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牌!小心燈牌又有一隻啊!」對講機傳來大量警告訊號,忽然之間增加了許多,而且每個人都聲嘶力竭的呼叫著。對講機因強烈聲浪而震動得不可開交,幾乎沒有停止的一直震動著。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先前的攻勢都未曾這麼強烈過。
 
我們沒多久就跑到地下去,我躲在閘門旁邊,小心的察看左右和對面的街道,不少原有的聖誕佈置都因戰鬥而飛散一地,四周的廣告牌子也被撕得支離破碎。
 
「你們…在哪裡?」我壓低聲線問。
「別出來,退回去,我們在你的斜對面啊。」對講機回答,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
我沿著他的話偷瞄了一下,發現正有人從鐵閘底下向我這邊招手打燈號。
「看見了。」我回覆。但在他們店的左方十幾米處正是精靈的交戰地點。
 




波克鳥和火狐狸都在找掩護射擊,牠倆不停交叉換位,跳到另一個地點伏下來沒兩秒又再轉換一次,然後又在跳躍期間向遠方射出一個火球。火狐轉移時就由波克了的能量彈掩護,波克鳥飛起躲到牌子後的時候又由火狐的火炎和影子球分散敵方注意力。
 
可是對面也是一般做法,放電傘蜥和象牙豬還有鋼企鵝都以類似的方式攻擊。不過他們的速度卻沒火狐狸牠們這麼快,比較之下,那邊反而更為霸道,好像一伙人提著機槍掃射而另一伙人就拿著手槍反擊一樣。
 
「其他人在哪裡?」我一邊留意戰況,一邊低身連滾帶跑的走到中間的一個大型佈置後面。
「火暴鼠蜥蝪王跟騎兵蟲都在找路繞過去迂迴偷襲,雲雀在我們這邊。」這應該是幼羚的聲音。這時我又發現瑪狃拉正沿著唐樓外的燈牌潛伏過去,要不是那利爪反射了一下光,我還真沒有察覺到牠的行動。
我也抬頭望了一下,卻沒找到蜻蜓和蝙蝠的蹤影,急忙又問他們。
 
「蝙蝠和鋼鳥都被大力鱷纏住了…」聽著忽然就被後面的爆炸轟了一下,背後的佈置被撞得橫躺在地,我也給嚇了一跳,馬上又滾著跳到旁邊的店門旁邊,可那閘門又偏偏鎖上了,害我半身留在外頭吹著冷風等待再被衝擊一樣。
 




「葉允行快往後跑!牠們在往你哪處衝過來啊!」未等我聽懂這話,那強烈的危機感已驅使我往後望。
媽的,那巨型的象牙豬正振著那彎曲的象牙向我奔來。
我嚇得他媽的又跑起來,沒跑出幾步那如矛般的牙便貫入我原來的位置上,但那刺擊還未因而停下來,只頓了頓又再轉向。
操!我立即又瘋狂奔走,眼尾瞥見那象牙又不禁打了個寒顫,好像那獠牙已夾著冰天雪地的寒氣刺在我脊骨之上一樣。
腿下氣力馬上又催谷起來,那象牙豬也亢奮得不斷咆哮,那咆哮聲加上牠沉重如鐵鎚的呼吸聲和踏地的震動完全把我畢生的氣力都在幾秒間給挑出來。
啊!我邊跑邊尖叫!
 
媽的!我一看我即將就要跑到轉角的路口馬上又再咬牙撐過去,一到那角落位就伸手拉著燈柱,身體立即被強大的向心力牽引過去,身體也幾乎傾斜四十五度。
媽的媽的媽的!那象牙豬的獠牙又再刺穿鐵欄,直把一大塊的鐵欄挑起來,速度絲毫沒給這鐵欄拖慢,我沿著鐵欄急奔,沒兩步又猛的按在鐵欄上面一躍就翻過欄的另一邊。
那象牙豬又再挑起另一塊鐵欄。




 
嘭!忽然又有他媽的一下槍聲打到我身邊去,轟得我耳朵發鳴,幾乎要馬上失衡掉地,還好那恐怖的危機感依然催促著我繼續向前跑。
嘭!又一發,槍聲又連發了不知多少槍。
我實在嚇得他媽的不敢再回頭看,但就那麼一眼,竟然發現那些子彈連連轟在象牙豬的保護膜上竟然能打出一丁點的衝擊力,就好像你遠拋十幾包大米轟在一輛貨車之上,雖不致於能把它硬生生的打停。
但總算能造成障礙。
 
靠著這十幾發震得我半邊耳快要流血的狙擊,我馬上找個後巷縮著身子就閃進去。那象牙豬最後只能把兩根長牙貫穿窄巷的牆壁,飲恨的卡在那頭,沒法再深入半米。
 
我這刻終於逃出生天,雙腿也不聽我指揮的瞬間軟下來,整個人就像抽搐一樣依在牆上。
 
那象牙豬不放棄的扭著身體,想從把牙從卡住的狹縫中拔出來,可除了喀喀嚓嗦的碎屑掉落聲之外,就什麼也沒發生了。
 
「嗨…」我有點失神的朝對講機發出了一聲。
「葉允行!你還沒有死?」只有游念慈才能在這種時刻說這種話。
「我在橫巷那邊…那象牙豬現在卡住了無法走,你們快來…殺了牠。」我喘噓噓的道。




「呃…還把那精靈打倒了?」「不是,我說,快讓精靈來我這邊,把牠殺了。」
「不行,我們這邊也沒好你多少。」說罷對講機又傳來一陣爆鳴。
媽的,可不能放過這傢伙。
 
我環顧了四周一下,心道怎麼今天總要讓我去跟精靈戰鬥,難不成我也是精靈嗎?
「別看著我,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誰。」我抽出了警棍,拿在手裡又掂量了一下。
難不成我要用警棍把牠往死裡打?我哪有這麼多力氣。
牠盯著我又想發力把牙拔出,但還是徒然。
 
那眼神幽幽的盯著我,裡面既有求饒時的可憐,亦有瞧不起人的傲慢。
「別怪我。」我恨下決心,走前兩步往牠的頭一棍砸下去。
牠沒有說話,只有那棍的悶聲迴響。
牠再掙扎,依然沒用。
 
牠忽然倒吸一口涼氣,我也跟著倒吸一口涼氣。




媽的,牠要噴冰了。我忽然間被牠的反擊嚇倒了,一時之間不知所措,想逃?這窄巷肯定沒法走得完。
 
再看牠,冰霜結在牠的鼻孔邊緣。
來吧,我呼喊著,然後一下發力踩在牠穿牆而過的獠牙,一躍上牠頭頂,抓往牠的毛髮順勢就爬了上去。
牠的冰雪也在這時洶湧爆發,那強烈如暴風的冰雪把整條窄巷都吹成冰川似的,兩側的堆積的垃圾都變成冰雕的藝術品。
 
還好老子我恨下心來,要不然就成了這冰封的藝術品了。
警棍馬上給牠砸下去,但這根本沒可能打死牠,必須來點更恨的!
我把警棍倒提著,向牠的眼睛插下去。
這回牠終於叫了,好一聲痛苦的哀號。
「啊…放開我啊!」牠痛苦的扭著身體,想把我從旁摔下來,但我腿已夾緊牠背。
咬牙又是一插,牠痛得緊閉著眼,我連續又插了兩下,牠的左眼眼簾被我打得發紅,又像發狂的嚎叫。
 
血從牠左眼流出來,我再打多兩下後也放棄牠這隻眼,轉向牠右眼。牠又緊閉著眼,我又好像騎著發飆的狂牛一樣,空出來的手抓著牠的毛髮都抓得快沒力。右手掄著棍狂敲在牠眼,也顧不得是否敲中。
 




好一回會兒過去,牠幾乎把自己的一隻獠牙扭斷,痛得不停說話,但都是一些我沒有聽過的語言。
我握著警棍的右手擊打節奏都因疲倦而放慢了下來。
 
「該停手了吧?」我心裡不禁問自己。
牠也好像放棄了掙扎一樣,身體沒有再扭動,後腿坐在地上,只有前腿仍然撐著,好讓插在牆上的獠牙不會因牠的體重而折斷。
 
嗚…嗚…
 
什麼聲音?
嗚…這聲音不絕的傳出。
 
我嚇得立即停下來,好像聽見什麼恐怖的聲音一樣。
嗚…嗚…嗚…嗚…嗚……
 
好像是孩子哭泣的聲音。




這是牠的聲音。牠掙扎,反抗,再掙扎,求饒然後怨恨。
最後崩潰。
這嗚咽的聲音好像悠長的二胡曲聲一樣,以我的心脈為弦,以牠的眼淚為弓,一下又一下的拉在我的心弦上。
這幾天的畫面默然在我心裡閃出,然後無聲的化為一段段旋律,在心弦與弓的摩擦下譜成曲目。先是一片混沌,然後又跟吉他,鋼琴,鼓聲,低音結他,小提琴什麼的雜七雜八的結合在一起。
有夜戰時的緊張高潮,雜亂的樂器由繁雜到逐步調和同步;又有耿鬼潛伏在身邊的悶聲幽深的迴盪著;鈴鐺輕輕的敲起,提醒我平安夜的歡愉和樂。
再被火光和血戰牽引到戰鼓的沸騰。
然後,一切聲音都好像被隔絕在外,只得我獨自在心裡揉弦奏樂。
 
我嘆了口氣,忽然間覺得自己好陌生。
我竟然會騎在一隻比我大上十倍的巨型外星怪獸身上,用警棍去插牠的眼睛。
我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拿著木條拿著警棍跟精靈戰鬥?
這種令人窒息的陌生感讓我有點喘不過氣,尤其是,當我腦海裡竟然出現一張我騎在嬰孩背上不斷抽打的畫面時,我實在沒法再去揮棍。
 
這就是戰鬥嗎?我到底為了什麼而戰鬥,把這些精靈視為仇敵?牠們又為什麼要視我們為仇敵?
假如…假如,他們是另一個星球的人類,但只是不懂說地球人的言語,我們還會這樣打下去嗎?
牠們,能學懂人語,可就是披著野獸的皮毛,為什麼又能夠跟人類戰鬥,跟同類戰鬥?
 
我是被逼的嗎?
我能選擇不去接受我們是敵人的現實嗎?
我們人類不是常常說和平嗎?怎麼到頭來又會拿著槍械和刀劍跟牠們拼死戰鬥?
我們真的在保護自己嗎?牠們的目標是人類嗎?
無數的問題寫在我的掌紋之間,細密的文字快要把我的掌紋壓在一片黑色的墨水裡。
最後,我的掌紋消失了。
 
我覺得,這可能就是人的本性。
或者,是我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