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選擇 終究窮途末路」5

  杜曉月凝望着飄浮在畫面半空的三個選擇,猛烈的風雪不斷拍打過去,但絲亳不能動搖這已注定的結局。
  一場遊戲罷了,再來一次不就行了嗎?
  如此告訴自己,但杜曉月十分不甘心,她整個癱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裏,眼框附近被VR裝置壓得生疼。
  遊戲中鏡頭不知被轉到哪裏去,只有一成不變的暴雪畫面。
  那呼嘯的聲音不斷在耳邊迴盪,就像煮沸開水的水煲在尖嘯着。
  也許是被遊戲中的氣氛感染,杜曉月覺得四周比剛才更冷了,但她沒動力爬去櫃子旁調校暖氣。
  失敗……
  放棄……
  還有……死亡嗎……




  這三個選擇,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或者有點陌生,但杜曉月並不是第一次同時看到這三個選擇出現。
  她十二歲那年,懂得默寫這三個詞語,大概聽老師解說過意思,亦已經親身體驗過它們真正的含意。
  當時的寒意比現在過之而無不及,黑夜的深山幾乎從自己身上奪走了一切,糧水、氣力、體溫、精神、意志。
  那時的自己同樣是躺着,四周漆黑的影子隨風擺動,但已引不起任何聯想。
  唯一等待的,就是重重樹冠偶爾會露出一絲縫隙。
  然後如水的月光,從那條狹縫,灑落在自己身上。
  良久,杜曉月把自己從枕頭中解放出來,撐直身子,回到遊戲中正常的視角裏。
  死亡,主動投向死亡的懷抱,最也輕鬆不過,拋下一切束縛和煩惱,某程度更是一種解脫。
  但火熄燈滅,死了,就萬事皆休。
  放棄,把選擇的權力拱手相讓,讓上天擲下骰子決定命運,不用再花精神解答沒有出路的題目。




  但亦意味希望降臨時,已沒有再伸手把握着它的機會。
  杜曉月抬起右手,對準正前方的位置。
  遊戲角色亦抬起右手,綠光若隱若現,成為這個雪國唯一的異調。
  【失敗】。
  失敗並不可恥,更從不代表着末路。
  若是末路來臨,也要由自己親自走到盡頭。
  按下手制板機後,杜曉月感覺心裏一塊鬱結已久的頑石被擊得粉碎,剛才的不甘也轉化成前所未有的舒暢。
  靠在牆壁,一股更加冰冷的觸感遊走全身,讓杜曉月抖起十足的精神,她已準備迎來遊戲的最終結局。
  這一次浮在半空的選項沒有消散,而是如同遊戲開始時的過場畫面一樣,由變得劇烈無比的暴雪遮蓋吞噬掉。
  現在畫面連基本的距離感也都失去,只有鏡頭規律地一顫一顫抖動着,代表遊戲角色仍然朝着某個方向前行。




  隨後,杜曉月感覺到一直固定的視角水平漸漸升高,飄到不知何處的半空。
  這裏是一片純白的空間。
  杜曉月低下頭,那些雪景已消失不見,但自己似乎還未能抽離開去,總是覺得周圍異常地寒冷。
  左顧右盼,這裏令杜曉月想起這款遊戲的標誌,也是一個白色的正方格,空盪盪,甚麼也沒有。
  突然,「啪」的一聲,這片空間出現了一行大字。
  【人生只是一場選擇遊戲】
  接著下方出現一格格遊戲畫面,還有一堆描述的文字:
  【人生之初,你選擇追尋夢想】
  那是從第三人稱角度紀錄下的片段,畫面中出現了一個身穿粉紅色羽絨的小女孩,臉孔作了模糊處理。她站在一條森林中的小道,從背包中翻出一封信封來,看了看裏頭的內容,思索片刻,然後朝着遠方的雪山前進。
  這是杜曉月第一次看見自己所操控角色的全身,不知為何,總是覺得有點眼熟。
  【人生的起步,現實與理想,你選擇了追尋理想】
  第二格畫面裏,小女孩走進了一頂藍色的兒童帳幕,內裏是以夜空為主題裝飾。小女孩無視地面上的物品,直接拿走了掛在帳幕中央的一個月亮玩具。
  【人生的取捨,你依舊堅持着理想】
  第三格畫面,是雜貨店內的景象,但與杜曉月記得的內容不同,這裏不是甚麼木屋,裏頭的店主亦不是甚麼黑袍人或張牙舞爪的怪物,那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老人。老人不斷對小女孩說着一些話,但小女孩並沒有理會,很快便推開店門離開。
  【人生的歧路,你認清了現實】




  這格畫面顯示着山腰的場景,小女孩站在一條分岔路,躊躇不前,望向左邊的正規山徑,偶爾又打量着右邊隱閉的小路。最終,小女孩選擇轉身,循原路下山。
  杜曉月仍舊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但感受到她很不情願。
  【人生的迷途,你失去了方向】
  回到山腳的小女孩,像掉失了魂魄,不理會雜貨店老人的叫嚷,冒着逐漸變得劇烈的風雪,繼續原路折返。
  【人生的窮途,你只能迎接末路】
  最後一格畫面,小女孩在暴雪下不斷前往,但四周全是白茫一片,根本看不清前路所在。但是小女孩並沒有停止步伐,任憑風雨冰雪如何擊打那細小的身軀,她仍然保持着一貫的節奏,一顫一顫,一頓一頓,不斷前行。
  小女孩的身影逐漸隱沒在風雪當中,在尾段的數幀畫面,杜曉月發現小女孩的身影好像變得挺拔起來,如同個成年人般。
  【人生只是一場選擇遊戲】
  【人生如何選擇,終究窮途末路】
  所有畫面播放完畢,仿佛在評價杜曉月在遊戲中的表現,白色的空間出現了這兩行大字。
  然後,一切陷入黑暗。
  呼!
  杜曉月盯着黑色的畫面,悠悠地呼了口氣,她不知自己玩了多久,但就像這段時間都沒有好好呼吸過,不論是開段超乎想像的畫質,還是後來徹底代入角色當中,自己一直屏息凝神,沒有時間能夠放鬆下來。
  這遊戲實在令人驚訝,杜曉月現在只想把剛才的經歷發到社交媒體,好好炫耀一番。
  急不及待地摘下VR眼鏡,杜曉月一把手抄起放在床頭櫃的電話。




  嗯?
  為甚麼……在自己頭上,甚麼也沒摸到?
  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的畫面,但此刻的杜曉月,並未能脫下那個不存在的VR裝置。
  還有這個……這是甚麼?
  杜曉月另一隻手確實在床頭櫃的方向拾起了些東西,但那不是她的手提電話,而是一團冰冷、濕潤、鬆散的物體。
  ……雪?
  光明是來得如此突然,原本的黑暗瞬間被衝破,四周耀目的光線刺得杜曉月睜不開眼來,也讓她的大腦一時運轉不過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拼了命,終於勉強從眼皮間撐起條縫來,觀察現在身處的環境。
  這是白茫茫的世界,一片雪花悠悠地在飄舞着,風不徐不疾,承托着雪花飛往遠方。
  雪花循着一條狹小的道路前進,偶爾偏離開去,闖進兩側的森林,但就像被裏頭的黑暗嚇到,很快又回到正軌。
  忽爾一陣急風吹來,把雪花拋上半空,空中萬里無雲,令晶瑩的雪花也染了一片澄藍。
  雪花最後消失在遙遙的遠方,那邊是所有雲朵聚集的地方。
  一座巍峨雪山聳立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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