的笑容就這樣離開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週末,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星期二,也就是說她們剩下四個晚上可以去思考。
 
  「先去休息吧,我會想想的。」盡管身份和以前不同,但沒來得及調節的眾人下意識的還是以溫柳為中心,收拾好店面後眾人各自有序地回去自己的地方休息。那一夜,眾人皆難以入睡。
 
  「真的好嗎?」回到網路世界的曹英這麼問道。
 
  「嗯?沒甚麼好不好的啊,他們答應的話我們是多一個盟友,不答應的話……呵。」原本正在進行例行工作的主腦回答道。
 
  對認識這個相貌的人而言,主腦就是辰生,但對親手放出主腦的曹英而言,主腦並不是那個它所熟悉的機器人。主腦終究不是和人類近距離相處過的辰生,就算它再怎麼去吸收『恩典』的知識,也不會體會人的吸引之處。
 
  「那我們接著要做甚麼?」曹英疑惑地問道。比起主腦這種一秒就可以算出無限可能的超級電腦,它還是一個只會以人類的方向視覺去思考的新主腦而已。
 
  「接著是和鑫家那位的談話。我相信他很快就會同意的,不用擔心會需要再跑一趟。」
 
  「……這麼肯定?」曹英對勢在必得的主腦感到不解。
 
  「這是當然的,因為我就是他,我和他都是利益至上的存在,也就是說只要我覺得可以,他就一定可以。」主腦笑著回答,這時曹英才知道為什麼在主腦的身上總會感覺到一總熟悉感。主腦對人類的感情不解,是因為從一開始它的出發點就是在算價值上,和鑫家的掌權人一樣,不,應該說不愧是從鑫家掌權人複製腦波出來的存在。
 
  主腦的計劃,確實是從保護聯邦的人類出發,但它的多疑不允許它去相信人類,因此它下了一盤沒有人察覺到的棋,而這一盤棋即將在它扶持自己的傀儡上位後完勝。
 
  回到自己身體的曹英眼中帶著不安,但它已經沒有回頭路,被迫要和迫害它好友們的人綁在同一艘船上。

『原來我還是一個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