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喂……是……是阿星嗎?是我……樞晴呀……」

「樞……晴?甚……甚麼事?」

「沒甚麼……只是剛剛看了電視直播,突然就……想……想起了……」

「喔……」





「呃……上次……對不起……」

「不……不要緊嘛,沒事的。」

「對了……你和她……是甚麼關係?」

「啊!是……是好朋友吧……」

「嗯……同居的好朋友嘛……我懂的……」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和她只……只是……」

「嗯……不用說了……你開心就好嘛……阿星,做回自己就可以了」

「樞晴……」

「那麼……遲點找個機會補吃那段飯吧。」

「樞晴……」





「怎樣?好嗎?」

「對不起!」

「……」

「喂?」

「沒事,你沒有甚麼對不起我的!」

「晴!」

「那遲點再聯絡吧!再見!」

「呃……再見……」





「嘟……嘟……」
 
那聲線在耳蝸中迴蘯着,最後通通化為殘影,淡息於腦海間。只留下那空洞的電話機械音,觸起內心的悸動,泛起朵朵的漣渏。

這種感覺……就像喝一口茶時,本來沉澱在心底的人和事,像茶葉一樣從杯底被捲起。明明一早經已封印上鎖,卻偏偏要倏地浮現。

樞晴主動打電話給我……我是應該高興的嗎?

「你一句簡單的問好,我掀起反覆的煩惱……」

現在……再說甚麼再解釋甚麼都沒有用了吧?
 
麻木的手上拿着電話,久久不能放下。





目無表情地盯着車窗外的落日餘暉,心隨着地上的沙葉旋起,向遠方飛馳。那消逝的彩霞,將最後的顏色裭奪,為黑夜的降臨而舖墊。

靈魂的蹤影被思海中的白絲纏繞着,愈踩愈深,陷入泥漿摔角中,不能自拔。

然而,在這個冷雨夜的愛情迷思中,糾結着身陷漩渦的又豈會只得一個人?
 

---樞晴---
 
對上一次看阿星踼足球是甚麼時候的事呢?

兩年前?三年前?還是更久……

也許,我已經忘記了,那個站在球場旁邊守候的自己。





人長大了,每做一件事都要找藉口找理由。卻不記得,小時候那種無拘無束,才是真真正正的隨心而行。

時間的推進令我們都打倒了昨天的自己,將舊日自己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遇過的人都忘得一乾二淨。

是真的忘了嗎?還是只是不敢再憶起?
 
有時候,真的很諷刺。當你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已經是完了吧如無意外的時候,卻偏偏再次闖入了你的生命。

老實說,我真的想不到竟然會在倫敦這裏重遇阿星。明明經已各自各有自己的新生活,有自己的圈子,河水不犯井水,卻不自覺地沉溺於這份陌生詭異的熟悉當中。
 
早上看到新聞,阿星他們的新球隊今天好像有比賽。反正尚算有空,就姑且支持一下吧。

反正……

我都有很久沒有看過阿星踼球了……





只不過,阿星他們沒有正選的機會,只能夠坐在後備席上。

不斷晃動的鏡頭時不時都會對焦在他們的身上,聽着旁述對阿星的介紹,卻使心底裏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很想很想聽聽他的聲音。
 
撥電過去,他接聽了。卻不知道該說些甚麼,結結巴巴期期艾艾。

嘿……說真的,其實我們之間還有話要談嗎?不是一早經已忘掉了嗎?嗯,我開始為剛剛的衝動而後悔了。

正當我想草草結束通話的時候,阿星卻說出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話。

他……他為甚麼……為甚麼要說對不起?

我們……

不是兩不拖欠的嗎……
 
是忘不了?

還是忘?不了。

也許……

要騙人其實不難。

但是,終究還是騙不過自己。

有情,還是無情,有沒有眷戀,從來就不是口中說了算的。

人心肉做,始終都是會痛的。

呆呆的看着那一閃閃的燈光,夜垂的氣息輾平了天地。
 

---向星---
 
夜幕漸低垂,有一架紅色二手跑車正在公路上奔馳,彷彿再加速下去就可衝開時間的枷鎖,突破一個又一個的困局,帶着車上的人回到以前。

晚間的一場冷雨似是淋熄了驕陽般的心,為世界填上了一抺抺的灰霾,這,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甫一進門,我便從紫瑜的表情中得知我的面色應該是十分難看。

當然……她並不知道事情的因由。所幸地,自從和她住在一起之後,她比起以往成熟了不少,所以亦沒有大吵大鬧地發問着。
 
徹夜不眠,太多的事情在腦袋中鼓動。雖然有點不情願,但是聽着那不再陌生的鼻息,我知道紫瑜已沉沉睡去。

不行……這個晚上,實在是睡不着,要找點事情幹。

嗯……來了倫敦這麼久,好像一直都沒有和阿晨獨處,現在又不太晚,先看看他睡了未吧!

坐言起行,我悄悄地滾了下床,隨手穿上了一件外套,便離開了睡房。

「喂?阿晨……你在睡覺嗎?」

「喔……不是啊,我剛剛只是在一邊打鼻鼾一邊無意識地發夢。」

「那即是未睡啦!陪我一會吧!」

「甚麼?我不是基的!」

「少說廢話,我現在開車過來……」
 
是的,時間不會等人。

在你駐足觀望的同時,時間已在指縫間輕輕溜走,想抓也抓不住。而她所帶走的,不單單止止是形式上「時間」的定義,更多被帶走的,是你的心。

小時候,總會約上三五知己,通宵達旦地促膝把酒,卻依然覺得尚未盡興。長大了,漸漸就會疏離,自己孤單的一個,愈行愈遠。

對上一次和朋友一起瘋一起狂,是何時的事?

此刻看着的您,又有想起他們或她們嗎?
 
駕着跑車,我向阿晨道出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種種。

說到了紫瑜,談到了樞晴,亦提到了阿仙奴……

娓娓道來……

阿晨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一直都只是坐着靜靜地聽着。

最後,我把跑車停在暢通無阻的公路上,和阿晨一起,呷下了一大口紅酒。
 
「阿星,我們都認識了多久?有五年嗎?」

「差不多吧……應該快六年了。」

「那麼……老老實實,你告訴我,你真真正正交過多少個女朋友?」

「不計那些只有一兩個月的,其實……未拍過拖。」

「嘿……那麼紫瑜和樞晴,如果可以選擇,你會怎樣?」

「呃……這……這一層……」

「答不到嗎?仔細想一想……最清楚你的,其實就是你自己!」

「我想……我是較喜歡……樞晴吧……」

「讓我來告訴你。你對紫瑜,並不是真正的喜歡,你只是為了履行自己的責任,不想辜負她而已。唯有對樞晴,你,才是真心的。」

「也許……是吧……」
 
其實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同於阿晨,在這方面基本上沒有任何的經驗,亦不懂得女生的思想。

就我而言,我只知道我很喜歡樞晴,但是我得不到她。我亦知道紫瑜對我很好,而她的條件亦不錯。

但說到「愛」……我真的搞不懂。

如果我對樞晴是從一而終的,為甚麼我會和紫瑜走在一起?如果我是真心喜歡紫瑜的,為甚麼卻又會對樞晴念念不忘?
 
「星,說真的。你只是人,不是神,不要一直想着甚麼都盡善盡美。對人好,為人着想,是好事,因為你本性善良。但是,不要忘記了你自己。」

「……」

「是的,看看你自己的胸口,這個好兄弟陪伴你一路走過了這麼久,要他七勞八傷,你,過意得去嗎?」

「……」

「星,不用想太多,記着初衷,做回自己,就可以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憾月常圓。抬頭看一看那彎月,缺了一大半的。

也許月有陰晴圓缺, 人亦有悲歡離合,從來,就只有不完美,才可叫做完美吧!

豁然開朗。
 
站在公路上,半醉的我和阿晨在路上跳起了華爾滋,倚着跑車傷春悲秋。最後,我們大字型的躺在路上,一直睡至被警察揪起來才醒過來。

多年後,我會記得,這是我們青春的印記,證明了我們一起走過的慘綠歲月。
 
最後,我到了阿晨家借宿一宵。第二天早上,當醒來時,才發覺差點便要錯過今天的賽後檢討。

幸好醒得及時,要不然的話,呵呵……雲加一定會大發雷霆的。我打個電話給紫瑜告訴她昨晚我在哪裏,簡單地交待了一下,便和阿晨一起怱怱地趕到訓練場。
 
只見雲加神色凝重地站着,雙手抱胸,渾身散發着一種皇者般的霸氣,無形的壓力使整個氣氛緊張了數十倍。這場面的張力,彷彿只要大一點吸氣便會戳破的。

甚麼?你說平時在電視上看到的雲加只是一個頹喪的風度翩翩的老人?

不要問我為甚麼,我也不知道。

現在我只感受到就像海賊王中的霸王式,正在眼前的這個白髮四眼雞身上盡情釋放。

很明顯地,不單止只有我們這麼覺得。平常人稱「隊草二人組」的沙格拿和謝雲奴亦收起了其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臉。在他們的臉上,我只見到像獌聯的後衛菲爾鍾斯般的囧樣。

整個訓練場上都默不作聲,就等着雲加發表演說。
 
雲加突然舉起一隻手並伸出了食指,去到及肩的高度。起初,我還以為他要指着我們來痛罵一頓……

只見他突然將手臂屈曲,手指篤往自己的眼睛!

手指在眼袋下方停下來,往下一拉,伸出舌頭,扮了一個鬼臉!

幹!

我相信全場所有人都有按他在地上毒打一頓的衝動!

「各位,被嚇到了吧!放鬆一點嘛……畢竟只是第一場,太緊張也是不好的。」

就是這刻,由施捷斯尼為首的數個球員喵準雲加,用力地將幾個足球擲出。

「嗚呀……救命呀……我只是想紓緩一下氣氛嘛……不要呀……還是開始檢討吧!嗚呀……痛呀……」
 
就是這樣,在一片笑罵聲中,檢討大會變成了閃避球大戰,昨天失分的愁緒在瞬息間煙飛雲散。

是的,一整個賽季實在太長,不可以讓一場比賽的失利而影響日後的整個戰局。打從心底裏,我開始佩服雲加起來,竟然可以用這樣的方式來降低球員的心理壓力。
 
雲加啊!

在你的大能下,我實在想早點可以披甲,為這個球會馳騁沙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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