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快地換過衣服後,醫生走過來勸我不要這樣自行出院。

「廢話少講。」我道,「走開!」

「咁樣你會死。」醫生也不轉彎抹角了。

「亞娜有咩事既,我寧願死!」

利景遙把電動車駛過來,我聊著電話坐上去:「勝嵐佢依加係邊?」





電話的另一邊是梅黛琪。

「呃…佢行程唔講得你知,泰思…」

「佢會想見我。」

「定係我問下佢?」

「嗯,啊,幫我帶一個口訊俾佢。」





「係?」

「Alud.」

「呃…咩黎?」

「照讀就係,佢會明。」

Alud,在西班牙語中即是「雪崩」的意思。





車子駛出,利景遙說:「真係連解釋都解釋一下…」

「好啦,我遲下會解釋,專心渣車,同埋快少少?」

「已經好快!」她說,「你估個個都渣到亞娜個種速度?」

…亞娜…

電話響起,費勝嵐。

「係邊。」

「遊艇會。」

「即到。」





廢話不少說,費勝嵐以為我要去找他商量雪崩公式的一事吧。

「呃…遊艇會點去?」利景遙問我。

「我點知啊?!」我平時也是她帶路的。

「咁你就唔會講咩即到啦!」利景遙反罵我。

「…我平日太習慣亞娜,等陣,我開導航。」

打開地圖程式,結果太久沒開了,需要更新…過了一會兒更新完成後,通往遊艇會的路才顯示在手機上。

希望趕得上。





不,是一定要趕得上!!

電話再次響起。

「喂?」

「呢度係瑞士銀行…」

「唔需要啊!」沒想到這時候還有電話打來問我要不要借錢?!

「真係唔需要?」電話對面的女聲道,「開路服務。」

「嗚~~~~嗚——嗚~~~嗚———」

警笛響起,三架車子上面放著警笛,亮著警燈爬頭!





「鄧先生,我地會護送你到遊艇會。」

「你係…唐老板個新助理?」

當日在水道橋大堂和亞娜舉盾迎擊徐乞兒那個。

「我叫菁婷。」蜻蜓…不,菁婷說,「依加暫時返返銀行由低做起,係亞娜小姐既後援小組,由今朝開始亞娜小姐既電話就關機,身為助理,係絕對唔可以關機。」

「你點知我去緊邊?」

「因為呢個地圖帳戶係亞娜小姐俾我地支援你用既。」

多重登入嗎?





「所有交通燈將會轉成綠燈,你只要跟住我地既車去就可以。」菁婷說,「亞娜小姐一向都好優秀,佢咁樣熄機一定係有事…今次…請你幫我地保護佢。」

「當然。」我下定了決心,別小看我與她同等堅定如鐵的意志!

「多謝你,另外…早晨,利景遙小姐,定叫你利律師?」

「你點知我係度?」

「車牌查冊。」

我苦笑:「班助理就係咁神通廣大,放心踩油啦,景遙!」

電動車即使加速也是這樣安靜,車外風景往後高速後退,我們沿海岸線到達遊艇會,獅子山在對岸遙望這邊。

「好…快…」停車後利景遙好像驚魂未定似的。

「我地唔方便入去。」菁婷把車子停到我旁邊,拿著電話在駕駛座的玻璃後向我揮手,「我地隨時會支援你。」

「嗯。」

下車。

「泰思,手杖!」

我接過景遙扔給我的手杖,和她走向遊艇會。

和她?

「喂你留係度,有危險。」

「我知。」她與我刷肩而過,話說她根本沒會員資格吧。

我反一反白眼,這女人和利教授口中年輕的自己一樣就是個混蛋。

亞娜接受過的訓練之中包括不少軍事項目,如果她要成為一個傭兵也是毫無難度,畢竟不少老板都是中東那邊比較亂的地區。這樣的亞娜,即使權力不如費勝嵐萬份之一,但是只要是費勝嵐是血肉之軀,她要殺掉也不是甚麼難事。

當然,後果將會毀掉她。

「歡迎你,伯爵,呢位係你朋友?」侍者躬身道。

法老號也停在這兒,亞娜要進來是輕而易舉的。

「呃算係,亞娜有冇黎過?」

「…呂雅娜小姐…今日無黎過。」櫃台小姐操作電腦查詢系統。

潛入嗎。

「嗯,我約左費先生。」

「係,有交代過,佢已經開好在VIP房等緊你,呢邊請,伯爵。」

遊艇會其實說是以遊艇為主題的會所會較為貼切,會員會在這兒吃飯聊天,據說不少官員和商界之間的摸底會面也在這兒進行,當然還有桃色飯局,不見得光的約會之類。

才不只是一個碼頭。

「鄧先生,我地可以警告遊艇會提升警戒。」菁婷說,「咁樣亞娜應該唔會有事。」

「絕對唔可以。」

「但咁做係最好。」

「唔可以就係唔可以。」

「…明白。」

這個菁婷是甚麼機械人嗎?

唉,我好想亞娜。

我好掛著她的那種乖巧和人性。

但正因為這種人性…可能會害到她。

我也知道我一通電話警告費勝嵐,馬上幾隊飛虎隊也會出現保護他,但是這等於告訴他我的惡意和亞娜的意圖,即使她沒有出手這也會毀了她。所以,我需要的是在費勝嵐沒發現的情況下,把亞娜制服,瓦解她的意圖。

真的能嗎?我可以連12%計劃也沒有。

由侍者帶路,走過富麗堂皇的大堂,大理石鋪成的旋轉樓梯和水晶燈,費勝嵐在三樓。

「仲有冇咩人知道佢係度?」我試探地問,「我地既見面…要低調。」

「請放心。」侍者道,「遊艇會既保密功夫係得到大家既認可。」

「…你咪知道。」利景遙說。

「因為我係當值者之一。」侍者說,「客人所在位置要登入先睇到,可以登入既人只有當值緊既人,亦只可以用接待處既終端機。」

「咁客人要咩…例如外賣之類既話點算。」利景遙問。

「只可以送到黎接待處,然後再由當值既人送上去。」侍者繼續說,「例如我今晚10點放工,我就唔知10點後咩房有咩人係度。」

聽起來還不錯。

但是知道這機制的人,也包括亞娜。

[我地係外面等你]菁婷傳來訊息。

因為亞娜她知道這機制,她或會利用,或會迴避,總之,亞娜一定不會因為這機制而放棄。

大門打開。

「少有搵得我咁急,而且你出得院?」費勝嵐說,「個日仲見你面色唔太好。」

「住到頹。」我說,「醫院啲野食真係呢…」

「呢位係利景遙小姐?」費勝嵐眉毛一揚,「唐老闆都唔驚,司法界既女強人……」

然後他站起來伸出手:「利教授之千金,幸會。」

「幸會…」利景遙隨便地握一握。

「景遙,你出去等我地?」我說。

「唔得。」她不是討厭我嗎?

「做咩?我唔會有事。」我壓下聲線道。

「我應承過亞娜會照顧你。」她說,還緊咬下唇好像下定甚麼決心似的。

「你無應承過。」我搖頭,「只係佢單方面Send 訊息俾你…」

「係咪唔係亞娜就唔得?」利景遙的表情和說話變得有點奇怪,「係咪因為我唔係佢,我就唔可以同你一齊?」

「……」我擔心的某事愈來愈有成真的預兆。

「答我…鄧泰思。」

「唔係。」我道,「最大程度上,我會實願你任何意願。」

「…只係因為我係你個利教授既女?」

「無錯。」

「…」她低頭不語,眼神中有點悲傷。

但要先處理正事。

我走到窗邊按下電鈕,馬達發出「嘰——」的聲音把窗簾降下,外面是半露天區的玻璃天幕,最外面就是遊艇碼頭,難保亞娜不會在那隻船,特別是法老號上發動長距離狙擊。

「只係想同你講一講發動雪崩既時間同地點。」陰影從上至下把我覆蓋。

「聽落你似係更加緊急既事,亞娜呢?好少見佢唔係度,特別係你病緊。」費勝嵐就是這樣敏銳得令人討厭,和我一樣。

「佢有事做。」我道,「而且雪崩既詳情我唔想佢知太多。」

「哦~」費勝嵐點點頭,「但係利律師就得。」

這傢伙…

「景遙可以。」我說,「保密係律師既天職。」

「個人助理唔係?」

煩死了!!

「佢唔止係助理咁簡單。」我苦笑,「你唔好同我講你唔知我地咩關係,我講過。」

利景遙臉上閃過一下陰霾。

我視而不見繼續說:「我會係度講少少,之後既野太敏感,連呢度我都信唔過,我唔想做第二個利教授,你知唔知邊度安全。」

至少要轉移到安全地方。

「敏感到點?」

「如果傳說中既光明會存在,佢地操縱市場既手法都一定係源自雪崩。」我還補充一句,「利教授坐左咁多年,坐到死,都唔肯講出黎——敏感到咁樣。」

費勝嵐沉思,因為他也知道利教授的經歷,所以他開始半信半疑了。

「我最近都用黛琪既名買左隻船仔…」他說,「如果個度點睇?」

海上孤舟嗎?也不錯,只要爭取到時間,菁婷和助理們就能找到亞娜出來加以制止。

但可惜的是,時間不站在我們這邊。

「隆…」低沉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大樓震動!

「搞咩…」

還沒待我們問及發生甚麼事時,電燈熄滅,火警鐘響起!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火燭?」費勝嵐皺眉道,他掏出手機,「咦…信號無左?」

不對,剛剛還有的!

我可以肯定,因為剛剛菁婷還發過訊息給我,為甚麼…

「干擾訊號,打開。」亞娜按下改裝按鈕,馬上我們二人的電話也再無信號,導航失靈,連手錶的定位也消失。

當日的那玩意?!

糟了,亞娜進攻了!這是她一人之力嗎?怎麼好像有個軍隊在攻堅似的?!

但干擾訊號沒法大範圍覆蓋,那晚也只是屏蔽了我們的越野車而已,換句話說亞娜能以干擾訊號把這房間罩起來,說明了她已知道費勝嵐的準確位置!

「走先啦,我好似聞到燶味!」利景遙說。

「唔好!」把費勝嵐逼出去守株待兔,在必經之路上借火勢下手,我太了解她了!

「放心,門柄無溫度,出面無火。」費勝嵐誤會了,扭動門把…

…卻是文風不動。

「咦?」

又推又拉,費勝嵐手中的門完全沒動。

「鎖左!?」

反鎖的門,精準的定位,知道我們位置的只有現在當值的侍者,是她動的手腳吧!

「泰思…」掀起窗簾的景遙看著外頭,濃煙滿佈,玻璃天幕碎了不少,看到下面火光熊熊,似乎發生過爆炸之類。

要把利景遙送離這兒!

「破窗!」

「你都痴線,之後呢?!你唔望下幾高?!」費勝嵐比我想像中驚慌失惜,大概這是權力沒法解決的困境,他就好像赤身露體一樣的沒安全感吧。

「咁點?!」亞娜大概不知道我也在這兒吧。

「撞門!」費勝嵐說,「隻門似乎係空心,我地兩個一齊撞一定可以破開,你唔係擅長逃獄既咩!襯依加門鎖仲係凍既!」

「…好啦!」我走到他旁邊,「你數!」

「好,三,二,一!」我們多年來的默契還是不減,費勝嵐與我同時起步,這傢伙身體健壯得很,與當年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聽說他一直也在有鍛鍊體格!

「砰!」

「勒…」門身發出怪聲!

「再黎!」我們異口同聲地說,然後同時縮後,撐地起步!

「砰!」

「勒…砰啦!」

門板飛脫,但鎖栓沒受到破壞把一部分的門硬生生扯在框上,不過足夠通過有餘了!

外頭的情況比想像中糟糕,所有燈光熄滅,未見火光但是走廊已經有濃煙湧入,冷氣槽中甚至成為了煙霧倒灌的通道,能見到不夠半米!

「手機仲未信號?!」

「無呀!」景遙哭著臉說。

「景遙,唔使驚。」我安慰她道,「我會帶你離開呢度。」

「…嗯…」她點點頭。

獅子山伯爵的承諾,是絕對的。

尖叫聲從四方八面響起,亞娜一個人的進擊其規模恐怖得像攻城似的,所有門也打開,有人在無力地逃命,果然被反鎖的只有我們,大概計劃中只有費勝嵐一人被困在這兒活活燒死吧。

「留係度等消防?定照走?」費勝嵐舉棋不定。

「……」

按正常判斷是留在這兒待消防員前來救援,但是這是亞娜為費勝嵐準備的斷頭台,留在這兒一定不是甚麼好主意。

「照走。」我硬著頭皮說,「雖然無燈,但我記得路。」

門口轉左,轉右,靠左下旋轉樓梯至大堂,前走幾米回到接待處,右轉大門離開…吧。

「砰隆!」外頭開始有假天花下墜,假天花內的喉管和冷氣系統組件向下砸,通道被封死是時間問題。

「咁多火頭,頭先仲好似爆炸過,一定係有人搞出黎!」費勝嵐氣急敗壞。

「咪理啦,走甩再講啦仆街!」我說,「速戰速決,跟著我,景遙!」

我牽起她的手,很冰冷,很柔軟,在震抖。

卻馬上不再震抖了。

「真,真係得?!」

不知那兒的結構在倒塌發出怪聲,玻璃碎裂聲,人的尖叫聲在濃煙對岸響起。

「一定要得!烏低身行,用濕布掩口鼻!」還好這房間有飲水機。

我們無一臉上都是一臉凝重,視死如歸。

如果有命見到亞娜,我一定要好好發一次脾氣才行。

利景遙欲言又止,但還是開口。

「泰思。」出發前兩秒。

「其實…」出發前一秒。

「我唔小心鐘意左…」起跑!

一片黑,濃煙害我眼框滲淚,呼吸困難,但是我可是擅長閉氣和夜視!

轉左!

躍過冷氣槽,躍過分體式冷氣機!

避開下墜的吊燈!

轉右!

光!只剩一半的吊燈!那是旋轉樓梯的天窗嗎?!不對,那光是…!!!

「——!!」有人衝刺。

「砰!!」有東西倒下。

「呀!!!」有人慘叫。

「嗚…!!」有人呻吟。

一瞬間很多事情發生。就在我們逃進旋轉樓梯前,一條人影衝向我們一行三人,精準無比地把費勝嵐衝飛!同一時間那一半的吊燈和支架被爆炸波及,拋向我和景遙!我連忙一個翻滾閃過,但是…她卻沒這樣敏捷了。

「嗚…」支架把利景遙半邊身子壓住,一支斷裂的鋼支把她的身體刺出了一個傷口鮮血流出。

「景遙!!」

但身後的情況同時使我沒法忽視。

那人帶著消防式供氧面具,腰間繫著一個氧氣瓶,面上帶著全覆蓋式面罩,中間有喉管接駁作供氧用,由於那人全身也穿著防火服和帶著面罩,完全沒法分辦身份。

不過待在這個必經之處,而且預先準備好了這些道具,她當然是亞娜。

「仆街…你係咩人!」費勝嵐雙手捉住平台邊緣還沒掉下去。

「呼…嗄……呼…嗄……」供氧面罩響著緩而深的呼吸聲,亞娜走向已在邊緣的費勝嵐。

「你係專登殺我?預先準備好呢D,反鎖我既門,仲識守係呢度!」

「呼…嗄…」亞娜當然不會笨到說話暴露身份。

利景遙傷勢不輕,意識正在消失,大概因為剛剛被吊燈擊飛撞到牆上的腦震盪,加上正在失血,必須要馬上送醫!

但同時,亞娜雖然還沒暴露身份,但是距離殺死費勝嵐只有幾步,我必須要阻止她,襯現在的火警和還未暴露身份,她絕對能完美地逃出去!

…兩邊也是生死一線之間。

亞娜,景遙,我也沒法置之不理。

我答應過利教授要照顧她女兒的,也答應過她會帶她離開這兒!

「停手!!」

只要叫停亞娜的話,她既不會對費勝嵐下手,我也能救下利景遙!

但亞娜只是回首看看我,然後繼續往費勝嵐走去!!

沒法…始終還是沒法…兩全其美。

為了我不會因繼續復仇而病逝,亞娜下定了鋼鐵一樣的決意,今天就要是費勝嵐的死期,今天就是我復仇之路的盡頭!

「爸爸…泰思…嗚…泰…思…」利景遙按著身上的燈架試圖逃出,卻是已經完全沒法動彈,血沾紅了她的半邊身!

亞娜默不作聲,拔出了刀子,火場的地獄中心,亞娜為了我甘願化為惡鬼,把我渡至天堂彼岸。

只能…選擇其中之一嗎?

我手上有對抗亞娜的兵器。

我還有救出利景遙的力氣。

命運來到了交歧路口。

還是應該冒著同時失去兩邊的風險,放手豪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