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蛙突然急跑兩步一躍,兩手一張十幾枚深紫尖釘散落一地,大力鱷手一揮便把尖釘撥去。
藍蛙空中一個筋斗隨即又連發兩鏢,這回完全不同剛才的尖釘,飛鏢這回直打在大力鱷身上,速度之快無可匹敵,轉眼又是兩發。
大力鱷被打得痛,迎著藍蛙著地的方向衝去,舉著手又擋下兩鏢,最後飛撲張牙咬去。
藍蛙才一著地,手又急速快拍地面,地面旋即出現一道土壁,大力鱷頭臉撞向土壁,吃得滿臉土灰。
我一看便發現那藍蛙的手法一如忍者般鬼魅,尖釘、手裡劍和土壁,加上那快疾的身法,簡直無異於日本忍者。
藍蛙蓄力後跳,兩手又張尖釘再撒滿地,進一步把大力鱷的四周填滿尖釘,把牠困在中央。
那真是絕妙的手法,把大力鱷困在中央,牠要是衝出來,腳踏上釘肯定得受傷,不然藍蛙在外也可投鏢牽制,讓牠無法脫身。
這藍蛙才一進化實力便跳升幾級,雖不知道能否打敗大力鱷,但至少不會再如先前一樣被打得毫無還擊之力。
 
「這毒尖釘能阻我嗎,蜈蚣王?」大力鱷環顧一下,淡然道。




藍蛙吃驚回望,那蜈蚣已滾動而至,完全無視那些尖釘長驅直入,長尾橫掃,把尖釘迅速掃除。
「別太小看我們。」大力鱷此時踏步向前,又再轉向,看著那個快死的人。
我也差點忘記精靈一死,拍檔也會跟著死的規則,忽然才聽到那人無聲的嚎叫。
「這次讓你僥倖得手,但不要以為你能擋得住我們的攻擊。」
「這只能看誰比較強,別高估自己。蜈蚣王你自己也得小心,你的同伴不會留手,是不會對你留手。」藍蛙道。
太棒了,這蛙氣勢不輸人,還有餘裕離間對手。
 
「喂,你打算看戲看到何時?牠拖時間不是為了讓你看戲的。」蜻蜓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我一想也對,即使我們真能把大力鱷那幫人全殺掉,之後也得再抽身應付警察的追捕。這裡佈下的警力恐怕過百,不單如此,還有警察那邊的精靈,單是一隻鋼鳥也不易對付,更莫說其他精靈。
這種情況還能逃嗎?




我立即放下藍蛙那邊的對話,靜觀在場的警隊部署。不過不看還好,一看便冷汗直流,剛才全副心神放在逃跑之上,渾然不覺所入之處全是警察。
這怎算是一般行動能出動的警力?光是靠近我們這邊的已有近百警力,仔細看的話,更遠一點,就在綠楊坊商場門外也部署了好幾隊PTU,連帶在我們糾纏時來到的兩輛警車,這麼看,警察只會越來越多,包圍網也只會越來越密。
現在不逃,的確無法再逃!
 
我暗自盤算一下,商場那邊的警察肯定也在應付精靈,不然這邊鬧大了他們一定會抽身過來,但是他們由始至終也守在那邊,我們也很難從商場離去。
我們這邊要應付的仍有大力鱷一幫,雖然缺了鋼蛇,不過蜈蚣黑鷹大力鱷三隻大傢伙加起來戰鬥力也不容忽視。
而至於警察那邊的精靈,看著也知道沒多少個是真心為了幫忙警方而參戰,牠們在這個戰場的目的肯定跟蜻蜓大力鱷一樣,現在沒馬上加入戰鬥很大可能是因為受了制約,大概是牠們的拍檔被捕了而不得不受制於警方。
能離間牠們嗎?不,即使被利用作壓制精靈的工具,牠們也一定會全力作戰,甚至在關鍵時刻殺死我們,叛變也不無可能。
既有警察,又有精靈,一不小心的話我們八個人都可能就這麼全掛掉。
但我們要怎做?自行突圍?還是談判?




可是我們有什麼談判籌碼?論人數論實力,我們只有忍者蛙和水箭龜能算是戰力。蜻蜓受傷難以再飛,頂多能當成炮台發個火炎,但那火炎能看不看打,不算。小熊貓,伊貝,雲雀,夢妖的戰力在這層面來說更不值一提。指路的女人的精靈未知,但看她一直收藏的話,戰力估計也不行。這麼一來我們只比大力鱷那幫人好上一點點,但是警察恐怕不會買我個賬。
還是…把所有的焦點都放在大力鱷那幫人身上,讓他們成代罪羔羊?反正他們本來也是警方的目標,而我們不過是湊巧替他們殺死了大鋼蛇而已。
就這麼辦。
 
我看了看陶源,他也是一副沉思的模樣,我示意一下,看看他有沒有計劃,但只微微搖頭默不作聲。我把我的計劃偷偷告訴他,他也覺得可行。
「雖然我們計劃上是以大力鱷為餌,可是警察會否中計還不能就這麼確定。而且商場那邊也有重兵守住,不易突破。」他馬上點出我計劃的漏洞,「不過警察既然佈下這麼多人手在這裡,說明這裡肯定不只我們和大力鱷那幫人,火暴鼠那兩個人不是失去蹤影麼,我估計他們大有可能還有荃灣,說不定就在商場那邊。」
 
「你們已經被包圍,馬上放棄逃跑吧!」另一把年老沙啞的聲音響起,然後又是一輪揚聲器背後的爭執聲,「夠了…你的方法不行,早就該用原本的方法…」
站在我面前的防暴警察略一遲疑,恐怕他也給這種警官們的臨場變掛嚇了一跳。
「所有人舉高雙手,放在後腦上,蹲下來。不要再跟外星人聯群結黨了。」那老警官又道。
陶源挨近我道:「必要時,我們都要跟任何不是敵人的人聯合起來…」他半路停住了,又續道:「我對這場精靈的皇位爭奪戰有一些想法…我想…我明白了牠們選擇人類和地球作戰場的原因了。」
他的話我沒全聽明白,但大概他真掌握了什麼重要的資訊。但現在還不是追問的時候。
不過,他也認為我們必需聯合其他人來突圍。
除了大力鱷那幫人之外,全都是朋友。
 




就在我們商討計劃之時,似乎警隊又再有指令,又一隊PTU打開車門就衝出來,把我們包圍著,驟眼一眼全都是重裝出動的模樣,迅速有序的分散開來,在我們和大力鱷的楚河漢界右方指槍戒備。
我們都不禁咬牙,一瞬間又被逼得背貼背的站著,而藍蛙這時也急急躍到牆上,小心翼翼的退到我們附近,隨時準備撲下來保護托邦。大力鱷那邊也被逼得遠遠後退十幾步,全都挨在大鋼蛇的死屍旁。
「早知警察哪麼多,剛才就應留著那大鋼蛇,讓牠引開警察。」我有點後悔了。
「留著也沒用,牠又不是我們這邊的,搞不好那幫人全都乘著大鋼蛇衝著就逃出這裡。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準備好隨時逃跑吧。」那豪氣的男人微笑道。不知他是不是已有逃跑的計劃。
但出乎意料之外。忽然有一聲急哨連叫,我沿哨子聲張望,赫然發現一隻蝙蝠在商場方向飛出,這蝙蝠不是別的,正是滕若飛的蝙蝠。
那蝙蝠才一出現,就拔嗓尖叫,頓時一陣刺耳高音衝擊耳朵,我急忙丟下蜻蜓掩耳,但完全沒有用,那聲音幾乎能穿透一切,直轟耳膜。
尖音又不知時續了多久,我只覺耳鳴不絕,頭痛得要炸開,眼淚也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
「媽的!不要再叫呀!」
但這時眼尾瞥見所有警察都一樣伏在地上,而且玻璃碎滿一地,尖音從揚聲器不斷傳出,這是典型麥克風錯向所致的迴音。
 
是機會!我咬緊牙用力一支,整個人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但完全找不到方向,眼睛所見全都是模糊不清而又彎彎曲曲的影像。
媽的媽的…
「蜻蜓!」我急忙大叫,但無法聽到自己的聲音。
突然又給人提了起來,用力一拉失重拉到那人身邊,馬上吃驚掙扎。
但那人力量很大,一手捉我的頭拉前,腦袋差點給分家。




豪氣男人!媽的別拉這麼近。我用力點頭讓他知道我清醒了。
他的頭在近距離看太具壓迫感了,我有點受不了。
其他人也跟上,那男人跑在最前,水箭龜和忍者蛙一左一右掩護在旁。
我抱起蜻蜓也跟著跑,但周圍的警察也逐漸清醒過來,那鋼鳥更加直接越過我們飛在前方。
牠一著地便張大鋼翼,一柄又一柄的霜刃反射著陽光,銀光閃耀的擋在前路。
但遠處一個火球轟在牠後背,把牠轟前兩步失衡倒地。
豪氣男人沒加理會,用力一躍便跨過去,其他人繞過牠身體。
媽的,這回輪我報仇了。
我連跑兩步用力一躍,兩腳並攏直踏在牠鋼翼上,那低沉的悶聲伴著牠的咆哮。
我彷彿聽到了一聲「會心一擊!攻擊造成嚴重傷害」的提示音效。
令我意外的是,剛才在商場外的那幫人,正是火暴鼠和百變怪的伙伴,還有兩三個沒見過的人。他們也乘著混亂逃到商場去,而且比我們更快一步。
 
不是冤家不聚頭,火暴鼠和蝙蝠,就這麼狹路相逢。
我暗自吃驚,連忙大叫:「不要打…」
後半句給後面的人截住了,幾條長藤纏足一扯把我拉倒。往後一看發現是那綠色圓甲動物。牠只有半人高,四肢都埋在厚甲底下,乍看來還以為是一個綠色的小胖子。藤鞭從牠甲殼邊緣伸出,緊纏著我的腳踝不放,幾個警察拔河一樣拉牠拉回去,旁邊的也跑過來想直接把我捉回去。




我用力拉住旁邊的門框,但根本敵不過幾個人的力量,不消一秒便甩手被扯回去。蜻蜓一掙,踏在我身上回頭又是一吐,大塊泥濘直打在圓甲怪物身臉上,緊接著又吐出紫色火炎一掃,那群警察便急忙躲避。
我扭身又猛爬回去,才爬兩下又被拉回去,那些持盾警察又重新掩護綠甲精靈。
「葉允行!」陶源叫著一撲向我,總算暫時讓我停住,胡托邦和豪氣男人也加入拔河一方。
我登時頓覺心頭一暖,還好這幫人沒有撇下我就跑,但下一刻我又後悔了。
我手被他們拉住,腳給藤鞭扯住,兩道力量各自拉扯住我的身體,那力量之大幾乎把我撕開,我忙大叫救命,用盡全力保我手腳俱全。
「快,快把閘落下來,蝙蝠攻擊那藤鞭,把它切斷!」雖然說話者頭面全都被布覆蓋,但那熟悉的聲音正是若飛。
他往旁的牆一摸,快速找到閘門的控制器,咔嚓一聲閘門逐漸降下。
可他媽的我還在閘的下面。
「把我拉進去呀!」我也顧不得四肢是否健全,咬牙就把自己的腿縮進來,那一刻我八條腹肌全面發動,但根本無法把腿彎曲起來。
蝙蝠和忍者蛙在我左右不斷發招切斷藤鞭,可也被接近的塑膠盾牌擋住。
媽的媽的,只差十厘米了。滕若飛你這好事之徒下什麼閘!
我聽著那機械扭動的聲音越來越貼近我,心裡不期然絕望起來,我閉起了眼,我才不想看到自己的身體被分成兩段。
幾乎要聽到自己拼命搏動的心跳,然後又是一陣溫熱傳來。
橙黃的顏色充斥眼瞼。
我張眼一看,無法相信那溫熱竟然是洶湧的火浪。




但更奇怪的是纏在我腳上的藤蔓竟然先一步燒起來,迅速地枯萎,斷裂。
閘門也隨即落下,低啞的聲音之後又是一片平靜。
「媽呀…我竟然完好無缺。」我無法相信電影裡的危急畫面竟然全出現在我身上。
 
接著是幾十下拍打閘門的聲音,我心說你們以為光拍打就能打掉這閘門嗎?真不知你們怎麼保衛市民。
他們把我拉起來,拍了拍塵打算問好,但外面又傳來揚聲器的沙啞聲音,非常急速的完全聽不出說什麼。
咯咯咯咯……
馬蹄不斷敲打地面,聲音在閘旁忽然消失。
 
「跑呀!」我馬上就感受到危機的降臨。
藍色小馬背著一個人從閘門旁電梯緊鄰的落地玻璃窗撞進來了。
他奶奶的真是一副大無畏精神的勇者,還真會騎馬從天而降!
要知道這肯定是我在香港區內見到最瘋狂最不顧一切的突擊。一人一馬就這麼衝進來,瘋了嗎?
騎著小馬的人一著地便滾在電梯上,那小馬一看到我們嘶叫一聲就一躍而下,長角直指最接近的忍者蛙。
忍者蛙反應極快,低身往旁一滾,從容避開。
但牠後面的人正是我本人,我一看牠衝著我而來嚇得兩腿一軟,手用力推在閘門上也往旁滑去。
那長角斜插地上,猶如一柄石中劍一樣,半根角沒入地裡。牠四蹄一蹬又把角拔了出來,凶光掃視我們,室內溫度又瞬間急跌不停。
那人一滾又下到地面,向著若飛又是一撲,明顯是為重開閘門而來。
可是燈光之下可見,他一身服飾正正就是軍裝警員的制服。
他手往後腰一拔就抄起警棍,直砸若飛,小馬也轉身一躍,水從蹄裡噴射出來,灑得我們滿身濕透。
那警察連橫兩棍都揮空,反被若飛一拉一扯摔到地上,可見滕若飛也真不是書呆子,這種超人的反應力絲毫不比警察。
那警察伏地又衝向他,我和托邦暗自吃驚,都跑上去幫忙,那小馬也跟忍者蛙近身纏鬥起來,那長角不斷挑刺橫斬,一如古人比劍一樣刀光劍影此起彼落。
 
論身手,這警察只比我好一點;但力量卻大得驚人,那身材比不上健美先生,可是力量也遠超我們想像,若飛也給他摔過四腳朝天,一手也把我推得撞在牆上滾開。
胡托邦也好不了多少,一撲過去便給人扯著腰帶直拋出去。
可是比力量的話,我們還有個豪氣男人,這人足有一米八,巨人的身材力量之強不言而諭。
他一埋身一張手便把警察抱在懷裡,好像男人緊抱著小女人一樣完全無法掙脫。
警察這邊算是壓制住了,可那熱鬥小馬實力也強得不合理,單是利刃一樣的長角已是一大威脅,更何況牠後蹄力量充沛,馬後腿連橫一伸便把水箭龜踢個腿朝天,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閘外的動靜一刻不停,他們用不知什麼的東西猛砍在閘上,幾下又挖穿鋼閘。
我一看便馬上喚他們跑,若飛拿起硬物往控制器一砸,把它敲個稀巴爛也跑起來。
 
一心突然一叫又把我們嚇得停了下來,她指著後面就叫:「胡托邦給鎖住了!」
我一聽心也涼了,芊芊更是呆在當場。
他不知什麼時候被警察用手銬鎖住了,右手跟警察的左手銬在一起。
豪氣男人一臉無奈的說他撲上來幫忙,那警察本來想用手銬把自己和他鎖在一起,可是混亂之下竟然鎖住了托邦的手。
我一看便火大了,把旁邊撞碎了的磚頭拿起來就道:「砍下來,把他的手砍下來。」
「你別瘋了,鎖匙在他身上,要他拿出來便行了。」小婷一把拉住我。
「沒時間了。」
我握著磚頭的手都冒出汗來,那閘門的破洞也給開出一個頭大的洞來,不馬上撒退就趕不及了。
「你想砍誰的手,警察的?還是他?」一心也拉住了我。
我用力一掙急步跑上去。
「誰也別動!」那警察一腿踢在托邦後膝,把他絆倒在地。
手槍也掏了出來,貼在托邦的頭頂。
「退後去。」
「你瘋了嗎?居然掏出槍來?」
「那你呢,想把我的手砍下來?」
「喂,別這樣,把人捉住就好了,別傷害他們。」破洞外的警察探出頭來急忙阻止。
若飛也拉住我,要我不要衝動。
「啊…你們先走,別管我。」胡托邦單手支地吃痛嚷著。
那警察又把槍指著我,叱喝道:「站著,你前行一步我就開槍。」
 
這下子誰也嚇怕了,我暗自嚥下口水,那槍孔的黑洞直指我眼睛,不知是錯覺還是怎樣,我好像真看到手槍裡的子彈一樣。
「不要開槍,你瘋了嗎?不要開槍!」洞外又傳來噪音。
 
我深吸了口氣,瞄了瞄托邦,又長出一口氣。心裡再不情願也得下決定,但事實上也由不得我去選擇。
「跑!」聲音一發,手中磚頭也迅速向那警察一擲,這一擲可是包含著我的憤懣。
我一擲便馬上回頭,沒有理會是否擊中。
他也迅速回敬一槍,但子彈被保護膜擋住。
在我們逃忙的同時,幾乎就是同時,後面傳來一聲金屬墮地的悶聲。
接著就是啤酒洩氣的聲音。
 
煙霧彈!不,那彈滑到我腿邊,冒出的黃色氣體極度濃烈,我掩面不及,馬上就感受到極辛辣的味道,猛烈的氣味把我緊緊籠罩住,伸手不見五指。
是催淚彈!
跑在前面的人也好不了多少,光聽聲音就能想到他們亂成一套的模樣,咳嗽聲、碰撞聲、墮落樓梯的慘叫聲…
那種比黑胡椒還要強烈百倍的氣味把我嗆得幾乎窒息,氣味穿透口罩通入鼻腔,辛辣味道貼在喉頭和氣管,我猛力想把它們咳出來,可卻越吸越多。眼睛也刺激得要死,火灼般的痛楚讓我眼淚流不停。
「哈哈…咳…逃吧…咳咳…」那警察嚎叫著,在催淚彈的刺激下他也變得非常痛苦。
可那聲音卻充滿愉悅感。
猶如惡魔踐踏人命時所發出的獰笑。
我咳得全身乏力,只能匍匐前行,行進速度極慢,而且眼不能見,不斷撞到障礙物,但比起辛辣的痛楚,我更願意撞得頭破血流!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鐘,但痛楚的感覺把時間拉得極長,那遠不見盡頭的時間把我折磨得快要死。
媽的!啊!
摸黑匍匐了不知多久,才能摸到電梯的邊緣,但身體的力量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差一點,我的手摸在不斷向上滑動的梯級,那平行的線條無窮盡的溜在我指尖。
 
絕望嗎?這一次簡直要把我嗆死,但我沒有後路。
只能向著前面,扭盡身體每吋肌肉的力量,用蟲子蠕動的姿態拼命爬行。這一刻幾乎就是我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一次。
當然,我還沒有想過在往後的日子裡竟然會遇上更黑暗的情況。
 
 
「葉允行!葉允行…」
「他好像快醒了,快…水,水呀…葉允行…醒來呀…」
冰冷的水又再刺激我的喉嚨,水一進口又給嗆出來。
我一張眼便被四周的強光刺得劇痛無比。
「快把水喝掉…這樣才能好一點…」這是一把女人的聲音。
我忍著刺骨的痛楚把水全吞下去,急得我馬上又嗆鼻流涕。
不知喝了多少水,胃囊傳來陣陣寒意,不過馬上又給吐出來,但那辛辣感被水沖得淡了不少。
又一雙手把我扶起來,用濕紙巾輕拭我眼。
這樣的情況大約持續了三四分鐘,我的眼睛才能逐漸看得到他們。
 
這時我們身處這個綠楊坊商場的一家餐廳裡,因此才有大量清水供我洗眼飲用。一眼看去沒多少燈光,只有緊急用的指示燈在亮著。但在我的情況下這等弱光都能刺激我隻眼。
「我們怎麼了?」我問小婷,她正在用濕紙巾替我拭眼。
「還能怎麼,催淚彈一打過來所有人都逃跑了,不知其他人跑到哪裡去了。我們也是被精靈拉出來,還好小熊貓那時進化了,一手就能把人抬起來,這樣才能把你運到這店裡。」她強忍著不安,極力想要壓抑住,可是絲微的顫抖還是把一切的恐懼都供出來。
我半瞇眼掃視一下,發現只有小婷,陶源和芊芊還在,其他人真不知掉到哪裡去了。不過托邦卻是犧牲了,雖不至於死,不過被捕捉去也恐怕沒什麼好結果。
「她怎樣了?」我低聲問小婷。
她只搖搖頭,見我好了點就支著牆站起來,倒了杯水就行到芊芊身邊。
說實話我也感到非常抱歉,那警察把她哥留在那裡卻無法動得了他。但那時候我們的確無法再救什麼人出來,而且估計她哥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喝點這個吧,醒神飲料。」陶源拿了罐可樂給我,打開了就遞過來。
「我這模樣還能喝嗎?」
「嘿,這個給你。」說罷又拋了樽礦泉水給我。
我只得輕嘆一口氣。
蜻蜓也爬過來,牠背上的傷口不淺,身體給布條纏了十幾圈,布條都染成藍青色的。
「我們也不能待太久,你能走的話就快起來。」
我心說好歹我也是個傷者,還不能好好休息一下。可一想到牠也受了重傷也不敢多口。
「我們應該被包圍得蚊蟲也飛不到出去,逃不掉的。」即使不願接受,但這恐怕是我們當前的困局。就算我們進得了商場,也保不準能再逃到別處。
更何況胡托邦也給拘捕了,人也分散起來,光我們四個人很難逃得了。
一想到下一發催淚彈的威力,那辛辣感又復再來。
「不行,我不要再逃了。」芊芊嗚咽道。
本來有一剎那衝動真想告訴她你哥犧牲自己讓我們跑了,可你現在卻不願逃,這肯定要讓你哥失望。
但我始終把話留在腦裡。
我想我也不能再刺激她,她的確累了。
「我們該再逃下去嗎?」這個問題又再浮現。
「唉,我也不知道。」陶源也擺手搖頭。
「蜻蜓,熊貓,我明白你們不甘心被人類捉住。但...事實上我們人類的確沒什麼理由逃跑。」
「你想告訴我你們要放棄了嗎?我們是拍擋...」
「可我們沒有答應過要為你們付出什麼。所有事都是你們找上門,那可是會死亡的事情,而且即使我們不會死,也得因你們犯法留案底,但我們都是被你們牽連的。」芊芊憤然反駁。
「我們也沒法選擇,跟你們人類的拍檔關係也非我們所願。」夢妖也開始抱怨。
「那好,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逃跑的。你要跑,自己跑。」
「我告訴你,如果那些精靈要殺我,我也沒法救你,不要忘記我們的命運都是連在一起。」
「那又怎樣,警察是不會傷害我的,我哥就算被捕了也不會受傷。他們要拘捕的是你們。我才不要被你們牽著跑。」
「誰能擔保那些警察又不會傷害你哥?」
「夠了!」小婷怒吼,「總之...我們不能束手就擒!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胡芊芊,你哥是為了讓你跑掉才犧牲自己,你哥會甘心看到你垂頭喪氣跟他待在一起嗎?堅強點。」
不止芊芊,連我和陶源都給嚇了一跳,想不到這番豪邁說話會出自她口。
不過氣氛也一時緊張起來,陶源推推我,讓我接下去,無奈之下唯有打個圓場道:「好了好了,都別說了。我們跟精靈說到底都是拍檔是同伴,是生是死都得待在一起。沒誰想對方不好。但終歸我們的目的本來就不一樣,為皇位為生存也好,總之就是要活下來,在戰鬥完結前我們都是在同一陣線。除了同伴,我們誰也不能相信…對了,陶源!你不是說你有一些關於皇位爭奪戰的想法嗎?是什麼?」我忽然記起在外面的時候他提及過的事。
他眉頭略抬,眼珠滾了滾,待了好幾秒才正色道:「一人一精靈,這是皇位爭奪戰的規則。對不對?」我點頭認同。
「一人一精靈。你有沒有想過這種規條其實對人對精靈都沒有直接益處?人的生命力與精靈相比簡直不堪一擊,精靈只要能撐過最初的進化階段,像熊貓那樣的隨便一掌都能把人殺死。而精靈在與人類共生死的情況下,戰鬥起來相當不順手,既要保護拍檔,又要對付敵人。這種情況下戰鬥能力沒可能完全發揮出來。」
他稍稍坐正了身體,彷彿為之後的內容作準備,又道:「但以精靈世界的神的角度來看,這正正是他們需要的東西:一個會保護弱者的皇。牠們需要的並不是一個戰鬥力爆表的皇,也不是要一個生存能力強得不合理的皇。牠們要的正是一個能保護弱者的皇,牠需要戰鬥,也需要保護拍檔,牠不能獨個兒活下去,而是要精靈和人一起活下去,那怕牠的拍檔無法在戰鬥中付出什麼。」
我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了。瞬間就覺得這些神的頭腦不簡單。「難度,牠們以別的星球作戰場,就是為了找個弱的拍檔?」我問。
陶源有點意外的聳肩,又再道:「但這不過是第一重關係,也就是精靈對人的保護關係。但真正讓我覺得驚訝的,是第三重關係。第二重關係連繫到牠們的保護膜問題,表面上這些保護膜可以防禦子彈,可是配有保護膜的就只有精靈而已。難度只有精靈會被開槍射擊嗎?難度是資源問題無法量產到人和精靈都配有保護膜嗎?」
他搖頭。「這不僅給予精靈免於子彈的威脅,也讓牠們擁有對抗人類武器的能力。起初我認為這是牠們入侵地球所做的實驗,但現在當然否定了。可是這也同時點出另一個證據:精靈也要保護人類免於人類的武器攻擊。精靈的保護者角色也非常明顯了。」
小婷聽得入神的點頭,又問:「這麼說人類和精靈的關係就是單方面的保護和被保護關係?」
「不,這種保護膜可以視為一種交易資源,精靈擁有一切保護人類的資源,強大的戰鬥力和防禦子彈的技術。這只會讓交易變得不平等,也就是精靈是強大的一方而人類是弱小的一方。但事實則不然。我們人類拍檔在這場交易中也擁有無比重要的地位。」
「資訊!」我忽然就明白了。「我們是精靈在地球的指路燈,嚮導。我們人類掌握著牠們對地球的未知,即使牠們曉得我們的語言,也不必然通曉這地球的生存法則。牠們是戰士,而我們則是軍師。兩者在戰場上的重要性其實並無高低之分,牠們也同樣需要知道我們世界的動向,比如是警察的行動和地理上的資訊。假如放著牠們不管的話,牠們不消半小時便會全都被圍捕。而我們,就能提供偽裝,隱匿,戰術,交涉,同盟等資源。這就是第二重,互惠互利的關係。」
我拿起了礦泉水跟他們示意了一下。連帶要基本的食物水源,都需要人類為牠們謀事。
精靈們也點頭,牠們似乎一直沒弄懂這些事情,只是一心想著怎樣戰鬥和成為皇,但這怪不得牠們,在牠們的價值觀裡,皇位的價值實在太大了,整個族群往後一千年的命運基本上都押在這一戰中。這由不得牠們去想這些別的事。
「不過,第一二重關係只會決定牠們能否活下去。而第三重關係,則決定他們有沒有成為皇的條件。這不僅是要讓精靈保護人,還要讓牠們跟能有餘力跟精靈戰鬥。」陶源又繼續說:「這就是精靈的同盟關係。我們由一開始就已經給警察纏上了,但你們認為這種事情對牠們的神來說,是怎樣的一回事?」
同盟?同盟!
「我明白了…」我有點不可置信,「我們要結成同盟,目的不僅是要對抗其他精靈。而是要有足夠的實力讓警察和軍方不敢放膽追擊我們!試想一下,假如我們只有一人一精靈,面對成千上萬的人,終有一天也會體力不支倒下來。而如果我們有十人十精靈,甚或更多,要對付我們就不會是一件易事,不僅在人手上要求更多,而且還要付出更大的人力物力和計劃,一旦失敗的話,就會失去管治威信,連人類也會一同暴亂。」
我嚥了口水「所以,只要我們能強大到一個境地,一個令軍方警方相信除非他們能付出極大的代價,否則不可能把我們收拾的一個境地,我們就能越過軍方的干預,正式跟其他精靈比拼。」
他們都跟我一樣,有點無法相信自己推理出來的理論。一時之間也需要些時間去消化這麼的一個理論。
但這樣一來,我們更要撐著,等到到達那個境地的一日。
「所以,我們也要繼續逃跑嗎?」芊芊略帶失望的道。
「是的。精靈始終會逐漸變強,而且人類也會對精靈有越來越多的仇恨。或者有一天,被捕的人都會死,只是不知道鹿死誰死而已。」
 
我不知道這算是安慰的話還是說服的話,但到現時為止,能逃跑的話,恐怕也得繼續逃下去。
我瞄了瞄蜻蜓,牠也不以為然的盯著我。
我們是拍檔,從一開始就沒有退路,除了拍檔,總有那麼一剎那會覺得牠就是我,我們總有一些共通點,我們的相遇,會不會是注定的?
相信牠們,或許就是相信自己。
信任,也許是我們生存下來的第一條法則。
義無反顧的信任。
 
芊芊聽了也默然的伸出了手,夢妖也緩緩的飄落到她手上。
「她哥不在的時候,就靠你了。」伊貝悄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