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少年時,具體來說是十八歲開始,許淑真的事情之後,我就很喜歡村上春樹的東西。

        第一篇是〈遇見100%的女孩〉,之後由《聽風的歌》開始把所有小說不論長短篇統統看過。最喜歡的是《挪威的森林》與《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唯有這兩本會隨意打開,能在任何一頁的任何一個地方讀起,也感到老朋友般的自然和舒適。近幾年也沒有看過新的書,就一直在重看這兩本,深深明白到人生所需要的小說在五本之內。在形成自己的偏執後,別人的話大多再也聽不進去。

        總是一步步邁向未來,同時也一步步走向死亡。既沒有壓抑自己對庸俗的喜悅,也沒有掩飾自己正在毫無意義地走向死亡的空虛。換言之是殘酷的坦誠,看他的書就有一種「不用再戴面具」,不用把自己的凹凸磨成平順的人樣,就跟睡覺前的單人床時光一樣。可以邪惡,可以卑鄙,可以任性。我沒有要去做些壞事情。但我可以,總之我是自由的。

        所以少年時我總是任性地做些自己的事,也沒有什麼包袱。當然這可能也跟許淑真有一點關係。





        二十八歲的現在,我已經確立了人生的步調,輕浮地活在世間。請不要以為我是灑脫到什麼也不在意的人,我只是很任性地行動著,像突然辭職去旅行、把手提電話扔進海一個月、去學幾個月劍擊等等。

        一個人住在父母買的房子,有四百多呎,裝潢是日式的整潔漂亮。工作是教爵士鼓,可以隨時暫停開始,學生走了就再招新一批,反正也沒有多少人能堅持地學習很久。錢方面也不用擔心,父母很開明,如果有需要的話他們樂意給我所需要的金錢,雖然我並沒有真的拿過。有些人會對我灌上「自私」這個形容詞。我一向覺得這種狀態很輕鬆自然,也不太在意別人的想法。

        然而今天晚上,在一家高級的法國餐廳。當又一個女生跟我無緣無故地分手時,我腦海裡依然像發病般冒出十一年前的黃昏和許淑真。我覺得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一開始王雅婷默然無語地坐下,聽我說各種無聊的爛笑話,像鯊魚吃得多紅豆所以變成了紅豆鯊,吃蔥會變聰明不吃蔥會變什麼答案是陳國邦,諸如此類。

        「聽說非洲的小孩都會腹語因為他們的肚子總在咕嚕咕嚕......」





        她忍耐的極限是主餐的第一口三成熟西冷菲力牛排,嚴格來說她咬了半口,便把冷冰冰的桃子甜酒潑到我臉上,冷冰冰地離開了。滿臉都是,非常準確。

        整頓飯王雅婷不發一言,只在離開前說了一句:「如果你沒打算認真地說些什麼,請不要再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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