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許邁八點鐘去的政府大樓,只見十月未到,棲霞山就已是楓紅遍野。這裏大門氣魄高大,巍峨壯觀。那保安眼尖,老遠見了他的車便趕緊開了伸縮門,其他工作人員見了也是紛紛讓道。許邁的座駕是輛奧迪,剛由原來的長安福特換的,不過號牌沒換。政府的人對車牌號看的都極重,是輕易不換的,那上邊的號碼數就象徵了官員的交椅座次,四大班子成員見牌號如見其人。
只見政府大院內公示的市政領導分管工作牌上顯示,許邁主要是分管城建、財政、審計等工作,管著規劃局、城鄉住房建設保障局等單位,給他服務的是市府秘書科第三科。
樓下停了車後,上樓進了自己辦公室。迎頭只見牆上掛了幾幅書法,一面是一個大大的“忍”字,下麵一溜工筆小楷:“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另一側為:“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辦公桌上則堆了一摞公文,已有三尺來高,案頭上另擱了一份《政務要情》。許邁翻開看時,見內兒夾了兩張報紙,都是昨兒的,一份是《金陵早報》,報導了他昨日出席市府與思科公司的合作備忘錄簽約儀式,下午主持召開的四屆一三七次常務會議,並會見了中國建築工程總公司總經理孫文傑。一份是《中國環境報》,刊發了他寫的《發展低碳經濟是南京實現科學發展的必由之路》。
只見苗娜進來,懷裏抱著一個文件夾,放下後,給他泡了杯茶,道:“今兒中午在漢府飯店安排了與外商的一個談判,等下午飯也在那兒吃。不過傅翻譯今天請了假沒來。”許邁皺了眉道:“文件準備齊了沒?小傅怎麼回事,哪來那麼多事情呢?”苗娜道:“鬼曉得呢。今兒不巧,府裏幾個懂日語的正好都不在,不過那外商英語好著呢,咱們跟他講英語也可以的。”許邁點了點頭:“也罷,你再加緊聯繫聯繫,看哪個還有的空的,要沒有,就從對面市委裏借一個過來也行。”
因府裏有一個全市第三季度的經濟工作總結大會要開,一時下麵有人來請。許邁去後,因是市政部門的內部會議,會場無人比市長陳良玉官兒更大,他便第一個發了言。之後便輪到常務副市長許邁了,因他是管城建的,他便講到了“南京古城重建改造”這個話題,道:“開封百億重塑汴梁,昆明二十億打造古滇王國,就連山東聊城現在也在搞古城改造了,咱再不改,就落伍了。南京六朝古都,文化遺產得天獨厚,用來發展經濟、刺激旅遊是再適合不過了。那舊城區再不改改,就擋住了咱城市發展的腳步呀。”陳良玉道:“你要仿古我不反對,但拆舊絕對不行。將那些歷史街區、傳統民居統統拆了,搞出個什麼一條條復古商業街?那樣跟風別的城市,有個什麼意思!”許邁攤攤手道:“不建商業街那建什麼?”陳良玉道:“你打算要多少錢?”許邁忙道:“不要多了,二十億足矣。”陳良玉道:“你這還只是建造的費用,你有沒有算過,幾千畝占地,涉及眾多文物保护和百姓搬遷,那一共得要多少錢?萬一弄個不好,市里財政吃緊,那其他工作還要不要做了?”許邁道:“我想著咱們在位也就這麼幾年,總得抓緊時間做出點像樣的政績,不然以後就是離了這裏,又如何有臉面去見人?這個工程卻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至於別的工作,自然再另想他法,另謀他途了。”陳良玉只是搖頭不允。原來此事事關許邁的幾個深交好友,他百般推脫不得,已是無奈應允過別人的,故一直極力倡導。早前已是議過幾次,不料那陳良玉卻是百般阻撓,今見他仍不肯點頭答應,許邁心裏便十分不愉,只是面上也不好表露出來。
原來近日市里有個極為頭疼的問題,卻是為了加快發展經濟,引進了一個造紙企業,引進投資數十個億,原本已經通過了環評,被確定為市里的重點產業项目,但日前卻遭到了群眾的抗議,不但阻撓其施工進程,還上街遊行示威了。此時正好輪到那主管此事的副市長莫人傑發言,他便談到了此事,及說不了幾句,便又愁眉不展,唉聲歎氣的。許邁心裏也是一聲長歎:哎,工業项目又豈能做到零污染的?老百姓只管自己好不好過,哪管市里死活,發展經濟多難呐,他累死累活起早貪黑的,好不容易才引進來這麼一個大项目,眼見著就又將夭折了,讓他真是苦不堪言。只聽那莫人傑向他道:“咱們還是停了吧。哎,連什邡投資百億的鉬銅都停了,咱們這又算個什麼。這種事在全國也還是有的,也就賠點錢給企業,市里財政損失是損失了點,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啊。”許邁道:“不能重新選個址麼?”莫人傑歎道:“選哪啊?如今這事一傳開,到哪哪也不讓建啊。”許邁問:“你上次那家PX廠是建哪的?要不我們把這個也建那去算了。”莫人傑忙道:“那哪成啊,上次建廠就費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給六合區全區免了一年的稅收提留,他婁學全還不滿意呢。又那李家村那村長,我塞了他點好處費,就這樣才勉強壓了下來他村裏群眾鬧事,堵住口聲。這次要這個廠還往他村裏搬,就他當村長的同意,他們村民也是萬萬不會答應的。”許邁緊皺眉頭,沉思了一會,擺擺手道:“停了就停了吧。那你看如何給王子紙業賠償啊?人家可是日本企業,恐怕不會像國內的人那樣好糊弄吧。”莫人傑垂頭喪氣低了頭:“照合同賠唄。”許邁氣道:“都是你幹的好事!早前小閻小趙就反對,都是我聽了你的一面之詞,才勉強同了意,如今反到了這步田地。以後你再引進项目時,做環評的時候也做做社會風險評估好麼?先問問老百姓同不同意,等老百姓都同意了,你再弄不遲,不然哪到得了這般地步!”莫人傑滿心委屈,他分管招商引資工作不假,但大项目都是領導決策說了算,他不過提個建議而已。那許邁把這個项目看得比他還重,當著個寶貝,興興沖沖一頭熱,幾乎沒去親企業屁股,如今出了事卻拿他撒氣。不過他官低一頭,向來是個受氣包,可謂人在屋簷下,當下只得點頭應是。
許邁有感而發,長歎道:“哎,市里財政再也摳不出一分錢來了,各處都要支出。到哪再去找錢啊!”莫人傑小聲道:“別的各個城市現都在大塊出地,那個東西好來錢,只要咱市里規劃步子稍微再放大一點兒,也就夠頂別的用了。”許邁喝道:“經濟有經濟運行的規律,等明兒地推多了,場面鋪的太開了,房子造多了賣不出去,工廠開多了也經營不下去,資金都堆在那裏,房產商、廠家都來找你幫忙了,你看誰來解決去!要是擾亂了市場規律,一個不小心,把老百姓也整窮了,就更慘了。”莫人傑便不敢再說了。
一時便先就此問題展開了一輪專項討論,輪到了市經濟技術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劉通海發言,他道:“王子公司現在急的很,那排海管道已經鋪設了十五公里長了,投入了七千萬,都白投了。且那已經建成的新生產線都快投產了,如今這污水排放的問題不解決,等於他整個项目都延期或者報廢了,那投的錢可就真虧了大了。”說著拿出份文件《南京市工業達標水排海工程项目預可行性研究報告》,道:“這是年初河海大學編制的論證意見稿,工程排海口選擇在蒿技港和塘蘆港之間,建議最好在呂四港鎮入海,說那是對项目的工程運行最優,環境影響最小的一個地方。但實際上從哪里入海都有污染的,這裏正好有個呂四漁場,是全國有名的四大海洋漁場之一,盛產兩千多種海產品,是我國條斑紫菜、對蝦、文蛤的重要養殖和出口基地。每年海產品捕撈量占了咱省的三分之一還多呢,古時就有日產一條金牛之說。那呂四港鎮直接依賴漁場為生的漁民,就達二十三萬之多。”
許邁這時怒道:“呂四港鎮的張啟生是怎麼回事?他們鎮的村民到市里都鬧事到這步田地了,他怎麼也不阻止?甚至都沒提前提醒我們一下。我看他這個鎮長是不是不想當了!要不是這次事情鬧的太大,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免他,我非罷了他不可!”這時市府秘書長曹遠忙給他重新泡泡茶,讓他消消氣。那劉通海等了一會,方又道:“當時府裏召開過會議,成立了市大型達標水排海基礎設施项目推進工作領導小組,由莫副市長擔任組長,我和發展計畫委員會的田松林擔任副組長。项目前期投資規劃十二點五個億,期間我和田松林多次召開過環境影響研討會,由市政研究院等多家機構及省市職能部門進行過各種調研、勘測,涉及環境、海洋、漁業…”
他發完言後,又輪到了“市重大项目推進辦公室”的負責人發言,然後是“市大型工業達標水排海工程基礎設施建設项目辦公室”的負責人發言,然後是開發區成立的“王子辦”負責人發言…




原來許邁有個死對頭,乃是全國政協委員潘慶林,此人曾給總理大人寫信,稱由於造紙行業的巨大污染,江蘇王子制紙项目需慎重考慮。結果半月不到,總理即批復:“請發改委查實。”那回許邁真是出了大血呀,恨的不行,當即只得親自赴京,帶了一千多萬的大禮去,方才擺平此事。什麼项目阻礙了沿江一百五十公里高速公路的建設啦、什麼距離上海的三大水庫太近啦,一眾上面整治下麵的藉口,均不再操心了。
月底,项目就通過了國家環保總局的批復。此後,為了推進該项目加速,許邁也是日日操勞,夜夜憂心,要求開發區每隔十天半月就向市里報送一次《排海工程项目推進工作專報》,加緊完成了海洋環境影響報告書,通過了四位專家的審核。誰想那潘慶林卻實實不是個人生爹媽養的,竟盯著他不放,又跑來市里鬧事。稱儘管環評報告說影響是在可控制範圍內,但海洋生態複雜萬分,會發生什麼不測後果,誰也無法預料,堅決阻撓此项目,把許邁氣了個半死。當時真恨不得暗裏找人把他做了,冷靜下來後,又考慮是否把其當成精神病抓到醫院裏去,關個一年半載,等這個项目成功落地後,再放出來。不過終因此人名氣太大,方才做罷。忍著氣,把那项目的日排放規模從立項之初的六十萬噸改為了三十萬噸,後又改為十五萬噸,事態方才好轉了些。
原來改排放量,企業並非真個少生產,只是做起了廢水回收中水利用的文章,計畫最終實現處理規模為每天十萬噸,可用於鍋爐用水及生產工藝用水,以堵那排量的缺口。但那就要多追加投資三點五個億,且是市府違約,全由市里承擔。最終許邁只得咬咬牙,一半財政出錢,一半靠銀行貸款解決了。光這一個项目這一次就多花了他如此多冤枉錢,叫他如何不怨?如此也就罷了,偏偏現如今民眾又鬧事,逼停了项目,叫他的經濟好夢如同那昨日黃花,眼見著就要凋零落幕。政績堪憂,如何不叫他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了。
一時莫人傑拿了份文件,簽發命令:“如果管道建設延期,项目不能按期完工,則延長王子制紙長江臨時排放期限。”署了名。他後面的市環保局局長劉孝敏趕忙把準備好的[寧環許證(臨)字272號]文件拿出來,把排汙單位“王子制紙”填好,有效期“2003年11月10日至2004年11月10日”填好。莫人傑氣道:“他說是十一月十號開工,咱就給他十一月十號開工,人無信不立,咱不能自個毀了承諾。這回往江裏排,我看哪個還敢再鬧事嘎,再鬧事我就把他抓起來!”問劉孝敏:“他那排汙的事你們安排的怎麼樣了?”劉孝敏道:“放心,在這風口上我豈敢讓他多排,目前給他安排的日排放水量一萬噸左右,排入長江,口子位於新開沙槽內,港口三區港德碼頭上游約五百米處。不過他那生產線是年產四十萬噸的高檔紙,這點量可不夠他吞的。”莫人傑點點頭道:“先這樣吧,等過了這一陣再說。”劉孝敏又遲疑了道:“不過八月份他們進行試生產的時候,我去做過測試,那氮氧化物倒確實超過國家排放標準的。”莫人傑揮揮手:“不管了,你幫他改改數據吧。現在還欠著人家錢,你怎麼好給人家臉色看,人家不給你臉色看就不錯了。等熬過了這一陣,再找企業具體商量一下吧。”劉孝敏應著退了下去。
一時會議進行到一半後,許邁感覺十分疲憊,便把會議仍交還給了陳市長自己主持,告了聲罪,回辦公室休息去了。不料在走廊上卻遇見了市國土資源管理局的張軍和交管局的丁盛。原來因一些部門去年年底突擊花費公款的事被媒體曝光了,連帶著暴露出些預算不規範、審批黑洞多、支出不透明、投資太雜亂等事,市國土局便也牽扯進了此事。如今那張軍就正是來向他汇報整頓工作的,說是改好了。許邁因此事早前也曾受過陳市長責備,心中已是十分不滿,兼此時又遇著王子制紙一事,便道:“你幹什麼吃的?平時不幹事,等曝光了才擦起了屁股,早幹什麼去了!”那張軍低伏著頭,漲紅了臉,大氣兒不敢出一口。許邁又道:“見我平常不大說你們,越發得了意了,胡作非為!再這麼下去,好好的一個局全讓你毀到家了!”
因見丁盛在旁,便又想起一事,問起了市內一些路橋實行免費,撤銷了收費站後,這本是往年民怨極高,此刻應該是大快人心的一件好事時,怎麼如今交管局反在路口設置障礙,阻止行人車輛通行,說是擔心安全。丁盛此時是大感倒楣,暗叫不妙,千不該萬不該,今兒不該與這張局長走到了一塊,偏又碰上了領導,受此牽連。當下只得無奈苦道:“許老啊,您也知道,一停了收費,咱局裏就沒了收入了啊。這看橋補路都要費用,咱市里財政又沒補貼,我才只好讓他們封了了事,以免虧空啊。”許邁道:“我算著你們往年積攢下的底子,怎麼也能夠撐到明年的,等過了年,我再給你們想想別的辦法,總之這事兒先得這麼行。沒想到你們現在就給我摞蹶子!我不管你怎麼著,一定要把路橋給我管好,一切等過了年再說。”丁盛只得應了。許邁又道:“一封了之或一撤了之都不行,老百姓還以為你不情不願推卸責任呢,你看那高速路封的!一旦停止了管理措施,節假日車子一多,那路都成了停車場了。我只求別成為停屍場吧!”丁盛忙應不會。許邁冷哼了一聲,才轉身去了。那兩人直等領導不見了影兒,方才敢悄悄地溜了回去。
一時回到辦公室,秘書苗娜卻不見,只剩了一個頂班的女助理何子婥一個人守在外面。戴著付眼鏡,個子高高挑挑,一米七幾的個,卻還踩了雙高跟鞋。這時進來給許邁泡了杯茶後,道:“今兒來了個劇組,剛才打電話過來,說是想拍個電視劇,是反映人民公安保家衛國的,原型就是咱市里的公安局長周強。說是那部劇的名字叫《英雄無悔》,還是濮存昕主演的呢。那劇組開拍之前說既然反映的是咱南京市的先進精神面貌,先進英雄典型,就想請市里看能不能在拍攝上給予點支持,比如場地、人員什麼的。剛才娜姐就已經幫忙聯繫去了。”許邁心中正不快,便道:“拍的既然是他周強,又不是我許邁,那關我屁事!叫那幫拍戲的愛怎麼拍就怎麼拍,別來煩老子!”那何子婥嚇了一跳,也不知哪來的禍事,忙說不拍不拍,掩了門出去。
一會又有電話打來,外面何子婥接了時,卻是省委黨校副校長金道銘打來的,忙向許邁汇報了,幫他接了進去。許邁接聽了時,卻是金副校長想請他明日去做個發言,問他有沒有空。原來許邁是市委黨校研究生班法律專業畢業,高級經濟師、高級政工師。在任前蘇州市副市長兼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時,又入了省委黨校進修一班學習過,並任九屆全國人大代表,一屆市委委員,市一次黨代會代表,市一屆人大代表。因在校讀書時非常刻苦,給金副校長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故對他極為看重,常常在人前稱道他不已。
那金道銘就是江蘇本地人,因仕途是從小學老師起步,故最熱衷教育。官至中共江蘇省委常委、省委副書記、省委黨校副校長、全國人大委員會委員後,自己又創辦了一所私立中學,並兼任了首任校長,提出了“發展經濟不如發展教育”、“孩子才是國家的未來”、“把江蘇建設成中國的首個教育改革之都”的構想。由於熱心省內教育事業並做出了巨大貢獻,在全省享有極高的聲譽。
此時許邁受寵若驚,連忙答應了,便叫進了自己的助理,告知此事,讓她重新安排一下明日日程。那何子婥嘴上應了,心裏卻在報怨:“你金校長不會提前個三五天跟人預約麼,明天的會,今天才打電話來?”只得又忙著怎麼改日程去了。




一會許邁歇息了會後,精神恢復過來,閑來無事,便又踱步到了旁邊副市長閻婷那裏,與他辦公室就在一牆之隔。原來這閻副市長卻是位氣質美女,現年才三十幾歲,負責教育、體育、文化、衛生、人口和計劃生育、精神文明建設、新聞發佈等方面工作。分管著市教育局、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衛生局、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人口與計劃生育局、殘聯、史志辦、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辦公室等。此時正在與那奧體中心管委會主任曹豔豔商議事情,處理日常公務呢。
原來這南京奧體中心不僅管著全市,甚至是全省的運動員征戰2004年奧運會的事宜,明年又即將征戰了,一時要資金啦、一時借調鄰省教練幫忙訓練運動員啦、一時有企業要贊助拉廣告求到其頭上啦、一時某個大型運動项目運動員互毆滋事啦,日日事務繁雜,很多事情她那職務還單獨處理不了,一刻也離不開領導的。她那些事務一向都由閻婷主管,故其來此相求。卻也並沒什麼特別的事,無非是些那劉翔多麼了得、姚明多麼威猛、林丹多麼英俊、孫楊多麼瀟灑、葉詩文多麼嫵媚,拿個奧運冠軍吃飯喝水一樣簡單,放一百二十個心。原來是為了多要訓練經費的事。那閻婷早已被她煩了無數次,只不過她向來是個溫順的人,伸手不打笑臉人,但心裏可煩著。只不過為了工作關係,才不得不跟她熱情攀談,出謀劃策起來。此時一見了許市長進來,那曹豔豔極為識趣,忙主動退了出去。
閻婷忙讓坐,親自給許邁泡茶,笑道:“哎喲,今兒大駕光臨,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許邁先寒喧了幾句,才笑道:“我問你,市里的人大選舉馬上就要近了,上回提到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可要早做準備了呀。”閻婷聽了大覺有趣,不由掩嘴咯咯笑了起來:“呵呵,你是想讓我幫你拉選票麼?”許邁笑道:“你是女同志,你出面幫我跑跑,肯定在周圍這些同志面前好說話些。且你幫了我,我肯定不會虧待你。”閻婷猶豫了道:“這我知道,只是到了咱們這一級別,早已不是錢能買通的事了。你看老莫他前年競選,買通了五百多席裏面的兩百多席,到頭來不也還是沒成麼。領導一句話,他就得下來,這老天都難測的事,誰又能算得那麼准呢!”許邁笑道:“就說著呢,就知道你有才,又長得惹人疼愛,得領導喜歡,才找你幫忙,不然還求你幹嘛。”閻婷笑道:“領導那裏可說不准的,我最多多的也就是幫你去試試看罷了。”許邁笑道:“你儘管試,回頭要是成了,我也不給你錢,只要你官兒不想著比我大,你就是要做常務副市長,我也給你做。”閻婷笑道:“陳市長這一次要是升了,市長的位子看這架勢,十有八九就是你的了。可我就算做了常務,官兒也總是比你的小,要什麼時候我官都比你大了,你要聽我的了,那才好呢。”說的許邁也不由笑了起來。
原來這許邁也是能耐,當初他也是從本地基層做起,一步步爬上來的,曾任過南京市江寧區區長、徐州市副市長、蘇州市副市長等職。他任江寧區區長之前,那江寧還一窮二白,以在全市十一個區中面積排名第一,人口第二的身份,經濟總量卻只排到倒數第二。這自打他當上了江寧的一把手後,專打經濟攻堅戰,短短幾年,江寧經濟就進入了全市前三,為他贏得了一片盛譽,在當地百姓中有極高影響力,為他後來的仕途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為坊間市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雖自從他進入市府中心領導層後,權力角逐加劇,遇到的對手越來越厲害,個個都是狠角色,他便沒有了更多的精力發展經濟,政績便沒有先時那般突出了。但他仍能從層層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穩坐上省會常務副市長的這把交椅,由此也可見他手段。
只可惜他屢屢與正市長之職失之交臂。去年又偶然間聽信人言,上京結識了一名自稱和某中央高層親屬關係密切之人,稱能在時機成熟時幫其引薦認識到該親屬,讓其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結果到如今卻仍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毫無半點消息動靜。
一時從閻婷處出來後,許邁又因昨日遇險一事,特去緊急召開了防洪安全會議,道:“近幾年,受利益驅動,市里不少地方存在亂挖河砂、破壞河堤種植林、卻反在行洪灘地植樹等現象,嚴重危害了河道工程和影響河道行洪。對此,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市防汛抗旱指揮部這次要求,全市各級政府和防汛抗旱指揮部要抓緊清除河道阻水障礙和工程管理範圍內的違章建築,確保河道行洪安全。汛前要把本轄區內的河道亂挖河砂、破堤種植、行洪灘地植樹和其他阻水障礙作為重點進行認真檢查。按照誰設障誰清除的原則,制訂清障責任制,明確清障責任人,限期組織清除,並要嚴格杜絕修建新的違章建築,確保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
當下,市人民政府通過了關於印發《南京市秦淮河兩岸開採控制紅線拐點座標的通知》(寧政[2003]17號)、以及關於印發《南京市砂資源開採管理辦法的通知》(寧政[2003]18號)等文件。
下午,即有人到下麵調查情況視察工作了,鼓樓區梁家村便是重中之重。那區河務局局長李照年小心翼翼陪了市防洪辦的蔣寶輝到河灘上視察。蔣寶輝皺了眉道:“你這裏沒有按照市政府河道清淤采砂控制紅線開採,廢棄砂粒堆積如山,沒有及時清理呀。”李照年道:“沒越界,絕對沒越界,區裏對河沙實行了公開拍賣,在這一塊的是丁祥軍,是有證開採,也是在規定的座標內作業。如果他們越界了,我們肯定早就查出來了。”蔣主任又指著那一個個砂石堆積起來的廢棄小山:“怎麼還不處理呢?”李照年道:“我們對每個采砂企業都收取了十萬塊的押金,到汛期了如果他們還不按照規定清理這些廢棄物,我們就會動用他們的押金,進行清理,決不會影響到行洪。”蔣寶輝道:“還要到什麼汛期,現在不就是汛期麼。”李照年又道:“丁祥軍的石頭基本上都打成石子銷售了,廢料不是丁祥軍的,是歷史遺留問題。采砂設備我明兒就叫他停止作業,如果影響到行洪,我們會要求搬出。但他的設備如果是船,倒好搬運,如果不是船,就難搬運了,反正也不在控制紅線內,倒不一定非要搬走的。”蔣寶輝又道:“在汛期內市政府早就下發了文件,要求停止一切采砂活動,你們這丁祥軍的砂場卻還沒有停止,還在繼續非法生產。”李照年的臉上隱隱見了汗:“他也是偷偷摸摸開採,我們走了他就開,我們來了他又關了,這我們也沒有辦法。現在作為我們這個局,如果讓人家拆設備,那是不合法的,人家是區政府批准的,現在不讓采也只是階段性的,拍賣的時間又沒到期,如果到期,我們肯定讓拆。現在也只能是發現生產就制止,再發現再制止。”
蔣寶輝從文件夾裏取出份文件:“丁祥軍的采砂設備雖然不在市政府劃定的控制紅線內,但是在河道內。這是市防汛抗旱指揮部下發的《寧防〔2003〕4號》文件,規定自即日起,禁止一切采砂活動,所有采砂設備和人員一律撤出河道。”李局長低了頭:“行,我們執行命令,領導咋說我們就咋做!”蔣寶輝道:“從今兒開始,立馬對他的采砂設備進行斷電,他們要有發電機的,就割了他的輸送皮帶,沒收了發電設備。”李局長連聲應道:“是是。”蔣寶輝又拿出張文件遞給他:“這個是市里的文件,我就不說了,你自己回去看一下吧。等你把這些工作都做完了,再寫個落實情況報告書上來。”李照年接過文件看了一下標題,見是“城區、秦淮河等四個防汛指揮部防汛工作任務(寧防〔2003〕4號)”,小心收了起來。
蔣主任又問:“現在在河道裏的采砂船,砂場都有手續嗎?”李照年道:“大的都有,一些小的沒有。丁祥軍肯定是有的,不過他手續也快到期了,馬上就要停了。”蔣主任道:“那就是說河道裏現在還有盜采啰?”李照年點了點頭:“嗯。哎,有些群眾為了生活,受利益驅動,肯定會有一些偷采的現象。”蔣主任問:“這個多嗎,嚴不嚴重?”李照年道:“不多,也只是個別現象,我們現在已經天天在巡查了。”蔣主任道:“天天巡查還有人來盜采?”李照年道:“是啊,我們局的監察中隊天天都在下面轉呢,都沒休息天的,禮拜六、禮拜日都在轉呢。”蔣主任問:“你們巡查主要是做些什麼工作?”李照年道:“不讓采,你采了制止你停嘛。現在要沒手續,上邊就有政策,不允許采,就要你停嘛。我們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蹲在這裏,不吃飯不睡覺的,現在采砂的人賊精的很,你去了他就跑,等你走了他又開始采,哪管的了?且就算抓到了,也只能是行政處罰,要不就批評教育一頓,到頭來還得把人給放了。那行政處罰依據的還是十幾年前的老規定了呢,一次性最多多的也就是罰個千兒八百的,對他們完全起不到一點子作用,與挖沙的利潤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呀。”蔣主任道:“那就天天罰,罰到他們怕了為止。”李照年道:“不夠,一天罰好幾次都不夠,他們一天的淨利潤就好幾萬了,還怕這點子罰款呢!”蔣主任皺了眉道:“那就搭個窩棚,派人長期蹲點據守在這裏,不准他們采。”李照年道:“不夠,我們局裏人手不夠,就那麼幾個人,哪可能一天到晚待在這裏不歸家的。哎,這個事還牽涉到國土、林業等部門,挖到耕地就有國土,挖到樹林子就有林業,他們也有責任,根本就不是我河務一個人說了算的事。再還有個屬地管理的責任更大,他們梁家村自己好好的地都看管不好,還怪得了別人麼?”




一時蔣寶輝走時,給李照年留了個電話,讓有事隨時聯繫他。結果他前腳剛走,就有電話打來了,是丁祥軍打來的,說是要請他吃飯。蔣寶輝拒絕後,頓時疑心起老李來,自己才剛給他留的電話,莫不是他就給透露出去了?可轉頭又一想,自己的號碼明明在市政府大院公示牆上留著呢,人人都可能知道,也許是剛才這裏有人看到自己來了,又認出了自己,故給他打了電話也不一定,倒不要胡猜亂想,自疑自怪的。想想也就罷了。
一時午飯都沒顧上吃,先趕去的鼓樓區國土局,後又趕去了林業局,等了兩個小時,才總算把那外出吃飯的崔局長給等回來了。只見那崔局長抹油咂嘴的,興高采烈,這頓飯看來吃得是相當痛快,滿足舒坦。可當蔣寶輝要那局裏的林區規劃圖查看時,那崔局長拿出來後,蔣主任看了一遍,道:“怎麼沒有河段上沙河被毀的林地啊,哪一塊是被毀的,哪一塊是原有的,怎麼你們都沒標出來?”崔局長一問三不知,眼睛一閉,只是一味搖頭:“那沒有,林子都是國土資源局說了算的,他們說是林子就是林子,說是被毀的就是被毀的。”蔣寶輝氣道:“胡說!我才剛去的國土局,他們明明說林地是你們報上去的。”崔局長也氣起來:“哪里,一直都是他們說了算呀,我們說了不算。這可不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麼,從來沒有過的事兒,今兒竟也蹦出來了呐。”蔣寶輝十分氣憤,立馬電話質問了國土局的寧局長時,那邊便啰裏吧嗦敷衍起來。他只得又直接給鼓樓區區長雷正富打了個電話,那崔友源方臉色綠了起來,趕忙吩咐手下去找圖紙去。那群手下頓時也全都慌了,忙忙在辦公室裏打轉。一個問:“找哪個?”崔友源急的跳腳:“最新的那一個,最新的那一個。”手下道:“那都去年的了啊,這大半年沒更過新,都不對了啊。”崔友源揮揮手:“不管了,先頂著用吧。都是他媽寧濟財給害的,來了人去了他那裏,也不跟我事先打個招呼,害的老子在人前出醜。回頭要是雷區長找了我,我跟他沒完!”便悄悄發了條短信罵了過去。那邊也罵道:“你他媽的!他又沒說去你那裏,他又沒跟我說,我哪知道啊!”崔友源想想也是,只得忍著氣把這短信刪了,出前廳陪著那蔣主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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