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出來了吧。再給你一點提示,這跟先前的佔領中環有關,這比你想像中的複雜多。」他把椅子搬到我面前坐下來,慢慢的把袖子翻上去。
 
佔領中環,或者該說是雨傘運動,對香港人而言應該熟悉不過。
 
「我們不是忘記了。只是沒想到有人會從人挑起引線,把我們拉進來。」
 
「你把香港人害死了,你知道嗎?我們一直拖著軍方,一直強調我們仍然能控制局面。這一直都很順利,就算到那些不明來歷的人包圍旺角警署,我們也能控制好。但是你們的出現把整件事都推進了無可挽救的局面,加上你親手殺人一事,現在整個香港都已經進入解放軍控制的時候。」儘管他話說得非常客氣,但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心底的怒火。
 
「但我不明白,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一個人殺了一個人就有事?之前早就有人因為精靈被殺而同步死亡。為什麼這次我殺了人就讓整件事陷入困局?」我問。
 




「其他人的死都是受精靈所牽連,但被你殺死的人不同,這是由一個人刻意造成的。是人對人的殺戮,先前我們都能夠跟解放軍撐下去,堅稱你們都是被逼走上絕路。但 ...但你已經把所有說法推倒了,你知道現在外面說的是什麼話?
 
你們全都是潛伏香港的間諜,跟不明來歷的生物合作,後面的目的是什麼?顛覆國家?報紙當然不會這麼報導,但軍方在你殺人之後便傾巢而出,用盡方法要把你們描繪成叛亂份子。
 
你以為外面沒有人會認同嗎?你又錯了,外面的人都沒長腦袋,全都信了,媽的,他們本來就什麼都怕,看見外星生物,看見你們組織起來,什麼也信了。他媽的沒有思考過就信了。
 
現在全個香港的人都狠不得要把你們全殺掉。」
他罵得聲嘶力竭,好不容易才靜下來,自顧自的喘氣。
 
「媽的,這是香港人無知,他們本來就什麼也怕,他們怕了就什麼也信,整天就想要回復日常生活,媽的,打仗也要回復正常生活!」我也開始按捺不住。




 
「你怪他們?光是什麼也沒發生的佔中已經讓他們怕得要死,現在加上你們這些赤裸裸的外星人,他們更加信了。」
「那你呢?你也是我們一員,你也是精靈拍檔,你也是間諜嗎?」
他被我問得啞然。
 
「我現在也正被監視,以後,以後也不用再想升級的事了,你開心吧!」
「媽的,你還以為你能繼續做警察?別天真了,他們不把你殺掉已經很包容了。」
 
「閉嘴。」他差點就想一巴也摑下來,可是手懸在半空也沒再動。
 




「鋼盔鳥已經被你們打得差點死掉,現在還被監禁治療。我已經被你們連累了,你還想我怎樣?如果外面的人知道我還沒革職停職,你看他們會不會把警察總部也包圍去?」他也沒再發怒,只是有點低落,沒半點精神。
 
「警方為什麼還信你?」
 
「還不是我記錄良好,身家清白得不能再清,我才能站得穩。」他說罷又嘆了口氣,把我扶起來,重新搬到桌子旁。
 
「其他人怎樣?你們沒辦法把他們全捉住吧?」我想起他們最後也沒再追捕若飛他們,也就向他試試口風。
 
「到底還有什麼人?有誰在背後指示你們?」他盯著我,絲毫沒有放過我的意思。
 
「別鬧了,哪有什麼勢力在後。」我答得斷然。
「別繞圈子,你們在十三街那頭的單位都不屬於一個業權,而是分別由六七個人擁有,而且全都並非住在那處,你們到底是怎樣找到這樣的一個安身之所?」
 
天啊,聽到這裡真不由得對唐家的小心眼由衷的佩服,居然連臨時落腳點都有如此佈局,讓自己家族的身影完全埋於霧裡。
 




「要是讓你知道我背後的勢力是什麼人,我哪有戲?」我微笑道。
 
「哼,用不了多少時間,我們便會查得到。」
「那你還不去查?留在這裡問話也沒有結果,快走吧。」
「為什麼要殺他?」
 
「噓,別想著找什麼證據了,我殺了他,這是事實,我認罪就好了,別問其他別的東西了。」
 
「你覺得我們還能用平日的法律途徑去做事?現在沒有人會在乎法院會不會判你有罪與否,你殺了人是一個事實,如果你還未下手,我會阻止你。
可是人也殺了,一切都沒法回頭。你認罪不認罪對我們沒什麼好處,我只想知道你們還有什麼人,背後還有什麼人?」
 
「我不知道。」
「別逼我。」
 
「你也要行私刑嗎?」我調侃,他雖然不忿,但也拿我沒辦法。




「這裡沒有其他人,你不用再裝瘋賣傻,我們都是精靈的拍檔,有些話,不用對其他人解釋。」
他忽然又平靜下來,把所有文件疊好,推到桌子的一邊去。
 
「我人也給你捉住了,還有什麼好解釋,那傢伙該死,我就殺他。沒別的理由。」
 
「你為了救其他人,不惜犧牲自己,他們居然頭也不回就跑了,你不覺得 ...很冤枉嗎?」他冷冷的道。
 
我當然知道他想耍什麼把戲,可是,我也沒法否認,這是事實。
在車上的時候我也在想,他們會不會突然跑來救我,就算我發生什麼事也不顧一切的救我。
 
不過,事實終究是事實,他們跑得了,就跑了。
 
「難道你覺得我會因為他們丟下我,我就要向你告密?別耍我吧。」
「你們已經沒有後路,你以為他們還能逃嗎?全香港都在找他們,誰也想你們死,只是你們怎也不收手。」
「怎收手?自首嗎?要我們所有人都被捉住,等著被殺掉吧。真不知你怎麼想的。」




 
他聽了一臉愕然,顯然不太理解我的話。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們被捉住後過不了多少日子就會被殺掉吧。現在連我也被捉住了,也讓你們更有理據的執行死刑了吧。」我說得淡然,可是心裡還是有點害怕。
畢竟也是砧板上的肉,生死也輪不到我自己決定。
 
「誰說的。」他好像從來也沒有聽過。
「你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有點不知所措,如果他刻意隱瞞,我也有辦法套他的話。
但如果他不知情的話,那就讓我更無奈。
 
「沒可能,我肯定這是你們打算對我們做的事 ......除非,這又是個局?」這連我也給弄糊塗了,「等等,我要想一想 ...」
 
「你們又被騙了。」我沒理會他,這實在太讓我嘔心,這種什麼也是騙局的情況讓我手足無措,好像你剛才思考過,認為是真實的東西隔幾個小時就會忽然變成假象一樣。
 
警察會殺死犯人,要是在平日當然不可能。




但現在是精靈的皇位爭奪戰的時刻,警察沒法完全壓制精靈的戰力,即使像現在把我們囚禁著也說不定又會發生越獄。
加上鱷魚小哥先前就說過,他們越獄時的情況 ...
 
「媽的。」我想通了,「那傢伙 ...為了說服其他人加入逃亡,不惜編出警方要殺死囚犯的說法。但這說不通,連 ...新加入的人也是這麼說 ...她只是被你們的人恐嚇才誤以為真。媽的,天啊,這算是什麼情況。」
 
我們一直誤信警方會殺死囚徒,也因此不斷逃跑。
甚至演變成最後在東海商業中心那裡的殊死戰。
 
這個時候實在讓我更感無力,我都不知我又該信什麼?
嚴德輝會不會也是騙子,哄說警方根本沒有殺犯的打算。
或許,只是他不曾聽過這個機密,或者是警方高層刻意隱瞞,不讓他這個身份可疑的人得悉警方部署。
又或者 ...
 
忽然間,身邊所有的事情都變得很陌生,警察到底會不會殺死囚犯?跟我們同行的人又會不會別有用心?
 
「葉允行,你的話我不是沒有聽過,但這都只在前線警員流傳的怨言,而不是真正的指令。」他回答道 :「這點我可以保證,不會是真正的指令。」
 
「你保證?這種時候你又能保證什麼?要是再出亂子的話,你和鋼盔鳥都會受連累。」
 
他無語。
我們也再次陷入僵局,誰也不想再說話,而且外面的人也一直沒有干擾我們的意思,只是進來替嚴德輝添咖啡拿文件,連催促他問話的意思也沒有。
 
我也納悶他這人居然可以這麼平靜的看文件,完全不理會我這個犯人。難不成他真的沒有問題要再問我,打算就這麼讓我待著?
但我卻有事情要知道。
 
「蜻蜓在哪裡?你們把牠關到哪裡去?」我問。
 
「放心,逃不了的。」他頭也不抬。
 
「這場戰鬥的結果怎樣,有多少人死了,多少人被捕,多少人逃脫了?」
 
他聽後才抬抬頭,眼尾瞄了我一眼,然後揉了揉眼,好像也在思量要不要把實情告訴我。
 
「先自聲明,我不會盡信你的話。」我警告他。
 
他嘴角微牽,又回復平常,然後迅速把文件收好,全都疊在一旁。
最後微笑著拍一下手,道 :「這次審問到此為止,我現在會把你帶到監房去。」
 
說罷便走到我背後,把手銬解開,換成正扣,讓我雙手活動了一下,便著外面的警察把我帶走。
 
「你這傢伙,真無恥。」我罵道。
「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你也別想著好過。」他冷冷的拋下一句便離開房間。
 
然後我便跟著警員一直走,在這座古舊的建築物裡走著。
果然是域多利監獄,這麼一來陶源小婷他們也在這裡吧,只是不知他們困在哪兒。
 
可是一直走三四十米,上上落落的好像想要讓我糊里糊塗的跟著,我心說他們到底是真不知還是想耍賴。
最後才被領著走到一條陰風陣陣的走廊裡,兩旁都是監房,可是沒多少個有犯人在內。
 
看來他們都被困在另一個地方。
 
「這裡。進去。」後面的警察道。
前頭負責開門的緩緩的把門鎖扭開,然後我又被推進去。
 
嘭。門被猛力關掉,拍得牢房裡的吊燈都搖晃了。
 
我穩住了燈,兩肩也隨之一鬆垂下來,身體又好像軟下去一樣跌坐在地。
 
整個房間昏昏暗暗的,四面的牆壁雖有翻新過的跡象,但摸上去還是佈滿灰塵,想來應是以前改建成博物館時才打掃過,但當整座監獄都成為展品時又變作無人問津的擺設。
 
想不到精靈的出現,居然也讓塵封的展品重拾它故有的意義。
我以前沒有參觀這監獄,對監獄的印象還是停留在電視裡頭的磚牆和禾草地,稍為現代一點的監獄印象就只有警察拘留室。
 
所以這裡的觀感挺讓我感到興趣。
或者,這就是將死的人才有的心理質素,對死前什麼的東西都不再感到害怕,反而顯得更豁然開朗。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你想想,我死也死過,人也殺過,早就該看破紅塵,遁入空門。
 
葉允行啊,真想不到你的人生走個二十一個冬就要完結了。
我摸著自己的手掌,不由得有點空虛,這種情形讓我覺得很難受。
自己的人生再受控,被精靈搞亂,又被捲入中央的陰謀裡,然後又被逼著殺人。
 
現在看著四面牆,很多灰灰暗暗的想法便湧想心頭,讓我覺得更加寒冷。
 
四周的空氣好像凝結了,明明密不透風的走廊房間居然會忽然冰冷起來。
「果然是人走茶涼,人之將死,其房也冰。」我不禁嘆息。
 
「你就是葉允行了吧。」門外傳出聲音。聽上去應該是個年輕的男子,聲音略沉,但可能是氣溫太低的緣故吧。
 
「對,我就是。」別問我為什麼不認為這是鬼魂,雖然老子現在覺得沒什麼是不可能的,但偏偏鬼魂之說我就不太相信。
 
「唉,想不到我的第一個鄰居竟然會是葉允行這等大人物。」他說得有點像抱怨,但語外之意又好像在調侃。
「看來我真的要死了。」他沒待我答話便道 :「不過沒關係,黃泉路上不孤單。」
 
「你是誰?」
「我?相比起你,我根本就是個小人物,你聽了也不會認識的。」
 
「我是 Chris Wong,拍檔是鯉魚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