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賓館裏迎賓劉佳剛從賓館裏出來,胖子隔了幾步遠閑站,向她喊話,喊了她幾聲名字,引起她的注意後,笑說:“超哥找你有事,喊你過去。”指那邊馬路旁人行道上正坐著讓擦皮鞋的矮瘦一點的黃超。劉佳揚著脖子望了幾望,扭回頭去笑而不答。胖子又勸了幾回,她只笑著搖頭,胖子只好笑走回去。黃超問了他幾句後,向這邊大聲喊道:“劉佳,你愛吃什麼?我買給你。”不見回應。他只得托胖子去旁邊的炒貨店裏稱了半斤去殼熟花生給劉佳送來。胖子提了塑料袋過來道:“給,超哥送你吃的。”就塞她手裏。她笑著搖頭道:“我不要。”推了幾推沒推掉,忙向擦皮鞋處喊道:“我不吃!”黃超笑而不語,她只得罷了,先提回放店裏去。到吧臺對總臺服務員秦貞道:“秦姐,這有袋花生,我先放著,你要吃就吃吧。”吧臺上點了支嫋嫋的檀香,聞著讓人份外舒適安寧。秦貞斜倚在吧臺內坐著,美貌清麗的臉上掛著淡淡的職業笑容,一雙長腿上勒著半透明的秀爾美緊身黑絲襪,顯得細細條條的,十分誘人。今天沒有穿高跟鞋,只是工作布鞋。幫劉佳收了放台下。
只見賓館後面建有一個花園,園內樹木極多,又引河水建了一個人工湖,裏面荷花無數,蜻蜓飛舞,青蛙鳴叫,錦鯉翻湧。一位青年男子正在逗一只桂花樹上掛著的鳥籠子裏的八哥,那八哥聰明,會學人話,什麼“恭喜發財,紅包拿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之類,引得服務員賀韻看得呆住了,拍著手叫起好來。那男的見賀韻喜歡,便遞了鳥食讓她喂去。賀韻果然喂了,結果那鳥兒還會說“謝謝”,引得賀韻笑開了花。此時湖邊桂花樹上花香陣陣,隔著老遠,連大堂這邊都能聞到,沁人心脾。又有那不知疲倦的知了,把歌聲也傳達到了這裏。
有服務員羅鳳來打聽明天中秋節,店裏要發什麼禮品,指著秦貞面前的電腦笑道:“快看看,趕明兒要去的遲了,就又要被人領光了。”秦貞道:“每人一箱梨唄。”羅鳳笑道:“我今兒可算准了咱們該領的日子了,省得忘了,白白便宜了店裏。誰要像上回一樣,多領了一份,害得我沒的領,看我包打不死她!”劉佳笑道:“哎喲,咱們這兒還來了個拳擊冠軍?誰稀罕你呢!自個沒的領,巴巴的要你的。”羅鳳指著她笑道:“可是你招出來了,上次問,都沒人承認,原來是你。”說著就把手伸進劉佳脖子衣領後撓她。劉佳笑著縮著脖子躲閃:“誰拿你的了?我不過是看不慣你那樣!別人都是賊,就你是個好的?就算別人偷錢包偷手機,偷車偷電瓶,也犯不著偷你那點子東西,一箱子破桔子破柑子的,還當個寶呢!”羅鳳就把手挺到劉佳面前道:“桔子也是破東西?那你這回別要,都給我得了。”劉佳笑著直躲:“我不過是打個比方,說的別人,可沒說我自個。”秦貞一旁笑道:“我就服她這句‘偷車偷電瓶’,說的那麼專業,好像她專門幹那種勾當似的。”羅鳳在劉佳腰上掐了一把,笑道:“就會慪我,慣會顛三倒四胡言亂語的。這下忙著,且饒了你,等下了班,看我不好好找你算賬!”說著笑著去了。
這裏劉佳兩只胳膊疊著靠在吧臺邊,把下巴枕在臂膀上,又抱怨了道:“哎,今兒過節也不得休息,天天上班,這個月可把我累慘了。對了秦姐,咱們店裏這個月獎金到底什麼時候發呀?我可等的花兒都快謝了。”秦貞拿指頭在她額頭上戳了一下,笑道:“發工資你要問,發節禮你也要問,這下發獎金你還要問,我倒想問問你,你問了那麼多次,次次都比人著急,可有一次多出一塊錢來了不成?你看看我,從來就不問的,只管到時候把卡一刷,就什麼都出來了。你呀,恐怕唯一不問的,就是要罰你款了。”劉佳歪了歪頭,躲了一下,笑道:“呸,你才罰款呢!人家都說領錢不積極,腦子有問題,我拼死拼活才上這點子班,不過才打聽一下子,也有錯嗎?”秦貞道:“誰說有錯?也太著急了些。”又笑起來:“你還拼死拼活?你以為是好萊塢拍電影,劫匪搶銀行,跟警察打生打死呢!”劉佳站直了,把頭一扭,笑道:“要那麼著倒好了,我也就發了。”說著轉身出了賓館,仍到大門口值勤去了。一會黃超擦完鞋,過來與她聊了幾句也就走了。
只見十字路口處拐出一隊巡警,嚇得一些正挑擔叫賣的攤販與一手拿椅、一手提箱的擦鞋人等互相叫喚,惹得街上眾人都笑起來。一位正坐在一家老揚明遠眼鏡店的臺階上,賣著葡萄與梨的中年婦女,一大袋葡萄也顧不得,只拿了秤,挑擔就逃往這邊。遠遠的看巡警過去了,沒追他們,才停下來。先前買葡萄的那人也提了葡萄過來給她,重新在攤前選起來。稱了一斤,三塊錢。忽一人大喊:“巡警又來了!”指著路口那邊。三四個挑擔人心驚肉跳,不及細看,扭頭就跑。中年婦女被喊的那人攔住,說:“沒事,騙你的。”她仍驚魂未定,懵了半天,不能說話。眾人早笑了幾回。又有人說:“又來了,又來了。”讓他們驚疑不止。直到一跳擔的男人過去看了,說:“是來了!”飛跑時,她才急著要挑擔走。眾人說:“沒來。”她等了半天,果然沒來,才拍拍旁邊那人道:“你莫嚇我啰。”那人是賓館門前的保安趙亮,腰間別了個對講機,不時傳來別處他人講話的聲音。笑道:“我沒嚇你,是他們在嚇你。你怎這怕巡警,他還吃了你?”她說:“是啰,抓到就不得了了,全要沒收光!”趙亮問:“你這一天十塊錢還有吧?十塊錢天,好耍個樣。”她說:“哪有?要賣完了才有。挑來挑去也沒怎生意,賣不完又倒擔。”小販們在街邊又繼續擺了十幾分鐘,不時仍有人喊:“又來了。”到真有單獨一個巡警轉出來時,有幾人拍掌說:“好了,這下真的來了!”笑起來時,早已嚇得他們飛逃走遠了。而這巡警只是路過,冷眼向這邊望了幾眼也就走了。劉佳瞧著門前的熱鬧,一直微笑著。
只見城管不時過來巡查,賓館門口又有個擺小吃攤的大姐也是本事,短短十幾秒內,就把她的小吃攤打包,然後消失的乾乾淨淨。劉佳特喜歡看那大姐擺攤,城管一來,那大姐就跑,城管一走,那大姐又回來了,速度還特別快,像變魔術一樣。連秦貞在吧臺內遠遠望見,也跑出來到門口來給那大姐加油,拍著手跳著腳笑喊起來:“快快快!”拉著劉佳的胳膊笑彎了腰,蹲在地上手撫著胸口,笑得直喘不過氣來。
賓館後門外有個垃圾臺,有人點火燒垃圾,風又正從那邊向外刮,熏得人眼睛難受。劉佳只得躲進店裏去,過了一會才鑽出來,又熏得受不了,忙向那邊喊道:“你那邊煙能不能小點?”也沒人理她。她只得在門前受熏,氣了道:“真是,真該打幺幺零報警,看他們還敢不敢燒了!”秦貞揚著頭,伸長脖子向那邊望了一望,道:“他們外面倒垃圾的人就是這樣,圖省點事,好偷點懶!”
這時只見服務員肖文英和湯豔影兩人正在賓館外的臺階上打掃呢,湯豔影嫌外邊熱,邊掃地邊一手支著腰,抱怨道:“這個非典也是,搞得人煩的死,天天要掃幾遍。唉,說來說去,那掃地的老太婆也太可恨,你掃的就那麼精細!哪怕上了臺階屬於咱們賓館的範圍了,可五六級臺階,你就一級也不肯多掃?多掃一級你就會死?”偏偏一個環衛大媽就在不遠處掃地呢,聽見也是火了,指著罵道:“我說你們賓館裏的人也太不講理了,明明是落在你們賓館臺磯上的樹葉子,你偏要掃到臺磯下來。又還有口香糖呀、煙屁股呀這些什麼的,都掃下來,我們倒義務幫你們打掃了。”湯豔影一聽就火了,沖上去道:“不往台下掃往哪掃?本來你們就是專門負責掃馬路的,還不准人扔垃圾了不成?”那大媽哐當一聲就把手裏的鐵皮灰鬥扔地上了,指著罵道:“我們就專門掃地,也只掃別人過路的偶爾丟的個餐巾紙、塑料袋呀的,有專門往這路上倒垃圾的麼?你像什麼話呢!”湯豔影一手捋著袖子,一手執著掃帚就沖了過去:“我就倒了,你怎麼著?”那大媽氣喘吁吁道:“怎麼,你還想動手打人了是吧?”肖文英忙趕過去勸開湯豔影,拉她上來。湯豔影猶氣不過,上幾步臺階就回頭罵一句,罵罵咧咧不絕的。肖文英笑道:“你也是,拉都拉不動,費我那麼大勁來著,手都酸了。她都一大把年紀了,你跟她爭個什麼勁!”湯豔影不聽勸,扭開手臂一甩,又跑到臺階上兩邊的垃圾筒前,故意的把垃圾筒裏的那些垃圾都倒在了地上,然後一頓掃帚亂掃,都掃到臺階下去了,道:“我就掃了,你怎麼著!”那大媽氣的渾身發抖,發恨指著罵道:“作孽呀,作孽呀,哪里來的不要臉的小婊子,你們店裏的人早晚都要死絕了,怎麼就沒管雷的老天來治喲,閻王爺也不來收了你!”卻又畏懼這金壁輝煌、巍峨豪華的賓館大門,虎背熊腰、虎視眈眈的賓館保安,既不敢把這垃圾掃回臺階上去,又不敢放任在自己的地段上不管,只得歎了口氣,含恨把地上打掃乾淨了。湯豔影猶在臺階上得意的搖頭晃腦,指指點點嘻笑不絕的。肖文英往回拉了她一把,悄笑道:“得了,你這喪盡天良的小婊子,盡不做好事兒!”秦、劉兩人也是笑看著熱鬧,遠遠的躲了開。那大媽在肚內大罵,卻終是沒有辦法,只得含恨轉身走了。
不料那邊又有一個馬路邊的停車收費員,此時和一個司機紅起了臉,吵了起來。那司機不情不願的交了錢,罵罵咧咧的開走了。那收費員猶氣不過,指天罵道:“我在這風吹日曬的,每天騎著輛舊電瓶車,就為了守著這條路幾十個停車位,每個月還得向公司交管理費,剩下的才是自個的,還禁得起你來逃單?每個月要多上個三五回,人人都像你一樣,我就還得賠錢,禁得起你幾回逃?”旁邊有人勸了他幾句,他方罷了。
只見在人群密集的大街上,隨著一家商鋪裏促銷的《大鬧天宮》的音樂響起,一個膚色黝黑的青年男子在人行道上不停地做著各種奇怪的動作,一會手舉在眉前學著猴子,一會在地上打滾,好像自己就是孫悟空一樣,引得好多路人都看起了熱鬧。




他的名字沒人知道,只知道這條街上撿破爛的人都叫他黑皮,是五年前從山西流浪到南京,也是在路邊撿破爛的。為人老實,熱情好客,很是仗義,經常請街上的同行們吃飯,倒是交了好些同行的朋友。錢到手裏還沒來得及捂熱,就又花了出去。每天一睜眼,一大早就推著小車在垃圾桶裏掃蕩,忙碌到天黑。城裏像他這樣的人很多,每天窩在角落裏,白天撿垃圾,晚上就隨便找條長椅躺下,鋪個席子就是床,碰見同行就聊上兩句,探討一下當天的垃圾行情,有點做生意的味兒。要能湊巧遇見個水管,那就是洗澡的時候到了。每當晚上睡覺時,若有警察來驅趕,就換個地方繼續睡,睡醒後,則繼續撿垃圾。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你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打聽你的過去,這就是他們悲慘的人生。因為撿垃圾的同行太多,要是年老的拾荒人,行動緩慢,哪怕就是忙活了一整天,也只不過賺了個饅頭錢。哪天一陣寒風吹過,就有可能再也不會醒來。
如今社會上各個行業競爭壓力都大,連撿垃圾也不容易,當初一斤紙板賣五分錢還有得賺,現在價錢只出到兩分,也有拾荒人願意賣了。收垃圾的安徽佬是個中間商,他16歲那年就從老家出來了,如今20出頭的年紀。他不用翻垃圾,只需站在街頭,等著散戶們把垃圾送上門,然後轉賣給大量回收的老李。雖然輕鬆,但遇上講價的,總要討價還價一番。因為父親早逝,他不得已小小年紀就出來養家,沒上過幾天學,算賬都成了問題。而自己的親哥哥卻一路考上了大學,真是命運弄人啊。哥哥能看遍世間所有繁華,而屬於他的,卻只不過是蒼蠅蚊子,和這些惡臭垃圾。
安徽佬自嘲命苦,黑皮卻對他頗為尊敬,經常給他抬貨看攤。還有一個叫小湖北的小偷,他專門對奔馳車標下手,偷一個能賣五六百塊,頂他一個月都吃穿不愁。但他運氣不好,被抓進去蹲了一年後,才剛放出來。如今身後又多了一個小孩兒,也是十來歲的年紀不去上學,專門在街頭賣藝,耍魔術。小孩兒練的有模有樣的,拿牌的姿勢十分的瀟灑。他父親整日遊手好閒,在他六歲那年,他媽就受不了跑了,不要他了。他也不肯跟他老爹,只因他老爹吸毒,折騰的家裏窮的叮噹響,便跟著小湖北混,兩人相依為命起來。雖然吃了上頓沒下頓,但臉上的笑容反而多了起來。和大多數人一樣,他也對大城市充滿了嚮往,來南京賺錢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了最有名的中山陵。但是進去之後他就後悔了,感覺也就那麼回事,不過是個建築罷了,反心疼起那兩塊錢的門票錢來。
作為外鄉人,本地人對他們的態度非常冷漠,極不友善。一個乞討大爺就托著一個鐵皮碗在街上坐了一天,忍受著路人對他的唾罵,什麼“鄉巴佬”、“臭要飯的”,結果只討到了一塊二毛錢。他把破碗一摔,指著路人憤憤不平罵道:“誰說靠討飯能發財,全是騙人!當初搞知青下放,你們這些城裏娃子,哪一個不是住在牛棚裏,還不跟我一樣!”旁邊有個孫麻子,也是個要飯的,三十歲出頭,笑嘻嘻聽著。他其實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不過每次還是耐心聽完。他是個喜歡聊天的,便拉著老頭,從世界局勢到小道謠言,大聊特聊,說的頭頭是道。
相比而言,黑皮就顯得溫和老實的有些奇葩。他愛喝酒,又怕丟錢,所以把錢交給了阿喬保管。兩人是搭檔,每天分頭工作,賣了錢就存放在一起。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阿喬上個月竟卷著兩人共同攢下的一千多塊錢跑路了,還留下一屁股債。黑皮找不到他,只能默默地坐在街邊抽煙,滿面愁容,還得承諾債主有錢了就立馬還上。從那天起,黑皮更忙了,收到了更多的垃圾,可他不會說好聽的話,只有被人欺負的份。安徽佬看他貨多了,想壓價多賺一點,黑皮不想賤賣,急得滿頭大汗也憋不出一句話來,被人罵鼻子,也只能忍著,連小孩都敢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笨蛋”,真是老實的讓人心疼!夜裏天氣漸冷,當各個巷口的拾荒者們開始離開,唯獨黑皮沒走。這段時間的經歷對他打擊很大,整個人都有點不正常了,沒事就喜歡一個人喝酒。前段時間夜裏,他看到有人打架,便好心上去勸架,可誰知警察偏在這時趕了來。酒精上頭的黑皮和對方還在拉扯,順便把警察的帽子也摘了下來,戴到了自己的頭上。沒有意外,他被抓進了拘留所,過了兩周後才被放了出來。出來後,他精神看起來很是萎靡,神情木訥,旁邊認識的人看了後總要笑話他幾句,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起來。而喜歡聊天的孫麻子,卻變得更加活潑了,可能是在逗別人,也可能是沉浸在他自己的幻想裏,他竟然時常將手裏的飲料瓶子當成了手機,假裝給別人打起了電話來。他瘋不瘋沒人知道,但黑皮卻徹底瘋了。也不知道招惹了誰,有一天他被人打得全身沒一塊兒好地方,身體恢復後,他精神卻崩潰了,整日在街上遊蕩,要麼放聲高歌,要麼就地打滾。因為這條街上有家國美電器行經常放這首名曲《大鬧天宮》,他便經常來這兒,好像自己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孫大聖似的,不會再任人欺負。
只聽一曲終罷,熱鬧散去,街邊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金陵賓館這邊,門口熬湯的江西來的老頭已來換木炭點火,拿著白色的固體酒精擠出塑料膜放炭上,用打火機點燃後,用火鉗撥弄著。等火燒旺後,再用鐵鉤勾了火盆放回大瓦罐裏。服務員譚桂花從旋轉門裏出來,拿了菜單給管湯老頭,道:“要兩份湯,一份老鴨湯,一份墨魚肚皮湯。”老頭收了單子,點頭道:“嗯,你過五分鐘後再來拿。”譚桂花走到劉佳旁邊笑說:“姐姐,外頭太陽好大,曬死了人去了。我才出來站了一下子,就熱死了,裏頭又冷死了!”劉佳笑道:“你是剛出來,我覺得裏頭太冷了,她們空調溫度開得太低了,我才不想進去。”拉著譚桂花的手道:“裏頭忙不?你沒事多出來轉轉,裏頭悶死了,陪我多聊下天子。”譚桂花笑道:“我又不能多待的,伍姐還叫我呢!我進去了,真受不了了,一下子就出了這麼多汗了。”轉身進了去。
只見兩男一女一行客人正從賓館裏出來。劉佳在門前笑臉鞠躬說:“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走在最後的那一男人忙轉回來,拉著劉佳的手說些甜言蜜語。劉佳忙掙脫了手,躲進店裏去。
只見大堂裏正有一個肯德基的外賣員來送外賣,劉佳見那小孩看著牆上的樓層區域示意圖看了半天,在旁問道:“送外賣的嗎?送哪里的?”男孩十四五歲,道:“就你這裏。”劉佳沒好氣道:“我是問你送哪層樓的。”男孩不好意思道:“沒有說,只說叫胡雅倩。”劉佳道:“哦,那在三樓。”手往那邊一指:“你走樓梯上去好了,電梯不在三樓停的。”男孩應了。劉佳又道:“看你端的那麼多,你還是坐電梯到二樓再走上去好了。訂了那麼多,肯定不是她一個人訂的,是她們一起的,一個人哪能吃了那麼多。”幫他到電梯口按了個上鍵。三個電梯最近的一個顯示燈顯示從八樓下來了。劉佳道:“提這麼多,你爬樓梯那要爬死了!”男孩笑笑。一時電梯到了,等裏面人出來後,劉佳因沒事,也進去了。男孩端了東西跟著進了電梯間,把東西放地上,劉佳幫忙按了個“2”。旁邊還有開門、關門、警鈴等按鍵,標著“限載1000KG 13人”等字樣。劉佳低頭看著那餐盒子,只見有炸雞腿、牛肉塊、冰淇淋。笑道:“她們還挺能吃的,點了那麼多,肚子真大。”一時到了二樓,出了電梯間,劉佳指了指樓梯口方向。男孩說謝了,找到樓梯往上走。才上了幾步,聲音自動感應延時燈就亮了起來。只見三樓這裏樓梯口的門緊閉。男孩放下箱子,敲了敲門。等了約半分鐘,門才開了,一個保安探頭出來,問:“什麼事?”男孩道:“送外賣。”那保安道:“你怎麼現在才來,她都等了半天了,剛才人又走了!你等著,我去叫她一下,看她現在有事沒。”只聽裏面有的房間內隱隱傳來男女喧嘩打鬧的笑聲,走廊上除了四五個保安外再無他人,安靜異常。
劉佳沒有再坐電梯下去,也到了樓梯口,正要走樓梯慢慢下去時,看見那邊吧臺裏,羅桂美正在給壁上供的財神龕上添了兩柱香,拜了幾拜。劉佳悄悄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了她,雙手蒙著她的眼。羅桂美掙了道:“是誰?別鬧,肖總就在這裏呢!”劉佳聽了,忙松了手,問:“在哪呢?”羅桂美指了指那邊包廂。劉佳笑著吐吐舌頭,悄悄下去了。
賓館是兩個女人合夥開的,分別姓曾、肖。一樓是大堂,包廂區則全在二樓,此時肖莉就正在二樓中包廂萬裏流內和幾位朋友打牌。隔壁包廂裏一人進來道:“肖老闆,聽你聲音就猜你在這裏,好久沒看到你了,最近生意還好吧?”肖莉笑道:“於科長,你倒不忙的,天天看你來打牌,近來牌運旺,又贏了不少吧?”於科長哼了一聲,道:“徐老鬼這個老畜生,真的是個老災死的吧!他連莫給我捉到,捉到看我不打死他擺這裏!”肖莉道:“哦,你兩個又是怎事?他哪里又得罪你了好吧?”於科長道:“昨晚上打牌,他欠了我六千塊,開口閉口明天給我。卵,今早上就乾脆請了假躲掉了,班都沒來上!打他電話電話不接,到屋去屋裏又沒人。”房內另有人問:“你怎賭這大?”於科長道:“他本來欠我兩萬六嘎,後來給他扳回去兩萬!這六千別個還講是小數,沒要他當場付,也沒要他寫欠條。”肖莉的老公鐘華今日正休假,也在這裏,抬頭道:“那些都是些什麼人?會不會幫你?這沒打欠條,那是不好討的了。”於科長恨道:“他敢?那我非要他死在我手裏!”肖莉與人打的是撲克雙扣,出了一副炸彈四個老K,道:“徐老鬼倒是你們幹部,你怎好意思找他要?”於科長氣道:“那我硬是要,他就是賣仔賣女也要給我!”又笑了道:“肖老闆,今日我手氣背,一直連沒看到就在輸,今日這個賬我先欠了,你先記下就是,等下回贏了,我再一起給你。”那邊正有人喊他,他就回去了。肖莉等走後罵道:“這也是個雜種,沒錢還跑到這來亮喪!他們單位好幾個都欠了錢不還,吃都曉得要吃好的,吃起屙血!自己賭錢又有,找他要飯錢,又是屙屎不出!”出去對服務員道:“把他們的賬都記好了,一筆一筆記清楚了,不要落了。”服務員羅桂美應了。




鐘華因在市府任職,此間與他打牌的也多是他的同僚、官職相近的朋友及一些商人老闆。席間市府秘書長曹遠指著人事局局長宋禮笑道:“還說別人打的大,我怎麼聽說昨兒老宋你輸了,就還把你那輛長安福特給抵押了出去,半夜三更走路回去的呢。”宋禮哈哈笑道:“你們都曉得了?嗐,昨兒欠了六萬五呢,不然,我也不把車押在那兒了。”市府辦公室主任黃進東笑道:“老宋也是好本事,六萬說籌就籌到了,要是我們,怎麼也得好幾天呢。”宋禮笑道:“我哪敢比你們,你們才是真正的財主。也就是怕老婆,要不怕老婆,莫說六萬,就是六十萬,你們此刻也都拿得出來。”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鐘華笑了一陣,又歎道:“哎,莫老真是大忙人呀,我只說我這兒清靜,請他老人家過來散散悶,散誕散誕,偏又不給面子。到底我們是下屬,輩分低呀。”曹遠笑道:“莫副市長昨兒還說要來呢,偏晚上無錫有座大橋突然垮塌,壓死了人,出了事故,他才趕過去的。聽得說是他當年主政無錫時的一個專案,可能還要追究責任,他才不得不連夜趕過去的呢。淩晨兩點就去了,五點才到,今兒一整天都回不來呢,不然哪會不來。”鐘華道:“我說呢,難得過中秋節,請大夥來聚聚,一來慶祝慶祝,二來也是感謝一下領導平日對我們的照顧,也就這麼個意思,偏又不能來。”黃進東勸道:“節日不多得是嘛,下次還有機會,來來來,再喝一杯。”說著與他碰了杯。
這時肖莉的外甥肖綱進來,向肖莉道:“外面陳總與眾位領導們都吃了飯了。周局長說是家裏有事,先回去了。馬局長不愛唱歌又怕人鬧,見周局長走,也跟著走了。他們倆是一同來的,所以走時也一同走。別的一眾領導們有的說怕家裏的‘領導的領導’追究起來,也是不敢留,都鬧著要走,剛才都已散了。只有雷區長被滔哥讓過去喝酒。剛才包括鼓樓區雷區長,建鄴區馮區長,溧水區薑區長,六合區婁區長這四位,並國稅局張局長,地稅局趙局長,都在那邊輸了,陳總只讓記在賬上,並不讓還。倒是雷區長不好意思,說‘老是欠賬,哪回定要還上。’陳總千阻萬阻的不肯,只說常來。後又打了一回牌,就叫我出來了。”肖莉道:“很好,老鐘他們單位裏的事咱們少管,只管好自己就是了。你先回去吧,晚上再來。”肖綱應了,忙退了出去。
一出了包廂,見了門口剛打掃衛生回來的服務員湯豔影站在那裏,肖綱就跑上前摟抱著摸臀,又親嘴兒,涎笑道:“寶貝,一整天沒見,想我了沒?”湯豔影一巴掌糊他臉上,罵道:“死鬼,皮又發癢了,三天不打你就過不去,老毛病又犯了。說了多少遭了也不改改,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肖綱在她臉上呵了一口氣,嘻嘻笑道:“不是吃屎,是吃香,女人香呢。”說著笑跑開了。旁邊有別的服務員見了偷偷的笑。肖綱又拉了伍春燕的手,笑道:“姐姐,你笑什麼笑,是不是也想我了?”伍春燕一把抽開手,喝道:“去你娘的!當真找打呢?”肖綱方嘻嘻笑著一溜煙跑開了,這裏伍春燕、湯豔影都掩著嘴笑。
譚桂花跟在伍春燕身後,先瞧了正有些害怕,這時悄問:“姐姐,這誰呀?”伍春燕笑道:“他呀,肖總的外甥,一個鬼滑頭。”譚桂花怯怯地問:“他怎麼這樣呀?”伍春燕笑道:“他這還算好的呢,你沒見曾總的那個兒子,那才真是叫纏人精呢,屁大點個人,就纏得你沒完沒了的。”譚桂花道:“是叫靜哥兒的麼?昨兒我就見了,還問我多大了,是哪的人。”伍春燕笑道:“那你千萬莫理他,不管是他請你去看電影,還是吃燒烤,你都莫去,不然包你倒楣!上次聽嶽姐講,也是被他煩不過,才陪他去看了場電影。回來我的媽呀,才多丁點大個人兒,十五歲還不到,就拖著人的手,死拉著要去開房,你說嚇人不嚇人?”說著掩嘴笑個不住。譚桂花聽了嚇了一跳,忙點著頭:“姐姐說的,我都記下了。”
羅桂美是白班領班,從萬裏流出來後,到吧臺內提了兩個空熱水壺去供應室加熱水,完了回去,路上在走廊上見著羅鳳,道:“你也把這地板拖一下啰,髒的要死!”自往吧臺放水壺去了。羅鳳到工具間拿了拖把到廁所洗過後,在走廊上拖著。一時拖過了幾個門口,旁邊服務員湯豔影道:“你別拖太濕了,濕了打滑,一下子幹不了。這裏可不像大門口,鋪的都是防滑磚的。”羅鳳耷拉著頭道:“知道了。”又聽湯豔影道:“還叫什麼五星級賓館呢,連個防滑磚都鋪不起!”羅鳳道:“那哪能呢,要處處都鋪防滑磚,光維修就花不起了!”湯豔影冷笑道:“哼,我原來待的那地方,光一個中央空調,一年的維修費用就要十幾萬的,哪像這裏!”羅鳳歎了口氣:“哎,講來講去還是他們地下停車場裏方便,從來都不拖地的,只拿水龍頭一沖,再用吸塵器把水一收就完了,哪像我們,天天拖地多累呢!”湯豔影氣道:“你別說著了,今早兒我一來,好幾個包廂裏桌子上就都是茶漬酒漬水印兒,分明沒擦過!逼著我又來打掃,一上午沒了心情。她們晚班熬夜熬的晚了,就一個個偷懶的!主管嶽姐也累了,也不老是來檢查的,她們就這樣。看下回倒了班,我不學個樣兒!”羅鳳道:“那我可不敢,萬一被抓著了,可怎麼辦。”湯豔影道:“誰怕誰呢!”
只見電梯門一開,陸金花走了過來。她是晚班的,該下午四點才來接班。此時二樓迎賓朱芳見了笑問:“你怎這早就來了,上班還早呢!”陸金花道:“我先和朋友在電影院看電影,結果還沒看完,她們臨時有事又走了。我一個人把電影看完了,也沒怎麼地方好去的,又剛好離這裏不遠,就過來了。”朱芳可惜的搖了搖頭,歎氣道:“嗐,有休息時間不找樂子耍去,那麼多地方,跑這裏來幹嘛呀?”陸金花歪著頭道:“哪里好玩呢?好玩的地方都是要錢的,像迪士尼、海底世界。只好到這來,陪你們聊下天噻。”朱芳道:“這種天氣去新華書店看書也蠻好的,那裏人多,還有空調吹。嗯,你今兒看的是啥電影的,好看不?”陸金花道:“《泰坦尼克號》。”朱芳道:“那不老古董了,不早看過了?”陸金花道:“以前看的是老版的,這次是新出的個3D的。”笑了起來:“嗐,還是這個更好看些,效果更逼真些。”朱芳道:“那當然了,不然誰花那個冤枉錢。”
只見各包廂外都有服務員恭立侍候,陸金花走到曾祥麗跟前,道:“今兒早班生意怎樣呀?”曾祥麗見問,忙拉住道:“姐姐,你怎就來了?吃了飯了沒?”陸金花說:“吃過了。”曾祥麗道:“今日是些什麼菜呀?你來的這早,幫我站一下子啰!我先到廚房裏去吃一下子,肚子早餓扁了。”陸金花說:“還早呢,交班時間又沒到,還幾個小時呢。我還要多耍下子,還有事的。”轉身要走。曾祥麗笑嘻嘻一把拉住,道:“哎姐姐,你莫啰,怎這狠心!你來這早還有個怎事,就先幫我站一下子啰,就一下子,我馬上就回。我先休息一下,腳都站痛了。”說著邊蹲下揉腳。陸金花道:“我怎沒事?我找伍姐還有事呢,讓她教我打三根針的毛線。”往回拖手。曾祥麗笑道:“上班時間,你不好找她做私事的。”拽著她手,賴著不起來,被陸金花拖著滑地滑了幾米。羅桂美正路過,道:“曾祥麗呀,你也注意點子,莫給老闆她們看到了,看到又要罵人了!”曾祥麗不管,仍拉著不鬆手,急得大叫:“哎姐姐,好姐姐呀,求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幫我站一下子,就十幾分鐘啰!”旁邊有客人路過,繞兩人旁邊而過。陸金花因無事,終應了她,問:“包廂裏現在幾個人呀?”曾祥麗道:“就清心室裏有一個,點了杯碧羅春。紅盧室裏有兩個,一個是新東方的牛總,一個是他朋友,各點了杯極品鐵觀音和普陀佛茶,外加一打喜力啤酒。我帶你去認一下人好了。”陸金花道:“客人還在裏面吧?在就行了。牛總我認得,別的也不用去了,在外看著就行了。你去吧,記得快去快回!”曾祥麗忙道:“還在還在!”笑嘻嘻踩著高跟鞋“啪啪啪”從眾人跟前一路跑過去了。旁邊另有服務員肖文英、湯豔影等冷眼旁觀,見別人有休息,有些羡慕。
一時去了廚房外的員工餐房裏,只見今兒是青椒炒肉和醬爆茄子。曾祥麗叫道:“哎呀,又是青椒炒肉,還有蒜蓉茄子,怎麼什麼都放辣椒呢,非要把人辣死了去不可,這可怎麼吃呢。”唉聲歎氣的。劉佳也早來了,坐在那邊板凳上吃著,這時笑道:“當然要放辣了,不放辣椒可怎麼吃呢?哪咽得下飯去!”旁邊唐茜笑勸道:“好了,一見面就吵,一個是辣味黨的領袖,一個是不辣黨的領袖,有意思麼。”曾祥麗歎氣:“哎,要是一個菜做兩份就好了,一份放辣,一份不放,不就兩全其美了麼。”劉佳聽見咯咯笑了起來:“你想得美呢!姐姐,莫理她,她愛吃不吃,不吃拉倒,活活氣死她!”
又有宋嬌嬌也抱怨了起來:“哎,又是茄子。不是茄子,就是豇豆、白菜這些,真沒勁。口裏一股苦味兒,沒有個貓腥勁。那一個雖有肉的,偏又放了辣椒,辣死了人去了。”她也不吃辣,正在把飯碗裏的辣椒一塊一塊地挑出去,扔在餐桌上,一臉的嫌棄。獨剩了那可憐兮兮的幾塊豬肉,在嘴裏嚼巴起來。店裏多數人都喜歡吃辣,只有少數人不喜歡吃,又有一道菜必要放肉,所以十頓裏倒有九頓都是青椒炒肉,受到多數人的喜愛。而廚子們高高在上,平常最看不起這群拿著微薄薪水的服務員,是從不肯自降身價,幫她們去做工作餐的。因此都只是配菜來做。此時那配菜黃原在那邊聽見了,道:“又怎麼了,大小姐?你們一個個的比客人還難伺候了!炒個肉吧,辣椒放多了你們嫌辣,放少了你們又嫌不夠辣,難道還要分成兩份分開來炒不成?我一個菜分成兩鍋,一天別的活都甭幹了,就光忙著伺候你們得了!”




店裏的服務員分成普通區的服務員和貴賓區的服務員兩種,這宋嬌嬌因是貴賓區的,又是個領班,原也有些身份,比一般的服務員嬌貴上些。又仗著長得比人強,脾氣平日裏就不大好,有些拿大。此時道:“辣不辣的倒罷了,怎麼今兒肉也這麼少,我們這麼多人哪里夠吃?”黃原冷笑了道:“哼,現在非洲發豬瘟,肉價一天一個漲的,你也不問問,打聽打聽去?客人來了,那菜單子上菜價還能漲漲,你們吃飯,店裏能漲嗎?能漲都有鬼了!食堂裏的伙食費又是每天都固定了的,數目不變,肉不少放點,你那意思難道還叫我自己照賠出去不成?往常經理還說了,隨行就市,這麼幾十號人,哪一頓不要個一兩百塊錢的,能省一點就省一點,這可都是經理的原話。依著我說,現在還有得肉吃就不錯了,挑嘴揀舌的,到時候連這點子肉都吃不上,給你們炒雞蛋的日子還有呢!”
宋嬌嬌聽了這話,只把碗筷往桌上“哐當”一砸,說了句:“又沒吃你的,老闆的錢,你只幹你的活,就說這話,給誰聽呢?我們難道都上班不幹活,白吃白喝了不成?況且這又是什麼好東西!客人們都山珍海味,鮑魚龍蝦的,我們就連這點子豬肉都不配吃了,就這麼低賤?什麼意思!”說著氣得出門去了,飯也不吃了。
此時包廂這邊,羅桂美正站在樓梯口邊和朱芳聊天,剛聊了幾句,看見主管嶽移花從樓上下來了,經過這裏。朱芳拉住她道:“朵朵,這個袍服難看死了,你跟曾總她們講一聲,換一下啰。我們還穿以前的那一套,好不好?”嶽移花微胖,二十二歲,工資有八百。蹲身幫朱芳理理袍腳,笑說:“這花樣也實在是太難看了,我也不喜歡。不過先前做的時候,你們又沒哪個人出來講的,這全是你們自己全同意的,先不反對,這下子再來講就晚了。這是新的,做了又不穿,老闆要講人。”站起來道:“我勸你們呀,還是捱一陣子,算了!”她身上制服一塵不染,熨燙的毫無褶皺,散發著淡淡的熏衣草香氣,聞著份外舒適安寧。皮膚透白,很是清秀。羅桂美紅了臉道:“我覺得還是那套黑色金邊的好看一點,牡丹花樣的。就是那個袍底開的太高了,什麼都露出來了。稍微欠個身吧,連裏頭短褲、屁股都看得到,害得我連腰都不敢彎,到現在只穿了兩天就再也沒敢穿了。”朱芳笑道:“就是,我也不敢穿,一直收著放那裏。朵朵,你還是跟曾總她們講一下啰。”嶽移花笑道:“你怕充夢!我才不去討這個罵。這些日子生意不好,你怕曾總、肖總她們好久沒結結實實訓我了吧?哪天不是在罵人!”羅桂美道:“你不講,那我們更不敢講了。嗐,都是這個非典鬧起,現在板藍根都漲到兩百塊錢一斤了。像艾草這些草藥什麼的,也漲的好貴了,好多人全拿回去洗澡,講有用嘎。”嶽移花拉著朱芳的手背輕輕拍了拍,歎了口氣:“不曉有用沒。哎,現在上哪去,哪也不讓進,到處都嚴防死堵的,任何單位外人都進不去,就上車站坐個車吧,檢查也把個人給等死了。也都是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只好老實待在家裏看電視。哎,依我講,人都有個命,不該死的連沒的事,該死的跑也跑不脫,就不得病死,也得出車禍死。像他們吃這個藥吃那個藥的,口罩戴了幾層,就戴十幾層也沒用!”
羅桂美耷拉著頭,兩手背在身後,拿鞋尖踢著牆角,低聲歎道:“哎,今早上搞衛生的時候,我不小心偷了點懶,只把看得見的地方打掃乾淨了。結果肖總來檢查的時候,在門梁上用手一抹,抹了一手灰。那高頭哪個還管這多啰,灰它又不得自個落下來!原先門把手一天才洗一遍,現在是一天清洗個五六遍,可結果呢,肖總偏偏這個又不去檢查了,害的我都白搞了。又講現在是非典時期,全國餐飲業都不景氣,客人挑剔的要命,最怕不衛生了,講這段時間這個搞衛生是多了這多,你們都辛苦點,等將來非典過了,是要按平時表現給你們加獎金的。”朱芳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加個鬼,給你十塊錢就不錯了!我來了這麼久,哪見過什麼獎金呀,就朵朵才拿過一次二十的呢。”
這時那邊包廂裏傳出一男人不高興的聲音道:“加水要勤快點啊,茶都涼了半天了。莫是老闆不在這裏,就懶掉了,生意還做不做了!”羅桂美忙探頭向那邊看了一下,見是綠茶室,忙轉身去吧臺托了託盤,盤內放一金屬壺,盛著熱水,壺旁幾個乾淨的玻璃煙灰缸,一塊抹布。先去綠茶室加過水,換過煙灰缸出來,再去別的茶室加水。從萬裏流出來後,才看見湯豔影,抱怨了問:“你先跑哪去了?客人都喊了半天了,你也沒應,要是給肖總聽到了,就又要罵人了。我的個伢了,你千萬莫讓客人再主動喊人了,你還怕老闆她們罵不夠?給她曉得扣你工資,你就好耍了。”湯豔影繃著臉,不高興道:“扣我工資那我還在這裏?上個月就講要給我加到四百五,結果又沒加,這三四百塊錢個月有個什麼幹守?我下個月就不幹了!我以前在廣州至少還有七八百塊錢個月。哼,裏面那人真個是討嫌!先我去加水的時候,他就嫌我加水加的太勤了,沒的五分鐘就進去了一次,打攪他們唱歌了。裏頭一共五六個人,那些人都沒講我,就只他講我!我講這都是老闆規定了的,不能晚於十分鐘就要加次水,不然要有客人喊加水被她聽到了,就又要罵我們了,我是寧勤勿懶,客人都不會怪的。那男的聽了連不高興,要我晚點子再進去,我才走那邊去了。哼,這下子又來講人,什麼意思啰!”羅桂美道:“算了,你莫講的了,你也連不曉掌握個時候。現在雖是夏天,但房間裏空調溫度低,特涼的很,茶也到底還是要用熱水泡了才行。這麼久了,水早冰涼了,怎還吃得?你注意一下,莫再要出事了,我等下再過來看一下。”托了託盤放回吧臺去,到自己值勤的室外去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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