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一把幾乎沉得比鐵達尼號還要低的聲音問我。
 
我抬抬頭,隔著頭套什麼也看不到,只能隨著車子的左搖右擺。
 
「我不就是你們一直通緝的人嗎?怎麼連我是誰也不知道?你腦袋撞壞了嗎?」我緩緩道。
 
「媽的,被捉住了還這麼囂張。」旁邊捉住我的人在我耳邊大喊。
 
「冷靜點,他好不了多久,回到局裡才處理他。」剛才問話的老人道。
 




「不是啊,上頭交待了他們這些人都要運到監獄那邊去。」年少氣盛的警察又道。
 
「我不就是說監獄裡嗎?總之快快把他送走就好了,要不然他的同黨來了就糟透。」老人語氣頗是無奈。
 
「怕什麼,我們都捉了好幾個,他們這麼逃得這麼狼狽,還能再救人嗎?」年少警察輕蔑的道。
 
「別再說了......」老人沒再讓他繼續說,恐怕是不想再讓我聽到什麼。
 
若飛他們肯定沒有被捉住,而且人數也不少。
 




否則他們早就全面圍捕,非要把所有人一網打盡不可。
現在能帶走幾個人已經是警方的能力極限,逼狗跳牆的話,只怕警隊也死傷枕藉,難以顧全其他地方的治安。
 
要知道,香港裡面應該尚有其他精靈存在,此外,我們也非警方唯一的眼中釘。
 
在這種亂世下到處搶掠的人也把警隊拖得筋疲力盡。先前就已經聽聞過超市和便利店也遭受搶劫,傷人搶劫的事件也同時讓警隊困擾。
 
警車忽然又急轉彎,害我差點摔在地上,然後又聽到車長亂罵髒話。
旁邊的警察忽然一把壓著我,兩三隻手猛的按住我,好像怕我隨時會逃跑一樣。
 




「快換另一條路線,不要停留在這裡。」老的那個大叫。
接著又再喊:「我們換路線,轉走西隧,快跟上。」
似乎是對另一輛車通話。
 
應該是運送蜻蜓的車。
 
接著又是一輪吵得耳鳴的對講機狂呼。
 
內容大概是若飛他們上了一輛不知從哪裡來的貨車,撞倒幾輛警車,追捕的的警車被撞得前窗碎裂,好幾輛都就此報銷。
警方高層最後下達了放棄追捕的命令。
 
似乎警方高層的指揮官們都忙得要當場吐血身亡。
 
而且,我還聽到我的名字,內容就是「把這個人帶回來問話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我聽了才知道自己是這麼重要。
 
早知道的話我束手就擒就好了,什麼也不用煩心。
這樣的話,我便不用殺人。
 
不用殺人。
是的,我殺了人。
 
那傢伙的血在我手上結成了焦塊,指頭用力摩擦才能把焦塊弄掉。我打從上車開始就一直在弄這些,但一直到進入隧道到離開隧道重現光明為止,都沒能弄掉多少。
 
我不禁又嘆了一口氣,心道這傢伙的血又怎麼?難不成會傳染愛滋病嗎?為什麼我這麼執著要把手上的血塊弄掉?
 
過了隧道之後警察便重新把我抬起,按到坐墊上。
 
「真沒天理,給這群混蛋逃了。」年少的警察罵道。




 
「有什麼辦法,他們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堆堆怪物,打得我們兄弟全都重傷了,連子彈也沒法打傷牠們。」老的不屑的回答,最後還吐了一口痰在我鞋上。
 
我聽了忍俊不禁,心忖這群人肯定又再猜測精靈們都是外國勢力研發的生物武器。
 
我從前也不會相信世界上會有人以這種論點來質疑我們。
 
但三個月前的某件事讓我覺得這世上什麼也可能。
包括人的智商無下限這回事。
 
我想啊,要是我肯定的告訴他們,這是美國在攻擊伊斯蘭國時發現的生物武器,現在給拿來對付中國和香港。
他們也會嘖嘖稱奇的信以為真。
 
晃著晃著,車子停在某個地方。
 




「下去。」年少的警察罵我,他手一拉便把我扯得掉在地上。
 
我手給反銬在後,只能像條蟲一樣把臉往旁湊,蠕動著,單膝跪著,東歪西倒的站起來。
 
「別磨蹭了,把他抬進去,快點!」老的又叫,然後幾個人七手入腳的把我整個人抬高,而且毫不留情的送我兩拳,捏著我的手腳。
 
我給晃著又轉了幾圈,路上不斷聽到什麼「想不到這個人居然會這麼兇狠。」「還說是大學生,最後還不是殺了人。」「早就說學生都是混蛋,東搞西搞的,沒幾個好東西。」之流的評論。
 
好像我是一個平白無事去殺人的傢伙一樣。
多冤枉。
 
翻了幾圈才給抬進一間房裡。
我豎著耳朵聽,只聽得一陣急步來來回回,然後又忽然靜下來,門也輕輕的關上了。
 
房間裡靜得連心跳聲都格外明顯。




「可以把頭套拔掉嗎?」我問。房間裡有不只一個人的心跳聲。
還有一些喘氣的聲音。
 
「拔掉吧。」一把沙啞的聲音下令。
在我身後的人好像沒聽到一樣,過了好幾秒也沒反應,只是把手搭在我肩上。這情況差不多維持了兩分鐘。
手錶的秒針在我耳邊滴答滴答的跳動,足足跳了一百三十下,才真的把頭套拔掉。
 
我這才意識到坐在我面前的人是嚴德輝,眼睛雖然還未適應,但憑著他面上的爪痕和白色制服上的血跡,我肯定這就是他。
 
他也沒再說話,只是看著手上的文件,額邊的汗珠快要滴到文件上面。
一直到房門再被敲響,他才點頭讓我身後的人去開門。
 
那兩名警察開門之後都愣住了,好像門外的那個人比我這個殺人犯更令人震驚。
 
「還站著幹什麼?」嚴德輝不耐煩的道。兩人這才急急讓開,讓後面那人進來,然後呆呆的離開。
 
那人身穿軍綠色制服,頭頂綠底紅間的軍帽。
不消說,這人便是解放軍軍官。
 
只是我對解放軍職銜不認識,沒法確定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肩上有一枚銀星,似乎不是普通軍官。
 
他進門後迅速打量我一下便坐下,什麼也沒說就坐下,不只我,連嚴德輝也定眼看著這人,好像在等這人說什麼一樣。
 
「別看了,咱們的時間不是花在看東西之上,而是問話。」他清了清喉嚨道,一口老北京的捲舌普通話,完全沒把其他人放在眼內。
 
嚴德輝抖擻一下便回頭望我,手指敲在桌上問:「葉允行…」
後半句還在喉頭,那軍官便不屑的再清喉頭。
 
嚴德輝兩眼轉了轉,欲言又止的,最後才抿嘴嚥下氣,換成一口蹩腳的普通話。
 
「葉允行...」他說得極其別扭,害得那軍官都要掩臉偷笑。
「等等,你們香港人是這樣辦事的嗎?這還算是法治嗎?」軍官不耐煩的道。
「你啊,現在殺了人,也打傷了警察。我告訴你,你要不合作點,把所有有關係的人都供出來,要不,別怪我不客氣。」
 
這話說得光明磊落,半點也不像是乖張狂傲的話。如果只看他的表情的話。
 
「等等,他現在還沒有經法院宣判有罪…」嚴德輝不識趣的插話。
結果換來了一巴掌。
 
當然,捱打的是我,不是他。
這把掌毫不留情,摑得我臉火熱火熱的,痛得快要麻痺了。
 
「就是因為你們做事婦人之仁,才會弄得香港污煙瘴氣。要是這些王八蛋在內地的話,早就給我們通通打死了,什麼也不用煩,也不用怕他們。」這軍官好像打得興起,居然站起來,把我扯向他,那滿口臭煙味簡直讓我要吐。
 
我忽然就覺得好笑,心道我這個人居然落難到如此境地,給這個比豬還要胖的軍官提著打。
 
「嘻,他還會笑噢!」他又一把掌摑來,我咬牙忍過,狠不得馬上把他咬死。
 
「快說喔,那些怪物到底從哪裡來的?」他居然又再一拳揮來,打在我氣門上。
 
「媽的!」我忍著痛怒吼:「你們這些白痴,偏不信牠們是外星生物,媽的!」
我話還未完,他又再摑我,摑得我差點掉地。
 
「啊!嚴德輝!你不是警察嗎?現在這肥豬要打死我了,你還不動手?」我罵道。
 
他居然只是別過臉去。
媽的,早知你沒骨氣。
 
呸!
 
「這龜孫子還那麼硬氣,真是賤骨頭。」那混蛋抓著我的頭髮壓到牆上去,痛得我眼淚也快跑出來。
 
「你要知道嗎?我告訴你,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說一句話!」我喊。
 
他馬上就一個肘擊批在我腰處,一腿踩在我腿上,幾百磅的肥肉瞬間壓上來。
我痛得快要瘋了,腿骨都要斷了,那他媽的肥肉還在嘰嘰喳喳的罵著。
 
那嚴德輝這才衝過來把他擋開,可那肥肉居然打得興起又是一巴掌。
 
門外的人也馬上衝進來,又一輪亂罵才穩住局面。
 
可是所謂穩住,也不過是拉住了嚴德輝,沒讓那肥肉再打人。衝過來的人,可都沒什麼勇氣說一句話。
 
「我還以為會有什麼警察解放軍內鬥,呸,還不是群見高拜見低踩的傢伙。真可笑。」我罵道。
 
「你看,連這龜孫子也笑話你們啦。還說什麼人權,他們罵你你也要讓他們罵嗎?你們敢打得他說不出嗎?敢嗎?呸,都是龜孫子,沒個好東西。」那肥肉又坐下來,抽出了一根煙,自顧自的點煙抽著。
 
那幾個警察還是一副目露凶光卻不敢說話的模樣,看著就覺得可憐。
 
「說到底,你們也不過是頭狗,被狗帶拉著連吠也吠不了,真可笑。」肉團朝警察吐了口煙,猶如長輩教訓小孩一樣。
 
「還看什麼,都什麼時候了,還看不夠嗎?」
 
「帶他出去。」讓我意外的是這話居然出自嚴德輝。
 
那肉團顫了顫,滿不解的看著他。嚴德輝擺手讓其他人別拉著他,吸了口氣也重新坐下來。
「譚先生,我們讓你來,只是打算讓你旁聽,不是讓你來幹什麼。要知道,你們在這裡沒有實權。我管你在外面怎麼審問,這裡是香港警察的管轄範圍,用不著解放軍來管。」
 
「唉,早說你們這些龜孫子都是一個樣子…等等,你啊,好像也是那些怪獸的人,怎麼還能坐在這裡。」肉團反問。
 
「你們在外如何戒嚴我管不了,但我再重申一次,他們這些疑犯,未經法庭宣判都是無罪之身。再者,你也不是警隊裡的人,光是剛才虐打葉允行我們已經可以把你拘捕,但念在你是軍官,我們才沒有拘捕你,但你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把他帶走,送回去他的人那邊。」嚴德輝面色一沉,在那爪痕底下的目光緊盯著那肉團。
 
「那好,你們香港人互相包庇,好樣的。我走,但我也不會就此罷手。你叫什麼名字,喔,嚴德輝,待我們全盤負責香港的防務,我就會親自來跟你玩玩。」肥肉雖然被逼退,可那捲舌難聽的嘴巴依然沒有放過嚴德輝。
 
肥肉在那兩個警察伴隨下也沒趣的離場。
 
房間裡只餘下我跟嚴德輝,但他也沒把我扶起來,任由我臉貼著地,看來他也沒留半點情面給我這個香港人。
 
「媽的,真想把你這傢伙打死。」他忽然罵道。
「那肥肉也走了,用不著鞭屍吧。」
「你現在還不清楚自己搞出了多大的禍嗎?」
 
我聽了不由一惑,心道我也不過是殺了那該死的鱷魚小哥,能有多大不了。
 
「你殺了人。你知道是什麼嗎?是殺了一個。不是別的,是一個人殺死了另一個人,不是精靈殺人,不是人殺精靈,精靈殺精靈,是你殺死了人。呼…看來你做事之前也是不太動腦筋,才會弄出這樣的一個局面。」
他把我罵得體無完膚,我也沒話回答,只讓他繼續罵。
 
「在你殺人之前,整個香港都已經進入了恐慌,每個人都怕精靈,什麼傳言也有,他們根本連精靈是怎樣的生物也不清楚,只顧怕,什麼也怕。但我告訴你,你們這些人有多可怕。
 
你們不受控制,人多精靈多,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來頭,而且也一直東躲西躲。但我們一直留意你們的動靜,你以為你們躲在土瓜灣十三街那頭真的神不知鬼不覺嗎?我們早就知道,只是看你們也沒幹什麼才沒動你們分毫。
 
可想不到今天居然自己跑出來了。真他媽的笨。」
 
他這麼一說我才突然記起接送家寶時警察也刻意的避開過,我在安全屋裡也有過一瞬間覺得被監視。沒想到這是真的。
 
「想不到吧。你們這些人就只管自己,結果做了蠢事也不知道。我也想不到為什麼你們能這麼笨,自己跑出來,媽的,你害死了整個香港了。」他罵著罵著居然一掌拍在桌上。
 
「你們以為在旺角警察外面那些人是什麼人?你以為香港人真的會用上燃燒彈嗎。我問你,這個局面,對誰最有利?」
 
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腦海冒出幾件事幾張臉,才明白這個局裡,不只有警方和我們這些精靈拍檔。
 
還有解放軍,還有中央。
 
媽的,那頭剛醒來的老虎原來一直也對香港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