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華利將短鐵炮交給從人,雙手拿起長炮,不久卻將其放下,轉頭面對雙手抱着小狗的方頴,指着她大罵。
 
 
任永身在遠方,見歐華利如此無禮,立施輕功趕至他的面前。只聽歐華利道:「你這巫女施妖法!」任永不明所以,只道方頴不知用了何法,讓歐華利停止射擊。方頴淡淡地道:「我若能施妖法,定能勝過你這人。」
 
 
任永哈哈大笑,順口胡吹道:「你知道為何方姑娘不下場比試嗎?只要她心頭一想,歐先生所射無論箭支、鐵彈均會失效。方姑娘美麗動人、宅心仁厚、人見人愛,怕你輸得難看,才派上我這名手下與你較量。」把方頴大大抬舉,又說自己是她的手下,但方頴仍不動容,臉上目無表情。
 
 
歐華利大駭,向細川高國道:「這人施妖法,讓我鐵炮槍管微凹,請大人評理。」任永道:「你嘴巴放乾淨點。方姑娘手抱寵物,如何能做手腳?在場眾人有看見異樣嗎?請細川大人評理。」




 
 
細川高國和眾武士未能看見任何異狀,高國想:「這位姓方的姑娘在大廳上憑空擊飛刀碎,或許剛才用了相似之法。她施法時避開眾人目光,莫非真的會使妖法?」細川高國心意轉動,向歐華利道:「歐華利先生還有長弓,可以繼續比試。」
 
 
歐華利見識過任永一箭射穿十五木靶的厲害,說道:「我認輸,不用再比。」細川高國道:「任先生和方姑娘勝出,就是我細川氏的代表。請先生和姑娘到我府上休息,素卿幫我安排府中房間。」其實參與比試的是任永,高國卻在話中提及方頴。細川高國以日語跟歐華利說了幾句,便與眾人分別。
 
 
任方二人到了原本住處收拾物件,跟隨宋素卿到了細川府第房間。沿途上,任永問道:「方姑娘用……」方頴不待他問,答了一個字:「石。」任永大聲讚譽。原來方頴見地上皆是沙土,多藏細石,抱起小狗向任永說出「別灰心,想辦法」時,暗執石子兩塊,欲待細川高國一聲令下,歐華利射擊前,方頴便彈出細石,向歐華利本人飛射而去,讓他射擊失準。
 




 
怎料歐華利和細川高國暗中串通,遲遲未射,於是方頴使石子擊向槍枝。石子去勢甚快,旁人皆不見,方頴使力甚輕,微微擊凹槍管。槍、石相撞,歐華利手中一震,知有不妥,立時改換長槍,豈知又是如此,歐華利便道有人作怪。任永身在遠方,故歐華利猜想施奸之人,必是方頴。
 
 
宋素卿領任方二人到了房間門前,向任永道:「請任兄弟說服希遙,讓她放棄跟兩位同去。」任永揚手道:「你是她心上人,她也是你的心上人,兩情相悅,這是宋兄的福氣。其實江姑娘想甚麼,你應該多加配合,為她設想。就算她到了天涯海角、刀山火海,那怕在敵人手上,宋兄也應義無所顧,隨她而去。」其實任永甚是討厭江希遙,真心不想宋素卿與她相好,但自己為了方頴做了許多事,對方仍無動於衷,於是借話抒情,說得一本正經,其實任永極希望與方頴兩情相悅,經歷火海刀山。
 
 
宋素卿想了想,說道:「任兄弟教訓得是,但此行確實危險至極。每年『天廷山祭』,眾家武士上山至今,無一……」任永插言道:「方姑娘天下無敵,宋兄不必擔心,我承諾會護江姑娘下山便是。」宋素卿向二人道謝,再道:「細川大人會為兩位安排車馬食糧,還有祭品。兩位輕裝出發便可,我先行告退。」
 
 




宋素卿帶着不安的神色離去。任永想:「他為江希遙着想,肯定還未放棄,此舉確是可嘉,值得我效法。但愛人主意已決,你若不順從,跟江希遙對着幹,一定有苦頭吃。」
 
 
方頴忽道:「此話當真?」任永愕然,方頴再道:「我所指是,你剛才說,就算到了天涯海角、刀山火海,那怕在敵人手上,也應義無反顧而去的一番話。」任永從未聽過方頴為了自己一言長篇大論起來,心中欣喜:「我無意一言,卻觸動她少女之心。」於是點頭道:「一定不假。我說過想做便做、想說便說,就是這個意思。」
 
 
任永和方頴整理武器,把一些食水與糧餉放入包袱,以待上山。四天後,江希遙帶領二人上路。出發前,任永向江希遙道:「你爹爹說會安排車馬、食糧、祭品。現在別說物品,我們連一匹馬也沒有,還要步行至山腳。」江希遙道:「我爹爹早已派了宋素卿這混蛋,帶着物品馬車先到天廷山山腳。『天廷山祭』明早舉行,我們走一天的路,是爹爹要責罰你們無禮之罪,我這個所謂女兒也沒馬可乘。」
 
 
任永大罵細川高國小氣,聽到「宋素卿這混蛋」六字,知道江希遙忿氣未除。四日前,方頴大為同意自己的話,加上宋素卿是有情人,任永欲為宋素卿說項,向江希遙道:「宋兄實是為了江姑娘著想,姑娘有宋兄親切照顧,不必再遷怒宋兄。」
 
 
江希遙道:「你到底收了多少銀兩,做了宋素卿的手下?這混蛋一味討好爹爹,根本不會理我……說起來當天是方姐姐為我出頭,從前多有得罪,我真心真心、多幾百幾千個真心向方姐姐道歉,請方姐姐不要見怪。」忽然一臉誠懇,方頴道:「好說。」任永暗罵:「我諄諄善誘、好言相勸,你卻惡言相向。我以性命作注,跟洋人比射,你也不向我道謝。若我沒有答應宋兄,保你安危,一定會在山上遺下你一個兒獨自面對妖魔鬼怪。」
 
 




三人同行出發,江希遙雙目失明,只能以話領路,故她需要依賴方頴一肢而行。沿路上,江希遙雙手拉着方頴一臂,不停說話,方頴間中回話幾句,二人完全無視任永的存在。任永想:「此情此景,真像方氏姊妹與我上路時的情形,不過小妹妹會對我說話。方頴不抗拒江希遙,想來小妹妹不在,方頴將江希遙當作親妹相待。」
 
 
江希遙忽道:「方姐姐有意中人否?」任永立時聚精會神起來,傾聽方頴答案。方頴手撫小狗,淡淡地道:「沒。」任永想:「方頴心思難猜,有時說實話,有時口是心非。當日我問她練功有沒有阻礙,她也回答沒有,結果卻練功過度。」
 
 
江希遙說了很多話,了解方頴寡言少語,便不斷發問讓方頴回答。江希遙再道:「那麼方姐姐覺得,到底是甚麼樣的公子哥兒,才能配上大美人姐姐?」其實她根本看不見方頴樣子如何,「大美人」云云只是江希遙的猜想。方頴忽然低頭作尋思狀,任永見她竟然會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於是更留神傾聽。江希遙道:「一定是眉清目秀、高大雄壯的男子,是不是?」方頴道:「或許,不必壯,瘦的好。」
 
 
任永沾沾自喜,心想:「這不是我嗎?」又想:「江希遙失明已久,竟然知道眉清目秀、高大雄壯的模樣,又精選衣衫髮飾,當真奇怪。」卻不知道江希遙出身時雙目無事,七歲開始視力漸退,十一歲才完全失明,距今已有六年之多,故此江希遙能掌握事物的大慨外觀。
 
 
江希遙又道:「方姐姐這麼厲害,我看成為方姐姐的心上人,一定要年少有為、武功高強。」方頴沉默一會,徐徐地道:「或許。」
 
 




任永喜不自禁,暗忖:「天下間高手又有多少?就以當年曲阜『大明武會』而論,武功天下第一、『一刀兩斷』謝長千年過七十,育有一女;排行第二的『一盞閻王』徐璉和第七的『青色鋼斧』邢珣,年紀均是五十上下;武功天下第三的『黑墨和尚』法平大師,是出家人;排在四、五的『殺命軍』大弟子俞堅、二弟子『何大大夫』何仲禎皆有家室,排第六的彭景修早已去世。天下之中,年輕有為、身長且瘦、未許字人,而又武功厲害的,只有我任永一人。」
 
 
任永胡思亂想的時候,江希遙向方頴問道:「那麼方姐姐的心上人一定要比方姐姐更強,勝過方姐姐。」方頴立時道:「當然。」二字一出,任永由喜轉愁,尤如被石頭重擊,心想:「我看方頴已經天下無敵。就算我練功四十年,將喬老神功第四、五層都修成,她早已到達登峰造極、技蓋天下的境界。既然她開了這樣的條件,今天起我任永惟有勤修苦練。」
 
 
江希遙問道:「任永是不是方姐姐的對手?」方頴道:「不是。」江希遙哈哈大笑,說道:「這樣說來,任永一定不是方姐姐的理想對象,對不對?」任永大怒,心想:「江希遙說這麼多話,目的在拐彎諷我。」
 
 
任永不想方頴直言回答,插言道:「我看要成為江姑娘的理想情人,也不容易。」江希遙笑道:「當然。我目不見物,也不理會對方是高是矮、是美是醜。我理想的人要有財有勢,要讓所有人對我有所敬畏,我要聽盡他們讚美之詞,那怕他們言語虛偽也好。更希望像爹爹一樣,隨便驅策旁人,操他人生殺大權,別人要對我又懼又怕。要一人死,他便不能生。所以任永今生今世不能得到意中人芳心之餘,也不會被我看上一眼。」長篇大論後,竟將話題拉回任永,嘲笑任永無能。
 
 
任永暗罵:「上天有眼,讓你甚麼都看不見。別人死了,你也不知。」又想:「江希遙大開玩笑,擇偶條件根本就是她爹爹細川高國!」
 
 




第二天,三人已到天廷山山腳入口,只見入口旁有一神社,神社前已有少許人眾聚集。
 
 
任永看見宋素卿,問道:「宋兄,我們的馬車呢?」宋素卿答道:「車伕趁我未醒,今早攜車走了,只留下一包祭品。」江希遙立時道:「混蛋!你要我們知難而退,連一匹馬也不給我們。」宋素卿忙道:「希遙妹子,我怎會害你?他們帶走糧水,我便向天廷神社的高僧們借了些食水糧餉。」宋素把一包祭品和一包食糧分別交給任永與方頴二人。任永見宋素卿神色舉動,似乎不是說謊,心想:「細川高國不想女兒同去,於是從中作梗。」細川高國同意任方二人成為代表,但女兒硬要同去,只好使出橫手。
 
 
一胖子向任永走了過來,笑道:「任先生也在,失敬失敬。」任永向那人視之,原來又是歐華利。任永大感厭惡,向歐華利道:「歐先生比射落敗,不應在此出現。」歐華利笑道:「任先生別誤會,我是畠山家出席『天廷山祭』的代表,跟你們細川氏無關。」又向江希遙道:「這位想必是細川高國大人的女兒細川希遙姑娘。我與高國大人交好,若他的女兒開口,我必同意讓希遙姑娘坐上我們的車,享用我們的美酒美食。不過只限高國大人愛女一人,其他閒人便沒有這個福利。」歐華利本能用日語向江希遙說話,但他故意用上漢語,只為說出最後兩句,諷刺任永與方頴是「閒人」。歐華利話後哈哈大笑,離開任永等人,走到自己的馬車一旁。
 
 
宋素卿道:「高國大人心細如塵,連我也暪了。」任永道:「此話何解?」宋素卿道:「三十多年來,畠山家都不派人參加祭會,以免人才損失。你看這裡的人根本不多,赤松家、一色家、山名家、京極家都沒派人到來。」
 
 
宋素卿指着前方三名持刀之人道:「這三人是大內氏派來的人,他像我們一樣僱了外邦人參加,以免家族武士有所損失。」任永見那三人約四十來歲,所穿衣衫竟是漢人服飾。三人背持包袱,旁邊亦有三匹馬。
 
 




宋素卿又道:「這幾年來,幕府主要由我們細川氏和大內氏輔政,只有大內氏與我們細川家競爭。畠山氏是我們的盟友,高國大人假借畠山氏之名,讓歐華利等人上山,藉故保護希遙。」細川高國思前想後,為了保護女兒,不但去掉任永的物資,而且派遣歐華利登山,前後保險,萬無一失。
 

江希遙道:「哼!爹爹深謀遠慮,知方姐姐武功了得,又深知洋人鐵炮厲害,於是同遣兩者。我們成功奪寶也好,洋人成功亦好,到頭來獲勝的也是爹爹,一石三鳥。我偏要上山,看爹爹能待我何!」任永大罵細川高國陰險。宋素卿力勸江希遙放棄,江希遙氣得暴跳如雷,罵得宋素卿不敢還口。
 
 
五名老僧步出天廷神社,面對細川、大內、畠山三家代表。任永見那五人額頭深陷,似乎與徐璉一樣,是功力深厚之人。神社旁邊、山道入口,有一闊大鐵門阻隔,其門門頂極高,即使武林高手也不能以輕功越過。任永道:「這些和尚是甚麼人?」
 
 
宋素卿道:「他們是百多年前,足利義滿大將軍親自任命的守山僧侶後代。天廷山四處絕壁,神社旁邊的大道是上山惟一必經之路,高僧們會在祭會開始時,打開入口大門。若有人在祭會以外的時間擅闖天廷山,那怕是當今的大將軍,守山高僧也會立殺來人,絕不赦免。」
 
 
五名老僧之一站在眾人面前,用日語說了一番話。任永不知他在說甚麼,於是由江希遙通譯。大致內容是,神社僧人們念着過往登山之人皆有不幸,希望各位放下奪寶念頭,在山腰的第一個分岔路口往左而走,那裡盡頭有一寺廟,希望眾人在廟內拜祭後離去。那老僧亦提醒眾人,那分岔路口之右深入山中,走之會有禍患。任永想:「和尚這樣說,歐華利和大內氏的人一定往右而走。」
 
 
那老僧又說眾人進入山林後,僧人們會關上鐵門,鐵門後有一鐘。若眾人欲離開,只需在門後鳴鐘,僧人便會為眾位打開大門。
 
 
一輪話後,五名老僧各執一匙,同時將鑰匙插在鐵門前五個糟位。五名老僧轉過鑰匙後,忽然同時後躍,五人十手運勁拍上大門。一聲巨響後,大門緩緩而開。任永想:「鐵門既固且重,一般內家好手肯定不能徒以內力擊開大門,故此需要五名高手合力。」
 
 
鐵門張開,代表大內氏的三名漢人立時策馬前奔。歐華利坐在馬車之上,由兩名從人驅策馬車,跟隨前往。任永道:「我們不能落後,請方姑娘抱着江姑娘,我們施輕功而去。」宋素卿道:「我借來的糧水只供四五天之用,希望任兄弟和方姑娘順利而回。希遙……」江希遙哼了一聲,宋素卿不敢回應。
 
 
方頴把寵物收入包袱,與任永同使輕功,直奔而去。任永背有個人包袱、又攜有一包祭品;方頴手抱江希遙、背持個人包袱、亦帶有宋素卿所給的一包物資。任方二人雖攜有重物,但經海上修練後,二人內功非凡,步伐更為輕快。二人四足在枝頭上左點右踏,不一會兒越過歐華利的馬車及三名騎馬的漢人。江希遙目不見物,感到狂風不斷衝進衣袖,口中大叫:「好玩好玩,方姐姐要教我輕功,不知會否比馬兒更快?」
 
 
任永想:「我們短時間內疾奔,當然會比馬快,但終有體力用盡之時,馬匹卻能跑上幾天幾夜。那些人早晚會趕過我們,我們現在使輕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以免被眾人拋離。」
 
 
三人不久來到岔路,只見左方是一條小路,右方乃一平坦大道。兩條道路路口各有一牌子,左方牌子寫了一個「生」字,右方牌子寫了一個「死」字,兩字皆為漢字。
 
 
江希遙不能視物,問道:「怎麼了?為何停下來?」任永將所見告訴江希遙,江希遙道:「走生路。」任永道:「何解?」江希遙道:「歷來上山之人皆有不幸,肯定是因為走了死路。你們中土有一言曰『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寶物也許在生路盡頭、廟宇之中。若然沒有發現……」
 
 
任永已明其意,說道:「若然沒有發現,我們便可跟在大內氏三名刀客與歐華利後方走死路,先看看他們會否遇險。」江希遙笑道:「你何時變得聰明起來?」任永笑道:「我一向是聰明人,是你這個笨蛋把我當作大笨蛋。」方頴忽道:「走。」任永突然後悔:「不好,該要收歛一下胡說八道的習慣。我任永要從一而終,不應再調戲別的姑娘。」
 
 
任永和方頴續施輕功,走進生路,不久便到了廟宇,廟宇三邊皆是絕崖,只有回頭路。那廟宇為中土建築,牌匾上書「徐氏宗祠」。三人進到廟內,只見前方有三尊男子石像。石像陳舊,身上有不少刮痕。中間石像較為巨大,似乎是一位將軍。另外兩尊石像也穿武官服衫,衣飾皆是大明官服。每尊石像前皆有一個香爐,爐中沒有燒成餘燼的香支。除了這些東西外,廟宇中也別無他物。
 
 
任永向江希遙道:「這就是你所說,當年建文皇帝派來日本的官員,似乎是姓徐的。你看不見東西,我告訴你這裡有三尊石像,看來當年來日本的人有三位。」江希遙道:「看看有沒有暗門暗處。」
 
 
方頴忽道:「中間的是徐達。」說話的時候,雙手抱着小狗,不知何時把牠從包袱內拿了出來。任永道:「姑娘何以得知?」方頴道:「幼時,方家祭典曾拜上。」任永想:「方家一定是家世顯赫的大族。你本是普通的小姑娘,理應天天過着快樂的日子,卻因全家慘遭滅門而被逼流落江湖。」任永亦沒有深究方頴指出石像是徐達,所言是真是假。
 
 
任永道:「徐達是幫助大明太祖朱元璋打江山的開國功臣,他應該死於中土才對,不可能來日本。」江希遙不知道誰是徐達,猜想道:「我聽說當年只有一位將軍來到此處,你說這裡有三尊石像,那位姓徐的將軍肯定連自己父親、兄弟或好友的神像也一同置在這裡。」
 
 
方頴道:「先拜祭。」江希遙道:「我們跟敵人競賽,似乎不好做別事。」任永想:「江希遙說得對,我們在趕路,沒時間做無謂事來。」但不想逆方頴之意,於是道:「方姑娘說得沒錯,我整天拿着這包祭品,甚是不便。江姑娘要查看廟宇,請自便。」江希遙看不見物,這話分明要她就範。
 
 
任永把裝有祭品的包袱打開,只見包袱中有三個壺、壺中似乎有水、三個杓子、三個搖鈴、六支火摺和九支白爉燭。任永眉頭大皺,說道:「這算是甚麼祭品,爉燭是白色的,不是紅色的,連香也沒有。」
 
 
江希遙道:「我們日本的拜祭方法跟中土不同。簡單來說,我們用杓子盛水,把水倒入空掌,洗淨兩手,然後合掌鞠躬,向先祖神明禮拜。若有事向神明祈求,我們會先搖鈴鐺。其實我們的祭禮很複雜,但是上山志不在此,故此祭品就只有最簡單的東西。我估計大內氏的人和歐華利都沒有攜帶祭品。」任永道:「根本是你爹故意將多此一舉的物品強塞我們,讓我們拜祭後乖乖下山。」
 
 
任永又道:「這裡是大明將軍的廟宇,我們當用中土方法。」方頴用火摺點燃白爉燭,每三支安插在三尊石像前的香爐。任永和方頴以中土方式施禮,江希遙依日本禮而行。禮後,任永將搖鈴、杓子與祭品包袱留下,把水壺與火摺放入個人包袱之中。眾人再次查探廟宇各處,看看有否暗門暗道,也許當中藏有寶物。
 
 
未幾,二人發現廟宇後有一塊大而光滑的石壁,與兩旁牆壁相連,甚是奇怪。任永運勁一推,石壁絲毫不動。方頴見狀,伸掌貼壁,運起神功和任永共同推之。石門緩緩而開,門後露出階梯,直伸向下。任永自覺幸運,喜道:「當天在喬老故宅找了多日,亦無結果,今天徒以內力,便發現了驚天秘密。」又道:「難怪沒人能夠發現此處,這石壁是一座大門,須要兩位內功蓋世的人聯手,才能推動。」江希遙鼻中聞得霉味,說道:「發現了甚麼?石室嗎?寶物嗎?」任永道:「沒有寶貝,只有樓梯,我們進去看看,也許寶物就在盡頭。」
 
 
任永和方頴用火摺生了火光,與江希遙步入梯道。三人進去不久,聽得後方石門關上的巨響。沿梯向下,走了半個時辰,還未看見道路盡頭,連小狗寶兒也吠了數口。江希遙慌道:「會不會是一條死路?或許會有危險機關,不如回頭。」任永開始驚慌,但方頴在前,任永故作鎮定,說道:「這裡沒殘骨遺骸,根本沒有他人到過。既然來到此處,不能放棄。」未幾,樓梯已沒,地道成一直路,三人沿路直走,不久便有往上而伸的梯級。三人走了一會,終於來到一個巨大的石洞。
 
 
石洞洞頂有無數洞孔,陽光透孔而入,任永和方頴終於不需依賴火光照明。石洞之大可容五六十人,有十多棵果樹,中央有一巨木,巨木木根多而長,木頂樹枝伸至洞頂之外。洞內亦有一池冒出地下水,地面細石疏疏落落,地板長有青苔,此外別無他物。
 
 
石洞左方石壁某處,有一個小洞口;石洞右方石壁某處,亦有一微凹之處,那裡有一塊大而光滑的石壁,如同剛才廟宇中那石門一樣。
 
 
江希遙大吸新鮮空氣,察覺所到之處已不同,說道:「到了甚麼地方?有寶物嗎?」任永道:「沒有寶物,只有左右兩路。左方是一小洞,右方是一石門。剛才生路在左,我們是次也往左走,說不定會發現甚麼。」
 
 
三人到了左方小洞洞口,方頴立時拔劍,叫道:「有人!」任永向洞口一看,瞧見矮而狹窄的洞內,有一個個黑色人影,喝道:「甚麼人?」江希遙亦以日語呼叫幾聲,但那些人影仍然不動。任永生了個火,清楚看見洞中事物,說道:「原來洞內站着一個個鐵人,我還以為是甚麼。山洞似乎只容一人出入,我先進去探個究竟,你們稍等。」
 
 
任永踏入洞口,洞口鐵人立時揮動手中棍子,往任永身子劈去。任永低頭一閃,雙腳已被鐵人棍子擊中。任永微有痛感,抽出反曲弓劈向鐵人棍子,卻是劈之不斷。任永與鐵人交手三四十合,身子被擊中二三十次,也不能從鐵人旁邊越過。相鬥了半個時辰,任永發覺鐵人被固定在地上,只會原地轉動,亦有固定攻擊方式。於是看準鐵人重覆使招的缺點,身子往右閃的同時躍起,避開下盤即將來臨的棍子。任永料想鐵人棍子即將往上連擊三下,於是使弓反打三擊,格擋棍棒,同時往前一躍,成功衝過那鐵人後,面前又有一名鐵人向任永攻擊。洞身極窄、洞頂極矮,只有跟鐵人交手才能進入深處,不可從旁或從空繞過鐵人。
 
 
任永想:「我和一名鐵人相鬥,徒花了半個時辰。若又再跟另一名糾纏,當真會鬥個沒完沒了。」欲先回到洞口,再作打算,於是立時回身,結果又與洞口那名鐵人重新交手。二三十合後,才躍出洞外。
 
 
江希遙道:「幹嘛這麼久。」方婷把任永所為瞧在眼內,不發一言。任永收起短弓,說道:「洞內全是鐵人,個個會拖高明招數。看來只要打倒全部鐵人,我們便能找到藏在深處的寶物。」方頴把寶兒塞給任永,右手握着「虹天劍」,說道:「我試試。」挺劍直入,鐵人立伸棍棒向她攻擊。幾招之後,方頴長劍脫手,身子被重擊數次。任永見之大奇,洞口鐵人所施招式,似乎與剛才不同,活像劍法。
 
 
方頴拾回長劍,退出洞口,將劍還鞘,再次衝入洞內,施「天公掌法」與鐵人相鬥。鐵人收起半只棍棒,似是使用空手功夫。數合之後,方頴已被擊出洞外,幸好鐵人攻擊不含內功,方頴只感疼痛,沒受內傷。
 
 
方頴抱回小狗,說道:「這招式,似乎……」任永道:「如果方姑娘不能戰勝鐵人,我動手亦無用。」江希遙道:「不如我們先往右走。」
 
 
忽然間,一聲長嘯由右方石門傳出。三人知有異樣,方頴立時把小狗收入包袱,與任永和江希遙來到石門前。任方二人依樣運勁推門,任永只覺此門比廟宇石門為輕。大門張開,代表大內氏的三名漢人各持一刀,與一名陌生老婦交手。那老婦滿頭白髮,臉上盡是皺紋,身穿漢人衣衫,左手鮮血長流,只用一肢對敵。歐華利和兩名從人皆持鐵炮,坐在大馬車上,在遠處隔岸觀火。
 
 
大內氏的三名刀客代表,一人身材高大、皮膚微黑,名叫洪覓先;另一人身子較瘦、體型雄健,名叫吳少成;身材最矮,體型頗胖的一人,名叫侯三均。
 
 
那老婦空手與三人對敵。洪覓先一刀揮往老婦面門,老婦掌風一擊,立時逼開來劍。此時,侯三均和吳少成各施一刀,攻擊老婦背心。老婦急急彎腰,險避兩刀,身子打轉,出其不意地使出一掌,擊向洪覓先。洪覓先猝不及防,退了兩步,侯三均已伸刀護在洪覓先身前,吳少成則挺刀往老婦左肋擊去,圍魏救趙。
 
 
三人刀法厲害,攻守有序,老婦倚仗深厚內力,才能與三人周旋。任永只覺老婦內力雖不如自己,但她輕功身法厲害,應該不易受傷,但她的左臂佈滿血跡,實在不知何故。任永見歐華利在遠處撫鬚而笑,已明大概:「老婦手上的傷,一定是鐵炮所成,欲擒住老婦問話。歐華利不會武功,大內氏的刀客竟跟他合作,真是奇怪。」
 
 
江希遙目盲,不斷詢問發生何事。任永把事情告訴江希遙,江希遙輕聲說道:「任永和方姐姐快快助那婦人,可能會有好處。」任永道:「我拖住三人,方姑娘保護那老婆婆。」定計後,任永和方頴立時衝出。方頴兩手發勁,撥開洪覓先和吳少成配刀,抱起婦人,迅速將她帶到石門之前。
 
 
方頴飛入飛出、來去如風、如同鬼魅,洪覓先和吳少成竟不能反擊。老婦步法厲害,竟受方頴一擊所制,心中大駭,只道方頴是敵人同夥,於是拼命掙扎。方頴雙手運勁,輕按老婦兩肩,內力排山倒海傳至,老婦力量受壓,手足不能動彈,於是道:「你想怎樣?」竟會說漢語。方頴答:「救你。」
 
 
方頴從中作梗,歐華利和兩名從人立時跳下馬車。老婦急道:「洋人!炮!」聽得此話,江希遙已能猜想情況,忙道:「婆婆要生,把我抱在身前,方姐姐站到我背後。」老婦和方頴依言。江希遙以身遮蔽兩人,大叫道:「歐華利,你敢開炮,某人商團今後必會消失!」歐華利手持鐵炮,笑道:「我現在殺你,高國大人也不知道。」
 
 
歐華利聽說天廷山上藏有巨寶,決意參加祭會,意圖私吞寶物,暗中將其送回佛朗機國販賣,反正細川高國根本無法知道山上發生的事。江希遙深明這點,朗聲地道:「我已命人伏在你商團住處,我每天亦會在山上以信鴿傳訊。若我的手下沒有收到報訊,一定把你整個商團殺得片甲不留,再燒光你的船,讓你下半生待在日本。我爹爹也不知道此事。」說話振振有詞,一言一句字字鏗鏘。歐華利臉色大變,不知此言是真是假,有所顧忌,又見方頴在旁,於是不再動手。
 
 
三名大內氏僱來的刀客見方頴搶去老婦,一起拍馬上前。任永大喝一聲,雙掌並推,勁風四起,洪力萬傾。三人知是厲害,急急後退,只覺要奪回目標,必先去除任永,於是與任永交手。吳少成一刀揮來,任永抽弓重擊來刀,那刀竟不斷裂。勁力到處,吳少成握刀不定,大吃一驚。任永神功既成,沾沾自喜,奮力攻擊。侯三均使刀刃向任永身子左側連擊三下,洪覓先以刀尖往任永右側連攻三刀,任永飛身往上,避開二人攻擊。
 
 
在這一瞬,吳少成使刀向任永腰間橫切,任永在空中抽出武器,勁力貫弓,擋開來刀。吳少成被任永內力所震,立時退開十一二步,心想:「以弓作戰,聞所未聞。」任永正欲乘勝追擊,侯三均和洪覓先刀光又到。
 
 
三人修為雖遠遠不及任永,但內功仍是精純不差,使刀刀法嚴謹,刀陣變幻無窮。任永本以為自己神功已成,必能輕易取勝,但此刻愈鬥愈是心驚。若任永揮灑內力,施巨力一擊,三人立持守勢,刀圈後移。任永稍一格擋來招,二人即時揮刀搶攻,或一上一下、或一左一右,餘下一人見機使刀,若任永守,那人便攻;若任永攻,那人便守。若任永橫弓而架,三人則同時出擊,一氣呵成,招招要命。
 
 
任永不能以內功取敵,於是揮弓攻擊,施出一式「洛川刀」,又換了一擊「金鄉伏鬼刀」,再施一招「寶豐八打」,與對方拼招。前兩者分別是陝西延安府和山東兗州府的刀法,後者是河南汝州府的拳法。招式不使還可,任永一使招,立時連遇險情。施展拳法「寶豐八打」時,吳少成幾乎一刀斬下任永左臂。任永暗暗心驚,三人刀陣滴水不漏,團團圍着任永。任永眼中,有時瞧見三個洪覓先,有時看見兩個吳少成,有時更看見四個侯三均,明明對方只有三人,卻生出四五個頭、六七把刀來,料想這刀陣必然大有名堂,自己招架時卻比老婦還要糟糕。
 
 
那老婦忽道:「少年內功強,招式卻是平凡得很。」任永醒然,自任永得喬老內力後,無論是對付盧孔章、邢珣還是劉養正,自己皆倚仗深厚內力與敵人對戰。任永以江湖所學招式對付武林好手,甚是無用。所學皆雜,每招每式僅有一手,招數間不連貫,此為一敗;自作聰明,穿鑿附會,為求方便,以弓道強加刀法,無用之餘,自暴其短,此為二敗。任永曾在三招內敗於蘇寧雪劍法、一招敗於蘇寧霜掌下,正是這些原因使然。任永與劉養正比武時,劉養正更輕鬆破解任永的「落山刀法」和「昌邑十式」。
 
 
洪覓先、侯三均和吳少成所習「東海刀陣」,創自當今中原武林一位高手。三人同時使刀,尤如一位內外兼修的絕頂高人,對付一名只有內功佔優的任永。任永自忖單打獨鬥,必然勝過三人任一,於是發招狂攻胖子侯三均。洪覓先與吳少成立時疾揮數十刀,活像一名身法飛快的好手,從四面八方攻來,逼得任永急縮反曲弓護架,侯三均見機,亦往前方使刀直劈。
 
 
江希遙不斷向方頴詢問情況。方頴以短語回答,見任永敗象已現,說道:「我來助他。」江希遙道:「歐華利不懷好意,看我們惡鬥,欲坐收漁利。若姐姐和大內氏的人鬥得兩敗俱傷,歐華利一定趁機出手,我們便要遭殃。我不會武功,沒有方姐姐在旁,歐華利雖不動我,但他走到別處射擊婆婆,我卻不能阻止。」
 
 
方頴道:「如之奈何?」江希遙道:「姐姐可否在剎那間救走任永?我們可退回石門後,由原路逃走。」
 
 
方頴突然飛身而出,雙掌發出洪濤力量,如像轟鳴,如像虎嘯,迅間逼開洪覓先和吳少成,再疾伸左手拉扯任永,右足輕點侯三均大刀刀面,借力躍回石門前。方頴重施故技,一而再、再而三衝入刀陣救人。洪覓先、吳少成和侯三均自練成「東海刀陣」以來,從未遇過一名高手,可在己方陣中輕描淡寫,自出自入,視人無物,三人皆駭然不已。
 
 
方頴趁三人刀陣稍亂時,兩掌拍在石門門身,任永亦同樣伸掌擊門,石門立時張開。門開至半時,任永攜着老婦、方頴抱着江希遙從門隙衝入石門之後。回到大石洞內,任方二人立時轉身,兩人各伸雙手重按石門,推門關上。洪覓先、侯三均和吳少成拋下大刀,三人六手按在門的另一側,欲推開大門。任方二人感到來力,不約而同地運起十成神功,奮力往前。三人如何能擋?「砰」的一聲,石門迅速關上。洪覓先等三人內功不如任方二人,不能推門而入,在門外大聲叫罵。
 
 
眾人暫時無恙,老婦左臂仍在流血,方頴撕下衣布,為老婦包紮。老婦向方頴道:「姑娘帶我到此又有何用?我們進入此處,無路可逃。姑娘和少年內功精湛,剛才應該由天廷崖處,施輕功飛至對崖,進入天廷山村。」任永問道:「老婆婆所說的懷成公,是不是姓徐?」方頴既說廟宇中央石像是徐達,任永便猜想「懷成公」本姓徐。
 
 
老婦道:「沒錯,徐懷成公是我徐家上數代的祖先。」任永道:「徐婆婆,我們剛剛從廟中石門進來,現在只要由原路……」徐婆婆驚道:「懷成公建下的大門,自己也不能推開,你們這些後生小輩竟有如此功力?」又道:「沒用的,懷成公在石碑遺下訓言,那門只能從廟宇推入,不能從門後打開。」
 
 
江希遙道:「我們只能走鐵人山洞,對不對?」徐婆婆道:「『鐵人巷』不是任何人可隨隨便便進出。這個大石洞,其實是懷成公當年修練之地,亦是『鐵人巷』的終點。」百多年前,徐懷成與他的漢人士兵們隱居於天廷山村,建立「鐵人巷」與山洞石門,供天廷山村後人練功之用。內功精純者,可施輕功飛越絕崖天險,到達剛才任永和三名刀客相鬥的天廷崖處,推石門而入。石門奇重,村民天天運功擊之,終有一天可成,內功亦有進展。修外功者,可於天廷山村「鐵人巷」入口挑戰五十四名鐵人,進入大石洞。
 
 
徐婆婆續道:「懷成公怕修練者有不測,於天廷山村『鐵人巷』入口設下機括,只要村民按下機關,鐵人立刻靜止不動,巷中受困的村民便可安全離去。但現在沒有村民得知我們在石洞內,也未知外間來了強敵。」
 
 
江希遙道:「你們村民不是很厲害嗎?山下年年派人到來,個個均不能歸回,你們用同樣方法打退他們便行。」徐婆婆道:「村民沒有打退敵人的方法,退敵之法在九十多年前建立。其實村內的人皆知道『天廷山祭』的事,此事說來話長。懷成公死後多年,不少人到山上尋事,我們當然知道他們別有所圖。那些人往往到了天廷崖石門處,無功而返。」
 
 
徐婆婆再道:「九十多年前,某幾家武士遍尋不獲,在徐氏宗祠大肆破壞。當年村民商議後,決定在到達天廷崖的必經之路上設下毒池,吸入毒霧者,一個時辰內必死無疑。念有人真心拜祭我徐家先人,村民在山腰路口寫上『生』『死』二字。若懷好心者,必從生路而上。」江希遙道:「我們真心拜祭徐公,不致中毒身亡。」
 
 
徐婆婆又道:「自此以後,上山之人愈來愈少,走死路者皆亡於毒池漳氣之中。為防不測,每年『天廷山祭』,天廷山村都會派人前往天廷崖察看究竟。我當了這差事多年,沒想到那三名刀客和洋人可以穿越毒池,來到天廷崖。」
 
 
最初洪覓先、吳少成和侯三均走死路的時,亦經過毒池。路上屍骨遍地,毒霧催來,馬匹口吐白沫,不久躺地死去。三人亦吸入霧氣,臉色立變,發覺身體有異,於是坐下運功,卻不能解毒。正在此時,歐華利的大馬車緩緩經過,人馬無甚異樣。
 
 
歐華利作為探險家和商家多年,走遍世上不同國度,身上備有數十種西洋最佳的藥物,以防不時之需。歐華利嗅得霧氣有異,與從人服用藥物,又餵馬匹吃下草藥,其後哈哈大笑,心想蠻夷未開化之地竟然放下如此易解之毒,難怪傳聞說上山者無一生還,自己一行人經過這無用的毒池後,距離寶物想必又進一步。
 
 
洪覓先等三人見狀,立時向歐華利大呼求救。歐華利老謀深算,向三人道:「我有神丹妙藥,你們服下一顆,可以抵住毒性,再服一顆,惡毒全消。我現在只給你們每人一顆靈藥,剩下的一顆,我可要看看三位會否乖乖聽我號令。若然你們真心為我辦事,我回到京都時,必會賜藥予三位。」
 
 
其實三人只需服用一藥,毒即自解。不過歐華利要利用三人,於是撒下大謊。三人見有生機,甚麼也肯答應。不久後,歐華利和三人經過毒池,於天廷崖看見徐婆婆。歐華利知道她是關鍵人物,於是二話不說,立持鐵炮射了一槍,再向洪覓先等三人道:「我為三位開了頭炮,且看三位是否為我盡心辦事。」心想必須捉住老婦問話,故此沒有射斃其人。洪覓先、吳少成和侯三均立刻上前,與徐婆婆相鬥。未幾,任永、方頴和江希遙忽然步出,參與其中。
 

 徐婆婆卻不知此事,還以為時間日久,毒池作用漸消。任永道:「徐婆婆手上有傷,我代婆婆衝入『鐵人巷』,到達天廷山村拉下機括,讓鐵人停下,我們再由巷子進入山村。請婆婆指點一二。」徐婆婆道:「村中故老口耳相傳的完整武學,只有一套內功,外功僅餘殘缺的幾招掌法、刀法。老婆子我活了七十年,在這些年頭,村中從沒有人能夠通過『鐵人巷』,村內高手只能到達第八關。我只會內功,實在無法提點一二。」
 
 
任永道:「我剛剛與一名鐵人相鬥了半個時辰,成功衝至另一鐵人前。現下我們食糧只供五六天之用,加上洞內食水野果,可多捱八九天。情況危急,我必須試試闖這『鐵人巷』。」徐婆婆驚道:「你竟能快速破關?看來你能以不足兩天時日,通過五十四個鐵人,快快嘗試。」
 
 
江希遙想:「村民一生只能衝八關,任永如何能夠成事?」方頴若有所思,似覺不妥。兩人均不知天廷山村久歷和平,習武之人漸少,村民武藝大大不如先祖,徐婆婆已是絕無僅有的高手,才擔當偵察任務。
 

徐婆婆又道:「巷內鐵人似乎會四五套武功,你如施劍法,鐵人會用劍法;如施空手功夫,鐵人便用空手功夫還擊。少年要速速通過五十四關,必須只使一門武功,中途不可更換。」
 
 
方頴忽道:「我去。」任永道:「不必姑娘出手,請讓我代勞。」心下卻想:「剛才方頴施上數招,立被鐵人擊倒。我卻能跟鐵人拼得多個回合,當真奇怪。」
 
 
任永想:「鐵人不會內功,經常擊中我身,我以弓迎戰,比空手更佳,至少可擋下幾棍。」任永手持短弓,進入巷中與鐵人相鬥。任永記得第一名鐵人的招式,於是與那名鐵人鬥了十多回合,成功衝至第二名鐵人面前。
 
 
任永施展獨門弓上武功,與鐵人相鬥。第二名鐵人所使招式與第一名完全不同,鐵人棍子連續擊中任永十五六次,打得任永招式散亂,完全不成章法。又過半個時辰,任永屢敗屢戰,看清楚鐵人攻勢。鐵人一棍往下,任永便揮弓向下。鐵人轉攻任永頭頂,任永便屈膝把身子下移,避過鐵人棍棒。鬥了三四十合,任永成功越過鐵人,衝至第三關前。
 
 
任永再施展弓上武功,第三名鐵人又再擊中任永十多次。任永一輪辛苦,花了四個時辰,到達第七關,終於明白一個道理:「難怪天廷山村沒人能夠通過『鐵人巷』。跟鐵人相鬥,不能自使招式。劍法強如方頴者,招招劍刺鐵人心胸,鐵人也不會死亡。其實每名鐵人只會一招,挑戰者必要做出相對的回應,順着他的招數找出可乘之機。」
 
 
任永與鐵人相鬥的時候,每當悟出一式格擋或閃避鐵人之技,便隨意將之施出。任永被第七名鐵人擊中二三十次,自己便學會二三十手套路。
 
 
任永從來學武,都是東習一招、西學一式,可謂雜亂無章。是次與鐵人相鬥,為了應對鐵人一成不變的攻擊,任永被迫把二三十手套路,拼湊而成一招刀法,當鐵人重新施招的時候,任永施出整招。遇有阻礙不通,任永便將二三十手套路當中之二三略加改變,就如改良刀法,方便自己持弓作刀一樣。
 
 
天廷山歷來的武者,皆沒有任永這種亂七八糟、東拼西湊的習武經驗,即使能悟出鐵人施招之道,也不能如任永一樣見招學招、東拉西扯,剛剛使一套路,下一刻卻把它改變。如是這,任永通了七關,學了七招刀法。任永亦明白:「徐懷成設這『鐵人巷』,目的絕非比拼測試,而是要讓後人參悟招式。我習了七招,姑名之曰『徐公刀法』。若我施劍,只怕學到的是『徐公劍法』。」
 

 五個時辰後,任永到達第八關前,早已精疲力盡,於是轉身欲返,第七名鐵人又再攻來。任永暗暗叫苦,心想:「我竟忘了這點,只能重新再戰。」任永與此前七名鐵人再戰三個時辰,終於返回洞口,身子幾乎虛脫。
 
 
徐婆婆道:「怎樣了?」任永又餓又渴,渴了一口水、吃了一口果後才道:「通了七關。」徐婆婆道:「不錯,如此算來,我們只需數天便能離開此處。」其時江希遙正在睡覺,方頴打坐練功。任永疲倦非常,用餐後立刻臥地睡眠。
 
 
次日,任永又來到洞口,見方頴正以空手與第一名鐵人相鬥。數招之後,方頴被擊倒地上,滿頭大汗。任永怕方頴受傷,立時道:「這玩兒是來作弄武林高手的,對方愈強,鐵人愈強。姑娘不需出手,且讓我這個武藝低微之輩試試。」方頴將信將疑,任永心想:「我要盡快學會全套刀法,否則方姑娘不會心息。」
 
 
任永具有與首七名鐵人戰鬥的經驗,是次只用了一個時辰,便到了第八名鐵人面前。任永抖擻精神,與新的鐵人相鬥。跟第十三名鐵人比拼時,又悟出一個道理:「『徐公刀法』要求使刀者身法迅捷,十守一攻,力保不失。只要我掌握要旨,要越過後續的鐵人,不甚困難。」明白刀法竅門後,進度神速,很快便來到第二十五關。
 
 
此時任永卻想:「我還可再戰,但若如此,我便沒有體力由原路折返。」於是轉過身來,重新由第二十四名鐵人開始打回洞口,雖覺煩擾,但亦能將二十四招練習一遍,想來並非壞事,又想:「『鐵人巷』只有五十四關,我已完成一半,不出兩天,必能到達天廷山村。」
 
 
第三天,任永一大早便進入巷子,幾個時辰後通了四十八關,眼前已見天廷山村入口處傳來的光芒。任永只覺往後關卡的鐵人愈來愈容易對付。原來天廷山村本是真正的「鐵人巷」入口,大石洞卻是出口,入口處的鐵人比較容易應付,往後則愈加困難。
 
 
由天廷山村進入巷中,若能越過第一名鐵人,便學了第一招。任永卻是由出口開始,由難至易,一路上過關斬將,才來到入口附近。任永由第五十四招開始倒數學習,先難後易,所以到了後段,通關愈來愈快。衝破第四十八關,前後用不到一刻時間。
 
 
忽然,巷子之後傳來轟隆隆的聲響,任永知有變故,卻不能即時返回大石洞,於是奮力向前與鐵人相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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