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個人抓出來,得阻止他再刺激這些軍人,只要他在我們手上,那些士兵就會失去方向,即使是一分鐘也好,也夠我們把局勢拉回來。」我說。
「但這也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容易,那個人就在人類軍隊重重包圍之中,在他身邊有幾十人在,我背著你根本沒可能接近。」牠說著又低飛接近貨櫃堆疊的地方,靠在起落架旁一個不易發覺的地方。
 
「你這是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的意思嗎?」雖然我嘴裡在抱怨,但說著兩腳也站到貨櫃起落架上忙著躲進去。
「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蝙蝠龍和地上的精靈身上,你躲在這裡也不會太危險。」
「你打算直接幹掉那個人嗎?」我問。
 
「我可不想落得一個殺死人類的污名。要是這些事傳回我的族人耳裡,即使我成為皇也不會是個被族人認可的皇。」牠這麼解釋。
「那你把他抓住帶過來,我來讓他乖乖聽話。」我把插在後腰的警棍拿出來,作勢舞了兩下。但牠沒理會,只把我推到暗處。
「要是那個人離開你一百米以外的話我可沒有辦法。」牠說,我喊了聲OK。




 
蜻蜓轉身快速爬行幾步便從貨櫃邊緣躍下,但軍隊馬上發現牠突如其來的行動,燒銀紙式的掃射追著牠瘋狂叫囂。子彈無法阻止蜻蜓的突擊,不消幾秒便已飛到某一輛軍用裝甲車附近。
那車被士兵包圍,十幾個護衛剛發現車子成為目標便躍到車上,架起槍械和警棍便向牠攻擊。
 
但人畢竟是人,對面精靈的奇襲根本無法招架,不知是散彈還是什麼槍的在短離間打了一槍,這槍極響亮,也讓開槍那人極悲壯的被爆裂的槍管炸得飛開。蜻蜓乘著降落的餘勢一擊打在揮棍人肩上,那人也跟著掉下,牠抓緊車頂狂妄的咆哮一聲,四周便再沒人敢接近。
 
唯獨車頂上仍然蹲著的一個人,手持著揚聲器紋風不動的現場指揮官。
他肯定不是現場最高級那人,也並非全盤控制軍隊的人。
但他在這個戰場上可是擔當著古代戰爭中的持旗手的位置。
 




樹倒猢猻散。要是持旗手給敵人控制住的話,軍隊的士氣必然大受打擊。
蜻蜓瞬間前撲把那人壓倒,順勢朝車後的大片人群吐一口火舌,嚇得那些人又急急退開幾步。
 
對,就是這樣。
牠朝左右又作勢吐炎,但火炎未出,士兵又再退。
牠這時一爪壓著那人,抬頭朝我望過來。
 
我心道你看我幹什麼,快把人抓過來才行。
然後一個人指向我這個方向,大叫了聲。
 




我連喊媽都來不及便往回縮進去,子彈比我還要快的撞到鐵壁上,叮叮噹噹的掃在貨櫃外皮上。我抱頭就往後滾,還好仗著地理優勢讓子彈無法打中幾層樓高的我,要不然以這燒銀紙式的掃射的速度推算,在我滾出一個圈之前就已經變成蜂窩了。
 
「別爬,快起來。」蜻蜓瞬間又飛到我背後,一手抓我就提起來。我還未反應又給牠推著走,跟我一樣沒反應過來的還有可憐的持旗手,揚聲器指揮官,他兩腳還未止住顫抖,兩眼盯著我,嘴巴碎碎念的不知在說什麼。
 
我一巴拿摑他,罵道:「叫呀!大叫呀!」
他馬上叫了聲又想逃跑,但蜻蜓一個轉身手一扯便把他拉倒。
 
我馬上撲上去,朝對講機喊:「軍隊的人都給我聽好!你們的領導在我手裡!都給我滾!滾出這個碼頭。」
 
可是軍隊沒有表現出付合我預期的行動,只是保持陣勢守在原地。
「這招似乎沒見效。」蜻蜓道,一面指向遠方。
 
另一輛指揮車已經準備駛進碼頭。
「沒用的,你抓了一個指揮的,他們馬上就來第二個第三個,任你抓也毫無用處。」陶源說。「他們人多,本來就以人海戰術壓倒我們,人海戰加上近距離圍堵,就是要以無窮的人力來拖垮我們的精靈。你抓住一個,又有第二個,你亂不了他們的軍心。」
 




哼...
被我壓在地上的人不屑的笑了,好像陶源說的正是現實。
 
這底下的士兵雖然算不上國家精英部隊,但終歸也是受訓的軍隊,軍紀嚴明可不是香港黑警能比的。要是以往對上警察時就能想出這個法子,效果可能更顯著,可現在對上解放軍,情況也就不一樣了。
 
另一輛指揮車帶著另一支車隊馬上駛入碼頭,再度展開包圍戰的陣勢,不消幾十秒又讓原本鬆散的士氣再度緊密起來,連帶新加入的車隊再度壓向精靈的防線。
即使失去了炮彈轟炸的掩護,即使失去了一個指揮官,即使戰鬥多麼狼狽,這支軍隊還是能夠捱過來。
 
這種氣勢不是來自於力量上的強或者人數上的多,我原本也認為他們之所以這麼兇悍是因為這些原因,但事實上,這支軍隊的氣勢更像是一支沒有退路的軍隊。
以破釜沈舟之勢殺向敵人。
 
地上的精靈還是一般兇猛的吼叫,張牙舞爪。
但同一招式用太多的話,就會麻木,士兵也逐漸變得沒那麼害怕精靈的攻擊。
 
甚至連裝甲車也直接逼向精靈,大熊貓兩手撐住一輛想衝過防線的車,雖然牠和龍王蠍兩下便把車推反,但也擋不住後頭湧來的士兵。




 
「媽的!」我很氣憤,感覺完全沒法破開這張包圍網,不管我們怎努力,甚至無時無刻都在準備面對挑戰,也想出很多奇招應對。
但現實歸現實,不是你努力,就有結果。
 
我垂頭看著那人,一個念頭又再我腦被冒出。
那同樣猙獰的笑容讓我無法按下心裡的亂流。
 
我們就跟那艘船距離百來米,就差那麼一點。即使在海上也可能遇上攻擊,但…那都是之後的事。
地上還在戰鬥的精靈都費盡力量,也不提圓圈熊和大熊貓這些埋身戰鬥的精靈,就算是火暴鼠和蜥蝪王這些中距離作戰的精靈也給打得頭破血流,作為同行者近身護衛的龍王蠍身上的甲殼也被打得破碎飛脫。
 
我們的結局,總得有個結局,而且…我們不會死在這裡。
 
我按住對講機,把它遞到指揮官嘴邊,道:「叫救命。」
他沒理會,臉上又添加了幾分猙獰。
 




「你媽的,我生平可沒有見像你這麼醜的人。」我叫著,然後一棍揮下去,正中那人肩膀。他馬上大叫。
下面的人沒反應,我又一棍,他再叫,然後掙扎,但蜻蜓把他抓住。
 
我把對講機遞到他手裡,說:「讓他們聽到你的叫喊。」
我咬牙又再揮棍,狠狠的朝他腿關節砸去,他叫得好像被刀子札住大腿一樣。
 
他緊緊抓著唯一能救他一命的對講機。
我又再揮,一腳踩在他小腿又再敲他的關節。三棍,連續三棍。叫聲響得我天旋地轉。
 
下面總算有點反應,打鬥聲音稍稍停下來,目光也開始移到我這裡。
 
我拉著他的手,朝對講機說:「別管我。我打死了這個人就下來。」
然後又一棍接一棍,小腿骨,股骨,腰腹,右手手肘,右肩……總之除了左手和頭以外,全都打了至少五棍。
 
我抹了抹額上的汗,看著地上那些仰視的目光。




這些人,總要逼你下毒手才會怕。
 
「我是誰你知道嗎?葉允行,我可是殺人犯葉允行啊!你們哪個不怕死,就留下來!」我抄起對講機。
那人沒有再叫,唯一能動的左手掩著面抽泣,身體好幾個部位都紅腫紫青。
 
「走,別看了,還不快走。」張莉莉推著其他人。
他們並沒有走得特別急,因為目光停在我身上一直沒離開過,所以沒法走得快。
 
我看著蜻蜓,牠也一副沒法相信的模樣盯著我。
「我不是虐待狂,我不是虐待狂。別這麼看我,這些人…總是要逼你跟他耍狠才會怕。」
 
這時我們的船已經泊到岸邊,船遠看過去相當小,乍一看還懷疑說一艘小船怎能載著近五十人份量的精靈同行者隊伍。但當他們跑到比較接近船的地方時才發覺這船足夠有餘。
我也差點忘了自己身處貨櫃碼頭,四周能作對比的船都是一二百米長的大型貨輪,我們的船雖然只有那些船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大小,但實際上船都有整整四十來米,從大小來看算是小型貨船,以唐家的業務來說,弄出這艘小貨船也算不上是件難事。
他們好歹也被我們「綁架」了個小孫子,這艘船換唐景舜的安全,值得有餘。
 
船算是靠岸等著我們,但軍方也不是條能隨便唬住的狗。
 
就一支為數五十的鳥合之眾也能安然逃出,解放軍的臉還能丟哪兒?他們當然也像頭瘋狗一樣咬著我們不放,幾支小隊繼續從後追著,絲毫沒有放過我們的意思。
 
「看來你這方法也不管用,他們聽了也不過是嚇了一跳而已,根本不會怕你下手。」蜻蜓把壓住指揮官的手移開。
「不是不管用,這一路以來除了精靈異常高超的戰鬥力能嚇退他們,我們這些人根本沒法阻止他們的追捕。換句話說,精靈累了的話,我們就完蛋。精靈是老虎的話,我們這些人不過是羔羊,不管在荃灣那戰還是旺角那場戰鬥,我們都是羔羊。要跟如狼似虎的軍隊作戰,也只能仗著老虎的威風。」
 
「成不了狼的羊,怎也沒可能跟狼比鬥。」
 
「別打那麼多比喻,你們只是普通人類,換做是我們星球裡,也就時負責養護後代的族人。」牠似是安慰的道。
 
「但你們的出理就注定我們沒法再傻愣愣的當頭羔羊,成不了狼,也得成一頭野羊。」
「你打算怎做?」牠側頭斜視我。
 
殺了他?再幹一回殺人勾當,徹底的嚇怕軍隊?
還是繼續當羔羊,被老虎帶著逃走?
 
「說實話,我無法決定。」我晃著警棍,要我再殺一個人,也不是一件易事。那心理關口可不是一般人能調適接受,尤其是我們這些尋常人忽然上了戰場,面對的都是驚心動魄的戰鬥,好比4D5D的科幻電影。甚至可怕的當上其中的角色,茫無頭緒的跟著跑。
 
「那時候我的確殺了大力鱷的拍檔,結束了當時的戰鬥,但那之後我還沒有…我只想當個好人,為什麼總得讓我選擇?換其他人來選不行嗎?」
「對你來說殺一個人真的那麼難受嗎?」
「你不明白,那是當然。因為你們都在一個原始環境裡面,生死都得靠自己力量,有別的精靈攻擊你,你就得反擊,即使殺死對方也毫不遲疑。但我們不同,我們都是所謂文明社會下生存的人,遇事從不用武力解決,即使到了這一刻,殺人還是一件大事。正如你也不願意染污自己的手去殺死人類一樣,我們也有非得要顧慮不可的理由。」
我拋開了警棍,蹲下去。
 
「要是誰也不願意沾污自己的手的話,就讓我來吧。」我伸手把那人腰間的手槍和刀拿出,把刀子收好,握緊手槍,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那人的對講機拉到嘴邊。
 
「給你們三十秒時間退出這個碼頭,否則我就會向這個人的手腳開槍。再不走,就把他推下去。」
我就知道他們不會被我唬住,因此上膛朝遠方開了一槍。
 
整片天空都充滿壓逼感,胸口好像無法吸入空氣一樣悶著。
這一槍之後軍隊中似乎開始猶豫,一部分沒再前進,只有幾名殺紅了眼的還在攻擊。
 
十秒過去,軍方仍然戒備不肯就此退去,我無奈的舉槍指著那人腿處轟了槍。
血從小腿飛濺,他哇哇大叫,那叫聲的淒慘連我都覺得毛骨悚然。
 
士兵聽了便朝我開了幾十發沒有任何用途的槍擊。子彈全打在蜻蜓的保護膜上,紫光炫目得很。
「葉允行!你有種就把他推下去!別聽他的,他都在唬我們。」軍方的另一名指揮叫道。
 
我揪起那人的衣領,他依然在求救,聲音中夾雜哀求放生的希望。可我沒法選,要是在這關口婦人之仁,我們就沒法逃出去。
 
「我再說一次,我殺得了這個人,餘下的人也會成為下一個。」說罷我便把他扯到蜻蜓手上。
 
「你始終也不敢再次殺人。」牠搖頭似有失望,但又沒半點惋惜的微笑。
我把槍收好,示意牠讓出後給我騎上去。
 
「你的計劃是什麼,我是你的拍檔,怎也應該先知會我一聲吧。」牠道,然後離地起飛。
大部份的同行者都已經登上船的甲版,精靈也包在外側防止狙擊,也在登船處防備軍方突如其來的追捕。
 
那可憐的指揮官還在我手裡,他們還會忌諱著我隨時下手殺掉而不敢追擊。
但這也未必真的有用,畢竟由我而生的恐怖也只能收到一時之效,我之所以拖著這人不放不殺,也是因為軍隊只有受到恐嚇的短時間內才會稍稍收歛,太早殺死這人也恐怕不能完全阻止軍方的追擊。
 
蜻蜓把那人從低空拋到船的甲板上,我也從後躍下。同時全員登船。
 
只是一個個都是身體發軟倒地的模樣,都不管冷風猛刮,就只管躺在甲板上休息,隨著貨船開動,好像已經成功逃出去一樣。
 
「待船離開香港一段距離後就把這人放到救生艇上放了吧。」若飛走到我身旁坐下來。
「現在說這些話,會不會太早?」我笑道,他把水瓶遞來,我接過馬上就一口氣喝到醉,不醉不痛快一樣。
 
「唐家跟我們保證,只要上得了船,軍方就不會再追來。別小看他們在軍方的人脈。」他扭開自己的水瓶,卻沒有喝。
「那我們那麼拼命戰鬥,又是為了什麼?」
「他的人脈再大,也不是萬能,軍方的人也非耳朵軟的人,要是我們十分順利的逃出來,誰會相信我們跟軍隊沒有勾結?」他反問道。
 
我聽著又覺得好像合理一點,但想著又心生疑問。「但…用你自己的前途來換這艘船,值嗎?」
「那你呢,一再犯險成為警方和軍方的頭號目標,又親手殺了人,又脅持軍人說狠話,你不也把自己逼上絕路嗎?」
 
我笑而不言,沒想出什麼理由,只是感到身體腦袋都想放空白,那管是船上冷風迴盪的甲板,也無法禁住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