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永眼不再眨,定神凝看,左手微將弓移,右臂緩緩把弓弦拉後。喬思頴正在前方,謝長千身子被喬思頴遮擋,二人不停移動。任永一呼一吸,耳聞自身氣息、又聽兵器相交、洞頂傳來鳥鳴之音。喬思頴連遇險招,又再叫喚,眾人目光看着任永。任永眉頭一寬,呼吸暫止,左手移動弓臂,右手把弦拉滿。何婉兒閉目不忍細看,齊敗正向江希遙訴說情況。喬思頴捱下兩招,謝長千寶刀橫掃,四方全是無形刀風,喬思頴只有硬擋。任永澄明心境,眼光聚成一點,又聽心胸跳動之聲,髮尖汗水緩緩滴下。謝長千「凝命寶刀」一揮,喬思頴手中「烈陽劍」立斷。謝長千再施致命一擊,喬思頴心裡憶起方婷,蘇氏姊妹再無兵刃可擲。謝長千左邊臂膀從喬思頴身子右側露出,任永眼光一閃,氣勁貫箭,立時射出一矢。
 
 
若謝長千在任永身前,以謝長千的老練,鐵定能用身法避箭、或使寶刀格去來矢。任永要求喬思頴擋在自己與謝長千之間,讓謝長千眼前不止任永一人,還有喬思頴。任永等待機會,終於射出一發,那箭越過喬思頴身旁,命中謝長千左肩。謝長千內力高深,強忍肩膀疼藥,藥力一時間並未散發。踉蹌一步後,謝長千揮刀直取喬思頴,喬思頴急忙後躍。這時,謝長千微感昏意,心知不妙,喬思頴又跳開數步。謝長千惱羞成怒,施出全力向喬思頴擲出「凝命寶刀」。「凝命寶刀」去勢奇捷,轟隆有聲,喬思頴所服「內凝散」藥力消退,內傷傷徵再現,不能迅速移離。任永急施「朔望回歸」,拋出「巨闕天弓」。寶刀與寶弓相碰,巨砰一聲,塵埃四起,「巨闕天弓」碎成萬片小塊,「凝命寶刀」完好無缺,但去向偏移,直插喬思頴頭側。謝長千乘勢上前,欲補加一掌,昏厥感揚起至腦,立時暈去。
 
 
喬思頴內息混亂,忍着痛苦勉強站起,欲上前一掌擊斃謝長千,以報父母之仇。蘇寧雪緩身上前,止道:「不可,他……他始終是我們……」蘇寧霜道:「謝長千不是你公公,這奸人殺了我師兄、你師伯,頴兒還不幹掉他。」蘇寧雪道:「頴兒不要聽寧霜說。他是我師父、你師公師祖的友人,不能傷他。」蘇寧霜道:「你不殺謝長千,他醒來後我們必然有禍。」喬思頴眼現殺意。任永忙道:「齊兄,阻止她。」齊敗急忙上前阻擋喬思頴。喬思頴內息凌亂,再次坐下。
 
 
齊敗依任永之言,拔出巨木的粗枝綁起謝長千手腳。何婉兒為眾人治傷,邢珣亦緩緩醒來,自行接合腕骨。何婉兒來到喬思頴面前,極不願意為她治理。蘇寧霜道:「方頴看着我。」喬思頴心中大慌,眼看師父蘇寧霜。蘇寧霜道:「何仲禎是不是你殺的?不是的話,是否寧王手下所殺?」喬思頴道:「不……不是我,我沒有……」何婉兒怒道:「說謊!」任永道:「我相信她,方頴那時正要潛入皇宮,何仲禎卻在同一時候受襲身死。我和她一追一趕,交談片刻後,婉兒才找上我。」




 
 
喬思頴和任永剛才面對共同敵人,才會聯手。現下喬思頴仇恨又起,說道:「任永殺了阿婷……」蘇寧雪道:「不可能,他不會殺婷兒。」蘇寧霜向喬思頴道:「你也殺了何大哥,如何有資格說別人?」江希遙喝道:「外間有敵,你們還在吵嘴!何姑娘不治方頴的話,我們怎生殺出重圍?」邢珣亦道:「我們先放下成見,大夥兒下山再作打算。」
 
 
何婉兒為眾人治理一番後,一干人沿地道離去。任永拾起「凝命寶刀」,心想:「大師要我做的事,我總算做到了。」邢珣和齊敗二人合力抬起謝長千。任永等人重返廟宇,謝長千已經醒來,左肩箭創劇痛,但仍破口大罵。蘇寧霜道:「要不是姐姐心軟,你這狐狸早死了。」任永向齊敗道:「山下情況如何?」齊敗道:「有一強敵領五十餘人來攻,那人不是寧王手下,亦不是我們的人。」又道:「我們逼不得已,把彭鵠和他的士兵放出,與敵人作戰,請邢大人恕罪。」
 
 
邢珣指着謝長千道:「危急時一切從權。彭鵠身邊有五名謝先生手下高人,不易落敗。」謝長千「哼」了一聲。齊敗道:「不,對方一名頭目輕易打倒兩名使劍的。我、曹兄、羅兄和三名刀客圍攻那人,我受傷最輕,立時上山找你們。」世上竟有人輕取「寧波二惡」,齊敗等三人更要與「東海三刀」共抗一敵,任永大感奇怪。謝長千哈哈大笑,說道:「來得好。」邢珣眉頭大皺,滿臉愁意。
 




 
任永問齊敗道:「我們忘記關上鐵門,你何以知道路途?」齊敗沒來過天廷山,本應不識「生」、「死」兩路。齊敗道:「我與幾名士兵同往,我獨自走一路,他們走另一道。」
 
 
任永想:「恐怕那些士兵已命喪毒池。法宏大師離去時,他應該沿後山小道下山,只怕他亦會染上秘道內的毒性。」其實法宏跟從朱勝和謝長千上山時,見謝長千在秘道佈下毒霧,又向村民施毒,早有微言。謝長千怕法宏囉嗦,於是把解藥交給法宏保管。法宏現在身處天廷山村為村民解毒,任永卻是不知。
 
 
蘇寧霜道:「若我方士兵在山下戰敗,我們立時被圍,當下需快快下山。」喬思頴道:「師……」蘇寧霜冷冷地道:「我不是喬姑娘師父,脫險後才跟你算帳。」喬思頴低頭不語。
 
 




任永與眾人急忙下山,來到分岔道時,何婉兒突感肚中疼痛。任永驚道:「小任永這時來害你爹娘。」蘇寧雪慌道:「是普通的痛楚,還是……?」何婉兒神色痛苦,叫道:「我不知道。」邢珣道:「下山後才處理,三弟抱着何姑娘前行。」
 
 
任永、邢珣、齊敗、喬思頴和蘇氏姊妹皆有傷,謝長千被綁、何婉兒有孕、江希遙目盲。眾人勉強緩行,不施輕功,以免觸動傷處。任永看着手中的何婉兒,心想:「我們可謂傷敗殘兵,如何能對抗山下強敵。」
 
 
眾人步出鐵門,身上滿佈屍駭。前方一批士兵一字排開,朱勝、彭鵠、劉養正、朱勝的通譯與及「東海三刀」皆被綁起、口中被塞事物。「寧波二惡」、羅灝和曹煦民不在列中,想是已經被殺,混入地上屍體之內。眾士兵為首一人,身高且瘦,額頭深陷,正是徐璉。
 
 
徐璉見任永和喬思頴同時步出,心中一慌,但見任永一行人步履不順、面色不佳,慌意大去。徐璉笑道:「謝老頭居然落敗,似乎不合天下第一之名。」謝長千道:「鼠輩以四敵一,才能得手,要不然你試試看。」邢珣道:「我們悉破謝長千的詭計,奪得寶刀,徐兄在此正好,我們一同回京覆命。」
 
 
徐璉笑道:「任永害死馬昂,謀害眾王爺,又巴結謝長千與寧王造反。皇上有旨,要我誅殺任永。」朱壽一直派徐璉跟蹤邢珣,明裡對邢珣說徐璉要參加「大明武會」,實際上迷惑任永等人。任永奪得「凝命寶刀」又好,朱勝得手也好,謝長千獲刀亦好,只要徐璉在三方爭鬥、互相拼殺後出現,定能將眾人一網打盡。「寧波二惡」武功雖強,如何是徐璉對手?其後徐璉一人對付曹煦民、羅灝和「東海三刀」,頗感吃力,但他帶上五十多名士兵,以眾敵寡,不一會兒便殺光邢珣和朱勝麾下兵卒,徐璉僅有八名軍士傷亡。朱勝和劉養正趁任永纏住謝長千時下山,徐璉早已佈下天羅地網,捉拿他們。
 
 




任永暗叫不妙,心想:「皇帝過河拆橋,今番我們失算了。」徐璉道:「皇上聖明,早已得知方頴冒充喬萬鼎後人,相助寧王,實是罪大惡極。邢珣你是朝廷命官,竟然跟反賊同列,還不快快捉拿任永和方頴?」邢珣面有難色,徐璉抽出一刀,笑道:「邢弟不敢動手,做哥的幫你一把,事成後同向皇上領賞便是。」
 
 
任永正橫抱何婉兒,何婉兒見徐璉手上寶刀呈深紅色,竟是父親的「恆陽刀」,何婉兒叫道:「你……你殺了爹……」蘇寧霜大吃一驚。徐璉笑道:「這刀可好,助我以一敵五。何仲禎是「殺命軍」反賊餘孽,你這娃娃卻是漏網之魚。」皇帝有心挑撥寧王和「殺命軍」關係,於是派徐璉領士兵一同殺掉何仲禎。徐璉坐擁天下第二名號,與士兵一同圍攻何仲禎,何仲禎自然不敵身死。任永回想起來,何仲禎身故後一天,滿城皆言寧王殺人。何仲禎之死無人能見,謠言除了皇帝派人散播外,更無旁人有能力為之。
 
 
謝長千道:「皇帝小兒離間計,如何暪得老夫?」徐璉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邢弟是皇上明棋,我卻是暗棋,謝老頭你棋差一著。」何婉兒心中悲苦,肚中作動,不禁大叫起來。蘇寧霜見對方人手眾多,不能力敵,於是指着任永手中「凝命寶刀」,說道:「我們給你寶刀,你放過我們。」徐璉獰笑道:「好,任永把刀拋過來。」任永說甚麼也不相信眼前的陰險小人,於是使出「朔望回歸」擲刀向前,寶刀迅間擊倒五名士兵,回到任永手上。任永叫道:「你休想得到寶刀!」
 
 
任永等人身上有傷,無一是徐璉對手。徐璉叫道:「一起上。」謝長千喝道:「你們不放我,大夥只有一死。」蘇寧雪解下謝長千手腳枝條,謝長千飛身上前對付徐璉。邢珣左右為難,不知應否相助。任永手中何婉兒呻吟大喊,蘇氏姊妹和喬思頴空手攻擊一眾士兵,齊敗正護着江希遙。徐璉與五名士兵一起圍攻謝長千,謝長千氣勁一揮,兩名士兵立時斃亡。徐璉笑道:「謝老頭,你左臂好像不甚靈光。」謝長千左肩中了箭傷,徐璉立時看出,不斷攻其弱點。
 
 
任永一揮「凝命寶刀」,立時逼開兩名士兵。何婉兒大叫不斷,懷中寶寶似要出生。任永叫道:「力戰不得,我們快奪路逃去。」徐璉連下殺手,揮刀直取謝長千左側,謝長千避開一刀,士兵槍矛又從後刺到。謝長千向上一躍,喝道:「月貞兩名女兒還不快跑。」蘇寧雪心有不捨,蘇寧霜拉着親姐手臂,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認他公公便是。」任永抱着何婉兒,齊敗抱起江希遙,由蘇氏姊妹和喬思頴當先,一同殺開血路。徐璉見任永一干人等逃跑,自己又被謝長千所纏,喝道:「邢珣還不為皇上捉賊?」邢珣緩緩站立,拾起士兵掉在地上一矛,擲向蘇氏二女身後,那矛落在二人腳跟後頭。邢珣再擲一矛,又中二人身後地面。蘇氏姊妹均想:「邢大哥要我們離去,於是把矛拋至我們身後。」
 
 




正在此時,謝長千慘呼一聲,眾人不知他被士兵所擊,還是受徐璉所害。任永等人遠遠離去,但眾人身上有傷,不能施展輕功。任永忙道:「江姑娘以言語領路,我們該往哪去?」江希遙道:「走舊路,回京都。」這時何婉兒高聲大叫,任永雙手皆濕,急道:「羊膜穿了,胎水大流,如何是好?」忽聽後方以內力傳來的聲響大叫道:「任永休走。」眾人大慌,喬思頴道:「我來阻他,兩位師父走。」任永叫道:「不行,方頴你跟我同往。」喬思頴淡淡地道:「我還未為阿婷報仇,不會死。」
 
 
正在此時,前方沙塵滾滾。蘇寧雪道:「後有追兵,想不到前亦無去路。」任永眼看前方兩人,喜道:「細川高國和二哥,我們有救了。」細川高國立時來到江希遙身邊,把她抱起。江希遙當天不遲而別,細川父女整年不見,今番重聚,二人感觸良多。任永想:「細川高國過分溺愛江希遙,她的女兒才有叛逆之意。」


宋素卿從眾人得知徐璉追趕後,立時命令手下武士上前迎擊。高國手下眾多,武士又懷有鐵炮,徐璉見狀,立時鳴金收兵,帶同手下和俘虜逃去。
 
 
任永急忙把何婉兒放在草地上。喬思頴和蘇氏姊妹以身圍着何婉兒,不讓別人瞧見。任永急道:「方頴、兩位蘇姑娘,你們可會接生?」三人年少青春,如何能識此事?何婉兒撫撫肚皮,叫道:「我……我會……」任永急道:「生孩子的是你,你怎能助自己接生?」
 
 
何婉兒叫了數聲,再道:「我說……你們依……」蘇寧霜道:「何姑娘說我們跟從她的指示行事。」何婉兒點點頭。喬思頴詢問旁人借水,蘇寧雪撕開衣布,讓蘇寧霜抹去何婉兒血汗,任永緊握何婉兒的手。何婉兒痛苦地說話,後來只得大叫。過了一個時辰,蘇寧霜終於取出一名嬰兒,交到任永手上。
 
 




任永抹去嬰兒身體上的血,撕下衣布包着嬰兒。蘇寧雪問道:「男的?女的?」蘇寧霜道:「女的。」亦不忙諷刺任永一番:「任家無子無後,不如女兒由我來養。」喬思頴探頭看去,寶寶眼睛碌碌,可愛非常。任永把女嬰遞向喬思頴,喬思頴淡淡地道:「你不怕我……」任永道:「我的確錯手殺了你的小狗,但沒有害朱恆和婷兒。我射箭時你還相信我,你以往出手制住我時,亦有不忍……」
 
 
任永把女嬰放到喬思頴手上,再道:「你再信我一次。」蘇寧雪亦道:「任永跟我說了你的事。剛剛我們制住彭鵠,彭鵠說……你先將女孩交給何姑娘,再來跟我談談,任永你也來。」喬思頴把嬰兒交到何婉兒手上,何婉兒歡欣不已,正在把玩女孩。蘇寧雪把任永和喬思頴拉至一邊說話。
 
 
眾人來到京都,其時在足利大將軍調停下,細川高國與大內義興暫時休戰。江希遙安排房間予眾人暫住,又對眾人說:「今後我不姓江,改回細川,別叫錯了。」任永想:「禍福有依,細川希遙終與父親冰釋,亦是好事。」
 
 
四天後,任永背着「凝命寶刀」來看何婉兒。何婉兒雙手搖動女孩,玩得不亦樂乎,久後才注意任永。何婉兒嗔道:「女兒出生四天,你才來看她的娘。你到底改了名字沒有?」
 
 
任永面色不佳,淡淡地道:「任思婷。」何婉兒微生怒氣,說道:「我就知你忘不了方婷。」任永冷冷地道:「你下毒害蘇姑娘,又誤會方頴殺人,我還未跟你算帳。」何婉兒怒道:「很好。思婷出生了,我這娘便沒有利用價值。你終於可以攜女棄我,找回方頴,跟她相好。」
 
 




任永呼喚一聲,喬思頴進入房中。何婉兒道:「任永你居然找她來氣我!」任永道:「我知道你為何要逼我跟你行房……」何婉兒大慌,雙手緊抱任思婷。任永又道:「婷兒死時口吐黑血,蘇寧雪中毒時亦一樣,士兵們居然昏了整整一個晚上……」
 
 
任永再向何婉兒道:「彭鵠搶去婷兒寶劍後,婷兒當時未死。婷兒跟方頴樣貌相同,你一直認為父親由方頴所殺,所以……」任永喝道:「婷兒是你殺的!」
 
 
何婉兒淚流滿臉,泣道:「大哥我……」任永冷冷地道:「你怕我發現,逼我與你有了關係,利用我不忍之心……」何婉兒哭聲淒楚,說道:「我……我後來……真的愛上大哥……」任永怒道:「你下毒害人,還要用刀傷害婷兒,我……」任永舉起一掌,何婉兒抱着任思婷痛哭。任思婷仿似知道爹娘不和,也泣了起來。
 
 
任永耳邊又響起方婷的話,閉起雙目,緩緩地道:「婷兒要我不可報仇、不可殺人。婷兒請原諒我,我實在辦不到,今天要手刃仇人……」任永殺氣大盛,何婉兒泣道:「你念在思婷……」任永睜開雙眼,喝道:「你說起思婷,我今天思念婷兒,為了婷兒大義滅親!」任永右手抱走女嬰,左手拔出「凝命寶刀」,向何婉兒斬去。一刀既下,任永手臂卻被喬思頴牢牢抓住。
 
 
任永手臂使出十成力量掙扎,喬思頴亦運起全力阻止。任永轉頭怒道:「你不是要報仇嗎?為何阻我?」喬思頴面無血色,淡淡地道:「我來下手。」任永縮開左臂,右手女嬰還在哭泣。這時蘇氏姊妹衝入房中,蘇寧雪道:「頴兒不可。」蘇寧霜擋在喬思頴身前,說道:「你打死何大哥女兒,我以後不認你。」
 
 
蘇寧雪在任思婷出生時,把喬思頴和任永拉開訴說彭鵠的事。喬思頴得知朱恆不是任永所傷,向任永報復之心仍未平息,又提起方婷的事來。何婉兒石洞內為了報仇攻擊自己人,蘇寧雪疑心大盛,向任永詳說吐出黑血之事,任永立時發覺方婷死亡的真相。蘇寧雪剛才目睹任永和喬思頴神色不妥,二人同進何婉兒房中。蘇寧雪心感事有蹺蹊,立時拉了親妹進房,阻止二人報仇。
 
 
蘇寧霜向喬思頴道:「你是我的徒兒方頴,還是寧王手下喬思頴?」喬思頴淡淡地道:「方頴。」蘇寧霜道:「好,為師要你不能傷她。」方頴一向尊敬蘇寧霜,當下怒視何婉兒,不再動手。蘇寧雪安撫任永,任永傷心欲絕。
 
 
任永把任思婷拋回何婉兒身邊,何婉兒慌忙接回女嬰,使她不致下地。任永收起「凝命寶刀」,冷冷地道:「我們成親之事,就這樣算了。」何婉兒悽涼地哭起來,購衣、梳髮、針灸、送藥等等為任永做的事,完全不能彌補過錯,一切付諸東流。


細川希遙進入房中,向眾人道:「方姐姐,你要的消息到了……咦,大家也在,快快跟我到素卿大哥那裡。」任永、方頴與蘇氏姊妹跟隨細川希遙來到宋素卿房間中。
 
 
宋素卿指着桌上一信,說道:「這是邢大哥暗中派人傳來的訊息。徐璉抓了寧王世子朱勝和劉養正,用嚴刑逼朱勝修書一封,說他已經得到寶刀,要寧王刻日舉兵。朱勝不從,劉養正卻向徐璉投降,仿朱勝筆法寫了信件。」
 
 
方頴大驚失色。任永道:「寧王最信任朱勝,李士實又是朱勝手下。皇上不發兵,寧王先舉兵,出師無名,必敗無疑。」方頴掛心朱恆安危,說道:「我要回中土,請江姑娘借我一船。」蘇寧雪亦道:「邢大哥是朝官,徐璉不會害他。但我怕皇上降罪,不能不回去察看。」蘇寧霜道:「我和姐姐跟頴兒同行。」
 
 
任永忽道:「我跟你們一起回中土。」細川希遙驚道:「我與素卿大哥下月成婚,素卿大哥還希望你與何姑娘二人一起,跟我們同時成禮。」任永冷冷地道:「我與何婉兒恩斷義絕,她留在日本,我回到中土,各走各路。」細川希遙和宋素卿不約而同地驚訝起來,蘇寧雪把事情大概告知二人。宋素卿力勸任永不果,後與眾人商討備船返回中原的細節。
 
 
五天後,任永、方頴與蘇氏姊妹來到港口,宋素卿和細川希遙為眾人送行。宋素卿向任永道:「你我兄弟一別,不知何日再會。三弟往後有空,請再次來日本作客。」任永道:「我不會踏足日本半步,二哥不必再為她說話。他日二哥來到中土經商,我仍可與兄弟一聚。小弟不能喝二哥喜酒,請二哥恕罪。」
 
 
細川希遙拉扯宋素卿衣袖,宋素卿手指指着遠方。何婉兒手抱女嬰、正在遠處偷看任永。細川希遙道:「你忍心丟下女兒思婷?」任永冷冷地道:「何婉兒有空的話,自會來到中土,兩位不必再言。」細川希遙斥道:「她剛剛生了小孩,身子虛弱,如何能乘船回到中原?」細川希遙破口大罵,任永就是不理。宋素卿止住細川希遙,向任永道:「我代三弟照顧何姑娘,三弟保重。」
 
 
任永頭也不回,與方頴和蘇氏姊妹共同上船。何婉兒淚流滿臉,任思婷不知父親拋下母女,正在微笑。何婉兒舉起任思婷小手向船上揮動,示意道別。任永沒有在船上看何婉兒母女一眼,何婉兒傷心欲絕,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說話、亦不敢與任永同行。
 
 
船隻行駛兩天,晨光初現。任永獨站船頭,憑欄看海,「凝命寶刀」橫放雙手上。兩刻後,任永把「凝命寶刀」拋入海中,寶刀入水即沒。任永心想:「大師要我辦的事,我總算做到了。」
 
 
方頴悄悄地走到任永身邊,與他一同觀海。海面波平如鏡,海水反射朝陽。未幾,方頴道:「你不是拋妻棄女的人。」任永默然一會,再道:「你也不會主動開口跟我說話。」方頴道:「那是從前的事。」任永道:「那是從前的我。」
 
 
海鷗飛鳴,方頴道:「皇上與王爺開戰,朱大哥必有危禍。你主動要求助我,知道此行危險,所以狠心留下她母子倆。」任永面向方頴道:「她是你殺妹仇人,你還要為她說好話?」方頴道:「我關心的是思婷,不是何婉兒。」
 
 
久後,任永道:「二哥夫婦會保護思婷。」方頴道:「還有齊敗,你故意的。」任永道:「我故意又好、不故意也好,我不會再到日本。」方頴道:「你救朱大哥又好、不救也好,我亦不會對你有意。」
 
 
任永道:「你何時學會這些話來?」方頴笑道:「朱大哥教的。」任永看着她過往難以出現的笑臉,心中又想起方婷。任永看着無際的大海,嘆道:「朱恆是好人,那天他是真心想救你。」方頴奇道:「甚麼那天?」任永道:「你跟陳雙比試時,朱恆早已跟劉養正說要救你。後來你斷人手臂,朱恆才出手阻你。」
 
 
方頴道:「你不知道很多事情。朱大哥力勸王爺不要造反,常常跟王爺吵架。朱勝抓了阿婷,亦是朱大哥懇求王爺,把阿婷送入房間軟禁,而不是讓她住大牢。」
 
 
任永笑道:「在京師時,某位黑衣女俠找我算帳的第二天,朱恆親自找我,想來是你主使的。」方頴道:「我擲物命中你背心,不知你傷勢如何,才要讓朱大哥看你。」方頴嘆道:「你若不是皇帝代表,該好……」
 
 
任永道:「不要再提傷心的事。朱恆在捷勝渡口救了你師父和邢大哥,又在寧王府救了我們眾人……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朱恆裝模作樣、扮作失手被擒,我們那天才能脫身……」任永又道:「此等英雄,我任永自然要救他。」
 
 
方頴笑道:「你變了,我不認為你會救情敵。」任永笑道:「你也是,我不認為你會笑。」二人霎時間哈哈大笑,從前相處的拘謹一掃而空。方頴道:「到底何人改變了你這木頭?」任永笑道:「原來你一直認為我是木頭。」又道:「法平大師教會我不少道理。還有一名談謹老伯,日後介紹你認識。」方頴笑道:「原來是兩根老木教曉了一根幼木。」
 
 
任永大笑道:「方頴阿,你性子變了,口風不學好,竟然學細川希遙的口吻。」方頴笑道:「那又如何?在海豐時,我已看你不順,要不要比試一下?」任永道:「別以為你內功厲害,我會怕你。」方頴拔出長劍,任永抽出反曲弓,二人在船頭交起手來。武器均在日本所買。
 
 
蘇氏姊妹藏在暗處,偷聽二人對答。蘇寧雪道:「師父說頴兒抑制性子,實是不錯。她本應跟婷兒一樣,是天真無邪的姑娘。」蘇寧霜默然不語。蘇寧雪道:「頴兒變得沉默寡言,不一定是你的錯。」蘇寧霜把頭一側,說道:「我離開海豐後,小娃娃一定傷心得很。她性子本已扭曲,其後完全封閉自己。姐姐不用說,我也知道是怎麼的一回事。」
 
 
蘇寧雪道:「寧霜現在回來也不遲。由你來持海豐大旗,比我更好。」蘇寧霜道:「我說過不會稀罕當海豐掌門。」蘇寧雪道:「寧霜你考慮考慮……」蘇寧霜再道:「我說不會當掌門,姐姐是否有所誤會?」蘇寧霜強調「掌門」二字後拂袖而去,蘇寧雪喜不自勝。
 
 
任永和方頴欲救朱恆。此行等於跟朝廷作對,眾人清楚險阻重重,亦不花時間討論辦法。任永天天跟方頴練武,蘇氏姊妹一同修練陣法,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某天下午,蘇氏姊妹聽得船頭吵鬧之聲。方頴道:「大哥這招不對,我若攻你上盤,你如何能敵?」任永道:「我如何不對了?妹妹攻我上盤之時,我早勾你雙足,你立時要倒。」方頴道:「我內力了得,大哥如何能勾倒我?我一掌既出,你即時斃命。」任永道:「這時我兩指直插你雙目,你必敗無疑。」方頴怒道:「好阿,你敢毀你妹妹雙目,我們就比試一下,看誰先斷手斷腳。」任永冷笑道:「誰怕誰?你小心一點,否則連舌頭也不保。」方頴叫道:「我與大哥比了百多場,到底是何人一場不勝?」任永喝道:「這是因為大哥讓着小妹來,看招!」
 
 
蘇氏姊妹在遠處聽二人吵得面紅耳赤,繼而動武,不禁哈哈大笑。蘇寧雪道:「他們兩小口子結拜不久,關係反而更差。」蘇寧霜笑道:「兩名娃娃天天吵架,吵得比我們更凶。吵嘴不成,他們又打起來。這樣子我們無日安寧,說不定有天連船也被毀了。」蘇寧雪笑道:「你看今仗誰勝誰敗?」蘇寧霜道:「那還用說?任永小子練得高強武藝,全賴幸運。頴兒練的才是真材實學,你看……」
 
 
蘇氏姊妹交談之際,任永和方頴已經交上三十多個回合。方頴掌力一吐,任永瞬間跌倒。方頴一足踏在任永身上,施力重踢。任永躺在地上大叫道:「好妹妹,大哥認輸。」方頴再踢任永一腳,笑道:「從前我是讓着你來,知道了沒?」任永大聲求饒時,忽然把藏在手中的半截短箭擲出。方頴側頭閃過,足底勁力稍減,任永立刻回身抓着方頴大腿。方頴運勁於足,疾速把任永擊飛。任永胸部被重擊,立時昏倒在地。方頴笑道:「卑鄙小人,活該。」然後拖着暈倒的任永回房,為他治傷。蘇氏姊妹狂笑不止。
 
 
幾月後,任永一行人在寧波上岸。任永打探消息,坊間傳聞幾件大事。「殺命軍」首腦們失蹤多月,其餘小頭目爭權內鬥,「殺命軍」分為南北兩派;「大明武會」早已完結,過往參加「大明武會」的絕頂高手中,謝長千、徐璉、法平、俞堅、邢珣五人無一現身,由其他人物奪得頭七排名。最重要的消息是,寧王朱宸濠三個月前起兵造反,皇上御駕親征,大軍未過長江,寧王之亂已被王陽明、伍文定等人平定。寧王叛黨被押至南京,不久後會受斬刑。
 
 
朱恆落入朝廷之手,方頴大驚失色。眾人立時趕往南京,任永進入南京城門時,一位光頭老伯向任永道:「請跟我來。」任永見之,那人卻是談瑾。
 
 
談瑾引眾人來到一巷,那裡早已站着一人。那男子向任永道:「三弟。」任永見是邢珣,立時上前跟他問好。邢珣道:「三弟可知自己成了欽犯?」任永道:「略有所聞,罪名好像是通敵賣國、相助寧王謀反。」其實不止任永,連方頴亦是要犯。談瑾道:「不止這些,皇上羅列你十大罪狀,與寧王、朱恆、李士實同列頭號重犯。」邢珣忙道:「對對,我怕三弟被抓,要求劉先生派人尋你,今天終於得見。」任永道:「多謝談先生。」
 
 
談瑾道:「要不是珣兒求我,我早把你抓了。」邢珣道:「對。我找三弟,是想告訴你朝廷派來捉拿你的人衣衫模樣,好讓三弟有備。」當下邢珣把朝廷追捕任永之人的相貌大概說了一遍,又跟任永說起那些人的行蹤和搜索地點,好讓任永能夠避過捕獲。
 
 
任永再三道謝後,向二人道:「寧王三子朱恆是否在囚?」談瑾道:「沒錯。」方頴立時道:「我要救他。」邢珣道:「三天後他會被處決,救不得。」方頴道:「劫牢、劫法場。」談瑾道:「寧王是皇上親點要犯,牢房由過萬士兵守着,刑場四野也有數百名弓弩手。」談瑾看了看任永、方頴和蘇氏姊妹,再道:「就憑你們四人?是不是看戲看傻了?以為自己是誰?」
 
 
方頴知是沒救,立時哭泣起來,蘇寧雪趕忙安撫。若然寧王和朱恆仍在交戰,任永等人自然可以救助朱恆。此刻寧王早早失敗,任永無法再救。任永跪在談瑾面前,說道:「請談先生安排,讓我妹妹……與朱恆見上一面。」邢珣亦請求談瑾。
 
 
談瑾緩緩地道:「軍士們有記名制度,亦有嚴格的巡察制。牢內牢外每道關卡,均有將軍檢查通過士兵的樣子。他們認得軍士模樣,士兵多一人、少一人,來的人樣子不同,他們都會知道。坊間流傳扮作士兵可劫囚的方法,不會有用。」邢珣道:「他們是皇上親兵,重金賄之亦是無用,如何是好?」方頴哭得淒厲,蘇寧霜道:「這樣不行、那樣又不行,有何辦法?」談瑾道:「我買通負責牢中伙食的人,讓你們進去。」
 
 
每天進出牢房的伙食班,均不是相同人士。是以任永、方頴和蘇氏姊妹可混入成為其中四人。伙食班一行六人,任永等四人換了衣著打份,各持兩籮食盒,由兩名伙食官帶領。六人經過二十多道關卡,被三十多位將軍仔細看過樣貌,才進入牢房。任永心想:「我們六人被外間三十多名將軍看過樣子,若將朱恆混入我們其中,一定不可能。」任永又見牢外牢內士兵多如森林,心想:「一千個謝長千在此,恐怕亦不能救人。」
 
 
六人向各犯派發食物,牢中全是相助寧王作亂的文武官員。任永走過數十個牢房,忽見劉養正也在牢中,心想:「皇上利用劉養正寫信後,立時把他打入大牢。古往今來,為政者過橋拆板,不是奇事。」任永深怕劉養正認得自己,於是低頭行走。
 
 
任永走過彭鵠、李士實、「東海三刀」等人的牢房,連廣州派張熹、陳雙亦在囚中。任永想:「『東海三刀』根本與寧王反叛無關,皇上肯定安插了通敵的罪名,把他們一同治罪。」任永瞧見洪覓先、吳少成和侯三均絕望的神情,心生憐惜,轉念又想:「平民百姓是不可能跟皇上作對。我若救他們,只有犧牲而已。不該死的人要死,該死的人仍活,世事何其不公,但公不公道,由天子一言定奪,不容得我這白身說話。」
 
 
六人走過牢中長廊,來到一鐵門前。兩名獄吏各持一匙打開鐵門,裡頭又有另一道門。獄吏再取出另外兩匙打開那門,六人便來到朱恆的獨立囚室,後頭鐵門在眾人進去後自動關上。只要六人敲門呼喚,外間士兵才會重新打開大門。
 
 
朱恆被六七條精鐵鋼鍊綁着,鐵鍊之末插入牢牆。任永見牢中再無旁人,說道:「有何要話,快快訴說。」方頴伸手撫摸朱恆面龐,泣道:「朱大哥……」朱恆當日回到南昌時,傷勢已癒。後來寧王舉兵失敗,朱恆被朝廷士兵活捉。朱恆容色憔悴,看見眾人時,朱恆揚起神采,不輸平時。朱恆笑道:「頴兒,我就知道你會來。」方頴雙手摟着朱恆,鐵鍊不停發出聲響。朱恆道:「有妻如此,我今生無悔。」方頴哭聲不絕,伸手欲拉斷鐵鍊,卻無能為力。
 
 
朱恆認得任永,向任永道:「原來是任先生,我有一事相求。」任永道:「朱兄請說。」朱恆笑道:「我聽說徐璉和張永主持監斬。他們會帶同一千刀斧兵、五百弓弩手進行歡送我下黃泉的美麗儀式。有這麼多人送行,我死而無怨,哈哈……」
 
 
任永想:「這個時候還在說笑,朱恆果然氣度不凡,英雄了得。」朱恆續道:「我的大寶寶肯定會劫法場,你無論如何也要阻她,拜託你了。」方頴泣道:「不……」朱恆笑道:「來,親一個。」方頴湊嘴吻了朱恆一下,二人再訴說一些情話。後來方頴更親自餵朱恆吃飯喝水。


朱恆又向任永道:「對了,成祖年間曾派鄭和七下西洋,到達南海諸國,找尋建文皇帝。兄長在鄭和手下舊居中,尋得另外半只『凝命神寶』。大寶寶曾說,神寶內有一物,可治你體內問題……」任永道:「我內力問題已癒。」朱恆大笑道:「哈哈,我還想說南昌城破之日,玉寶不翼而飛。」任永黯然道:「朱兄有心治我,我卻不能救……」朱恆道:「生死有命,百年後,我們皆為塵土,早逝遲亡,亦是一樣。」
 
 
一陣過後,鐵門打開之聲響起。蘇寧霜道:「太久了,我們要走,頴兒快快收拾心情。」方頴依依不捨,凝視朱恆。朱恆笑道:「去吧,大寶寶不要想我。」蘇氏姊妹攜着方頴離去,方頴強行收淚、不斷回頭,直至鐵門關上的一刻。任永殿後出門,在大門關上的剎那,任永聽得牢內微有抽泣之聲。任永心想:「朱恆一直保持笑容,直至方頴離開的一刻才哭起來,以免方頴傷心。」又想:「論氣度、論胸襟,朱恆才是真英雄,我任永輸得心服口服。」
 
 
其後,六人來到朱勝的牢房。朱勝見來人是任永,笑道:「昏君無能,竟然抓不住你。」任永道:「朱兄,你我相識一場,曾經談不攏嘴。看在我與你曾結義的份上,你有何遺言或未了心願,說說看。」朱勝道:「我要改朝換代,你能否助我殺死昏君?」任永道:「皇上死了,還有別的皇上。人若換了,朝廷未必趕得及換過來,天下間必起亂事。」朱勝笑道:「我就是要天下大亂,說不定改天有明君出現,取代當今天子,成為千古聖君。」
 
 
任永不再跟他說話。久後,朱勝嘆道:「看過我妻兒否?」任永在牢中見過婦人和小孩,說道:「看過不少,但不知何人是朱兄家室。」朱勝道:「那些人精神否?壯健否?」任永道:「還可以。」朱勝閉起雙目,說道:「走吧。」任永想:「朱勝壯志雄心、運籌帷幄,但遇着皇上這名高手,始終棋差一着。若在亂世,他定有作為,可嘆生不逢時。」
 
 
眾人到達寧王大牢的鐵門前。寧王是頭號重犯,伙食官只需將食物交給牢中士兵,由那些士兵親自把食盒送付寧王即可,六人不得內進。
 
 
任永、方頴和蘇氏姊妹返回暫居之處。任永和方頴是欽犯,不能大模大樣地住在客棧,於是由邢珣安排住在一間尋常房子內。兩日過去,方頴以淚洗臉,任永等人亦不好勸阻。第三天是處決的日子,方頴在夜間暗中起床,持劍步出屋外。任永早已在門外等候。
 
 
任永道:「妹妹要往哪去?」方頴道:「大哥明知故問。」方頴在任永身邊走過,任永提起手中長劍,說道:「這是你師父的劍,你一離開,我立時自殺。今天便成了朱兄、我任永和你方頴的奠日。」方頴走到任永身前,淡淡地道:「我把你擊暈,再去救人。」
 
 
任永道:「我醒來後也會自殺。不,是先殺你兩位師父,再自殺謝罪。你一去,眾條人命便喪在你手。」方頴忽然哭了起來,蘇寧霜在屋內走出,向方頴道:「我們沒可能跟皇帝相鬥,這是現實。」蘇寧雪亦走了出來,說道:「法場在皇帝的軍營內,百姓都不可能觀看行刑,你如何能劫走朱恆?」
 
 
方頴泣不成聲,忽然眼中展現異樣。任永見狀,立時伸掌直擊方頴。方頴側身避過,欲奪路而去。蘇寧雪擋在面前,伸掌攻向方頴。方頴大喝一聲,全力灌劍,往前擊出氣勁逼退蘇寧雪。任永雙手合十,拍出「斯道掌」直擊方頴背心。方頴聽得風聲,立時向上躍起。任永與蘇寧雪二人圍攻方頴,方頴舉手投足,不一會兒逼得兩人退開。這時蘇寧霜不再觀戰,持劍擋在方頴面前,左手撒出粉末。
 
 
方頴知道是何物,雙目頓時流淚,右手握劍撐地,憑意志站立。方頴淚流不停,暈厥感大盛,腦中眼中全是朱恆的模樣。蘇寧霜伸指輕按方頴前額,緩緩地道:「睡吧。」方頴仰後倒地、強撐雙目,久後不省人事。
 
 
任永道:「這……」蘇寧霜道:「你娘子怕你有危險,臨行前把它交到我手上。」又道:「頴兒意志堅定,只好出此下策。」任永道:「徐璉亦在法場,你會否……」蘇寧霜淡淡地道:「我現在不是那奸人對手,二十年後再找他算帳。」
 
 
當天正午,寧王、朱勝、朱恆、彭鵠、李士實、劉養正等伏法被斬。是日晚上,方頴轉醒,知道朱恆已死,再次大哭一場。改天清早,方頴持劍出屋,任永亦守在門口,說道:「妹妹到哪裡去?」方頴道:「先看阿婷,再到天涯海角。」任永道:「我無面目見婷兒,你代我向她道歉。」
 
 
方頴道:「大哥,後會有期。」任永看着方頴背影,說道:「朝廷要捕你,你自行小心,後會有期。」方頴踏出一步,然後停住。任永笑道:「有緣總能相見,你記住大哥的話,不要做出自殺的行為。」方頴回頭瞧了任永一眼,再步行出門。
 
 
方頴遠遠離去,任永坐在地上發呆,回憶萬般事來。三年多前,任永介入嶺南各派爭端,惹起「江西三友」,參加「天廷山祭」,大鬧寧王府,成為「諸王論武大會」一員,到「殺命軍」總壇惡戰,返回天廷山,再重回中原。任永繞了一大個圈,到頭來仍是朝廷重犯,任永大覺可笑。
 
 
久後,蘇寧雪走出屋外,叫道:「你竟然讓頴兒獨自離去。」任永道:「妹妹不會做傻事,我相信她。」蘇寧霜來到任永面前,說道:「你妻女在日本,會回去否?」任永斬釘截鐵地道:「不會。」蘇寧霜道:「不見任思婷?」任永沉默無語。
 
 
兩天後,眾人來到城外互相辭別,談瑾和邢珣也來送行。邢珣道:「三弟要往哪去?」任永道:「我要辦兩件要事。若能了結事情,我也許會浪跡天涯。」談瑾道:「你要多加小心。過去的「大明武會」新出了一些高手,其中數人已為皇上所用。」
 
 
任永道:「多謝先生提醒。伴君如伴虎,小弟勸大哥快快辭官歸里。皇上是甚麼性格的人,談先生清楚,你我更加了解,還有……」任永指着蘇氏姊妹,笑道:「她們要回海豐,你不棄官,一定失去大好姻緣。」蘇寧雪嗔道:「甚麼大好姻緣?誰跟他有關係。」蘇寧霜亦道:「邢大哥要回北京享榮華富貴,我海豐亦有金山銀山,姐姐我們走。」蘇氏姊妹攜手離去,邢珣急追二人,口中叫道:「三弟再見了。」
 
 
任永拜別談瑾,徑到天禧寺門前。任永所指二事,其中一件就是找尋法平,希望跟他訴說過去一切,讓法平出言指點自己。寺中高僧說法平受罰坐關,不見外人。任永無奈,唯有離去北上。
 
 
路途上,任永買了長劍一把,將手中反曲弓送給一名乞丐。任永心想:「反曲弓若上弦,原本性子被壓太甚;若它呈自然狀,又不能發箭。經我手上的兩弓都沒有好結果,還是把它棄去為妥。」
 
 
任永孤身一人,不一日來到河南開封府。任永探得那人後代住處,徑往那裡而去。任永到了一處田野,田野旁有兩間簡樸的屋子。任永心想:「我害了他,使他家道中落。他連年大灑義財,死後家中自然無餘。」忽然一名約五六歲的可愛男孩奔出屋外,手攜玩具短弓。任永尋得目標,立時上前截住男孩。任永把劍拋到地上,向男孩道:「動手吧。」
 
 
男孩彎腰嗅了嗅地上劍鞘,又抬頭瞧瞧任永,左手搖搖玩具短弓,右手摸摸面頰。任永閉起雙目,引頸待死。久後,男孩轉轉眼珠,問道:「叔叔,你是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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