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廣海大會召開日子越來越近,雖然還有月餘時間,但不少各派人士已先一步來到逐鹿台,附近每個城鎮都擠滿了江湖人士,充著一片刀光劍影氣息。

這不止是為了一睹青天之威,聽取過往總結和未來方針,更重要的是趁各方勢力群聚,許多事情恩怨都是在此一併解決好機會,也有人稱這會前會,才是真正的重頭好戲。

以拔地高起的逐鹿台為界,儒、道、釋、五國使節及其他各派重要人士,都將被承平府請上,彼此間先行互相拜會商議,剩下的隨行者及年輕人,則是在萬里平原上找尋自己舞台。

逐鹿台上腹地廣大,在長孫無書安排下,各勢力住所散列有序,彼此間本該是禮貌冷淡關係,今年卻顯的異常,幾乎所有人都前往拜訪其中一處,那住所門外立著大大旗幟,上頭以純黑書墨寫著『三清教』大字。

「靈幻道長,真是恭喜了,此次你親身犯險,終得消滅鬼物,更有承平府為貴派背書宣傳,在這即將召開的廣海大會時刻上,實在是大大出了風頭,現在外面關於你的英雄事蹟,那可是傳聞不斷呀。」





發話之人白髮過半,一身官服正裝頗顯老態,位居右側首座,口氣輕描淡寫,言語中頗有推崇意思,細細推敲下,卻又似有弦外之音,細長眉眼間不時跳閃著遊移神色,目光在各人間放肆來回,停留時間尤以中間正位主人面上最久。

「孛勒波特使客氣了,去邪扶正本就我輩中人該為之事,而且草池村一事不光靠在下之力,只是沒想到『斬無私』展護衛因巧出現,也幸得如此,這才能一同合作,滅得將近大成之鬼物。」

靈幻道人大氣端坐中正,頭戴冠帽,身穿陰陽道袍,一柄拂塵交擺雙手,穩立四方之姿,絲毫未因眼前詭異情形動搖半分,行止間隱隱流露當家負責人態勢,與那夜在草池村和烈鋏道人意氣爭鋒之樣相去甚遠。

此時,「啪啪」拍手掌聲突兀傳出,一年輕女聲響起,道:「三清教的靈幻道長果真俠氣凜然,即使只是個偏遠村民委託,貴為下任掌教候選人,居然也不辭辛勞千里趕往,實在偉大、偉大呀!」

在坐盡是一國、一派、一族之勢力代表,突然發聲女子,看上去年約二十出頭,容貌娟秀好看,略斜尖的眉眼蘊含冷冽怒氣,淡黃曲裙深衣下是例落褲裝,旁邊小桌上擺放著華豔長劍,武裝並未盡卸,連進門禮數都未顧及,顯是專程上門找麻煩者。





聞言,靈幻道人一字長眉是緊皺,正欲開口之際,黃衣女子又搶先道:「就不知道怎麼會與惡名頗盛的天禍妖女扯上關係,而貴教同樣辛苦出力的烈鋏道長,似乎也未在此次隨行之列,三清教果真是一山不容二虎嗎?」

不客氣話語直挑心結,直讓前來恭賀大批人士錯愕,師兄弟二人不合之事江湖盡知,但烈鋏和靈幻兩道長俠義之名遠播,又都貴為三清教下任掌教人選,地位崇高,少有人敢如此大膽正面挑釁,眼前口舌伶俐的黃衣女子,卻是一副毫無所忌模樣。

一時間,接待大廳裡氣氛詭異,各懷心思的人們靜靜以待,靈幻道人沉默了會,從門下之人處得知,才道:「姑娘應是李家長女,落玉小姐,關於這次貴兄長引鬼入身一案,敝教也深感遺憾,將近大成鬼物兇猛,制服過程中本欲保全其命,實在是力有未逮,還請李家見諒了。」

委婉和氣姿態是不欲節外生枝,但黃衣女子來勢不止,滔滔不絕續道:「道長言重了,李家既出不肖,天下各人可罰之、懲之、殺之!這不才符合您所謂『我輩中人該為之事』嗎?」

李落玉藉先前之語反擊,靈幻道人一時間也無言以對,他雖較烈鋏道人長於俗世事務,但口舌之爭向來就不是三清教專長,李家身為一方之霸,五國和鴻鵠書院內遍佈學員生徒,他更是不願輕易接話引起紛爭。





見靈幻道人默然,李落玉乾脆挑明道:「人已身死、承平定案,兄長之事李家無話可說,就是對引起一切事端的原兇,那位天禍妖女行為有所不解。」

「難道道長就不曾懷疑,會是此女一手誘惑兄長、一手翻覆雲雨,見事機被貴教撞破,所以遂行陰陽顛倒計策嗎?更何況,以兩位道長之力,怎可能無法為兄長驅鬼保命,分明是那天禍妖女暗下殺手,才會令貴教不得已揹下這殺人之名,不是嗎?」

這番異語揣測,使得接待大廳內議論紛紛,天禍妖女行走江湖已有數年,不少人即使沒見過,也曾聽聞其絕世豔姿,如今想起仍是心癢不止,難以相信擁有此等妖邪容貌之人,實是正義良善一方,更不用說關於她的滿天謠言。

不過更多的有智之士,卻是將注意力擺在李落玉此女身上,一番話連消帶打,不僅奪得先機,責問明話中更帶有威逼暗示,只要靈幻道人將一切問題推到天禍妖女身上,就可與李家交好,她也能順勢責罪曲歌兒,為李家挽回些聲譽顏面,同時將憋屈怒氣發洩。

縝密思緒、深沉心機,令各派人士不敢小看這黃衣女子,此時她尚年輕氣盛,若再過幾年,當懂得隱忍藉勢、殺人無形,龐大李家未來或許就是此女掌舵,可能李南陽之死,反倒讓這隱藏已久長女有出頭機會。

不少三清教弟子臉上已頗有怒容,就算是鴻鵠書院,也尚不敢對三清教囂惡至此,更何況只是其中支屬李家,不過此事牽扯頗多,靈幻和烈鋏的理念法劍之爭屬於道教私密,而曲歌兒一事,在對方強詞奪理下更只會越抹越黑。

無可解釋的無奈下,靈幻道人只得搖頭,強硬道:「非是如此,當日曲姑娘對我兩人多所幫助,雖性情冷僻少言,但可看出其衛道真心,怕是李家有所誤會了。」

「好!好!好!」連續三個贊聲,卻是絲毫不感善意,只覺被拒絕的更加強烈怒氣夾雜其中。





李落玉冷眉微顫,跟著又道:「既然三清教願為天禍妖女作保,那李家也無話可說,只求釋疑,為何以兩位道長結合多人之力,仍無法為兄長驅鬼,一定要取其首!斷其命!才可了結,還是道長認為我李家乃循私護短之輩?公審無法伸張正義,定要強行代勞?」

「只要道長能說明疑點,李家之後不再過問此事,兄長確是罪有應得,對三清教也只會推崇有加,凡見貴教之人,不問上下長幼,李落玉必退開三步行拱手敬禮,還請道長不吝解說!」

強硬許諾霸道無比,女子以年輕之身,一時間,直擊迫力壓得接待大廳內無話沉默,注意力皆在此女身上,不論是喜或惡她之作為,都不由得暗讚如此膽氣心智,更悄悄拿自家年輕後輩與其相比,得出答案卻令他們搖頭嘆氣。

言語交錯,險惡更勝劍鋒,靈幻道人此時倒是希望烈鋏道人也在,照他個性才管不得這麼多,一句話、一把劍就直接將人掃出去,但自己卻是不能這麼做,才在苦思間,旁邊傳來沙啞老聲的低暄佛號。

「阿彌陀佛,李施主和貴家族可能不明瞭,這將近大成鬼物,其力無窮、其身難壞、其氣不絕,敝寺曾派人探查過草池村,此村絕地天成、通貫九幽,夜晚更有滿山陰氣濃厚,是故難以降服,能將鬼物斬殺,相信他們已盡十分之力了。」

聲音來自名矮小老人,位坐左排首位,土黃僧衣在內、紅色袈裟在外,枯皺膚皮紋路橫生,靜目垂眉十分老態,彷若行將就木,但他一開口,眾人盡皆凝神,多顯尊信敬重之色。

李落玉聞言,見是雙樹寺的枯葉大師,她也不敢怠慢,先是站起,恭敬的對老人行禮,但隨即抬頭,眼眉似劍冷冷開口。





「先感謝大師為小女子解惑,不過貴寺雖說素有博愛救世美名,這次卻如此看重草池村一案,還專程派人調查,難道不是為了那繼絕代魔僧後,佛門唯一練成不壞金鐘秘法的野乞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