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年的恩仇,是時候算清這一筆帳。

費勝嵐與梅黛琪組成的美滿家庭,早已經是支離破碎,更令我心中大快的並不是被外力撕破,而是他們自己之間的互相殘殺。

別離公子身為仇人之後,被同為仇人之後的Fiora殺死,與亡父同樣地是從後背一刀刺穿肺部,被自己曾經所愛之人殺掉,大概精神上的痛遠超一切吧。

接著,費勝嵐為了自己的仕途,決定不動用其能傾朝野的權力將Fiora救出,極其量只是想弄來一份精神科報告證明Fiora精神有異而無需終生監禁,但這種小動作卻早已被我看穿並阻止。

無奈地,他只能擺出一副大義滅親的樣子與自己的親女兒訣別,光昆是想想他的傷痛已夠成我的快意。





但不幸的連環還沒終結。

正因為那大義凜然的樣子,深知其真面目的費柏榮才更覺震怒,因為自小以來Fiora也對他無微不至地照顧,生性懦弱的他深受Fiora的照顧,性格南轅北轍的姊弟卻是互相補足,終於二人之間的感情超越了那一線。

對Fiora的愛有多深,費柏榮對其父的恨就有多深,因為他任由Fiora身陷囹圄。

得知其父已立下遺囑,費柏榮決心弒父,取得金錢和影響力後救出心愛的姐姐,但費勝嵐早已得知有人要對自己不利,身邊的防備密不透風,滴水不漏,苦無對策的費柏榮決定利用自己父親不諳泳術,於父子二人乘遊艇出海時下手。

可是梅黛琪得到的惡耗,卻是只有費勝嵐一人回航,其子失蹤。與費勝嵐朝夕相對廿載的她從表情上猜到了個大概:費勝嵐手刃了自己兒子。





所以梅黛琪找上了我,我也提供了查出真相的方法:背叛其丈夫費勝嵐,聯絡他的政敵,從會記錄船上一切的VDR中抽出真相。

父親與女兒割蓆。
兒子與父親決裂。
父親把兒子手刃。

現在—來到妻子背叛丈夫的時候了。

互相殘殺,互相陷害,這就是他們當年把我陷害,使我本來最精彩的人生變成漫長囚禁的報應。





「菁婷黎緊送你走。」我道,「你可以慢慢考慮,但係時間愈耐,費勝嵐出手清理VDR數據既機會就愈大。」

我可不會給她時間仔細考慮。

「一但VDR上既數據無左,你個仔最後發生咩事就永遠只有費勝嵐一個人知。」

梅黛琪當然知道費勝嵐的心腸和性格。

「點解…佢要咁做…個個係我地個仔黎…」

「咁你要問返佢。」我冷笑,繼續煽風點火,「呢個答案得佢先知。」

菁婷雖然沒有和我與亞娜同住,但她的宿舍相當接近這兒,所以她已經到達。

「伯爵,車已經準備好。」





「好好諗下點做,路已經係你面前,行唔行…係你既選擇。」我補上一句,「至少,你仲有得揀。」

我當年可是連選擇的權利也沒有。

「菁婷,送費太走。」

「…等陣。」梅黛琪說,「我想打個電話先。」

非常好。

***

據菁婷給我的報告,那天晚上她沒有送梅黛琪回家,也不是送她到警察總部與費勝嵐會合,而是送她回娘家。費勝嵐開始疑神疑鬼後二人已經是貌合神離,害怕在夢中受襲的費勝嵐更加是和她分房睡,費勝嵐的房間更是從內反鎖,附近有一鍵報警的按鈕。





真可憐,睡在自己家中也要如臨大敵似的。

第二天,警方的搜救行動還在繼續,日出之後更是鬧得沸沸揚揚,飛行服務隊和水警,海事處展開聯合搜救,直昇機和水警輪在海上飛來飛去,費勝嵐再次登上各大報紙頭版。

[消息指當時船上只有費勝嵐與其子二人]
[天文台數據指昨日事發海域吹北風一級 幾乎無浪 能見度39公里]
[警方法證組撿走VDR開始解讀數據]

一星期後,聯合搜救行動以費柏榮的浮屍作結。

「結論黎講,死因無可疑。」法醫說。

梅黛琪衝前:「咁叫無可疑?!咁叫無可疑?!」

「你冷靜D先費太!冷!靜!哎呀!」法官掙脫,「就驗屍角度黎講,你個仔就係普通既溺水身亡!無打鬥痕跡!無外傷!無中毒!我只可能落呢個結論!」





「佢識游水架!我個仔識游水架!仔呀…啊嗚…」梅黛琪雙手按著玻璃,玻璃的對面就是解剖室,一個黑色大袋放在不鏽鋼板上,正是費柏榮的遺體。

「識游水唔代表唔會遇溺,即使係奧運會游水,都會有拯溺員待機,個度仲要係海中間。」

「費勝嵐!費勝嵐!!」梅黛琪的指甲刮到玻璃上,發出相當叫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不知道是那聲音可怕,還是發狂了一樣的梅黛琪可怕。

「法醫唔係偵探,只可以按屍體情況作出總結,節哀順變,費太。」法醫離去。

「多謝你今日黎陪我…泰思。」

因為亞娜有了身孕,我不想她來這種地方,她正在附近的商場呆著等我。

「之後你有咩打算。」我說,「VDR既解讀應該差唔多…真相好快就揭曉。」





「真相係點都好,我都要同佢離婚。」梅黛琪說。

「…你諗清楚?事先講明,我心中只有亞娜一個,唔會照顧你。」

「當年就係諗住佢可以照顧我…先搞到依加咁。」

梅黛琪只會攀附對自己有利,正在佔上風的人,當年她給自己的理由是對救我無能為力,那麼除了我以外最好選擇就是費勝嵐。

看,多好的選擇。

梅黛琪在法庭上聽到Fiora對我的指控。

梅黛琪也知道我和費柏榮之死脫不了關係。

但她竟然叫我陪她來認屍,為甚麼?

因為現在掌握全局,佔盡上風的人,是我。

也好,我很樂意親眼見證她們的末路。

離婚的消息爆出後,整個政壇如地震似的,費勝嵐已經由昔日的政治明日之星,未來特首大熱,變成了妻離子散,女兒是殺人犯的窮途之犬。即使他再怎樣強調家庭私事不影響自己的工作,自己還是那個清簾實幹的費勝嵐也徒勞無功,始終政治當中其中一環正是個人魅力,管治威信。

Fiora也白白成為了棄卒。

然後,終極的一擊到來:VDR解讀完成。

「今日叫三位黎,係因為費柏榮生前最後既錄音有提到三位,因為即將進入司法程序,請你地全部電話熄機。」

「呃…」亞娜面有難色。

「亞娜,熄機啦,你唔再係我助理你唔記得?」

她笑笑把電話關掉。

我,亞娜,梅黛琪,身處於警察總部,眼前的這個警官比較陌生,因為他是費勝嵐政敵派系的相熟人物。

「由結論黎講,我地暫時推斷費柏榮係被費勝嵐所殺。」

梅黛琪雙眼變得空洞,無神的雙目看著不知甚麼,沒在對焦任何東西。

「請聽錄音。」

警官按下電腦的播放鍵。

「你做乜撚野?柏榮!」

「我…我…」

「你頭先係咪想推我落水?!」

「我…我無!」

「邊個叫你咁做,係咪鄧泰思條撚樣!」

玻璃打碎的聲音。

「唔關佢事,點解你唔救家姐!!」

「我救到咩?!你知唔知個個鄧泰思,個個亞娜處處係度阻住我!害我!連個班精神科醫生都唔聽我電話!!」

「你唔好賴人!根本係你怕救家姐會影響到你官位!!」

「點解你咁睇我?!鄧泰思同亞娜同你講左咩!你知唔知佢係黎向我復仇?!佢地全心要拆散我地頭家!」

「佢地講得岩…你就係咁既人,咩都講到唔係自己既錯,咩都覺得係有人害你!」

「你為左個Fiora竟然連老豆都想殺,你係咪痴撚左線?!」

「痴左線既人,係!!你!!」

「…你同Fiora之間係咪有咩秘密。」費勝嵐也不是笨蛋。

「我鐘意佢!我鐘意我家姐啊!!」

正在播放的警官也是眉毛一揚,梅黛琪差點昏死了過去。

「鐘…個個你家姐黎架!!」

「我知!我知啊!我知道我同佢係無可能!我亦比唔上個別離公子!但係我都係好鐘意佢!點解你唔救佢呀!!」

「放開我!!仆街仔!!個個你家姐黎,你地…你地到底去到咩地步!」

聲音開始變得遙遠,但還是能聽到二人正扭成一團之類。

「咩都試過既地步!唔得…我要救佢,我要救佢!我要你啲遺產同影響力!!你唔救家姐啦嘛!我自己黎!!」

「遺…你點知道!係咪鄧泰思!係咪鄧泰思同你講!」

「係我自己問既!」

「無可能,老柯點會同你講!」

「佢醉左就咩都會講!」

「唔怪得佢提我話有人要對我不利,原來係你個仆街仔!!」

柏榮說得對,不是我告訴他的,只是我引導他找上柯大狀,提供場地,茅台,再使柯大狀去警告費勝嵐使他如被逼害妄想症一樣,我可沒直接參與。

這是他們自找的。

「嘿啊!!」

「放開我!!」

「我要救我家姐,你唔救——嘩呀呀呀!!」

「噗通!」一下落水聲。

梅黛琪雙手掩面痛哭。

「……」錄音中斷。

警官說:「同一個時間點後幾秒,遊艇開始加速駛離原來停泊座標,係幾秒之間費柏榮肯定黎唔切爬返上船,最後係海中間力竭遇溺。」

「嗚…嗚…」梅黛琪精神崩潰。

「殺死費柏榮既人,係費勝嵐。」警官殘酷地再次說出總結。

「阿SIR,既然你知道係佢你仲等緊咩?」我站起來拿起手杖,「去拉人呀?」

「…唔係咁易,三位,首先睇返座標,案發水域係公海,香港既法律系統無辦法處理公海既刑事案件。」

亞娜馬上反駁:「但係案件係船上面發生,船隻注冊國家就可以執法!」

「問題就係呢度…費勝嵐既船,係巴拿馬注冊。」

那我明白了,因為法老號也一樣。

「咩…咩意思?佢殺左我個仔!!佢殺左我個仔喎!」

「…黛琪,巴拿馬係世界上最容易注冊船隻既國家,實行開放登記,只要係網上就可以做完所有手續,唔止我,唔止費勝嵐,好多人既遊艇,貨輪,遊輪等等都係巴拿馬注冊。」我搖頭說,因為我也算漏了這一點。

「即係除非巴拿馬政府對費勝嵐提告,而佢進入巴拿馬既司法管轄區或者有引渡條款既地區,先可以將佢拘捕。」

「所以…佢無任何後果?」梅黛琪萬念俱灰。

我,亞娜,警官三人異口同聲地說:「無。」

失算了。

「點可能…仲有天理既咩!!仲有冇天理啊呀!!」梅黛琪嘶聲痛哭,殺子之人就在眼前,卻沒有任何辦法復仇。

「無天理啊!!無天理啊!!咩法律,咩公平,咩公義啊!!有冇天理啊!!仔啊…仔啊…」

沒有。

所謂的天理,所謂的公義,從來不存在於世。

自古而來天理公義是由人去伸張的,而不是靠從天而降,不是靠甚麼冥冥中的主宰。

如果天理公義是自然存在,我這廿年來就不用這樣操勞了。

找方法檢控費勝嵐的研究工作我交予了景遙,警官也說會交由律政師研究,但是勸我們不要有太高期待。

「但係除左法律外,我地都會做野...我地唔會俾一個殺人犯留係管治班子內。」那人說,「法律只係一個手段。」

「你好快會知我既意思,獅子山伯爵。」

梅黛琪最後的背叛為費勝嵐帶來最終的毀滅,「費勝嵐離婚」登上了討論熱門,搜尋器的熱門,多年前的恩仇被揭曉,眾說紛紜,陰謀論不徑而走,但可以肯定的是費勝嵐已經是走投無路。


「因為法律上問題,我地無辦法對費勝嵐先生提出起訴。」特首在行政會議前的訪問上說,「但係我地無辦法接受一個人格,精神都有嚴重問題既人留係管治班子之中。」

「由今日起,費勝嵐先生唔再係政府理子既一員。」

就是說被解除職務。

接著,銀行開始凍結費勝嵐的資產,直到洗黑錢的調查完成前也不會解除,還有航空公司把他列入黑名單,信用卡中止了他的服務,最後連還在供款的車子也要沒收。

即使法律沒法制裁,整個體制要封殺某人根本不需法律,由公司條例到衛生條例到消防條例,通通可以將把目標玩弄在股掌中。

法律?公義?

這時可是香港。

而然正當事情正在不斷失控時,梅黛琪失去了聯絡。

「可能自殺啫。」我一邊處理資產轉移的文件一邊說,「巴拿馬個邊呢?」

菁婷道:「處理緊,鄧先生,梅黛琪最後一次上線已經係前日凌晨十二點十八分,信號係大澳。」

「無必要知道既情報唔需要同我報告。」

銀行手續已經煩死了!

「依照我既推斷,梅黛琪極有可能自尋短見,畢竟最近日子佢接二連三遭到人生上既巨變。」

「哦,咁呀,我知,我搞到佢咁既。」距離亞娜給我訂下的睡覺時間只剩下半小時,半小時內不去睡亞娜又要罵我了,真搞不清楚有甚麼意義,這樣做肝的位置不也是繼續隱隱作痛嗎。

「…我推斷,你其實唔希望梅黛琪自殺。」

「哦?點解你會咁認為?」我把簽好名的文件簽好放到一邊,「我憎費勝嵐一家憎到入骨,可能你唔記得左,菁婷,就算佢自殺都係我佈既局。」

「如果係咁既話,你就唔會叫我聯絡巴拿馬當局。」

「咁係因為我始終想睇下有冇方法要費勝嵐佢坐監。」我蓋上印章。

「你亦唔需要去陪梅黛琪認屍。」

「佢喊到隻狗既樣唔親眼睇就太可惜。」我簽名,這是第幾個?有沒有廿個?

「你亦唔使去陪佢聽VDR既真相。」

「其實我都想知船上發生咩事,唔關梅黛琪事…等陣,個日唔係個差佬叫埋我去?」我放下手上的筆,「菁婷,你陰我?」

「…無錯,個日係警方話錄音中提到你同亞娜先叫埋你地去,你唔需要為呢件事作藉口。」菁婷說,「但係你都係係心中預先作好藉口,呢個藉口係用黎呃你自己。」

我在騙自己?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會…

「即使唔再係情人,唔再係朋友,但你都想身邊有個舊朋友。」

這對我而言是陌生的時代,我好像甚麼穿梭題材的主角一樣,唯一同年代的人…也成為了仇人。

我說不感到可惜就是騙人的,如果二人不是我的仇人,我至少能與兩個青梅竹馬聚聚舊。

那天和二人在童年的那冬菇亭的韓燒,真的很好氣氛。

唉。

但是明明菁婷的刺探相當無禮,我卻沒法生氣。

因為被說中了嗎?

「咁你地搵到梅黛琪?」我說,「佢自殺既我都想親眼睇到。」

「始終未搵到,但可以搵。」

「去。」

「係。」菁婷鞠躬離開書房。

累死了。

我把筆和文件一扔,關掉燈光走到睡房。

「你仲有十五分鐘,泰思,即刻,同我,訓教!」亞娜躺在床上道。

「…如果梅黛琪自殺,我應唔應該去搵佢?亞娜。」我說,「只要你一句話唔好,我就由佢。」

「…泰思,你問得呢個問題,即係代表你有答案。」

本來我應該連問也不會問吧。

菁婷試試看問費勝嵐?我還會親自送上木炭和安眠藥。

「對唔住…」

「喂,獅子山伯爵咁易道歉既咩?」

「你嬲?」我坐上床然後抱著亞娜在她耳邊問。

「泰思,記唔記得當日係銀行點解你會揀中我?」

「因為你唔係只識聽命令既機械人,亞娜,你有人性既一面。」

亞娜往後躺到我懷中:「其實我都係…我好幸慶黎到依加,你唔只係一個復仇者,你都仲有人性既一面。」

「我最後殘留既人性,係你教識我,亞娜。」

我因她而圓滿,因她而走到這兒。

如果當日從鄧有德開始我就不斷地採用最殘酷的手段,我還能這樣抱著亞娜聊天嗎?

大概在她對Jessica抱有一絲憐憫,發現她和唐老板一家有關係時我就會把亞娜解決掉吧。

「梅黛琪如果真係自殺既話,你想既睇下佢啦,送佢一程又好,救佢又好,甚至唔理都好…選擇係你既。」亞娜說,「我知道你最愛既人係我,咁就夠。」

「最愛既話,係你,但唔只你一個。」

「哈啊?!」

「仲有我地個仔。」我把手輕撫亞娜的小腹。

「一定係仔架?如果係女呢?」

「你呷自己個女醋?!」

「可能架~嘻嘻~」

結果梅黛琪沒有自殺。

而且還相反…算是相反嗎這樣。

「點解你會係度?」我與費勝嵐異口同聲說。

「點解我唔可以係度?」我與費勝嵐異口同聲說。

地點是大嶼山,靈隱寺。

沒想到梅黛琪會約我在這兒,更沒想到費勝嵐也在這兒!

「你都算好事多為,鄧泰思!!」

「你連自己個仔都殺,你好意思話我啊,費勝嵐。」我冷笑道。

「你估我想?!我係自衛,我問心無愧!!依加我咩都無晒…你開心未?!」

「其實未,見到你生勾勾咁就燥!

「兩位,佛門清靜地。」一把老人的聲音從寺門傳來,「請自重。」

「……」我與費勝嵐望向那邊,只見一老一少的兩個尼姑正走過來。

「師太,梅黛琪係咪係度?!」費勝嵐走向二人,「我…我好耐無見過佢,我可以同佢解釋,我可以解釋!柏榮件事我都唔想!如果我個時唔自衛既落水既就係我!我唔識游水…」

「費施主,你既解釋只顯出你既心虛,最清楚你自己作幾多孽既人,係你自己。」老尼姑說話平靜卻帶著懾人的氣勢。

「但…」

「勝嵐。」突然旁邊較年輕的尼姑開口,「夠啦。」

這聲音…是梅黛琪。

「哈啊?」明顯費務嵐也認出了,同樣和我一樣難以致信。

本來我也有預計過梅黛琪經歷這接二連三的人生巨變,生離死別後會自尋短見,但我卻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會出家?!

「黛…黛…」費勝嵐被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黛琪,係時候。」師太向她點點頭說。

「泰思,對唔住。」梅黛琪突然對我鞠躬道歉,「當年我有份害到你咁,好對唔住,我唔敢諗你會原諒我,但我一定要正正式式,親口向你道歉。」

回想起這還真是她第一次這樣正式向我道歉,沒有甚麼陰謀計算,就這樣單純地向我道歉,我不用算計她的心意,她的立場,所以我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應對。

「呃…」

本來的話我大概可以大罵她一頓,說甚麼「道歉有咩用」「我人生無左就係無左」之類,但是她…竟然就這樣認錯?

「唉。」我可能瘋了,「算啦…你依加都咁,我都……」

這情況超出了我的計算,我不識應對。

「至少,你對梅黛琪依加唔再心存仇恨?」師太問。

「呃…」

「記得發生過既事係一回事,心存仇恨係另一回事。」

「…可以咁講,算啦,已經廿年前啦,黛琪。」我苦笑,「搞咩玩到出家咁大獲。」

始終殺入佛門繼續狙擊也牽連太大。

「我攰啦,泰思。」

「明明一聲真誠既道歉就可以化解廿年既仇恨,你地三個又何必搞到依加咁?」師太搖頭嘆氣。

「係撚!!」費勝嵐卻說,「鄧泰思,你搞到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咁你梗係可以釋懷!你將我地搞到雞毛鴨血,你同我係度扮聖人扮放下?!哈哈!!嘿哈哈哈!笑撚死人呀!!鄧泰思!!唔好同我講咩放下!依加唔係你放過我,係我唔放過你!」

我馬上怒道:「放馬過黎啊,我同你沒完沒了!!係你教唐老板點害我,係你向菲律賓告發我!!你講到自己受害者咁?!」

「阿彌陀佛…」師太搖頭說。

「黛琪,返黎啦,出乜家啫!我有方法,我會有方法可以由頭黎講!當…當年我地都係咁架啦!由零開始!」

黛琪平靜地說:「勝嵐,你已經殺左我地個仔,我地仲可以點由頭黎過?」

「仔咋嘛!生過囉!你…你仲後生!再唔係可以搵代孕啊!返黎啦好唔好…求下你…」

梅黛琪聞言先是驚訝,然後是悲傷。

「罪過,罪過。」師太說。

「如果可以返轉頭,當年我就唔應該俾你害泰思,咁樣一切悲劇先唔會發生, Fiora, 柏榮, 別離公子,唐老板,唐太…已經無得返轉頭。」

「你痴線架!你係我老婆黎架!」費勝嵐已接近發瘋邊緣。

「分居兩年後就會自動離婚,從今開始我就只係靈隱寺既一介女尼。」

「你係咪痴撚左線?!我不但有方法可以東山再起,更加有方法為柏榮,為Fiora復仇!出咩家?!黛琪!返黎我身邊!」

如果梅黛琪是自殺的話,費勝嵐也許沒這樣瘋狂,因為生死難違,怎樣悲嘆,在生死那沉默的一線面前也只能接受。

但現在梅黛琪就在那幾級樓梯上。

「勝嵐,唔好咁,我已經下定決心…我唔想再糾纏於塵世既恩仇。」

我未見過費勝嵐出現這樣的表情,即使是Fiora入獄,費柏榮死去那時他臉上也未出現過這樣的震驚表情,正如他之前所說:他深愛著梅黛琪。

「光頭婆,你對我老婆講左咩黎!迷到佢瘟瘟凳凳!返黎!黛琪!我仲未完!我仲可以幫我地仔女復仇!」

費勝嵐衝上樓梯,把手伸向梅黛琪!

「唔好郁手郁腳,費施主。」師太擋在梅黛琪面前。

「死撚開!」

費勝嵐伸手去抓,沒想到師太右手輕輕搭住,然後振臂揮出!

「砰!」

重七,八十公斤的費勝嵐被相當矮小的師太一掌推飛!他整個人不受控地往下摔去,但師太的力度恰到好處,費勝嵐只是狼狽地退了幾步,便勉強站直了身子,沒受半點傷,可見師太武藝之高深。

「黛琪本來希望我可以化解你同鄧施主之間廿年黎既深仇,鄧施主或者可以,但費施主你執念太深,嗔怒太深,可以救你既人,就只有你自己一個。」

嗔,佛教的三毒之一,指憤怒、厭惡、侵略他人,得不到人渴求之物,但又無法放下,因而產生憤怒、煩惱,仇恨。

「黛琪…你背叛我我都未同你計…就算你背叛我…去搵個政棍去告我殺人…我都原諒你既背叛…點解你都唔返黎我身邊…」

費勝嵐面容扭曲,樣子痛不欲生。

梅黛琪的背叛,無疑是最沉重的打擊,他在Fiora和費柏榮時也未曾這樣悲痛,他與女兒割蓆,殺死自己兒子,卻從未傷害梅黛琪半分。

「你我已緣盡。」梅黛琪合掌道,「放下喇,費施主。」

由那句開始,梅黛琪不再稱呼他為「勝嵐」,而是「費施主」。

費勝嵐跪在地上,流下淚水,再無曾經政壇強人的影子。

「…係你…鄧泰思…係你!!」

他的手在地上用力抓緊:「鄧泰思…係你…明明你應該死係菲律賓…點解你要返黎搞鳩我…點解你唔死!!點解你唔死!!」

我怒道:「我返黎係復仇,而呢個仇係你惹起在先!你將我送入冤獄在先!!」

「鄧泰思!!」他從地上躍起,因用力過度沾滿了血的手抓向我!

「費勝嵐!!」

我拔出手杖,從中拆成對半轉為菲律賓魔杖!一撲到我面前,他就是往面門一拳!我連忙側身避躲,右杖直刺咽喉!他馬上舉拳壓下,另一手未等招式使老轉為肘擊!看準手肘,另一根魔掌重擊而下,他悶哼一聲叫痛,左腳向我踹來!

「唉,怨怨相報何時了。」

師太話畢,身形恍動,只見她閃身鑽到正互相廝殺的我和費勝嵐之間,左右手齊舒,我和費勝嵐胸前也被印上一掌,馬上巨力從師太身上傳來,我整個人被推後幾步才站住,同樣地也是沒受半點傷,連痛也也不痛。

「佛門清靜地,請兩位施主唔好係度相鬥。」師太合掌道,「黛琪,睇到你作既孽未?」

「嗄…嗄…」我與費勝嵐也喘著氣怒瞪對方,如果不是師太在這兒我們今天一定打到其中一方至死方休。

「弟子罪過。」

「仇恨正將你兩位昔日好友吞噬,即使你遁入空門,作左既孽依然會留低。」師太望望我們,「你地放下仇恨除左係放過自己之餘,亦係放過身邊既人,身邊愛你既人,同身邊你愛既人,包括黛琪。」

師太望向費勝嵐:「如果你真係咁愛黛琪既,你應該收手,唔好再作孽,更加要為你作過既殺孽負責。」

「收皮!」費勝嵐怒道,「我唔會放過鄧泰思!」

「而你,鄧施主。」師太向我說,「即使你廿年前既受害者,亦唔代表你有權利傷害無辜既人,唯有以德報冤,你先可以由菲律賓個個牢房中真正自由。」

我苦笑:「師太有心,但我已經自由左好耐。」

她搖頭道:「你無…你從來無離開過個個牢房。」

「點解你咁講?」

「你逃獄後只為復仇而活,你有冇享受過真正既自由?講緊既係唔使再為呢件往事而憤怒,而悲痛既自由?」

「…」

「只要你既人生方向依然被呢件往事困住,你其實無離開過當年既牢房,可以放你自由既人只有你自己,鄧施主。」

「…多謝你既教誨,師太,但我未做到。」我說,「至少,呢個殺人犯要伏法我先至可以放下。」

「我殺人犯?!係你教唆柏榮弒父架仆街!」費勝嵐怒不可遏。

「過去既恩仇已經無辦法改變,唯一改變既只有你地對未來既選擇。」師太說,「依加你地既嗔怒已經蒙蔽雙眼,我只期望有一日……」

師太望向我:「…你會發現比復仇既重要既寶貴之物。」

我點點頭,雖說聽懂,卻做不到。

喔,對了。

「師太,既然黛琪係度修佛,我都唔想佢生活過得太差,你地要唔要香油錢?我睇你呢度係咪連冷氣都冇?信號都唔太收到,如果你唔嫌棄既,我可以幫靈隱寺全寺翻新。」

「有心啦,鄧施主。」師太笑笑說,「好高興你真係放下對黛琪既仇恨,但係出家人唔需要呢啲,你覺得你係呢度最富足既人?」

她拍拍我肩膊:「如果你想捐贈既,就捐贈你寬恕,去寬恕所有害過你既仇人,最重要係寬恕你自己,你想既,得閒黎靈隱寺食一餐齋就足夠。」

寬恕甚麼自己?

「願你地平安,及早放下恩仇。」師太走回梅黛琪身邊合掌,「晚安,鄧施主,費施主。」

我目送費勝嵐憤而離去,梅黛琪與師太消失在樓梯的鐵閘後。

天空的晚霞,挺美麗。

…大概因為我從未抬頭仔細看過吧。

回到主車道,亞娜正駕著車子待我,我把雙截菲律賓魔杖接回成一根手杖:「亞娜。」

「泰思…」她好像小睡過,「咦,你咁烏糟既?」

「佢約埋費勝嵐黎,我地打左一架。」

「佢都係度?!」

「走左啦,我地返屋企,落車,我黎揸。」

「但我快啲喎。」

「慢啲都無所謂啦,你睇個天幾靚。」我笑著摸摸亞娜的頭。

換位,開車。

「係呀,菁婷俾左呢張相我地。」亞娜亮出一張照片,「佢話佢今日收到。」

那是一個信封,右上角有一張貼紙在,仔細看並不是郵票,而是一支國旗,分成四格,左下右上分別是藍色,紅色,而左上右下分別是藍色和紅色的星星,那是巴拿馬的國旗。

我冷笑:「好…睇下邊個唔放過邊個?費勝嵐。」

「真係得?真係做到?」

「無錯,只要費勝嵐一進入巴拿馬既國土,就可以將佢拘捕。」我點點頭,「景遙係咁講…佢真係好叻女,不愧係利教授之女。」

那個德文的背景調查也完成,沒有可疑,資料也全部屬實。

所以只是因為風格像我嗎?

她喜歡就好。

「通知菁婷,我要銀行派出保鏢同私家偵探去做幾件事。」

決勝之時到了,費勝嵐。

靈隱寺之行另外一個收獲就是知道費勝嵐還愛著梅黛琪。

即使他已經陷入瘋狂中,他還是愛著那女人。

更幸運的是梅黛琪只是出家而不是自殺,那麼就可以好好利用。

愛使人堅強,戰勝絕境。

愛使人盲目,視而不見。

利教授說過要學會一葉知秋,坐在書房的愛因斯坦可以足不出戶透過幾頁公式證明光年之前黑洞的存在;顧問偵探透過一眼前的一滴海水,證明大西洋的存在…事象的蛛絲馬跡,可以揭露背後的全貌。

「先捉到細節並推理出真相既人,就可以前著先機。」利教授說,「正如我地係度可以透過風,聲音,天象,昆蟲,牆壁既濕度推理出外面既變化。」

「變化?」

「無錯,泰思…正如你分析金融市場一樣,先捕捉到買入訊號,賣出訊號既人,就可以搶先獲利,而電視報紙報既所謂消息…」

我接話:「往往都係最後最遲。」

「市場即世界。」利教授說。

***

現在,我正等待費勝嵐的動靜,靠的是地產經紀。

「係…係,明白,明白。」菁婷在遠處接電話,我與亞娜正在和阿布玩。

「泰思。」亞娜用眼尾望向她。

「嗯,帶佢入房。」

「黎,阿布!」亞娜拍拍手。

「汪嗚!」胖胖的阿布跟著亞娜小跑步的離開書房,走進自己房間牠最愛的狗窩中,亞娜把牠的小被子扔給牠,明明快要比亞娜還重,阿布卻是高興地叼著小被子伏下睡覺。

待亞娜回來,菁婷開始報告。

「經紀頭先打俾我,已經成交。」

「費勝嵐竟然賣到樓呀。」亞娜說,「銀行明明已經將佢列入左做黑名單…」

我冷笑:「DeepWorld中只要有錢,咩服務都買得到,只要佢應承賣到樓後既錢分返俾佢賣出既人,一定會有人幫佢。」

「成交價?」亞娜問。

「呢個。」菁婷用手機打出成交價。

「咁高?!」亞娜的金錢觀其實有點被我寵壞了。

「尖沙咀頂樓複式連天台,差唔多呢個價,唔怪得佢話有辦法東山再起。」我說。

「我地依加點做,有錢使得鬼推磨。」

「無錯,咁岩得咁橋,我都有。」我說,「私家偵探同保鏢個邊點樣?」

沉默。

為甚麼?

「……鄧先生,好對唔住。」菁婷突然道歉。

「…咩事。」

「佢地受到政治壓力。」菁婷搖搖頭,「所以唔會派人去。」

「咩政治壓力。」

「…同樣地有人將想費勝嵐趕上絕路。」菁婷眼神閃縮,「但係佢地認為真係搞出人命,效果會比較好。」

我不悅地說:「所以私家偵探同保鏢唔會去保護文俊一家,賈姑娘林牧師,同埋景遙德文兩個係咪?所以搞出人命,佢地就好辦事啦!」

菁婷難堪地點點頭。

「嘁,政治家個撚個都係咁,同費勝嵐有咩分別?」

「泰思,咁落去…」

「費勝嵐賣樓後一定會用錢買兇襲擊對我重要既人,呢三組人係最危險,本來我係佢賣樓成功前已經預計到呢一步派人保護!你地銀行就係咁做野?!我早預見到點?!」

「我去睇下有冇其他保鏢公司!」亞娜說。

「唔使啦!香港全部保鏢公司都同警方有關係!自從解決左費勝嵐後佢政敵既一派就上晒位,佢地下決心要費勝嵐搞出人命黎完全搞掂佢!其他保鏢公司都一定受到相同既壓力!無用!」

他們最理想的結局就是費勝嵐買兇襲擊那三組高危人士並殺死某些人,只要死了人才確保能把費勝嵐控以買兇殺人的極刑。

買兇傷人和買兇殺人的差別太大了。

一群白痴!

雖說我痛恨費勝嵐,但我不可能用我的恩人,我愛惜之人去交換。

師太的聲音又在腦中響起:「…你會發現比復仇既重要既寶貴之物。」

…這意思嗎?

不…只不過是我早已有計劃把他解決掉,才不用這種極端做法。

如果沒有呢?

我不知道。

「只好先將費勝嵐解決!」我道,「呢啲地下交易唔會俾晒全數,費勝嵐會向槍手刀手之類落訂,事成後佢再俾尾數,係佢地郁手之前將費勝嵐打入絕境之中,令全世界都知道佢唔會俾得出尾數咁樣大家就安全!」

「換句話說…就係鬥快?」

「係。」我道,「睇下我地之間…邊個將對方趕盡殺絕先。」

這就是我們三人組的下場。

梅黛琪出家靈隱寺,與塵世恩仇再無瓜葛。

而我與費勝嵐就在比賽誰能看把對方的人生徹底毀掉。

「…我會繼續聯絡幫到手既人,如果真係無人既…我可以親自去。」菁婷道,「係我失職,好對唔住。」

「你盡左力架喇,咪咁怪自己。」亞娜安慰她說,已經相當有前輩風範了。

「你一個人點保護三邊?你以為三邊只係各自一個人共三個?」我嘆氣說,「向佢地發邀請,叫佢地過黎住,至少呢度有你,有我,用我個名既保鑣公司都應該會派到人。」

「泰思,咁我呢?」亞娜問。

「你粗身大勢,唔計戰力。」

「哈啊?點可以咁?咁係歧視!」亞娜抗議。

「聽話啦亞娜。」

「嗚…」亞娜扁嘴的樣子也很可愛。

「菁婷,你聯絡賈姑娘同景遙個邊就可以。」我說,「文俊個邊…我另有安排。」

說說文俊的近況吧,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我們的視線內,那是因為在唐老板的悲劇後Jesscia與他同住,但為了防止Jesscia把對我的恨意遷怒於他,我與他幾乎完全斷絕了來往,只是要求他每天向亞娜報平安,確保同住的Jesscia沒有加害於他。

這些日子以來Jesscia也的確沒有一絲可疑。

但我可不會相信她。

我是害唐老板坐牢的人,而文俊是我恩人之子,Jesscia完全有動機遷怒於他和郭老師並加害於二人。

那麼也藉這個機會來下一個最終的判斷。

***

當Jesscia打開門時,眼前的一片狼藉害她差點尖叫,地上的碎花瓶,掉下的掛畫,割開的沙發,還有…被綁在椅上子的文俊和郭老師。

「文俊?!」

手袋掉到地上,Jesscia搶步衝前。

「唔好掂佢。」從角落閃出的男人說。

「你…你係咩人?!」

「你敵人既敵人。」男人帶著一個面具和兜帽,「即係鄧泰思既敵人。」

「你…係鄧泰思條仆街既敵人?」

「嗯,費勝嵐你知?你知佢最近屋企幾慘架啦。」男人說,「我係費勝嵐既結拜兄弟,梅黛琪既契哥…Fiora同柏榮…我都由細睇到佢地大,估唔到下場會係咁…所以,我專登係意大利返黎,你要知道向黑手黨請假唔係咁易,^@#@^%$*@$」

結尾是一串意大利文,Fiora望向那人手背,見到一個黑色蜘蛛紋身。

「咁…你點解要咁對文俊同郭老師,有咩關係!?」

「你始終都係個靚妹,唔及鄧泰思老謀深算。」男人嘆氣,「郭老師,係鄧泰思最重視既恩人,而文俊就係鄧泰思恩人之子。」

「…」Jesscia沉默不語。

「所以,你同我既共同敵人就係鄧泰思,敵人既敵人就係朋友,更何況你係Fiora既好姊妹?黎,由佢兩個開始,我會帶領你向姓鄧條仆街復仇,為左你爸爸,為左勝嵐一家!!」

男人把一支手槍塞到Jesscia手中。

「有幾個黑警欠勝嵐人情,我地有足夠時間離開呢度,亦唔會上身,只要一場煤氣爆炸,無人知道呢度發生過咩事。」男人一邊說著走過去文俊和郭老師身邊,再除掉文俊的頭套拍醒他。

「嗚!嗚嗚!」他在掙扎。

「放左佢。」Jesscia卻用槍指著男人。

「…你做咩,Jesscia,我係個邊!」

「你唔係!放左佢!然後俾佢用索帶扎住你!如果唔係我開槍架啦!」Jesscia持槍逼近!

「…佢係你爸爸既仇人最重視既人!」男人怒道,「你唔記得你爸爸俾鄧泰思害到幾慘?!你唔記得你媽媽係點俾鄧泰思害死既?!」

「記得!我梗係記得!」

「我係勝嵐既兄弟!我都要鄧泰思死!應該話要佢生不如死!求死不能!所以就由佢地開始!」

「兩回事黎!」Jesscia打斷男人,「文俊佢唔同鄧泰思個賤人!我同鄧泰思幾大仇都好,文俊同郭老師都係無辜!如果我都係咁樣遷怒鄧泰思身邊無辜既人,我同佢有咩分別?!」

「呢個係你唯一可能向佢復仇既機會!」

「我唔要復仇,我只要同文俊,郭老師平靜咁生活…」Jesscia望向文俊,「即使佢唔信我,日日向個亞娜報平安。」

一直知道嗎?

「你敢開槍咩。」男人用胸口頂著膛口,「你同鄧泰思最大分別就係佢有復仇既決心,你無!」

「我…」

「黎啊,開槍呀!」男人捉住手槍,放到自己眉心,透過面具的眼孔,可以看到熊熊燃燒的復仇怒火。

「唔好逼我,唔好逼我…放左文俊!」

「唔放又點!?你敢為左佢開槍咩?!」

「…為左佢,我敢!!」

好女孩。

「砰!」

板機扣下,文俊胸前爆出鮮血。

「嘩呀呀呀呀?!」Jesscia花容失色,但馬上發現為甚麼向男人胸口開火,噴血的卻是文俊。

因為這是反應彈。

我脫下面具:「文俊,你講得岩。」

「鄧泰思…?!」

「佢真係純粹愛你,而且唔會遷怒於你同你媽媽。」

文俊張開眼:「咦…啲血漿痴立立好核突…Jesscia,有冇嚇親呀?」

Jesscia呆立原地,旁邊穿上郭老師衣服的亞娜自己鬆綁脫掉頭套:「係咪呀!我都話左Jesscia係好女仔黎!佢唔會加害文俊架啦!」

Jesscia眨眨眼,似乎還不知道發生甚麼事:「到底係…」

「放心,呢個只係演習。」我說,「只係我呢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人做既多餘之舉,原來你一直都知文俊同我既關係,仲同亞娜報緊平安?」

「…梗係,佢既電話密碼就係我生日。」Jesscia說,「傻瓜。」

「你Check我電話?!」這次吃驚的是文俊。

「有野唔俾我睇得?」

「無。」文俊連想也沒想,然後把視線移開。

大概是那些色情的東西吧,這兒就不深究了。

「無聊,鄧泰思!你不但心腸惡毒,小氣,記仇,仲無聊!我…我頭先真係驚架!!」Jesscia坐到沙發上哭起來。

「我明你感受…Jesscia…」亞娜苦笑,因為當日她也有相當經驗。

「哎呀做咩喊呀,我又唔係真係有事…」

「你就唔信我?!你唔信我到咁要試我?!」

「我信架!係伯爵佢死都話要試咋!我…我講佢唔贏…」

「真係既?」Jesscia望住我問。

「係,佢從頭到尾都信你,只係我唔放心。」我道。

「唔係個個都好似你咁痴線,鄧泰思。」Jesscia咬牙切齒地說。

「…好事黎,千其唔好似我。」我說。

Jesscia放眼看看屋內:「但係間屋…」

「放心,所有重要既野我都用道具來取代,同埋本身都想幫你地裝修,郭老師隻腳唔好,我搵設計師重新設計過方便佢出入,呢段時間你地三個黎我度住先?」

這當然是藉口。

費勝嵐顧用的人隨時在路上了。

此地不宜久留。

「…唔得。」Jesscia卻說。

「嗄?」亞娜馬上一臉失望。

「即使我愛文俊,但我都係接受唔到同你兩個同住。」Jesscia望向我和亞娜。

「…唉。」亞娜輕嘆一口氣。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不但如紙張脆弱,也如紙張一樣一但摺起過,即使怎樣撫平,也會有摺痕存在,一去不復還。

想起曾經的兩個摯友。

「唔緊要,我都租左總統套房俾你地。」我說,「郭老師已經係路上,你地今晚可以一齊晚餐。」

「都可以。」

當我們回到樓下時,菁婷傳來訊息:[賈姑娘林牧師已到達]

到達那兒?她沒交代,我當然知道。

除了宗教上的分歧應該不需擔心那邊吧。

***

回到家中,景遙與德文已經到達。

「頭先個保安唔認得我地!」景遙生氣地說,「明明都黎過咁多次架啦!如果係方主任一定離遠見到就放我地入黎!」

「好啦咪理佢地,保安啫。」我說,「準備成點?」

突然我露出神秘的笑容:「巴拿馬總統同我都算有啲交情?」

「?」景遙一臉問號。

「竟然無睇過?!」我,亞娜,德文三人異口同聲地說。

「戲黎?電視黎?你知唔知讀法律有幾煩…總之,確認左。」景遙說,「只要費勝嵐一進入巴拿馬境內,就會捉佢,如果佢進入同巴拿馬有邦交既國家,都會請當地既警察部門捉佢。」

德文搖頭說:「問題就係在於,佢點先會出現係巴拿馬?綁架佢過去?」

「呢部分,我會有辦法。」

最重要的是那三組人的安危。

閉上眼回想,確認。

文俊一家到達。

賈姑娘林牧師到達。

景遙德文暫時以方便工作為由與我們同住。

只能做到這樣了,接下來就是以速度取勝。

但是我忘記了一點:我與費勝嵐是從小到大的兄弟,與梅黛琪是三人的青梅竹馬。

鄧泰思,費勝嵐往往無形中也有著默契,包括加害對方。

***

電話中傳出的是梅黛琪的聲音。

「勝嵐…鄧泰思個人渣,真係已經信左我,同廿年前一樣,佢都係咁信我,我都係咁易就呃到佢。你放心,我只係想佢放低戒心,放低對我既防衛,咁樣…我先可以幫柏榮,幫Fiora報仇!!」

下一段。

「我引左亞娜去呢個地址,佢都以為我真係出家不問世事,只係交代同你離婚既事,所以…我迷暈左佢。依加鄧泰思一定去緊救佢,地址係中環永安中心1008室,之後點做…就交俾你。」

「事成之後…我地去台灣啦,之前你話退休搞民宿,我地係台灣有樓,台灣同香港無引渡條例,我地咩都唔使驚。」

梅黛琪的錄音結束。

「係咁就得?鄧施主。」

「…都係唔係好慣你咁叫我,不過已經夠。」

中環永安中心1008室。

當費勝嵐來到時,整條走廊也沒有半個人,空氣中瀰漫著漂白水的殘留氣味,1008室…嗎?費勝嵐看看水牌,附近都是一些辦事處,05~10室是這邊。

05,06,07…08,到了。

「招租:聯絡管理處 電話:」

似乎是空置單位。

門後是我的聲音。

「…亞娜!」我驚慌失措地叫,「亞娜!!你見點啊!!應下我!!仆街,脈搏好弱!!亞娜!!仆街梅黛琪!!亞娜!!醒呀!求下你…」

費勝嵐推門而進:「鄧泰思,你都有今日!」

玻璃門被推開,費勝嵐只見我抱著昏迷的亞娜,而沒有注意到背後。

「……」我放下「亞娜」,站起來。

「亞娜」站起來,把頭髮扎好,帶回眼鏡,雖說打扮身形也很像,但這人…是菁婷。

「…你係度玩乜野,鄧泰思。」他眼神流露不安,因為他發現被引來這兒的人不是錄音中的鄧泰思,而是自己。

「只要進入巴拿馬領土,先可以將你拘捕係咪?費勝嵐。」我走到幾步之外的牆壁,「嘛…雖然事出突然,但係我都想同你講聲…」

「歡迎黎到巴拿馬。」我拉下白布。

他終於抬頭望過去,雖然入口這一小片空地被清空了本來的扶手椅和茶几,接待櫃台也把幾盤從樓下抬來的盆栽擋住,但是這兒是一個辦公室。

白布之後,印著「巴拿馬駐港商務辦事處」。

雖說名字是辦事處,但是法律上這兒是巴拿馬駐香港的總領事館,也就是說…這兒是巴拿馬的國土。

他轉身欲逃,但是一回就看到身後的兩個警察!

「費勝嵐!我地根據巴拿馬駐港領事既協助請求正式將你拘捕!你涉嫌一單謀殺案,請你合作!!」

「鄧泰思!你…!!啊啊!!放手!!放開我!!你地憑咩!!你知唔知我係邊個?!」

掙扎,制伏,曾經高高在上的費勝嵐被按在地上,鎖上手銬!

再無半點權力。

「鄧泰思!!你…你利用黛琪!你…點可能…段錄音明明係佢把聲黎…」崩潰,不解,短暫出現的希望化成了囚牢。

我點頭:「無錯。」

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那是貨真價實的梅黛琪,是她站在了我這邊把他引進了這陷阱之中。

廿年前,費勝嵐因為對梅黛琪的愛而把我扔進監獄。

廿年後,費勝嵐因為對梅黛琪的愛而自己走進監獄。

漫長的恩仇,在此兩斷。

趕上了…趕上了嗎?

「哈哈…哈哈哈哈!!我地真係好兄弟啊鄧泰思!連了斷恩仇既日子都可以撞到同一日,你估下我係咪自己一個人黎?!」

我在絕望中依然不放棄,窮一生之力也要向仇敵報復。

即使是失去一切,也等待,並心懷希望。

失去一切,就不怕再輸。

費勝嵐也是。

「砰啦!!」大門玻璃碎裂,如被逼入絕路的野獸一樣,費勝嵐仰天咆哮推開身邊的警員,菁婷飛身把我撲到地上以免我被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