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神經學院

他在我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首先,請你不要再稱呼我為博士,叫我馬丁就可以了。」

我點頭,他似乎從傷感的回憶中回復過來。

第一件事,我們要証實你的能力已經開啟⋯ 他站了起來,在那張雜亂的灰色桌子上找了一回,拿起一個大約半呎高的透明玻璃瓶。他把玻璃瓶口的蓋子蓋上(原本瓶口已經被一塊紗布似的東西封住),那時我才發現那瓶內有幾隻蟑螂!

他將瓶子拿了過來,放在辦公桌上面,然後說:「請你把頭盡量靠近瓶子⋯」





我自問不是一個完美的男人,因為我從少就害怕蟑螂,那是多麼噁心的一個畫面,大約有七八隻在瓶內走來走去。儘管有玻璃相隔,我還是毛骨悚然又無可奈何地把頭靠近瓶子,因為我相信馬丁所做的,都一定有其特別的原因。

他留心地看著瓶子和我⋯ 我不敢望著眼前那堆噁心的蟑螂,所以視線轉到馬丁的雙眼,那一刻,我們四目交投。
「你有沒有心臟病?」他問。
「沒有⋯」我側著頭回答。

「嘩∼∼∼∼∼∼!」 他突然大叫!

我被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並退後了幾步,口中無意識「呀∼∼呀∼∼∼」地叫著⋯




幾秒之後,正當我回過神來,以為馬丁想襲擊我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大叫之後就只一直望著那些蟑螂。

「抱歉⋯ 又嚇到你了⋯ 你過來看看這個⋯」他冷靜地說,眼睛沒離開過那些蟑螂。
「你瘋⋯」我生氣地說到一半,就留意到瓶內的蟑螂⋯ 牠們在亂飛,蟑螂會飛並非什麼奇事,只是⋯我從來也沒見過蟑螂會一直不停地飛⋯ 就如蜜蜂一樣⋯

「你看!蟑螂飛起來了⋯」他說。
「飛起來有什麼值得奇怪?被你這樣大叫一聲,不嚇至飛起來才怪!」我生氣地叫了起來。
「蟑螂並沒有聽覺⋯」他回望我。
「?」
「是的,蟑螂聽不到聲音,所以令他們飛的,不是我的大叫,而是你令牠們害怕了,所以就不停地飛⋯ 如果你腦中的障礙的確被打開了,那麼神經訊號的強度就會增加,導致影響身邊的生物。人類受驚時,腦中的訊號會令腎上腺素增加,心跳加速,瞳孔放大等等⋯  而蟑螂受驚就會飛起來。」





「好了,現在請深呼吸⋯」他用手拍一拍我的胸口,我照著辦。

突然,瓶子內的蟑螂全部從亂飛之中停了下來,好像之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我想⋯ 這大概証明了我的腦子已經改變了吧⋯ 原來⋯ 神經訊號可以控制的⋯ 不只是人類。

「馬丁⋯ 我知道我的腦子很危險,需要好好學習去控制它,可是我求求你⋯ 不要再驚嚇,亦不要再使用蟑螂了好嗎?」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這是以我所知最快的驗證方法了,可是我們還要繼續使用蟑螂⋯ 你知道嗎?科學家做過一項實驗,就是將兩隻蟑螂的頭部切下來,然後對調,結果發現兩隻蟑螂的頭竟然還可以控制對方的身體!而且還可以活上數個星期!由於蟑螂身體和腦部的結構都很簡單,屬於一種十分容易控制的生物,因此儘管腦袋被換掉,需要傳遞的指令還是那麼的容易。所以,你要以蟑螂去開始訓練⋯」

除了無奈地去相信他,我想不到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唉⋯ 好的⋯ 但我總不可以用一天就學會控制自己的神經吧,那如果我在發夢時,身邊又有人那怎麼辦?」

馬丁打開桌上一本厚厚的筆記,看了兩眼:「以我自己為例⋯ 大概一個星期之後開始,連做夢也可以影響到身邊的人⋯ 這兩年來我一直在尋找方法⋯ 我可是花了好久才掌握了這個。你知道,我可是以一個數學教授的身份去分析這些關於生物學的事情⋯ 神經的能量,你無意識地發放出來的話,那便是無定向的。但我發現,原來這種訊號是可以被引導的,就如閃電一樣,如果有合適的媒介,閃電就可以被引導,避雷針的功用就是這樣。所以從現在開始,在你睡的地方養魚⋯」

「養魚?」





「是的,本來我打算叫你在床邊放一瓶蟑螂⋯ 可是⋯ 還是養魚吧。睡覺時將有腦袋的生物盡量放近頭部,那麼無意識的訊號便會被引導過去⋯ 我想魚兒大概不可能自殺吧⋯」

「嗯⋯」我很佩服馬丁想得出這個方法。

「那麼⋯ 接下來⋯ 我該怎麼辦?這種能力⋯ 對我會有什麼影響嗎?」

馬丁摸摸鼻子,好像沒多大信心似的:「我和你都一樣,還在領悟這能力的好和壞處。目前似乎還沒有什麼反後果⋯ 我只可以說⋯ 這種能力不是人類應該知道和擁有的,我當然希望你不會用來做出什麼壞事,但試想想,我們有能力變成全世界最危險的人物,所以我勸你還是把它保密比較好。」

「嗯⋯ 我同意⋯」

「好!陳先生,今天你學會防止令神經失控的方法,那還是到此為止好了,畢竟你還是一個病人⋯」

「馬丁,你叫我一一就可以了⋯ 謝謝你教了我這些東西⋯ 還有⋯ 謝謝你那一晚替我報了警。」

之後,儘管我極力証明自己可以獨自回到醫院,但他還是叫來了助手— 余麗麗把我送回去。途中她跟我談了起來⋯





「你應該不是這裡的學生吧?」在計程車內她問道。
「不是⋯ 我是馬丁博士的朋友⋯」
「朋友?」她懷疑。
「是的⋯」
「那你知道他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嗎?這幾天他一直不準許我踏進他的房間。他來了學校有一年多了,一直都對我很好,只是從幾天前開始⋯ 他不再準許我踏入他的辦公室內⋯ 應不會是我犯了什麼錯吧?你知道嗎?」

「對不起⋯ 我不知道⋯」我猜⋯馬丁在發現我這個「同類」之後,一直在房間內在做有關神經力量的研究吧⋯

「唔?」她又懷疑⋯ 「你的頭發生什麼事?打架嗎?」她把臉靠得很近,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她的樣子。她的臉有西方人的輪廓,長得很美,只是有一個大大的眼袋。做教授助手也許也不容易吧⋯

「那是意外受傷啦!我從來都沒有打過架⋯」我又摸一摸頭上的膠布,還很痛。

「原來是這樣嗎?哦唔∼」她打了個呵欠:「對不起⋯ 我實在很累⋯ 大學的工作都忙死了,每天都睡不夠⋯ 你不會介意我睡一會兒吧?車到了麻煩請叫醒我⋯」話未說完,她的頭就往後靠,不一會就睡著了。我感到余麗麗是個很爽直,不拘小節又性感的女孩子,比起同樣是新相識的米安,她好像有著完全相反的另一種魅力。






回到醫院,大概是下午五時左右吧,我先去找米安,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她,她一見我,便急步走了過來,細聲說:「你到底去了那裡?擔心死我了!我一直在猜你留給我的可能是封遺書⋯ 如果你六時還沒有回來的話,我一定會馬上打電話給你的家人!真是的!明明受了傷就不要四處走嘛!」

她生氣的樣子也很可愛。

「對不起⋯ 我今天實在有點重要的事要做⋯」我不好意思地說。

「唔!?」她咪起雙眼「是去見女孩子吧?」

「不是啦⋯」女性的直覺真是可怕⋯ 「對了!你知道附近有地方可以買到魚嗎?」

「魚?活的還是死的?」

***





花了好久,我才終於在病床旁邊弄好一個魚缸。小米因為協助我在醫院內擅自安裝一個迷你水族館而被護士長囉嗦了幾句。換來我在出院後要請她吃飯。老實說,我大概只需多留院一個星期,如果離開之後還可以見到她,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我也和馬丁約好了,下一次見面時間就在我出院的那天,餘下來留院的日子裡,我盡量什麼都不做,不去刺激自己的神經⋯

小米每天都抽空來看我。我們談話的內容增加了,可是呢,大部分都是在談論關於我的事情,始終,我不太善於對女孩子發問問題⋯

在我出院的前一天,她在午膳時間來到我的房間。

「一一,睡醒了嗎?」她探頭進來。

「當然醒了⋯」我目無表情地望著她。

「你又怎麼了?」她已經坐在我的床邊。

「小米呀∼ 我就快悶死了!好悶好悶好悶!!!!」自見過馬丁之後,為了令腦子不去想無謂的事情,我沒看書、沒看電視、沒上網、連收音機也沒去聽⋯ 只是一直坐在病床上無聊,我睡著時的任何一個無意的訊號也可能引起意外⋯ 雖然在我床頭有十條金魚在替其他人擋殺⋯.. 但始終這裡是醫院⋯ 我可不想冒險。

「哎呀!你不要這樣呀,留院就是這樣。我在外面可是忙碌得快要死了!啊!你想不想看電影?」她邊打開一份外賣的三文治邊說。

「電影?不看!我什麼都不看!」

她用一個既無辜又可憐的眼神望著我說:「嗚⋯ 你拒絕我的邀請?」

「邀請?啊∼∼∼! 你是指在我出院之後去看電影,我以為你是說現在⋯ 在這裡⋯ 當然當然!我好想去!」我覺得自己的反應很白痴。

她做了個很可愛的鬼臉:「哼!我又不想去看了∼」

「對不起,對不起!哈哈⋯ 對了,你怎麼不找男朋友去看啊?」以退為進,我第一次發問關於她的私事。

「男朋友?我沒有男朋友。」

「真的嗎?你竟然沒有男朋友?」我暗地裡高興。

「怎麼了?不行嗎?」

「不⋯ 只是有點意外而已,像你這種女孩子⋯ 應該是很多男孩子的目標吧。」

她微笑:「我不是醫生,不會醫治病人,但我還是可以用自己的工作和方法去幫忙別人,而且我還在進修,希望盡量學多點東西。相比起花時間去談情說愛,我覺得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更有意義!」

聽她這樣一說,我內心的高興一掃而空,還帶半點慚愧⋯

***

過了午膳時間,小米離開房間,我又獨自一人無聊至晚上⋯ 不知不覺間又睡著了。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突然間,好像⋯ 我感覺到一陣熱力⋯ 頭部很熱,我打算張開眼睛時⋯ 才發現我再次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我再一次經歷那種又可怕又無奈的感覺!可是,這一次,我連到底有沒有人在控制著我也不知道!

我的頭一直地發熱下去!直到我的床都被汗所弄濕,突然我感到有什麼東西碰到我的頭部,我不清楚那是什麼,總之是一種比我頭部更熱的東西,之後⋯ 熱力開始退卻⋯ 大概十分鐘之後,熱力完全消失,我終於可以睜開眼睛。我第一時間從床上跳起來,四處張望,什麼人都沒有!然後我馬上去找手提電話和余麗麗給我的卡片,打了一個電話。

我知道這很有可能是馬丁做的,畢竟能做到的就只有他一個人,如果我現在打電話給他,他也大概不會接聽,與其是這樣,我倒不如去找余麗麗。

電話通了,余麗麗的聲音像喝醉一樣:「唔⋯ 什麼事?」

「麗麗嗎!?」

「你⋯ 是誰?」

「我是陳一一呀!!馬丁博士現在在哪?」

「嗚⋯ 嗚⋯」

「你沒事吧?」

「唔⋯ 我們剛剛去完學校的晚宴,我喝得好醉⋯ 嗚⋯」

「我們?你是指你和馬丁教授?」

「嗯⋯ 到底⋯ 什麼事?」

「沒有什麼⋯ 那是多久前的事?」

「什麼多久啊?你好煩啊∼ 嗚⋯ 他才剛剛送了我上計程車啊⋯ 嗚⋯.」

電話的另一邊傳來應該是計程車司機的聲音:「喂!小姐,要不要停下來給你⋯」

我沒有把說話聽完已經掛了線⋯

因為⋯

那麼突如其來⋯ 我的神經竟然開始感覺得到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