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叫做香港的美麗小城。

有人認為這個城市充滿機遇;亦有人認為這個城市只留下絕望;更有人認為這個城市不過是在久延殘喘。有人曾經說過:以前我們居住在香港,如今我們居住的城市叫做香港。是的,香港,變了。
 
看看十多年前,這裏真可謂機遇處處,黃金遍地。只要有夢想,肯捱肯搏肯打拼,各人頭上都是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可惜,時移世易,天空越收越窄,香港變成了一個現實和殘酷的社會。在這裏談夢想,說理念,注定都不得善終。君不見王維基的電視夢?君不見平反六四的自由夢?
 
沒錯,在這裏,人人皆可說理想,都可以有自己的信仰,但是,一個又一個的夢終究卻都會被殘酷的現實和強權所壓榨。
 


也許,夢想和現實,虛虛實實,莊生曉夢迷蝴蝶,從來都是不可分割開的。時時刻刻,在每個心的腦海裏玩着泥漿摔角。於是,有些人試圖着從兩者間作出取捨。

有人會堅持自己的心中所想,不向命運低頭。亦有人選擇安於現狀,沉溺於無助的現實之中。面對大是大非,到底該當如何自處?

或者,就將一切,交由黑夜定奪吧……
 
明月本無心。
 
在矇矓的月色中,燈火通明,一閃一滅的霓虹燈管,正綻放着深宵狂野的魅力。此刻的笙歌處處,將這個不睡小城的夜生活展現得淋漓盡致,彷彿要告訴頂上晈潔的月亮,她,只是此間晚上的客人。
 


在一間紙醉金迷的酒吧中,疊疊的舞影和嘈雜的重金屬音樂成為了派對的主旋律。然而,在熱情歌舞底下,卻有着一個異樣的音節。撥開人群,有個高大的身影正瑟縮在酒吧的一隅,手中緊握着酒瓶,頗有杜牧落魄江湖載酒行的意景。我,孤寂地坐着,埋着頭,與整首曲子格格不入,彷彿走偏了調子。
 
在角落裏,我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冷冷的看着四周。

嘿……真是諷刺,在這樣的氛圍下,我卻沒有任何一絲放鬆的感覺。
 
唉,那個紫瑜還真是的,甫一坐下便誇下海口說要和我比酒量,誰想到她只是喝了那麼一丁點兒,便已經吐得稀啦嘩啦的,不知道她要在廁所裏弄多久才能夠走出來。

唉……又不能丟下她自己一個人先行離去。
 


等了十來分鐘,只見紫瑜跌跌撞撞地從人群中走過來。面色蒼白,頭鬆蓬亂,高貴的晚裝已經不再光鮮。

她東歪西倒,腳步蹣跚地走過來,腳下一個不穩,一屁股就坐在我的大腿上。
 
頓時,只感到一團軟棉棉,熱乎乎的東西撲入懷中,心下猛然一動。那甜膩膩的薰衣草香水飄進鼻中,比起今晚所喝的酒更為醉人,正是花不醉人人自醉。

一名妙齡少女毫無防備地撲進懷中,任那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都不禁會為之所動吧!
 
我的心猛烈地跳動着,就有一個念頭想要一把抓起她抱着擁吻。

轉念一想,樞晴……

樞晴……

我還有樞晴……



她是紫瑜……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
 
「喂!你醉了,還是早點回家吧!唉……還說要開解我……真是的,我送你,好嗎?」我試着扶起紫瑜,無奈她好像已經不省人事得走不動了。

「不要自己走,人家要你背我。」紫瑜閉着雙眼,長長的眼睫毛抖動着,她嘟起了小嘴緩緩地撒嬌說着。

心下又是一動,想了一想,好吧!遷就她一次,就背着她慢慢走一會吧!
 
我把四肢乏力的紫瑜背起。這是我第一次背着女孩子,她胸口的兩團肉牢牢地貼在我的背上,叫我不禁微微臉紅,幸好她看不到嘛!不過真不知道,原來她的身材這麼豐滿。

只不過,嘿……想不到還挺重唷。「哈哈……你快點減減肥吧!不然可就走不動了。」



紫瑜把臉埋在我的頸後,看不到她的表情,相信此時她一定氣得要命吧!我背着她,慢慢的一步一步向着的士站走着,生怕她會不舒服的。

唉……要是……背上的人是樞晴那會有多完美啊!
 
「嘻……這個死猩猩,今天又碰到我的手了!」

正在胡思亂想的我咋地嚇了一跳,細聲地喊了一喊。「紫瑜?」

沒有回應,看來是睡着了,在說夢話吧?

「媽媽,好想你啊……你知道嘛?我遇到一個男孩,他是個好人來的。就是人有點笨,有點遲鈍,還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嘻……我好喜歡他啊……找個機會我介紹給你認識吧!嘻……」

………………

紫瑜……


 
的士很快便到了紫瑜的家,但她全無醒過來的跡象。我只得抱起她,走進她的家裏去。紫瑜因為和家人鬧翻了,老早便已經離家出走,現在一直是自己一個人住的。我將她輕輕的放在床上,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的木櫃旁,好讓她醒過來後喝掉。幫她蓋好被子,正要離開。冷不防紫瑜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

「不……不要走……個個都不要我,媽媽是,爸爸也是……你們個個都要走……你們知道嗎?我很害怕夜晚,不要自己一個人睡……很寂寞……我要你陪我睡……不要走,不要再弄下我了……」
 
我站在原地,千百個想法閃過腦海。紫瑜,要我陪她睡?

當我正在掙扎着要否離去的時候,只聽見紫瑜突然發出重重的鼻鼾聲,手緩緩的鬆開,沉沉的睡着了。
 
原來……又是在說夢話在撒嬌嗎?唉……她到底是想怎樣?

把心一橫,甩掉了她的手。看着那紅咚咚的雙頰,我彎下腰,俯下頭,在她的臉上輕輕的一吻。

「對不起……有事就打電話給我吧……」我關上了房門。
 


誰說我遲鈍……

我只是……只是放不下樞晴罷了。

紫瑜,對不起。你的意思,我心領了。

夜蘭人靜,路上的黑暗似要吞噬世間一樣。只剩下那嫵媚的月色,照着走在路上的那一個孤獨身影。
 
我帶着亂七八糟的心情回到家裏,已經是凌晨時份。怱怱地撿了件衣服,就走進浴室沖乾淨身體。經歷了一整天的疲勞後,洗一個澡總是可以讓人暫時放鬆繃緊的神經和情緒。
 
走進房裏,打開電腦,只見樞晴仍然在線上。垂頭嘆了嘆氣,還是沒有勇氣告訴她我的想法,關掉電腦,爬上床準備睡覺。忽然聽見爸爸蒼老的聲音。

「星仔,睡着了嗎?你過來一下。」
 
咦,這不尋常啊!我的雙親習慣通常都是早睡早起的,往往未到十二點便經已打着呵欠爬上床。我走出客廳,看一看吊鐘,都快兩點了,爸爸竟然還未睡!

我走過去,只見他獨個兒,手執着一杯熱朱古力坐在沙發上。

「甚麼事?」
 
「今天的工作談成怎麼樣了?」爸爸開口問道。

「還……還不賴的,待遇還可……可以,薪金還不錯……的……」冷不防他有此一問,支支吾吾地對道。

爸爸托了一托眼鏡,轉過頭看着我。「那麼,你的決定呢?」

即便是在深夜,沒有亮燈,我還是可以看到爸爸眸子裏閃爍着一點點的光芒。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叫我不懂如何回答。

「甚麼?」
 
「嘿……知子莫若父,不要以為我甚麼都不知道,你的心裏是怎樣想,作為父親的又怎會不明白?唉……我看你這幾天都患得患失的,夜夜都未熄燈睡覺。你自小便是這樣的,有問題想不開都不肯說出來。其實,在你的心裏,根本也未決定好吧?」

喔……爸爸他……怎會知道我這幾晚都睡不着的……難道,他一直都在看着我?
 
我當下不禁一呆。

是的……其實我到現在都還不清楚自己在想甚麼,要我就這樣簽一個名,拋棄在香港的所有一切,畢竟實在是太難了。我的爸爸媽媽、朋友、隊友、所有的回憶、各個的片段……我不捨得啊……

再說,到了刻下,我始終還未能夠弄清楚我決定去倫敦,是為了追逐樞晴的腳步,還是為了追求自己的夢想……

然而,這些種種的說話,我又可以對誰說?

我又該怎樣說?
 
「爸,我……我不……」
 
「星仔,不用多說了。記住,足球不是工具,不是讓人借助從而達成目的的手段。踢球,從來就應該是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事,不要忘記你當初踢球的原因。」爸爸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膊。
 
「阿星啊!你長大了,看看!你都長得比我還高了,有些事是應該自己決定的。我跟媽媽談過了,無論你的決定如何,我們都一定會支持你的。」

說完後,爸爸拐着拐着走回房裏去。
 
從訓練場上開始,教練、爸爸,每一個人都在告訴我不要忘記初衷,要拾回那顆赤子之心……

嗯……

也許,他們是對的……

我愛樞晴,但我更熱愛足球!這……是我的夢!

決定了……那麼……一切,就交由黑夜定奪吧!
 
明月本無心,行人自回首……
 


我,應該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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