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琪卿道:“起立。”全班站起來。劉北朝道:“同學們好。”學生們紛紛應道:“老師好。”鞠了一躬,方才坐下。劉北朝三十幾歲,個子矮小,皮膚黝黑,留著兩撇唇髭,很是漂亮。對周豔招招手道:“好了,你坐回來好了,我上課你就不用站了。以後注意點子,作業還是要交的。”周豔就坐了回去。劉北朝見語文課代表李劍武擦完黑板也要下去了,便又招了手道:“你等一下。”問:“上節課佈置下的語文作業他們交的怎樣了?”李劍武束了手道:“都收上來了,等下課了我就正要送過去。”劉北朝點點頭:“嗯好。還有,他們背書又背的怎樣了?”李劍武道:“都背掉了,本來還有五個沒背,到今天上午就都背掉了。”劉北朝道:“那就好。你也要把關把嚴點子,莫只顧著自己耍,多監督一下他們。莫再像上次一樣,我一抽查起來,好多講背過了的當面又都背不出來,光會出洋相了。才剛背過多久呢!”李劍武忙低了頭不敢說話,見老師不再問了,方才下去。
這時有學生上去送上節日禮物,他點頭讓放在講臺一邊,把帶來的一遝考卷發了下去,道:“我也不曉得我們班有的同學究竟是怎個回事?不曉是我課告的不好呢,還是別的怎個原因,上次考試竟只得了二十四分!不用我來講,這也太離譜了啊!我倒都沒想明白。我不管是怎理,總之連三十六分、二十四分的都出來了,也就用不著我來講了。”自己手裏也留了一份:“全年級八個班,就你們班和幺三九班是兩個重點班,歷來校裏和家長們都比較重視,幾個普通班也莫不向你們看齊。但幺三九班這回就明顯考得比你們班好,他們班老彭在我們辦公室裏就坐在我對面,像他們班三十六分、二十四分的,就還從來都沒聽到講過。至於其他幾個班,具體情況我也沒問,但就算差,也不會比你們班差到哪去。初三我就告了兩個班,一個你們班,一個幺四三班,但這回就是幺四三班也只比你們班差了一點。他們班歷來如此,也亂了一點,難管的很。他們班班主任秦彩荷自個都講了,隨他們去,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懶的管的,省了頭痛。你們班不同,你們原來成績就好,又是個重點班,歷來別人都比較注意你們,注意你們的成績,動不動就拿兩個重點班比。我也是壓力大,原來剛接手你們班的時候,就考慮過再三,在你們班也可以說是拼盡了力氣,不像他們普通班,隨他們去了。你們不同,你們就不比幺三九班強,好歹語文成績也莫比他們班差啰,要不哪還算得哪門子重點班!又原來你們那個告語文的張秋平老師也是拿過優秀教師、先進工作者這些獎狀的,校裏上學期要我也評一個,講我沒的功勞也有苦勞。是我自己臉薄,覺得沒有比他們班老彭強到哪兒去,又你們班也沒有比他們班強到哪兒去,特別是語文成績!我還生怕拖了後腿的,所以我都不好意思評的,沒去湊那個熱鬧,丟那個臉。如今沒想到你們不見進步,反倒越來越退步了。”一席話說的眾人無人敢吱聲,都低垂著頭。
牆上的電源插座上有人在給手機鋰電池充電,萬能充電器上的顯示紅燈一閃一閃的。角落裏點著嫋嫋的檀香。因為炎熱,室內除關了窗子,開了空調,又用拉繩放下了百葉窗簾遮擋刺眼的陽光。縫隙中仍可見外面微風晃動的梧桐樹上綠色極為的濃郁,蟬鳴聲聲,顯得室內越發的安靜異常。
劉北朝繼續道:“而且這回還是我出的題,就這樣也沒見你們考過了幺三九班去,還好意思講的。從此後就老老實實念書吧,莫要再找借口的了,又講是人家出的題,回回給班裏學生上小課,洩漏了題目,又講是人家班肯定是偷看了的,就你們自己身上倒推了個乾淨。真是荒謬可笑,胡說八道,也就你們這些細個仔子才會有這些小心思。依我講萬事總莫怨旁人,只在自個身上找原因。馬克思在上,我只求你們莫在那方面去下功夫,我就阿彌陀佛了!唉,怪只怪我自個沒的本事,告不得你們好,怪別個幹什麼?畢竟人家老彭也是老師傅了,告了幾十年了。再來講你們自個,一個個除了驕傲自滿外,就再也沒的別的本事了。要麼虧了有個好娘伢,屋裏有錢,托了後門,要麼就生下你來時,原本還有點小聰明,這一下運氣又好,才進了個重點班。再要這麼稀裏糊塗,不肯念書下去,遲早被人趕上,落在後頭。”痛心疾首敲著桌子:“我這裏再重申一遍,自今天起凡是你們以後上課再不好好聽講,佈置作業再不好好作了的,我就再沒廢話講的了,直接就告訴了你們何老師,讓她去好好給你們上上政治課,好好去管教下你們嘎。幾次三番來問我,我都還護著你們,從今以後是再也莫想的了。
還有,我讓你們娘伢在卷子上簽字,是要引起你們娘伢的注意,保證都曉得你們在校裏的情況啊。誰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們自己簽了,或是找人代簽的,我就非要你們把娘伢找來不可。像什麼話啰!成天不在書本上下功夫,專門在這些歪門邪道上動腦筋。最可惜的是第二大題填空題有幾個題目,考試之前我還是專門講過了的,講了又講。甚至我還怕你們有些人榆木腦袋,不懂得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學校裏要我出題目的時候,我是一個字也沒改,原原本本照先那題目抄下來的,就這樣還有一些人沒答出來。我先還滿心歡喜,講你們這個學期開局表現不錯,跟上個學期大不一樣了,長進了很多。上課規規矩矩,作業也都像模像樣的,甚至好些原來不愛讀書的都主動來問我。我還以為你們是快要升高中了,面臨升學考試壓力,曉得害怕,終於肯上進了。哦活,原來我是空歡喜,一到考試了該螞蚱的螞蚱,該跳蚤的跳蚤,都蹦了起來。光這一場考試偷看的就被我抓了三個,沒被我抓住的還不曉有多少呢。我也是相信你們,你們講就這三個,再也沒的了,我也就當只這三個了,想你們用了這麼多功,這回肯定考的好,也不枉費我一番教導。哦活,哪曉得成績一出來,簡直是個笑話。就我先講的那幾個題目,有的人是一個也沒答出來。我要是像你們何老師那樣愛生氣的,簡直要活活被你們氣死。”
眾人繼續保持沉默,聽他又道:“再來講考試那天,我們班有的同學真個是難為他了,就像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了他上刑場似的,坐立不安!左撓腮右顧盼的。外面瞧見的人不曉得我們是在考試,還以為走錯了地方在參觀動物園,看猴子猩猩耍大戲呢。”有人笑了起來。
劉北朝喝道:“還笑!虧還有臉笑得出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有些人要不是規定了半個小時以後才能交卷,怕十分鐘不到就跑出去耍了。外面就那麼好耍的?有的卷子都沒作完,作文明明規定了要寫五百字的,卻只寫了兩百字,邋遢潦草,敷衍了事。字數不夠先就扣了一半的分數,你們一些人自己數數,看差了多少?一半還多!再那個字呀,有的拼都拼不起來,東一撇,西一棒子的,要講是蟲子在爬,還爬不到一起去,簡直是發明了我們國家的新型文字蟲爬文!寫的那個字呀,更是它認得你,你還不認得它!我是讀了半天都沒讀懂,左猜猜不對,右猜猜也不通順,錯別字更是滿天飛!這些都是書法家在練書法,可惜練的都是草書,恐怕也只有他自個才認得了。”
班裏一陣鴉雀無聲,聽他繼續道:“更有一些人作文的內容可謂是不知所云,我上回囑咐了你們不要記流水賬,哦活!有的人倒好,想像力還蠻豐富的,竟直接編起了神話故事。講了多少遍,平常要多注意觀察生活,寫點靠譜的事,就是不聽!我倒不反對你們寫這些東西,只是也要分個時候,難道真到了升學考試那天,上了考場去了,你們也這麼胡編亂寫,胡說八道的不成?還想拿分了不想?讓你們寫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字數不夠了不說,先就跑偏了題的!
還有第一大題這樣類似的選擇題,不許留空的不選。你就隨便填一個,也有可能填對了不是?又我們班有的同學實在是太懶了,講了多少遍了,ABCD隨便亂填,他偏偏就要填一樣,A字到頭,或者B。誰告訴你填一個對了的概率就大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蒙的,有的老師一分都不會給。就是到了升學考試選擇題機器打分,有的老師不講道理,也會給你打下來,到時候你找地方哭都沒地方哭去!更何況我跟你們講的,是這些答案裏頭稍微有點把握的,我的你們這些個伢了,聽不聽得懂?”有學生回答道:“聽懂了。”劉北朝道:“莫再不懂裝懂,做了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抬腕看了看手錶,語氣緩和了些:“本來嘛,我還講你們這個年紀,天性都愛貪耍,學習壓力又大,我也是過來人,也不贊成一味管牢了你們,還覺得情有可原的。一個小孩子,牙齒還沒長全呢,九門功課壓身上,倒確實難為你們,只是也太過了…”




周豔本子下頁墊了塊鴻運墊板,拿馬利橡皮擦放嘴裏沾點口水,擦去健生作業本上的天驕2B鉛筆字,把垢彈了,仍在埋頭英語作業。她後面許晴瞧了笑道:“語文課寫外語作業,外語課寫語文作業,你倒真是個人才!”周豔歎了口氣道:“哎,又有啥法子的?再不交上去,何老師就又要找我麻煩了,爭取在下課之前趕出來吧。”旁邊葉良慧也歎道:“哎,何老師也是,她做不做貢獻,起不起房子關我們怎事?還叫我們捐個什麼錢!”周豔撇撇嘴道:“就是!”許晴笑道:“你們這樣子哪里像個雷鋒,一點都不積極。”周豔道:“學個什麼雷鋒!雷鋒都死了幾百年了。”許晴搖頭歎道:“哎,你們倒都是些人才。”葉良慧笑道:“說起交錢,我倒想起個笑話,去年買教育雜誌的時候,何老師…”招手叫兩人聚首,低聲說了幾句悄悄話,幾人悄笑了一陣。
劉北朝在上面道:“下麵怎麼回事?上課了都還在吵!開小差的開小差,打瞌睡的打瞌睡,莫不是自己都學會了?考試都考的好了?考的好了就莫要聽了!蔣志軍,你試卷拿上來我看下嘎,看你上次打了多少分嘎。”前排的蔣志軍嚇得忙低了頭不敢發聲,其他人也立刻安靜下來。
一時開始講題,劉北朝轉身拿粉筆在黑板上寫起來,寫的是“間:抄小路;壽:向人敬酒。”完了回頭道:“注意啊!這裏考的是我們第二課《鴻門宴》裏面的內容啊,這兩個字跟我們現在的意思不一樣啊,莫搞錯了啊。還有,這裏還考了幾個成語: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約法三章這些。上個學期學過的幾個都還記得不?沒忘了不?”學生們紛紛答道:“記得,涸轍之鮒、相濡以沫、望洋興嘆、東施效顰。”劉北朝道:“還有井底之蛙、邯鄲學步等等這些…”
到卷子講完時,他又看了看表,道:“我去上個廁所,先出去一下。還有點時間,你們安靜點,自己復習,我馬上就回。”出了教室,往走廊盡頭的公共衛生間去了。
老師一走,班裏頓時就吵鬧起來,到處吵吵嚷嚷的。又有別班的幾個油亂份子也闖了進來,跟138班相好的打鬧,鬧的雞飛狗跳的。曾琪卿一個人管不了,和另幾個班幹部央了本班幾個跳子,一起勸著別班的人出去,那幾人才去了。又其中兩個只出到門口,仍笑著朝內取笑。又不知為什麼鬧,一個就和班裏的鄧可打耍起來,跳著在教室裏追來追去。
正笑時,不料劉北朝已回到了教室門口。此班外兩人是141班的孟勇、丁磊,俱是高幹子弟,有名的吊兒郎當不讀書的,天不怕地不怕,一向無法無天慣了。當下並不把劉北朝放在眼裏,仍只管打鬧。鄧可雖有些害怕,但正被追趕的緊,因害怕被追上挨打吃了虧,又欺這老師素來脾性好,從不與人為難的,最好說話了,故也沒停下。兩人一前一後追來追去,一時竟追到劉老師身邊時,劉北朝早一語未發冷眼旁觀了半天,此時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扭住那人就硬往外推。這人正是丁磊,本市交通局局長大人的兒子,當時就傻了。外面孟勇一見也沖了進來,三人像要打起來。幾個認得的男生忙跳過去拉開勸道:“幹什麼?算了,算了。”劉北朝早已怒得滿面通紅,一聲不吭,想起平日間受的這等窩囊氣,甚是可恨。眾女學生們也嚇得紛紛過來道:“看看,都是你們鬧起,還不喊他們出去!他們怎這搗亂啰,連不歇下子。”不敢去看老師。
一時等那兩人去後,劉北朝鐵青著臉,道:“今天中午放學了都莫走,都留下來!這還得了,我才走了多久,就翻了天了,吵得在廁所那邊就聽得到。按道理講,今天還是過節,我不該發脾氣,但搞的也太沒名堂了,搞得別班的老師還來找我告狀,問是不是我在上課。”眾人這才想起確有隔壁班的老師來勸過他們安靜,眾人沒理。
劉北朝又指著鄧可道:“鄧可,又是你啊,聽你們何老師講,你娘伢還是當著她的面打過保證的,次次講要改,講了多少次?看能保得你到什麼時候去!現在上著課,我也就先不跟你計較,等放了學再跟你算賬!”冷著臉又講了一會,直到下課後才指著眾人道:“等下一個都不許走,一個一個的來跟你們算總賬!”夾了書去了。眾人這才長吐了口氣,自由活動起來。周豔朝袁麗萍吐吐舌頭,拍拍胸脯笑道:“嚇死我了!走,上衛生間去,我都憋了老半天了。”袁麗萍笑著陪她去了。
因班主任何老師早幾天就佈置了下來,讓幾個班幹部負責編寫這個學期新的黑板報,曾琪卿說自己不會畫畫,字也寫的不漂亮,已是推脫掉了,如今正交給淩慧潔負責。此時淩慧潔就正央了會畫畫的許晴、字寫的好的範韋琳一起幫忙,在黑板報前商議著。又有羅瑋愛湊熱鬧,也跟了過來,笑道:“都畫到哪了?讓我瞧瞧。”看那報上,有圖畫,有格子線,線上寫著字跡,分成不同的版塊,粉筆顏色各不相同。淩慧潔揮舞著粉筆刷,把一大塊都擦了,道:“不好不好,統統不好!哎,怎麼這麼煩人呐,一個報紙也辦不起來。”
許晴道:“你慢點擦,虧了我昨天畫的,花了那麼多功夫,都白乾了啦。”淩慧潔抱怨了道:“我娘講的,要精益求精,凸顯我們班的特色,我有什麼辦法?幺三九班弄的那麼好,你們也都去看了,我們總不能輸給她們班噻。”許晴歎了口氣:“那今天下午放了學,我不能留下來了,得去學畫畫,課程早安排好了,一個禮拜總得去兩個晚上的。”淩慧潔氣道:“你去吧,誰還留你呢?沒人攔著你!”




範韋琳拿指頭在她腦袋上戳了一下,笑道:“你先莫管別個,就管著這兩天我幫了你,到時候弄好了,你怎麼答謝我吧。”淩慧潔氣道:“我娘早交待了的,有什麼需要的就只管找你們幫忙,你們也有責任,本來這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又有什麼可謝的?再講了,昨天一支冰棒,今天一廳可樂,不都請過你們了?又來講的!”範韋琳手裏抱著一個教學用的半人高的木制直角三角板,笑道:“那可不夠的,我就值那麼點錢?”羅瑋一旁笑道:“你要真把自己賣給她,那當然不夠了,非得能買下整個非洲!”淩慧潔道:“哦,原來你那麼值錢的?那我可買不起,沒辦法,只好把我自己賠給你好了。”羅瑋又對範韋琳笑道:“那夠了,夠你買支鉛筆了。”
淩慧潔急道:“莫鬧了,還是快點把報欄弄好吧!”羅瑋不滿道:“瞧你,丁點大個事就在催,把別個範韋琳和許晴都當奴隸在使呢!就是資本主義剝削工人階級,也沒見這麼逼過!最見不得別個清閒一下子。”淩慧潔道:“你不管事,哪里曉得,我娘規定了時間了的,講過兩天就要看,到時候檢查起來不合格,不又講我呢?”又對許晴道:“我娘講了,爭取在這兩天就弄好,她好看一下,到時候還要改一下,要在下個禮拜前定型。稿子她也要先看一下,你寫好了沒?昨兒我可是讓你想了一晚上了。”許晴無奈道:“我寫稿子寫不好,你幹嘛非叫我寫呢?班裏除了任文卉就是曾琪卿她兩個的作文寫的好,你怎不去央了她們寫啰?讓範韋琳再抄一下子就完了。”淩慧潔氣道:“我怎沒叫呢?也要人答應!曾琪卿不肯,講交給我了就沒她什麼事了。萬事都只會推給別人,自己圖個清閒,最看不得這麼個人了,懶的都快沒人形了,還像話麼!任文卉你還不曉得她?只要不是她自個的事,就火燒眉毛她也不的著急的,誰還敢指望她呢!”範韋琳笑道:“你趕那麼快幹嘛?不還有一兩天麼。都講了這兩天中午我不休息了,都在食堂裏打了飯吃了,就過來陪你,等下午放了學,也不早點回去了,幫你弄完為止。”淩慧潔滿意的點點頭:“那再好不過了,要是許晴也像你這麼樣就好了。”許晴白了她一眼:“得隴望蜀是不是說的就是她這個?”羅瑋笑道:“不是,是吃著碗裏,看著鍋裏。”許晴皺了眉:“那太那個了,怎麼說的那樣難聽。”
一低頭,見羅瑋光腳踩在地上,問:“你怎麼打雙赤腳呢,也不穿上鞋?”羅瑋大咧咧抬了腳:“涼快呀。”只見她腳底板黑黑的,沾滿了灰。上身穿了件淡綠色的吊帶背心,系繩系在脖子後,外套一件詩若漫娃娃領蝴蝶結燈籠袖荷葉邊酒紅色的真絲短袖。下身一件小魔女綠色帆布牛仔超短褲。燙板拉直過的烏黑短髮上掛著個小巧的韓國瑞麗仿象牙發插,跟本班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她皮膚很白,又跟很多人類似,左腳踝上系了一圈紅繩。
淩慧潔道:“你去看看空調打了多少度了,莫還沒到最低溫度十六度呢。現在還好,等下就要越來越熱了。”羅瑋道:“哪里呢,才剛一進來,楊帆和黃為友那兩只猴子就開了空調,一打就打到最低了,還把電風扇也開到四檔最高的,還直喊嚷熱的。他們敲敲打打真嚇人,我真害怕他們把空調給敲爛了,又差點把窗臺上的那幾盆花也給打爛了的。”許晴道:“就是,你莫離他們太近了,你不穿鞋,萬一被他們踩了一腳,非痛死了人去不償命的。”羅瑋道:“我傻呢,跟那兩堆狗屎貼在一起?”
範韋琳擔心的道:“他們在打什麼呢?叫曾琪卿去管一下吧,莫等真把什麼東西打壞了,到時候何老師問起來,我們每個人都不好受的。”羅瑋指了教室前排空地上:“鬼曉得他們打什麼呢,每天都是這麼吵吵鬧鬧不停的。叫曾琪卿去管又有什麼用?講了他們也不會聽,現在又不是上課時間,她能管得了幾個人呢?”範韋琳對淩慧潔道:“那你去管一下好了,莫給萬一何老師來了,又講我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不管的。”淩慧潔氣道:“他們惹了事,自然由他們自己去受罰,等我娘一個一個的去找他們,關我怎事?就是講我們不勸,也不是個個都勸得來的,誰肯聽話呢?要東管管西管管,那泰國發洪水,印尼漲海嘯,你怎麼不叫我也去管管呢?”範韋琳笑道:“上次窗臺上有個花盆掉下去了,都沒哪個人承認的,後來何老師找不到人,把我們都罵了一遍,講要是萬一砸到了下麵的人,要出人命的。我也是好心提醒你,去不去還不隨你呢。”淩慧潔氣道:“愛死人不死人,砸死了人活該!看他們還敢不敢鬧了!就該讓他們去坐坐牢,看看別個是怎樣管的!哎,他們把門打的那麼開,剛關上就又開了,空調都白開了,這怎麼能不熱呢。”範韋琳道:“那沒辦法的,何老師講了,現在鬧非典,就是上課也還要通通風透透氣,這倒莫怪他們,倒是門開開好的。”淩慧潔道:“你就那麼怕死了?非典究竟是怎麼傳的還沒鬧清楚呢,你在你屋裏難道開了空調,也還要把門打開的?”範韋琳道:“屋裏是屋裏,這裏是這裏。”淩慧潔道:“又有怎區別的。”羅瑋笑道:“哪天等淩慧潔成了傳染源,我們都離她遠遠的,都莫理她。讓她一個人到大街上瞎逛去,看有多少人不躲著她。”淩慧潔歎道:“哎,就看吧,若我真得了病,治得好還罷,治不好,我第一個就先毒死你們!”幾人都笑起來。
課間休息十分鐘一過,電子鈴“呤…”的響了起來,因第二節是音樂課,眾人紛紛拿了音樂書去音樂室。穿過兩個草坪和一個花園,前操場的後面,實驗樓的一樓是化學、物理實驗室和體育用品房,二樓是生物實驗室,旁邊就是音樂室了。眾人吵鬧著坐好,等老師來。直到過了一兩分鐘,老師才從里間鑽了出來。
楊露二十七八,已離婚單身獨居,有時就睡在裏面的休息室裏。她以前是藝術學院舞蹈專業畢業的,音樂也不錯,身材高挑,長相美貌。有個女兒剛上幼稚園,大概帶女兒並不容易,她平常不很講話。當下把《讓我們蕩起雙槳》在一架鋼琴前彈著,教過了學生,又讓全班重唱了兩遍後,便要叫一男一女起身合唱。因她生活簡單,用人也簡單,認准了唱得最好的文藝委員袁麗萍,班裏便推起帥男來,呼聲最高的是陳靜。正吵鬧時,不料羅鐘正出神,盯著窗外,看著樹上的鳥窩裏老鳥正在給幼鳥餵食,被她發現,點他:“第一小組第五位同學。”指著他,一連叫了幾聲也沒應。旁人推醒羅鐘時,老師已走到了他身邊,氣道:“你在看什麼?不好好上課,心都到哪去了?你這是不尊重我,也不尊重你自己。”說話時語氣卻很弱,像在跟人訴委屈。後羅鐘唱了,她很滿意。又從里間拿出錄音機放起了音樂,講了些五線譜的音符、高低音階和節拍的知識。
後來她女兒不知從休息室裏出來,還是從外面回來,問她要吃食麻辣牛肉幹,她因沒有,抱了女兒進去,裏面又哭又哄,久久不見出來。袁麗萍聽裏面楊老師也快哭了,拿出身上有的另一種零食怪味糖薑片,道:“劉世華,你送進去下不?要她莫哭了。”劉世華在外間向裏探頭看了一下,不敢,也就罷了。
只見袁麗萍正在吃零食,一包包的老婆涼膏、山渣片、蛋卷、葡萄乾、西瓜子、炒板栗等,地上剝了一地的瓜子板栗殼。旁邊羅瑋道:“你莫亂吐,看滿地都是!等下老師看見又要講了,抓著你才好受!”袁麗萍笑道:“你只管好我們自己班的衛生就得了,別的管它幹嘛!來,再吃塊涼膏吧。”抓了一塊就塞她嘴裏。羅瑋搖頭不吃。她嘴裏正嚼著一塊薄荷糖,綠色的糖塊在紅色的舌尖上轉動,偶爾被陽光照到,閃閃發光。糖粒的清香四溢,她不由地流出了點唾液到嘴角上,忙用舌頭舔了回去。又從包裏拿出一個紅桃木鑲的精緻折疊小玻璃鏡子照著,細看嘴角污漬,拿熏香紙巾擦了擦。道:“瞧你那吃相,不認得你的人還以為是餓死鬼投的胎!我倒就奇怪,你怎麼就不胖?”袁麗萍得意道:“我八八年屬兔的,天生就不胖!”
這時楊老師從休息室裏出來,道:“這節課的已告完了,你們自己把下節課的內容先看一看。現在先回教室裏去,路上注意要安安靜靜地走,莫吵著別的班了。”眾人就一哄而散,各處玩去了。




因這次班裏要參加學校組織的國慶文藝匯演,要準備表演一個節目,便由眾人一起商量,最後由何老師拍板,決定組建一個舞蹈隊,抽調班裏學生參加。這些學生不是舞蹈好、長得漂亮,就是成績好、聽話,不用老師操心。所以最終選了六個女生和一個男生。袁麗萍是文藝委員,又是頂漂亮的,自然參加,舞蹈動作也多是她在編排。葉良慧之漂亮不輸袁麗萍,只是袁麗萍打扮清純,而她穿著打扮上更加嫵媚妖豔,喜歡塗口紅、穿緊身衣,暴露火辣辣的身材。冬天裏偶爾穿裙子的也是她,那個男同學眼中最美麗的風景。也是頂喜歡唱歌跳舞,所以也參加。淩慧潔是最喜熱鬧的,這種活動哪能沒有她?況她母親是班主任,有天然決定人選的權力,所以她自然也參加。凡從古至今班裏一切的活動,她自然而然就成了中心。於是這三個人就組成了美女鐵三角,成了班裏最耀眼的中心,是無數男生們眼中的焦點。而與這三個人最要好的,就要數梁娟和王丹萍了。梁娟有點弱不禁風,說話輕聲細語,從不發脾氣,而且眉目間也有點像電視劇中飾演林黛玉的演員陳曉旭,因此班裏都戲稱她為“林妹妹”,或是叫“病西施”。這一次她本來也參加了的,可剛練了兩天,一陣風吹過,她不知怎麼,就咳嗽起來,病倒了,才退了出來。這兩天才稍好了些,咳的不多。王丹萍是班裏最活潑的,總是蹦蹦跳跳的,開心起來就笑,傷心起來就哭,說話最直,又從來沒撒過謊,因此一向有“測謊機”之稱,所有人都喜歡她,所以這次活動她也參加了。據她父母說,她從小到大沒撒過一句謊,連何老師都當著全班的面誇獎過她多次。有男生不信邪,專門使出各種惡作劇整她、收買她,只為了要她說出一句謊話,結果都被她以怒目相對,以失敗告終,才漸漸服了。最後一個女生是任文卉,她是自願報名又大家商議後,頂替梁娟的人選。她雖不善歌舞,又很文靜,但卻個子很高,身材比其他幾人都好。又是班裏有名的好學生、副班長,是除曾琪卿外,何老師最喜歡的班裏另一個學生了。她禁不住淩慧潔、袁麗萍兩個人勸,又見眾人跳的熱鬧,感了興趣,便也報名參加了。唯一的一個男生是王洪,他既沒跳過舞,也不是很帥,唯一的優勢是參加了校裏的田徑隊,身體柔韌性還好,一個簡單的倒腰、劈腿的動作就難倒了班裏一大批男生,卻難不倒他。但班裏還有男生比他強,卻架不住淩慧潔、何老師只單單喜歡他,就因為他在班裏男生中成績最好的緣故,甚至都沒要淩慧潔開口,何老師就一手指定了他。而且淩慧潔又說了:“男生一個就夠了,多了,好多動作他們也跳不來,少了一個沒有,也不行,一個剛剛好。”於是大家都同意了。這一下,班裏男生頓時羡慕倒一大片,一個個都捶胸頓足,跌足長歎,哭出兩缸眼淚來。
女孩們選的曲目是最近大火的林志穎的《不是每個戀曲都有美好回憶》,最近校裏老播。此時女孩們便利用音樂課剩餘的時間進行排練,相約到了花園裏來。這會別人都在上課,那裏倒安靜,沒人打擾。
練了一會,快下課時,眾人才散了,王洪一個人要留在下面玩,眾女生又跑回樓上去了,地面太熱,就算是在花園裏,也不如教室裏涼快,有空調吹。一會,王丹萍的聲音響了起來:“王洪,你在幹什麼?”腦袋從花叢中探了出來。“沒,沒幹什麼。”王洪嚇得慌忙抖了手,把煙扔了。“你怎麼能抽煙呢?”王丹萍氣得叉起了腰:“你怎麼好的不學,盡跟他們學呢,虧你還是個班幹部,我那麼相信你的。”王洪紅了臉,羞愧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聽她又道:“抽煙有什麼好,小心以後得癌!”把手一挺:“交出來,煙呀打火機呀的,我幫你沒收。”王洪只得把打火機掏出來給她,囁嚅了道:“煙我就這一根,是偷我伢的,剛剛已經抽沒了。”王丹萍收了打火機,在他腦門上戳了一指頭,沒好氣道:“你呀,都不曉怎講你的了,一個影兒不見,就不自覺,老犯毛病。嗯,你要是覺得無聊,沒人陪你玩,我陪你玩呀。我作業寫的早,早寫完了,時間有的是呢。走,我們找她們跳橡皮筋去。”說著拉起他的手,蹦蹦跳跳出了花園,往教學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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