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 1（未經修改版）: 第二十四章 ﹣ 死亡

第二十四章 ﹣ 死亡


我們兩個靜靜地把房門打開，內心又驚又喜非常矛盾，但願愛美真的會在樓下替我們把風。房門打開後，裡面是漆黑一片，我們將房燈打開，眼前的畫面確實令我有點嘆為觀止⋯

馬丁的房子，室內空間大約八百呎左右，在地下那層由於有著廚房和廁所，所以空間被分隔開了， 可是在二樓，整個八百呎的空間之中竟然連一道牆都沒有，我好懷疑在建築力學上的安全性。四面牆全部都是書架，放著數千本不同的書，說這裡像個小型圖書館也絕不誇張。整個房間內就只留有一個小小的窗口，窗簾被拉上了。在門的旁邊有另一道門，應該是通往再上層的睡房吧，也是有密碼鎖鎖著的，有誰會在自己家的每一層都裝上一個密碼鎖呢？難道這裡藏著什麼重要的東西嗎？比利沒有嘗試去打開那個門鎖，因為連白痴也知道那道門絕對不會使用同一個密碼組合，要不然有兩道門來幹嗎？

我們把注意力放回這層的房間，房間的正中間有一張很長的木桌子，看起來像是給十多人用膳的餐桌，上面放滿一大堆書本、紙張和文件夾。在桌子旁邊有一塊如乒乓球桌那麼大的黑板，上面寫滿了很多數字、以我的程度來說連半點都看不懂。我們小心翼翼地在房間內「參觀」，對馬丁的藏書量感到極之驚訝。我好肯定這裡是個只屬於馬丁一人的空間，因為這裡連招呼另一個人的椅子也欠奉，整個房間內就只有一張小小的椅子。我突然對偷偷走進馬丁的「聖地」感到極之內疚。比利似乎也突然有著同感，畢竟馬丁是他的直屬上司，這個潛入的行為可能會直接令他的飯碗不保。





本來我們打算馬上就走，離開前，我又望了那塊黑板一眼⋯

「慢著⋯」我說。

「幹嗎啊？本來還以為可以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 但原來馬丁除了數學之外的生活還是數學，我們還是快走為妙吧！」

我沒理會比利的說話，專注地看著那塊黑板，明明上面的寫的，只是一大堆數字、公式和幾何圖案，我全部都看不懂，但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這些資料一定有著什麼奇怪的地方⋯ 快，一一，快想！

我⋯ 看到了！我好肯定是因為腦子的能力所影響，我竟然留意到了！黑板上的公式和圖案之中，有一個A4大小的倒轉三角形，畫在黑板的右下角，就是這個三角形，使我覺得格格不入⋯





「比利！你來看看，這個倒三角形代表什麼？」

「什麼？這個⋯」他望了一會又說：「這個⋯ 什麼都不是呀⋯ 應該說⋯ 我不知道⋯」

我看著整塊黑板說：「你看！其他的幾何圖形都畫得整整齊齊，而且總會有數字或公式在旁邊，唯獨是這個三角形畫得參差不齊，而且沒有任何文字在旁邊⋯ 你不覺得很其怪嗎？」

比利有點不耐煩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只是一個畫得隨便一點的三角形而已，你想得太多了，我們快走吧！」

「明明是你先提議進來的呀⋯⋯」





「好了好了，是我錯了，誰知道會那麼沒趣，我們還是下去吧⋯」

「喂！你們還不下來！馬丁快要醒來了」愛美突然在門外出現，我們都嚇了一跳，馬上就把燈熄掉，見鬼一樣跑出房間，把門關上。我們剛從二樓下去，剛好就見到馬丁在草地上爬起來，腳步浮浮地走進廁所，然後就直接在裡面睡著了，大家都鬆一口氣⋯

之後的整晚，我們都沒有睡，只是在聊天喝酒，但我一直在回想那個三角形，我一直都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在意那個圖案⋯ 只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卻又想不起來⋯ 到底那是什麼呢？

＊＊＊

第二天清晨，比利竟然提議去喝早茶，所以把麗麗和馬丁都吵醒，依然泥醉的馬丁直接退出這個活動，但剛醉醒的麗麗竟然精神爽利，覺得比利的提議極好，又一直在抱怨精神病院裡的伙食有多差勁⋯

早茶過後，大家的精神和身體都已經快要支持不住了，所以各自離去，而麗麗卻一直跟著我回家，我沒阻止，畢竟，名義上我們已經是情侶了。我們直接就倒在床上一直睡到第二天，在我好言相勸之後她才肯乖乖回家。

＊＊＊





幾天之後，麗麗被學校開除了，我很怕她的心情又會低落得想自殺，可是她竟然出奇地開朗，說無理開除了她只是大學的損失，我總覺得⋯ 她可以變得這麼積極，是因為我一直都陪伴著她，如果我離開了她，真不知道她會有如何巨大的反應。所以我小心翼翼地處理和她的關係，我們經常見面，她也經常過來我家，但奇怪地，我們總是沒有任何越軌的行為，最多也只是輕吻，應該說⋯ 她似乎一直在避開發生其他行為。麗麗既性感又迷人，本來這是很難忍耐的，但面對一個曾經自殺的少女，我從沒想過強迫她去做任何的事情。

在這段時間裡，小米經常也會約我吃飯，她每次都會問我關於麗麗的情況，我如實地告訴她，卻沒有把我和麗麗在一起的事說出來，畢竟我不知道應該怎說才好。

在一次和小米的晚飯中，她說道：「一一，你已經和麗麗在一起了嗎？」

她突如其來的一問，我呆了片刻才懂得回應：「你⋯ 你怎知道的？」

她看著餐桌上的杯子說：「嗯，有些事情，不用說都可以感覺得到⋯」

「？⋯ 是嗎？⋯ 嗯⋯ 本來我沒打算瞞你的⋯ 只是⋯ 我不知道應該怎說⋯ 你知道，我們之前⋯」

「嗯，一一，我明白的，是我當初不好，不是你的問題⋯ 聽到你說麗麗時的表情，就可以猜得到你們在一起了⋯」說完，她又露出那副如天使般的笑容，溫柔而善良。

「是⋯ 是嗎？」我好肯定自己說起麗麗時根本就和平時一樣，總覺得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假設確認一下而已⋯





她沉默了一段好長的時間，終於又再開口：「一一⋯ 如果一個人的不幸，換來兩個人的快樂，你願意犧牲嗎？」

「？⋯我⋯ 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理解她為什麼突然轉換話題，也不明白她這句話的背後意義⋯

「當一個人的不幸，只換來兩個人的快樂，任誰人也會有猶豫吧⋯」

「嗯⋯」

「可是當一個人的不幸，可以換來千千萬萬人的快樂呢？那麼，答案卻是絕對的⋯ 人都是以這種數目上的差距來決定事情。代表著最多得益者的上限，那便是件合理和對的事，所謂的道德，也是依這方法定立出來⋯ 如果所有事情都可以那麼簡單便決定就好了。」

「小米⋯ 為什麼你突然說起這些事情？」

她以堅定的眼神望著我說：「一一，如果有一天，決定這件事情的人是你，你會怎樣做？」





雖然小米的表情還是那麼純真，但我覺得她的話愈來愈古怪了，古怪得令我有點害怕⋯ 我回答：「以最多得益者的上限為決定的標準吧⋯ 這很合理，但是⋯ 小米，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問我？」

「因為我正面對著這個問題⋯ 在我決定之前實在不知道應該怎說才好，但是請你相信我，一一，你早晚會知道的⋯」

她的這句話沒有令我覺得安慰，反而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當晚，我並沒有迫使她說出原因來，我就是那種不願強迫別人做事的人，似乎跟我那可以控制神經的能力背道而馳。

＊＊＊

之後的一個月裡，我每天都過著極沉悶的日子，生活只是充滿了數字和算式，雖然學習數學的過程十分沉悶，但我一直都努力堅持著，進度比馬丁想像中還要快得多，我不知道為什麼聰明了之後，腦子就會對處理數學問題變得輕而易舉，總之我漸漸就到達了大學生應有的水平，有一天，馬丁給了我一條數學題，應該是我的程度以上的題目吧。開始時我不知道應該怎去解答，但過了兩天，我發現以我過往所學習到的數學知 識，其實也能解開同一個問題，只是方法有點不同而已⋯

我將算式和答案隨便地寫在紙上，拿去給馬丁看。馬丁本來在辦公室裡喝著咖啡看著報紙，他把杯子放下，臉色凝重地看著我的算式。

「一一，這是你自己做的？」

「？是⋯ 是的⋯」





「怎可能這樣⋯」

「什麼？我好肯定答對啊！你看這個⋯」

「不，一一⋯ 你答對了⋯ 我只是不理解為何你可以進步得那麼快⋯ 就算我和你也能百分百地使用腦子⋯ 我也不覺得自己的進度可以如你般那麼快⋯」

「馬丁⋯ 因為我所做的只是些初階的數學題呀，又怎可以和你相題並論，要是在你的水平上做到突破，那才是真正的厲害呀！」

「一一，好感謝你說了這鼓舞的話，可是我給你的這條題目，並不是什麼初階數學題⋯ 本來我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順便讓你接觸一下更高層次數學的樂趣，所以才給你這條題目⋯ 這條題目，就是我當年拿到印度全國數學獎的題目，你竟然學了一個多月數學就解開了⋯ 我實在是⋯ 很吃驚⋯」

「馬丁⋯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拿到那個數學獎時才十四歲⋯ 那不是比我更厲害得多嗎？」

「一一，你要知道我父親也是大學教授，我從少就開始接觸高深的數學知識！而且你看⋯ 這題目根本在你的水平之上，你竟然可以用另一個方法答對了！」

「哈哈，我有的是創意嘛！」

得到馬丁的認同，我感到非常高興⋯ 接下來，我終於可以直接跟隨馬丁去學習了。

＊＊＊

回家之後，我覺得好累，所以不自覺地在梳化上睡了一會，大概兩三個小時之後，被電話聲吵醒了。來電的，是愛美⋯

「一一，麗麗在你家嗎？」

「？沒有啊⋯ 什麼事？」

「沒有？她約了我吃飯啊！已經遲了好多了，她手提電話和家的電話也沒有人接聽，我怕有什麼事⋯」

「⋯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她好像說過會出去找工作的⋯ 但我不知道她去了那裡啊..」

「那麼⋯ 你有她的消息就告訴我吧！我好擔心她啊！」

「好的！ 愛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她近來心情好多了！」

「嗯⋯ 希望如此吧⋯」

掛線之後，我回想，麗麗很少會不接電話⋯ 心情突然間緊張了起來，所以我決定去麗麗家看看。

＊＊＊

麗麗自跟我一起之後就把門匙複製了給我，所以我打算直接進去她的房子裡面看看，但當我到達門外時，發現大門並沒有鎖上⋯ 我直接推門進去，眼前的畫面令我嚇了一跳⋯ 麗麗⋯ 就好像個多月前一樣⋯ 她坐在窗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闊身白色的連身裙，聽到我推開門的聲音，麗麗回望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的雙眼充滿了淚光⋯

「麗麗⋯ 你又⋯」

話未說完，麗麗已經回頭，沒有半句話，沒有一絲猶豫，雙手向窗邊輕輕一推⋯

我應該來得及的，應該可以馬上就用神經控制著她，我在那半秒之間，用上最大的努力去嘗試，但⋯ 是我太久沒使用過神經所以生疏了嗎？是我太過緊張？還是因為她只給我不到半秒的時間去準備？

我⋯ 竟然控制不到麗麗，她的背影，就如幽靈一樣，長長的頭髮，白色的連身裙，在窗邊往下消失⋯

「不要呀！！！！！！」我大叫，雖然知道這句話根本毫無意義⋯

然後⋯ 是微弱的一聲「呯！⋯」

這個恐怖的聲音，代表了一個生命的完結，我大概一生也不會忘記。我站在原地，害怕得全身都震動起來。我根本不敢走近窗邊住下看，絕對不想看見麗麗慘死的樣子⋯ 所以我只是機械式地拿起電話報警⋯然後乘升降機到樓下，心裡空白一片，什麼都想不到，卻又非常恐懼。

我沒有走出大樓的門外⋯ 外面已經滿是途人，有的在尖叫，有的驚恐地跑過，而我⋯ 身為麗麗身邊最親近的其中一人，我只敢呆呆地站在大廈的大堂裡，我實在沒有勇氣走出去看⋯ 直至救護車的聲音出現，我才走了出去。眼睛仍然不敢望向麗麗慘死的那邊⋯ 我隱約看到有些救護員好像在為麗麗檢查或者做急救什麼的，但我很清楚那已經太遲，因為⋯ 我已經完全感覺不到麗麗的神經了。

我的眼神一直避開麗麗的屍體，直至有人用一大塊白布將她蓋住，我才第一次望向她⋯ 那塊大白布下面的⋯ 是失去了靈魂的麗麗，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她，已經永遠也再看不到她開朗的笑容，永遠也不能再跟她說話，永遠地跟她分開了。那刻，我才好像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與麗麗一起的每個片段不停在腦中出現，多虧這個與別不同的腦子，每個片段都極為清晰。

眼淚無聲無色地流下來，一直地，一直地流著，怎樣也停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