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男生來說,透過電話談天簡直是世界上最費時失事的活動。
要談天,見面說就好;重要事情,三分鐘內用電話交代完就好。
所以男生永遠都不會明白,為什麼女生可以花上兩三小時待在電話裡頭談一些男生只需要用五分鐘就說完的事情。
即使我並不明白,但我還是開始了與周瑞盈每天在電話裡交談的日子。
 
「你頭先話你會揀咩色話?」另一邊是周瑞盈翻著書的聲音。
「你試下問多次條問題?」我一邊挖著鼻孔一邊答道。
「我話,你準備出席舞會,打開舞會道門,你見到一位公主喺度翩翩起舞,你覺得佢著緊咩色裙呢?你可以揀紅、藍、金、白、黑。」周瑞盈認真地又將她從書中找來的心理測驗讀了一遍。
「紫色吖。」我隨便地回答說。
「邊度有紫色俾你揀啊?專心啲啦!」周瑞盈輕聲斥責著我,同時又好奇地問道:「邊有男仔會鍾意紫色裙㗎?」




「紫色夠哂特別又高貴喎,呢啲先叫做『識揀』㗎嘛。」我裝作認真回應,內心卻想到裙子的顏色並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低胸和露出長腿的剪裁吧。
當然,我是不會容讓內心的魔鬼在周瑞盈面前展露的。
因此,我馬上在腦海中幻想出周瑞盈穿著了紫色長裙的悠雅模樣,擊退心中的邪惡念頭。
                                                           
「點都好啦,你快啲揀多次啦,如果唔係點測到你係唔係一個重視感情嘅人呢?」周瑞盈催促著我。
「紫色。睇我咁重視紫色就知我重視感情啦。」我堅持。
「都話無囉!無聊!」周瑞盈笑罵一句。
「其實洗咩測吖,你見我成日痴住嗰五條仔,就知我有幾重視友情啦!我話哂都一介作家,當然係感情豐富、七步成詩、感情發乎內心㗎啦。」我說完了一段誇張的垃圾話後,見周瑞盈在另一邊廂沒有太大的反應,馬上識趣地反問了一句:「咁你呢,你揀咗咩色啊?」
「我?白色囉。個測驗話我係一個重視感情,但唔會輕易表露情感嘅人。對於重視嘅嘢,通常都會用心對待,但好少會開口明示自己嘅感受,所以好容易令人誤會我其實並唔睇重一段感情。我覺得個測驗都幾準。」周瑞盈依書直說。
 




確實,我也同意這段文字所形容的與周瑞盈相當相似。
最初認識周瑞盈,我以為她是一個內向柔弱的人。
可是相識了這一段日子,我發現她其實並不柔弱,反而內心中頗有自己一套想法,例如之前的壁報板設計和對自己文具的想法。
只是她不甚將自己的感受向他人宣之以口,取態低調。
 
我相信在不同事情上,她也是一個會選擇將自己感受收藏於心的人。
而這一類人,通常都會在不少事情上默默承受,連連吃虧。
因此,我暗自許諾,若然他日周瑞盈成為了我的女朋友,我一定要盡力地寵壞她,讓她放心在我面前暢所欲言。
 
「喂!我就快收線啦,你有冇聽緊我講嘢㗎?」周瑞盈叫喚了我一聲,我才意識到時間已經來到了21:29,尚有一分鐘我的灰姑娘就要離我而去了。




「有啊,白色裙嘛,但係我覺得都係紫色襯你多啲囉。」我在腦海內為她補上了一套白裙套裝,嗯,始終還是不及紫色長裙出眾大方。
「你都九唔搭八嘅,都話心理測驗囉!」周瑞盈笑著啐了一口,「好啦,宿監嚟啦,聽日再傾啦,學校見,拜拜。」她說完了一連串的道別對白,就爽快地掛了電話。
 
就這樣,我又完成了一個「每天日常」了。
自從兩星期前我跟周瑞盈第一次談了一分多鐘的電話開始,她幾乎在上學日的每一晚都會準時地在晚上九時正致電我。
我們的對話從最初的功課,談到班級上的八掛、老師們的花邊新聞、各種天南地北的無聊事情,總言之每晚九點到九點半,就是近來每天我與周瑞盈的快樂時光。
有時候當我們掛線之後,我都會怪責自己在電話裡頭的對答實在太無聊,還擔心周瑞盈會否因此不再致電我。
可是,隔天回家,我又會在同一時間裡收到她的來電。
 
我曾經想過,為什麼周瑞盈會選擇天天致電我呢?為什麼她就不致電自己的閨蜜呢?
難道是因為她欣賞我的風趣幽默?或是因為只有我才有空能與她天天說著無聊話?或是因為她在宿舍太無聊所以才找我解悶填補空檔時間?
現實向來是殘酷的,所以我並沒有向周瑞盈求問真相。
其實,維持現狀也很不錯,至少可以讓我自欺欺人地說服自己相信,周瑞盈願意天天致電我是因為她想念我。
想念不需要多,只要她有一點,就這麼一點掛念我,這個理由就已經足以讓我甘心樂意地每天花半小時與她對話。
雖然,我依然覺得談電話是一件耗費時間的事情,可是,反正人生有過半的時間都是用來浪費的,所以我選擇將青春浪費在喜歡的人身上不正是用得其所嗎?




 
我和周瑞盈約定俗成的來電習慣就這樣一直維持著,每逢週一至週五的晚上,我都會準時在八時五十九分佇候在手機的旁邊,等待她分秒不差的來電。
而因為學生必須在週末回家,所以星期六日我便不能與周瑞盈保持通電,變相令我在週末失去了聆聽她聲音的機會,因此我就如一個失去毒品的癮君子一樣在週末過得特別難受。
 
在四月某一個週六,時間來到了深夜十二時左右。
我當時大概是剛打完了好幾場Fifa準備休息,突然電腦前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我拿起手機一看,來電者竟然是周瑞盈。
一時之間見著她的名字,我第一時間的反應竟然是有點慌張。
我一邊手忙腳亂地將電腦關好並跑回自己睡房之中,一邊用力地深呼吸,然後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的另一端,寂靜無聲。
我感到奇怪,難道是周瑞盈錯手才致電了我嗎?
而且根據我對她的認識,她一向都在晚上十一時就寢的,所以按道理她並不可能在這時段致電我。
 
「喂?」我嘗試輕輕叫喚了一聲,但另一邊依然並沒有聲音作出回應。




當我尚在猶豫的時候,我靈敏的耳朵聽到了一點聲音。
那是非常微弱而短促的鼻息呼吸聲。
 
由於我剛才匆匆忙忙地跑進房間,所以此刻房間的燈並沒有亮起。
在黑漆漆的房間裡,我聆聽著周瑞盈那邊傳來的呼吸聲,而腦海則漸漸地描繪出她現在的模樣。
在腦海的幻想之中,我看到,一個正在電話旁邊低聲啜泣中的她。
 
「你……係咪喊緊啊?」我謹慎地問。
電話那邊並沒有傳來答案,但呼吸聲卻明顯變強了,而我也聽到了夾雜於呼吸聲中的幾聲哽咽。
所以我更加肯定,周瑞盈正在哭泣。
 
這一刻,我整個人都僵住了,就連我平日引以為傲的創意腦袋也在此時停工了。
我上一次單對單地面對一個哭泣的女生,應該已經要數到小學時代將女生欺負得哭了起來的事蹟。
而我現在需要處理的,卻是在電話另一端飲泣著的周瑞盈,一個我正喜歡著的女生。
我應該說出什麼安慰的話呢?我應該如何關心她呢?她遇上了什麼令她傷心的事情呢?




一時間,我大腦之中跑出了十萬個問題,但當中最大的問題是,我根本沒有時間去逐一思考到底應該向周瑞盈問出哪一個問題。
 
房間與手機,同樣是一片尷尬的寂靜,除了偶爾傳來幾聲周瑞盈的啜泣。
當這尷尬的氣氛維持了大約五秒,我就已經不能再忍受下去。
 
我知道,自己必須是主動開口打破僵局的一個。
而我同時有一種預感,開口的這一句話,或會重要得可以奠定今晚、甚至之後我與周瑞盈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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