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熟悉的電話鈴聲,先前都沒有細聽鈴聲的音樂,只能聽得一陣響鈴,但多得室裡的沉寂,這回能聽出鈴聲的內容。
LALA~LALA~LALALALALA~
這不就是綠袖子的旋律嗎?想不到小少爺的喜好居然如此驚人。
「喂…嗯…吓…」他聽了近一分鐘,只發出了這三個耐人尋味的字。
「哦,等等…」他掩著話筒,問:「他問我們有沒有別的什麼的東西需要,他待會來的時候一併買來。」
這個他想必就是昨晚為我們打點一切的人,據若飛所言,這人便是小少爺的黃管家,一直作為聯絡人為我們安排好所有事務,而現在,他正要親身來到我們這邊了解情況。
我們馬上就把所需物資弄出一份清單,居家用的,外遊用的,能用上的不能用上的什麼也弄出來,但黃管家聽了只道他會把現在能得到手的東西帶上,而其他的他回去才再作安排。
半小時後,黃管家便正式現身。
 
其實,要不是我早就知道他是一個管家,恐怕在第一眼的瞬間便會把這人歸類為維園老伯。




他架著厚重的老花鏡,頭髮半白但沒有秃頭,眉頭略鎖,眼睛瞇著的好像一個糊塗的老伯一樣,背著一個大背包,兩手各抽著大包惠康的膠袋。身穿灰綠迷彩背心,底下露出一件黃黃的白T-shirt,爬山褲和殘舊的波鞋。
活脫脫就是一個晨操歸家的老伯。
他的實際年齡其實只五十有三,但在這種裝束的偽裝底下,總讓人懷疑他是個年過七十的老伯。
「媽的,你是黃管家嗎?」小少爺劈頭就驚嘆。
黃管家沒多言語,只示意我們拿上他身上各大包物質。
一雙細眼也瞬間從糊塗變成老練的鷹目,直盯著小少爺道:「房間在哪?」那沙啞的聲音好像壓抑已久的雄獅一樣。
若飛馬上領著他便進了一間完全用布掩蔽的房間,連四周的精靈都彷彿感受到殺氣一樣移動到其他房間去。莉莉和天罡後來也跟著進了去,他們把門關掉了。
「這人…真的是黃管家?」游念慈問。小少爺有點錯愕的點點頭。
「他平日也是這個模樣?」
小少爺搖頭。




「他辦事會不會小心得有點過份,親身送物資來還要偽裝成老伯的模樣。」我不禁讚嘆。
「他這個樣子應該沒人會懷疑他是個富豪的管家吧,頂著一副人畜無害的慈祥老伯相跑來這個充滿精靈的地方,媽的,真是個人物。」天行好像遇見了一個英雄一樣,識英雄重英雄。
我們在梯間翻著管家帶來的東西,大多都是食物,只有少量工具,而在背包裡的則是大堆衣服,這頗令我們意外,我們都差點忘記自己一衣髒衣服,還好管家心細,知道我們一天下來一定會弄得滿身骯髒。
雖然衣服不多,但據文理所指,全都是優質的運動衣物和保暖用品,小少爺拿了一件比上身就發現相當合適,馬上就把穿著的都換了。
「他們終於學曉了節儉。」杏梅揚了揚一條生命麵包。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還能花費下去嗎?」海兒略帶惋惜的道。
「先別管這些了,我們把東西放到房間裡吧,放這裡礙事。」一心道。
我們七手八腳的把東西擠進房裡,騰空出樓梯的空間來,偷偷的挨到管家進去的房門上。
 
「我先相信你們的話,不過這件事要是給發現了的話,我可不會就手旁觀。」這是黃管家的聲音,不知道正在談什麼。




「這件事真的與我們無關,我們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滕若飛,我們待會再跟你說。這與我們毫無關係。」張莉莉道。
「要是你們能做到那個地步,我也挺欣賞你們的魄力。不過,其實我們都挺意外的,想不到你們為救自救竟然能做得這麼徹底。」
「夠了,這件事早在我們逃出地道時就已經發生…我們雖然不肯定這是什麼原因。但我們沒有做過。」張莉莉把每個字都說得一清二楚。
我一聽便知那是耿鬼殺警事件,心一虛便把其他人推開,故意弄出一點聲響,提示他們別再討論這件事。一個身影也馬上移到門邊,把門一推就靠在門上,我猜那是天罡,似是想我們別再偷聽。
但其他人還留在門外,豎著耳朵又繼續偷聽。
「咳…那好吧。我們對這件事也沒有什麼意見,總之我們家唐景舜不能受到牽連就行。其他的…只是你們這裡人有點多,恐怕我們也無法光養著你們這麼一大群人。要知道單是運送食物給你們也是件差事,警察早晚會查到我們這邊,無故把食物送來送去可會讓人懷疑。」
「這不可能,我們都是一伙的,要不是我們有這麼多人,大力鱷那幫人早就發現到唐景舜,你們一樣也會拉上關係。」
「那你們這裡有多少人?還有多少外星人?」
「十五個人十五隻精靈。」
黃管家手指敲著椅子,一共是十五下。之後又深呼吸了一下才緩緩道:「現在是十五個人,一開始則是七個人,那麼…再以後呢,二十?二十五人?我給你們說清楚這一件事,我們只能給你們這三十人的食物份量,要是你們再多弄幾個人和外星人,我們可不會為這些人結賬。」
之後足有幾分鐘時間完全沒有人再說話,天行差點憋不住要衝進去,但給我們按住了。
 
「我沒有其他話要說,你們怎樣?有沒有別的東西要問?」黃管家的語氣又變得和氣起來。
「警方那邊…有沒有什麼調動?」滕若飛問。
「這沒什麼特別,因為你們還未落網,外面的巡邏和調查還是依舊嚴密,我們之後的聯絡都得更加小心。警方已經要求我們把電訊記錄交給他們,除去我們所知你們的人以外其餘的都已交了出去。所以你們最好避免再用別的電話,免得被追查到。還有一點,香港境內的解放軍已經開始行動,他們一直對警方的行動相當不滿,不斷向政府施壓要求解放軍全面掌握香港的防衛事務,但警方和我們都在反對,但外面的確有很多人支持解放軍的行動,就差中央還未表態。不過呢,國內的情況比起香港還要糟上幾倍,消息全面封鎖,軍事戒嚴,各地外星人都組織起反抗,軍方完全無法掌控情況,北京的情況算是明朗,但其他地方,尤其西安和廣東都是一片混亂,暴動一直都在持續,好幾個地方的政府機構都被推倒了,軍方鎮壓無日無之。似乎短時間內也不能插手香港的事務。更詳細的我晚一點再把報告傳給你們。」




「如果軍方也出動的話,我們的確很難再撐下去,但軍方為什麼一直沒有行動?」
「可能因為這次事件比較特殊,軍方和政府都很難把事件定性,警方則一直堅稱他們能把事件處理好,軍方則無受令行動,只能在外看著事態發展,但我看得出只要再發生什麼事,軍方就會傾巢而出,全面控制香港。」
黃管家頓了一會又道:「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一旦軍方開始行動,我們就會派人接送唐少爺,把他送到其他地方去。」
「其他地方?你們能送他到那裡?你們認為哪裡就能保他安全?」若飛問。
「我不知道,這不由我決定。」
「不會吧,世界所有地方都有精靈出沒,你能送他到哪裡?」
「如果你們擔心自己的安危的話,大可以留在香港,要是想逃走的話,我們也可以提供一點幫助。就是這樣。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回去給你們再準備其他東西。」
他說罷也沒多停留,馬上就站起來向著門走來,我們聽了也吃驚竄逃,但黃管家沒兩秒便已走到門口,一拉開門便發現我們四五個人狼狽不堪的倒在梯間。
「聖誕快樂,小少爺你得自己小心,不能給別人添亂。」黃管家沒理會我們,只管跟唐小少爺說話。直到我們全部退開他才若無其事的走下樓梯。
彷彿是一個要出遠門的和藹老爹一樣,很難讓人聯想起他便是為我們籌謀打點的老人家。
能在香港首富家裡捱過幾個十年,這個人果然不簡單!
 
至於房間裡面,則是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緊張感。
「葉允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滕若飛叉著手問我,我聽了不由得打個冷顫,心裡大叫不妙。
我爬進了門,正想把門關上,天行卻也擠進來,一臉苦笑的站到我身邊去。




小少爺和辛宇軒也想進來,但都給我擋住,但張莉莉卻擺手讓他們進來,然後就只是定眼看著滕若飛,似是等他先開口說話。
但若飛看見如此情勢也沒再問我,莉莉的意思明顯不過,就是讓若飛決定是不是真的要讓所有人知道警察被耿鬼殺死的事。
若飛也深明此事雖然重要,但也不能魯莽,只得暫時嚥下氣。
但我卻有種好像孩子做錯事被責罵的感覺,雖然事情並不是我的錯,不過把事情瞞住其他人卻又有點過份。這的確讓我有點內疚。
其他人倒是一臉茫然,以為若飛想問我什麼。於是我靈機一動,指著小少爺說是他要偷聽黃管家談話。小少爺馬上搖頭,辛字軒見狀也跟著搖頭,張莉莉再施冰冷殺意把二人狠狠地秒殺掉。
「我肚子餓了,有吃的嗎?」天罡捧著肚皮喊道,領在前頭就出了房門,小少爺和辛字軒跟著也逃之夭夭。
「所以,你們早就知道這件事?」若飛萎靡的坐下了,似乎對我們很失望。
「我們到樓上談談吧。」張莉莉先一步走出房門,天行也跟著走。
房裡留下我和若飛兩個人。
還有莫名其妙的尷尬。
「這件事…真有什麼事是你一家要瞞著我嗎?」他少有很認真的問我。我也沒有迴避他的問題。
因為我知道他很想相信我,也希望能信任我。
「可以的話,其實我當時也該告訴你。上去吧,我們會把原因告訴你。」
「像無間道一樣?」他忽然又放下那副沉著的認真模樣。
「給我個機會吧。」我模仿著劉德華的語氣。




「怎麼給你機會。」他模仿著梁朝偉的語氣。
「我是個好人。」
「台詞錯了。」他搖頭走到門邊,又轉過頭來。「但我信你是個好人。」
我也吃驚的跟上,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著,一直保持著半個樓層的距離,好像孩子被領著去見家長的心情一樣忐忑不安。
樓梯似是日久失修,碎裂的小石隔著鞋底傳來凹凸不平的感覺,作為欄杆的鐵扶手都氧化脫落,淡淡的鐵鏽腥味傳來,為這條通往天台的樓梯平添幾分肅殺之氣,陽光從天台的門射入,把若飛的身影投射在牆上。
我咬緊牙穿過門,看到莉莉和天行各自各的依在天台的邊緣,莉莉把目光全部投到遠處的大街上,好幾幢高樓錯落的插在舊區內,好像跨越時代穿越而降下的大樓一樣;天行則是隨意的坐在天台的另一邊,愜意的看著天空不知幹什麼。
「這裡沒有其他人,把所有事情告訴我。」若飛把鐵門關掉,那吱吱的的聲響把我的神經都要拉斷了。
「警察被殺,得救的雖然是我們,但我根本什麼也沒幹。」
「難道他們都忽然在我們附近猝死?」
「你和我都在相片中看過那東西,紫色的胖東西,名叫耿鬼,我們事後討論也得不出什麼原因,但那東西的確把附近的警察都殺死了,也跟我對話了。」
「牠說了什麼?」
「沒什麼…不是我想隱瞞什麼,而是那傢伙說話根本沒內容。只是單純的想要出現在我們眼前,卻又保持神秘的。」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難不成我一個人能把警察殺掉嗎?」
「但你們為什麼要隱瞞這件事?」




「這不是他的錯,而是我們覺得事情太複雜太可怕,假如告訴你們,也只能夠大伙兒一起害怕。這件事多一個人知道也沒有用。」天行道。
「那傢伙還有什麼可怕的地方,讓你們這麼害怕?」
張莉莉聽了便把蜥蝪王與耿鬼的戰鬥描繪一次,好讓他也感受一下那東西的邪氣。
他聽了卻沒多驚訝,還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
「要我們怎麼說你才會相信?」張莉莉道。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這件事你們瞞著我們也沒好處,我能明白你們為了不讓我們擔心而隱瞞事實的想法。但這件事讓我擔心我們之間的信任,以後的事情,我還能相信你們嗎?你們會再把事情隱瞞著嗎?」他有些傷感的靠著牆著坐下來,身體好像乏力一樣。
「不過,其實我也沒有資格說什麼,我槍傷的事情不也是隱瞞著你和一心嗎?現在你知道了,可她還沒有。」他繼續道:「反正我們也不是認識很深,交情很深的人,我們都只是為了活下來不被捉住而聚在一起。我明白的。」
 
我們之間的信任,其實存在過嗎?
他的話刺中了我的心。我們原來都是互不相識的人,走在一起也不過是因為一個目的,可能是活下來,可能是不想被捉住留案底,但其實這是否對我們有利?
我不清楚,我的身份已經公開,所有認識我的人都會發現我跟外星人聯手,甚至成為了逃犯。
一眾逃犯中的一員。從報導中已逐漸出漸我的背景,我出身小康之家,父親早年離開家庭,可能是我反社會人格的形成原因。我的學業成績不高不低,報導沒有把這方面推理出任何反社會行動的原因。校內沒有參加聯社和組織,同學對我的印象不深,大學裡沒多少深交的好友,整體印象是個乖巧聰明又上進的良好學生,出席率達九成半,算是較高,但任教的教授對我毫無印象,報導的總結是我缺乏存在感,所以在恐怖活動中相當活躍,以突出個人特質,喜歡被注視。
關於我的報導,已經逐漸出現在各大報刊雜誌的特刊中,記者們都成為了偵探,不斷發掘出我成為逃犯的原因和勾結外星人旳證據。
如果我是UFO發燒友,恐怕我早就從觀星望月開始勾結外星人。
如果我是電腦宅男,恐怕我早就從電腦網絡上聯同一大群人勾結外星人。
如果我曾經參與學運,恐怕我會成為衝擊警隊的帶頭人士。
 
但我的生活很平凡,平凡得記者也無法把我和恐怖份子拉在一起。
但他們呢?要是他們的身份都已暴露,記者又會怎麼把高考六優狀元,富三代和職業運動員跟外星人拉上關係。
 
「我先下去,要不要跟其他人也談耿鬼的事我沒意見。」天行縮著身子又走回樓梯下樓去。張莉莉依然在看著大街,不知有沒有在聽。
若飛也保持著一貫脫力似的模樣,良久沒有說話。
我有點按捺不住,若飛這人開始接觸時會發現他很奇怪,熱情如火的跟你說話,但現在看他,又像是個無法被理解的人一樣孤單。
有人說過,危難之中,會看出人的真性情。
這算是準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