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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

灰沉沉的天空爲世界加重了幾分混沌,金仔醒來,一切感覺都變得有點麻木——自從與詠彤邂逅,他從沒失眠得如此嚴重。

吃了個乏味的公仔麵,穿上了猶如禁錮自己的緊緻衣裳,走在處處皆綿羊的行人路上,聽着每天重複聽到的車流行駛聲和紅綠燈聲,跟着同學的步伐走進學校,回到毫無生氣的教員室中⋯⋯

情感寄託失去了方向,金仔自覺生命的其他部分也跟着淪陷。





驅使他每天早晨睜開眼的其實並不是工作,也不是多麼偉大的夢想——不過,就是因爲一個人而已⋯⋯

十分鐘後,鐘聲響起。

因爲早會的關係,學生都到了禮堂去聽每週日常舉行的早會講座,而 5B 班的老師此刻正齊集於一樓教師會議室中進行學期中的一個學生情況檢討會。

米黃色的厚窗簾格擋着透明的落地大玻璃窗,十二根明亮光管於漆黑長桌上照出幾道反射的白光,更是強調了這裏密閉的空間氛圍。

每班私下的會議並沒有到正式學校教職員開會般莊重和排位,除了班主任癲婆坐在長桌正中,亦即主席位上,其他老師都是隨意排位。





這裏一共六名老師,四科必修科老師、音樂老師、還有女體育老師,至於其他選修科的老師則不必要出席在這次檢討會中,可日後再與班主任商討——畢竟,選修科老師要面對的是各班的同學。

「辛苦大家喇,年年都要傾幾次⋯⋯」主導會議的癲婆輕笑地說這一些耳熟能詳的開場白,資歷淺的老師笑着搖了搖頭,其他老師則簡單回應:「都係咁啦~」

會議主要就各科上堂的情況來檢討上堂秩序和每個同學的操行情況,首當其衝的就是一些欠交功課但又不去留堂班的同學;其次,就是上課不專心、經常聊天的學生。

「真係唔好意思,佢哋喺我堂嗰陣時扮到好乖咁,我以爲佢哋唔會麻煩到張老師你添⋯⋯」身爲訓導主任的癲婆授課時同學連喝水也不敢,其他秩序問題,固然也不會存在。

「講起又講,啊葉詠彤喺你哋堂嘅情況係點嘅?」負責教通識的張老師問。





金仔聽到對方提起詠彤後愣了一下,眼神隨即很快飄回面前的幾位老師們。

「邊個?」教英文的 Miss Kary 問,張老師遂回答:「葉詠彤,女班長呀。」

被張老師這樣一提,,金仔才想起詠彤在班內擔任班長一職,而癲婆也曾經叮嚀過他要多加留意詠彤的操行表現。

「Oh 佢呀~佢都算多嘢講嗰啲同學嚟㗎喎。」Miss Kary 淺笑地答後瞧了一下身邊老師的反應,除了癲婆和金仔,在場的老師都點頭了。

癲婆蹙眉,金仔不語,氣氛有點僵硬。

「其他班都係咁呀?」癲婆問,語氣添了幾分關切,金仔能聽出她很在意詠彤這女班長有否做到同學的榜樣。

在癲婆眼中,同學在其他班操行出現問題,比在自己班犯錯還要嚴重,因爲這某程度上算是對她訓導主任一職的羞辱,也讓她在其他老師面前自覺慚愧。

也是這種有點誇張的「盡責」,她才能如此受學校信任。





「係呀~佢成日都擰轉身傾計㗎啦~」張老師淺笑,不至於不滿,但表現得像是有點受詠彤這樣的行爲所困擾。

「不過我就覺得冇咩問題嘅,因爲我鼓勵佢哋上音樂堂嘅時候大家都會嘈啲⋯⋯」音樂老師說。

「嗯嗯。」女體育老師與對方達成共識。

還沒發言的,就只剩下金仔一人。

「咁李老師呢?」癲婆眼神冷冷地望着金仔,其他老師也紛紛把目光投往這個新入職男老師身上——金仔的資歷,比起其他人至少都要少個八九年。

其他老師提及「擰轉身」,代表詠彤在其他堂上也經常與健兒聊天,金仔一想,悶火就漸漸在胸腔燃燒⋯⋯

「佢喺我嗰班表現冇咩問題喎。」儘管詠彤與健兒在上課時聊天,但金仔不會因爲這樣就附和其他老師,他覺得那不是詠彤的問題。





說畢,他便又補充道:「佢會抄筆記,又會間中答下問題咁,我印象中都冇見過佢有同其他人傾偈。」

乍聽此言,癲婆緊繃的劍眉才稍微鬆弛了一點——至少,她所看重的女班長詠彤並非在任何老師的口中都是愛在課上聊天的女孩。

「曾主任,你都知我唔係執得好緊嘅,我唔會因爲學生傾兩句就喺到同你提起,至於李Sir你係咪執得嚴所以佢哋就乖啲⋯呢層我都唔太清楚,」張老師是在場資歷第二大的老師老師,他在這裡教通識十六年了。

「葉詠彤平時都算幾乖嘅,不過係近排成日都同後面啊邊個⋯啊周健兒傾嚟傾去咁⋯⋯」他續說:「其他同學間唔時係有傾下,但就係佢哋兩個最多囉⋯⋯」

「唔⋯⋯」癲婆點了點頭,臉色又沉回去了。

金仔咽了一下口水,一邊想着平日健兒對詠彤所作得親密舉動,一邊默然不語地觀察其他老師反應。

「葉詠彤係乖女嚟嘅⋯⋯」Miss Kary 淺笑道:「平時功課表現都唔錯,係多啲嘢講,不過唔算好影響到課堂嘅。」

「李Sir你上堂係咪好惡㗎~?」張老師按着金仔的肩膀,半開玩笑地問着——在他課堂上多話的詠彤到了金仔堂時變得寡言,似乎就間接說明了金仔的授課態度。





其他老師聽後不約而同地一笑,金仔在幾個前輩面前顯得像個中學生,只能笑着搖了搖頭。

「李老師係有料嘅!」張老師的玩笑讓會議室的氛圍稍微放鬆了一點。

輕鬆不過一秒,癲婆就立刻把氣氛拉回方才的正經:「唔好意思喇張老師同Miss Kary,我會私下再搵葉詠彤傾下。」

金仔聽後,心裏更是不自然了,他總覺得現場的人都像要針對詠彤一樣。

大家都說她很乖,說兩句話怎麼了嗎?——他覺得詠彤至少從來沒有影響過他的課堂,而她會有這樣的改變,一定也是因爲有其他人的影響——健兒。

儘管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但金仔一直不想多對這事多說甚麼,怕說多錯多,反而不好——何況,他在這裡也沒有太多話語權。

一切的改變,是直到癲婆嘆了一口氣後道出一句:「唉⋯⋯我真係有啲估唔到葉詠彤係咁。」





「我諗⋯⋯」乍聽此言,金仔終究苦忍不了心中的鬱悶:「可能都要睇下係咪其他人撩佢講嘢嘅⋯⋯因爲喺我堂嘅時候,佢身邊其他同學都會有啲嘢傾下咁,但葉詠彤反而好少主動講啲咩。」

金仔這樣一說,其他老師都沉默了兩秒。

他乍看氣氛沉寂,隨即沉着氣保持冷靜,把對詠彤的保護欲壓到最淡。

「咁我又冇留意喎⋯⋯」終於,張老師開口:「係見佢成日擰轉身去傾咁。」

詠彤的位置太吃虧,就算被動,在動態而言都會像是主動。

「我再留意下。」

會議繼續,健兒的笑意卻依舊纏繞金仔⋯⋯

他一邊爲詠彤感到委屈,一邊又是無處排解的不忿和憂慮——因爲直到此時此刻,他還是不知道健兒對詠彤說過甚麼⋯⋯

在他面前,他向詠彤送雪米糍了、麻辣火鍋也有那樣親近的舉動了;其他老師對她評價如此,健兒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似乎已經作出更親密的舉動⋯⋯

而這些事,詠彤一字一句都沒有提起過。

健兒凝望詠彤時的幸福笑臉、其他人的助興排山倒海地往金仔腦海湧來,他根本連一點也擋不了⋯⋯

而當中最令他不安的,是昨夜詠彤盡顯不自然的訊息⋯⋯

連一句簡單的話也要輸入刪回二十多遍、語氣也莫名其妙變得跟兩天前截然不同⋯⋯

晚上的訊息是二人在上課天中唯一可以深入交流的時間,這樣難得的甜蜜時刻在昨夜卻宛如一場噩夢——溫馨甜蜜只是開場的假象,讓人有那麼一刻鬆懈⋯⋯就是這一刻的鬆懈,讓人都忘記了——原來,恐懼和不安才是主戲⋯⋯

她到底怎麼了⋯⋯

未知,是人們最恐懼的。

終究⋯⋯

金仔埋葬於過去感情世界的不安,以熟悉的姿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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