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沒事吧?」一心問我。但我無暇回答,關掉了手電筒就看了看周圍的包圍網。
 
「蝙蝠龍和沙漠蜻蜓的體力都所餘無幾,衝出去的戰鬥都得看你們。」若飛語氣平淡,就像從前無場戰鬥開始時的模樣。
 
但我很清楚他這時候的冷靜都只是個幌子,他沒待其他人插嘴又道:「攔路的都給我打。打死了,算我滕若飛的。」
 
他這話說得平平無奇,沒有他往常的亢奮,沒有他平常的嬉鬧,只有一股不屬於他的陰沉。
 
燈光幽暗,照不清路上人的服裝,到底是警察,還是解放軍。但從他們所部署的車輛可見,他們並非警察。
 




那些人都沒有聽見若飛的說話,仍然留在外圍,一個個手持著各式槍械戒備,部份車輛的外殼深深凹陷進去,明顯是我出來以前的交戰痕跡。
 
那些車輛也並非警方編制所用的車輛,全都是貨真價實的戰場之物,裝甲車,吉普車,車頂裝置重型機槍。
如果是「貨真」的話。
 
「要不是她一直堅持要等你們回來,我們早就走了。」陳文理在貨車的駕駛座上說。車頭的擋風玻璃白花花的,五六顆子彈仍然插在玻璃上。
他鄰座則是負傷的黑斑豹,只見牠前臂被劃開了一道幾近見骨的傷口。張杏梅則留打開車門,半邊身露出車外,正在替黑斑豹包紮。
 
車頂上的妖精伊貝和寶石海星一前一後守住了車頂,照我估計,牠們這樣做是為了讓精靈的防彈保護膜包圍貨車的各部份。
 




瑪狃拉單爪抓住貨車尾卡的頂邊,把自己掛在旁邊。而大菊花和功夫熊貓則各站包圍網核心的外圍,與軍方槍口距離不過八米。
 
「聽不到我的話嗎?我說,攔路的都給我打。打死了,算我的。」滕若飛又道。
這回最接近我們的士兵都有點退縮,細細碎碎的朝後退了半步。誰都不敢在這場口退大步。卻又不敢站在最前。
 
「蝙蝠龍,誰站得最前,就先把他的頭顱撕掉,一直撕一直撕直到所有人都退出這個十字路口!」他這回用喊的。
更讓前線的士兵都左顧右盼,紛紛朝後面的領導望去。
 
「誰敢退後!他們都是顛覆香港,勾結外國勢力,不識好歹的叛亂份子,恐怖份子……」操他娘的普通話的指揮官透過揚聲器喊話,想要借此鎮住軍心。
 




可是這等說詞又怎能讓士兵甘心作戰。在他們面前的都是遠超人類常識,甚至連美國的尖端科技都沒法理解的生物。牠們都是為戰鬥而生的生物。
 
「給我…」一心突然跑向貨車,拉住門框就躍上貨車尾版,拿著揚聲器也對外面的士兵說:「請你們冷靜一點,不要只聽從指令,你們看一下我們這些人,有哪個像是你們口中受過訓練的士兵?這些精靈都是從另一個星球來到地球的,這並非你們所認為的美國科研產物。請你們放下政府和軍隊一直以來對我們妖魔化的偏見,接受我們正面對與外星精靈共同存在的事實,而且牠們亦並非大家想像中的那些入侵地球的外星人…」
 
這時一聲槍聲掠過,把喬一心打倒在地。
我們第一個反應都是愣住,沒誰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我馬上就撲上去,但這時又再來一發槍聲,直接轟在貨車外頭。
 
「蝙蝠龍!」若飛大叫。蝙蝠同時往前一撲,以詭異的力量瞬間推倒一人。
「咬死他!我要你把所有人都殺了!都殺掉!」若飛喊著衝上前,蝙蝠當然沒有按若飛的指示把那人咬死,但下場也沒比咬死好多少,牠翼爪一下刺穿那人左肩,抓緊地面把他扔出去,緊接又朝另一個方向猛撲,幾十發子彈全打在牠的保護膜上,保護膜上的浪濤猛烈得幾乎要把保護膜撕破。
但蝙蝠仍然頂著火光前進,如同一隻狂暴的野獸,回復精靈最原始的野性。
咆哮嘶叫,翼爪斬在半自動步槍上,鋼鐵應聲斷裂,士兵被咬著往旁一扯,肩頭冒出大片血花。
 
「發生什麼事!他怎麼了?」杏梅訝異的問。
他們當然不知道我們跟鯉魚龍的戰鬥到底有何等激烈,甚至連我也不知道羅逸晨的死對他有多大的影響。
 




他這時的神情也跟蝙蝠一模一樣,握緊了拳頭,每當蝙蝠揮舞翼爪他也跟著一振拳頭。
彷彿在為蝙蝠龍加油一樣。
 
蝙蝠龍在他的力量加持下也勢如破竹,短短十幾秒便已撲倒幾十人,砍斷多數之不盡的步槍和肋骨,即使是軍用吉普車也難逃蝙蝠龍的猛擊,雙爪壓在車頂,用盡全身重量和力量不斷敲打,車裡的士兵當然每法忍受這等狂暴的攻擊,打開車門便逃出來。
 
但這每疑是把自己送往蝙蝠龍嘴裡。
兩名士兵一左一右奪門而出,蝙蝠龍一爪便擒住一人,如閃電般直刺向一人後背,然後瞬間拔掉,一個轉身尾巴揮在那人後背同時往另一個方向突進,兩翼並驅。
一切都好像事先排練過的動作一樣,流暢,狠辣,精準。
 
原本氣勢雄偉的解放軍在這黑夜的惡魔面前都失去了焦點,尚且站著的人不是逃跑就是愣住,子彈發射的聲音疏落得比秒針還要慢。
但事實上除了蝙蝠以外,其他精靈都仍然守在貨車周圍,尤其是一心中槍的車尾。
 
雖然狙擊槍的子彈只是打在保護膜上,但那震懾力都足以讓一個女人立刻腿軟倒下。
祝幼羚和小婷都馬上扶起她,她忙著擺手說什麼事也沒有。但我看她臉也變得鐵青的就知道她只是不想我們擔心她。
 




「我沒事。」她說這話時手也抖過不停,連呼吸都很吃力似的。
「所有人上車啊!別再打了!」陳文理喊著,車子的引擎也隨即發動,轟隆隆的。一對手把我往後扯,我吃驚想掙脫但很快就發現原來那是陸珊珊。
 
陶源抓緊了我,把我扯住車廂更裡面的位置,還笑嘻嘻道:「想不到你還有命回來,你果然很幸運。」
說著車裡又馬上擠住幾個屁股,車卡裡的空間都被填空了,要不是車卡的鐵皮被打出十幾個洞口,我也差點活活的被塞死在車裡。
最後連若飛都被馬英秀提著回來,貨車的尾板才緩緩合上。
借著烈焰馬橙紅淡光把車卡照亮,把每張臉都照得嫣紅似的。
 
滕若飛基本上是被人捉回來的,馬英秀把他横掛在馬背提上來,但他也沒有吵嚷,進了車便扶著牆坐下來。
車外依然響著警號聲,但聽上去並不是近距離的車輛發出的,似乎警車跟我們也有點距離,大概是想避免進一步交戰。
 
至於車裡面的人和精靈,卻都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誰也沒說話,只是一同跟隨車廂震動而搖擺。雖然車裡擠得滿滿,人和人和精靈都是身體貼著身體,我被夾在大菊花和陶源中間。
要我打個比方話,這種場景實在和偷渡客混「人蛇」的情況很像,十幾個人毫無怨言地擠進貨車車廂裡,就為了逃出去。
 
只是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城裡的人想逃出來。




不知道這段時間裡,千方百計想逃到香港的人又有多少?
 
從一心的口中得知,我們的逃亡計劃的確如我先前猜想,以水路逃離香港。
而計劃中的集合地點,也就是解譯密碼所得出的座標,就是長沙灣的深水涉運動場。
而選擇這個地方作為集合地點的原因亦非常簡單,從附近的道路可以快速進入西九龍走廊,直接從高速公路撤離。
 
這個地方是張莉莉精心挑選的,目的不僅是利用運動場附近的花園作掩護和遮蔽,也借著深水涉一帶平日龍蛇混雜,露宿者眾的地理環境來減低同行者深夜在街上出現時的突兀,以免遭到警方截查而敗露。
而即使遇上意外,他們也可以馬上衝上公路,減低在市區交戰的機會,儘可能避免戰鬥。他們早就跟唐家商量好在屯門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安排好兩艘遊艇作水路逃亡之用。
 
「所以我們現在應該在西區海底隧道吧,為了儘快與另一部份人會合。」陶源聽後思索了一會就道。
一心點點頭,但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但因為我們在中環的戰鬥拖延了時機,加上由裴臻龍所帶領的小隊比我們更早出發。而張莉莉他們則應該還在等我們,只要我們離開隧道,他們就起行。」
 
若飛聽了便罵起來,說那姓裴的傢伙沒膽量,居然這麼容易就被警方嚇跑了。
可我心說剛才那種戰況可不是你硬要留下就保證活命的場口,那有人看到機會不跑的道理。
 




文理和杏梅可都是拼了命來等我們回來,要知道他們都忍心丟下自己的女兒來冒險到中環去救人。要是他倆拒絕了,就只得個負傷的天行或者天罡來駕車,那要不就是隻半殘的火暴鼠,要不就是礙手礙腳的水箭龜,挑哪都不好。
 
儘管我也不清楚姓裴的那人是什麼人,但明知他們要來劫獄都願意跟上的人,義氣可見一斑,大抵也是個可靠可信的人。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滕若飛怎麼好像一出來就想殺人一樣?」陶源問我。
我本來也累得不想回答,可是小婷和芊芊都望著我逼我回答。
 
我想了想,也不知讓怎麼答,只隨便說:「我們在地鐵打了一仗,三個人入,兩個人出。」
他們聽了都是一副「哦!原來如此」的模樣。
 
但他們那裡知道若飛跟羅逸晨的關係。兩個曾經的好友,因為一些事情而互相背離,走上不同的路,誰也看不起對方的路,卻在精靈的戰爭中再次重遇。
如果他沒死的話,就會是他最好的伙伴。
但他已離去,以老掉牙的以死相救方式救了滕若飛,然後又再臨死之前留下惡言。
 
在打開門之前,其實我也以為他們會在離別前和好,誰原諒了誰也不重要,最重要是讓某個人放下心結。
但結果卻在若飛心裡多添了一個結。
 
想著想著我便吐了口氣。
 
這時車廂孔洞透出光線顏色由燈黃變白,而且間隔的透來藍光。
車速放慢了,對講機傳來文理的聲音:「各位,捉緊扶手,別打盹。
我們要衝過去!」
 
我聽了都來不及吃驚,車又加速衝前,我還他媽的摸著後面的牆,但卻發現牆上跟本連一個像樣可以抓緊的東西也沒有!
 
他這麼一加速下所有人都同時後車尾滾去,陶源這個沒人性的傢伙還抓著我一起朝後滑去。
但車子忽然又向右急轉,我馬上又朝左翻了一個筋斗,面朝大菊花的屁股撞去。
 
「媽的…啊!」不知誰喊。
我給撞得頭昏腦漲,正想冷靜下來找點東西抓住,怎知手一捉到大菊花的蔓藤,又手滑給撞在牆上,車子轟隆隆的撞向重物,一度給撞得停下來,但輪胎馬上傳來尖叫,扭扭撞撞又甩開障礙物加速前衝。
 
我抓緊時間捉緊扶手,喘著大氣想吐,我他媽的騎過蜻蜓高速作戰,也沒遇過這麼糟透的情況,居然給這貨車弄得快要吐出來。
 
「他們又來了,能飛的精靈在哪?快把他們推下去!」文理大喊。
我聽著又懵了,推什麼?
 
怎知若飛馬上就吹了一下響哨,接著便有一對利爪刺穿車頂,幾乎拉開近三呎的裂縫,然後又沿著車頂往後爬。
 
「降下尾板!」若飛抓緊了車尾附近的繩索,給自己的手纏了好幾圈。
 
車尾傳來「依依」的聲音,應該就是尾板降下的聲音。若飛想推開車尾的門,但其他人馬上喝止他:「你瘋了嗎?打開後門幹什麼?」
 
我朝一心瞥了眼,見她只緊抿著嘴,好像不覺得若飛在幹什麼奇怪舉動。
 
「你們不是以為我們只要上了車,扣好了安全帶喊一聲再見香港我們就可以離境吧?別說笑了,外面所有警察都恨不得要殺掉我們,他們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其他人愣住,沒再阻止若飛,他猛力一推,把原本只是輕輕關上的門打開,狂風隨即從後風扯進來。
 
最接近門的幾個人都被後面的情況嚇壞,幾乎全都靠牆倒去,死命抓緊一切可以捉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