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應漁業: 二、所謂工業

二、所謂工業

       片刻過後﹐水上人的隊伍已經到達了位於海岸邊的干塢﹐據聞是在一八六零年代左右由一些洋行出資建成的。這裏正在進行維修工程﹐因此可以見到滿是工人的身影﹐或許這就是對水上人來說最好的售賣機會。

       「來了呀﹐很久沒有見到你們了﹐今次有甚麼好魚？」一名身材壯健的男子粗魯地叫喊道。

       望向那名男子﹐除了身材壯健﹐面上和身上亦有不少晒痕﹐手臂上更有清晰可見﹐像是機器割傷的疤痕。又他剛才的語氣和面貌特徵來說﹐再結合他不時提點身後工作的人的行為﹐似乎不難猜出他是干塢地盤的工頭。


       「呃﹐有有有﹐今天的魚到是早上捕的﹐保證新鮮﹐孩子的媽﹐快快把地攤舖起來﹐我們要開始售賣了。」孩子的父親先是塄了一塄﹐似乎對於工頭的問題有點不知所措﹐然後更直接不理會工頭﹐對著孩子的母親說話。





       不過話雖如此﹐孩子的父親的反應亦算正常。畢竟再船上生活久了﹐也沒有什麼機會見識到城市人﹐對於城市人那種生活態度﹐水上人不懂得應對也是人之常情。也許吧﹐這就是所謂的地域隔膜﹐原來水上人要到陸地上發展﹐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容易。

       水上人們把籃子放在了地毯上﹐然後開始售賣給予工人們。對於他們來說﹐這種做法其實有遺他們自給自足的原則﹐族中的一些長老一開始也有些反對。但是時代在改變當中﹐越來越多人因為工業化發展進入香港仔﹐因此原本看似與世隔絕的水上人﹐奇蹟地接觸到了不少由域多利城前來的人。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化學作用﹐族裡面的年輕一輩﹐例如孩子的父親﹐開始對於外界感到興趣﹐因此才勸說長老們嘗試一下售賣產品。

正所謂供給和需求相輔相成﹐當水上人們把開始魚類售賣時﹐已經有不少工人在排隊購買﹐這些魚類對於他們來說可能是豐盛的加菜﹐因此也難怪他們會如此踴躍。

       「對了﹐我上次問的東西今天可以嗎。」出奇地孩子父親雖然不懂得應對工頭﹐卻主動地詢問他事情﹐看來是有求於人。

       「呀你說參觀工廠？我跟主管說了﹐他說沒有問題。咦這小孩我第一次見﹐是你兒子？」工頭一如既往地保持豪爽的笑容和語氣﹐回應孩子父親的問題﹐然而他也眼尖地留意到站在不遠處的孩子。





       孩子站的地方是在他父親身後的一處欄杆﹐有別於剛才的興奮﹐現在他明顯靜下了來﹐視線東張西望﹐彷彿被眼前所見的先進現象震驚了。

      人們總是會被自己不清楚的東西吸引﹐孩子也不例外﹐往他的視線方向望去﹐是一座三層樓高的房子。對於一個先前從來沒有離開過船的孩子來說﹐一層平房也是想像不了﹐而三層的工人宿舍更是遙不可及。

「泳恆﹐你對於這裏很有興趣嗎？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帶同他前往？」孩子的父親詢問完孩子後﹐便轉身請求工頭。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難得有小孩子對於我們這些大老粗的工作環境有興趣﹐我當然想帶他看看。」果然工頭給人的感覺除了爽快便還是爽快﹐對於這個請求不用多想便答應了。
 
片刻過後﹐工頭便和孩子還有孩子的父親到達了一咗龐大的水泥房子。這座房子的入口巨大異常﹐裡面滿是一些金屬製作的機器﹐而叮叮鐺鐺的敲擊聲更是絡繹不絕。





「爸爸爸爸﹐那些長長的是什麼？」孩子指著那對鐵支問道。

       「呃﹐我不清楚﹐不如你問工頭叔叔？」孩子的父親明顯也對於這些新科技不熟悉﹐對於孩子的問題他無從入手。

       「那些叫鐵支﹐是用來固定東西的﹐怎麼說呢﹐就像你們船上用來支撐的木板﹐不過更強。」工頭雖然看起來粗魯﹐但對於孩子的問題卻極其有耐心地回應。

       「哦﹐是嘛﹐那麼我們的船也可以用呢。」孩子聽罷後便自言自語﹐對於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小孩來說﹐這些新鮮的事跡往往可以引起他們的興趣。

       「那個又是什麼？」孩子似乎還不滿足﹐指著旁邊的機器繼續問。

       看來僅僅幾條鐵支並不能打發孩子的興趣﹐果然面對著這般的孩子﹐耐心解釋才是最好的應對方法。

       一路看來﹐孩子問了不少問題﹐包括什麼是機器﹐什麼是工業﹐什麼是產品。而工頭亦沒有因此而煩躁﹐反而更加高興地為孩子解答問題。





       就在參觀就來完的時候﹐三人走到了一部紡織機旁邊。只見座位上的工人飛快而且技巧純熟地操作著上面的木板和齒輪﹐一塊布料過了一會兒便成了形。

       孩子似乎對這座紡織機感到興趣﹐目不轉睛地望著那位工人的工作。

       「你對這個機器有興趣？這部機器是用來製作布料的﹐然後布料便可以拿來做衣服。」工頭敏銳地察覺到孩子的目光﹐便主動地向他介紹。

       「嘩﹐製作布料原來可以這麼快﹐如果我家中有這部機器﹐那麼外婆和媽媽便不用那麼辛苦了。」孩子感覺非常驚訝。

       「那麼我問你﹐今天的參觀後﹐你覺得『工業』是什麼？」工頭用條一條問題作總結。

       「我覺得這樣東西很利害﹐是一些我們家中沒有的。但是我常常聽爺爺說『工業』是我們不需要的﹐而爸爸又什麼也沒有和我說。」小孩簡單地回應了工頭的問題。

       聽到孩子的回答﹐孩子父親不發一言﹐面上滿是惶恐。他沒有想到一個三歲孩子竟然說出他一直以來不敢說的話﹐或許這就是童言無忌。的確﹐他一早就意識到了水上人一族生活的不便﹐而且在得悉外面世界的事物後﹐他也對於水上人的落後感到不安。

       孩子的父親作為族中的年輕一輩﹐他本來就對於外面的世界滿是嚮往﹐在接觸了工業科技後﹐他一直想引入到水上人的生活當中。奈何族中那班長老一聽都要用工業就非常反感﹐因此一直也沒辦法實行。





       所謂工業﹐在外界看來是一種發展中的東西﹐而對於自給自足的水上人來說是和外界連結點﹐又或者是不可理喻的東西。在水上人和外界有了交流後﹐他們開始明白工業的利害﹐慢慢地有人倡議要打破與世隔絕的生活方式。但有些人卻堅守己見﹐認為工業不過是域多利城人的邪魔歪道﹐應該繼續和外界保持距離。

       在這刻﹐工業對於水上人的意義或許尚未有一個明確的意義和定案﹐但是對於某個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工業或許是孕育出他腦海中某個思想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