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是什麼奇怪的信?

易望粼拿起了放在他診所門外的紙團——這張信紙充其量只能被稱作紙團,有人把它捏成這樣丟在了他的門前。

易望粼也不是什麼多事的人,他只是看見這封信上有署名,這才以為是誰把東西漏在這裡了。信的主人自稱「瀚亥」,這名字,十足的奇怪。易望粼閱畢整篇日記,也不明白這位瀚亥把信紙留在這裡有何意思,只能先暫時放在診所裏頭,說不定過一陣子就會有個少年光臨這裏。

他並不討厭這樣的少年。





口袋突然傳來震動,思緒被打斷,易望粼輕啐一聲,接起了電話。

「望粼,今天你開診,記得記得好好接待陳先生,上一次他說你好像不太會說話,拉著我抱怨了好久.....反正你今天自己注意點,你也知道陳先生多嘴起來,我們真的沒完沒了。就這樣了。」

易望粼沉默掛斷了通話,緩緩從口袋掏出診所的鑰匙。他是個中醫師,這個職業可以說非常的貼合他,也可以說為他帶來不少煩心事。

說到中醫,人們常常太過神化這件事,以為只要搭脈,就能通曉人體百況。其實哪有這麼神奇?當然,每個中醫學生都難免幻想過自己能學到一門絕學,成為舉世神醫,易望粼也曾有過這方面的許多幻想,但年頭過去,他還只是這間小小診所的住診醫師。

以前,他自忖自己的背誦能力不弱,從小到大最擅長的就是背誦古文,當個中醫師,對他而言應該是能應付的。只不過,這職業並沒有他想像中的美好,與其說他是醫治生病之人,倒不如說,他只是滿足病人的需求罷了。





易望粼開始麻麻利利的做著開診的準備,反正診所那麼小,就只是需要把裝著藥粉的瓶瓶罐罐擺好,穿起白袍,就已經有個醫師模樣。易望粼打開抽屜,把瀚亥的日記摺好放在裡頭,剛一合上,門鈴便應聲響起,看來是陳先生到了。

陳先生是個很典型的病人,幾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易望粼已經決定好要如何應付他了。

「易醫師,好久不見,你上次開的那幾隻藥好像沒有用呢,你看看要不要多開一些人參啊什麼的給我。你也知道的,我跟蒙哥好交情,不用替我省藥費。」

陳先生滿是肥肉的臉頰堆起笑容,挪著他胖大的身軀一步一步走進診室。易望粼抬頭與陳先生對上眼,下意識的托了托眼鏡,他最不喜歡跟這種人打交道。

易望粼的聲音幾近於慵懶,道:「哦是嗎?可是上一次已經開了不少補方。」





陳先生似乎想不著痕跡的皺個眉,但易望粼還是捕捉到了,他輕笑一下:「還是先把把脈才比較好定奪。」

易望粼輕輕把手指搭在陳先生的手腕上,他的手指就像女人般的纖瘦,略顯骨感,是典型好看的手相。他覺得,要當個養得起自己的中醫,護養雙手是不能免的。

陳先生揚聲道:「我的脈象怎樣?上一次蒙哥也替我看過,他說我只需要吃點藥養生就行了。」

易望粼輕輕拿開左手,應道:「對。陳先生,這次我就多開一劑參苓白朮散給你吧。吃了多少會健康點。」話畢,趕緊把藥粉包好遞給了他。

陳先生拿過藥粉:「易醫師,我就直接叫你望粼好了。上一次蒙哥請了我跟幾個醫師吃飯,你也知道,你們這行,人脈多少還是重要的。雖然我不是當中醫的,但還是認識點業界的朋友。要不我介紹幾個你認識?再不然下次蒙哥約我,你就跟著一起來,我叫他賣藥給你算平一點。」

易望粼暗歎一口氣,還是應道:「嗯。謝謝你。」

看來這就叫好好接待陳先生了。

他大步上前,推開了診所的大門,作勢請陳先生離開:「謝謝你。」他又再說了一遍。





這一整天,易望粼幾乎都是這樣過的,樸實而無華。只是那位瀚亥少年卻從來沒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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