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路上選擇走到盡頭」1

  剛才透過VR眼鏡看見到的虛擬世界,如今已降臨到現實當中。
  杜曉月情不自禁地用雙手摀住嘴巴,想忍耐着不要尖叫出聲。只是剛才抓起的一把雪,已在手裏融化得七七八八,結果將那小灘的水直接臉上呼來,又有一注水痕沿着手臂滑落袖子裏,弄得好不狼狽。
  砭人肌骨的觸感不斷提醒着杜曉月:
  這,就是現實。
  陣風吹過,杜曉月打了個冷顫。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並不是剛才屋內所穿的那一套,而是變成一套攀山服裝。
  稍微拉開衣領,杜曉月看到最外面那件是可分拆的粉紅色防風外套,包裹着內裏的羽絨層,中間是一件保暖毛衣,然後是普通的排汗衫和運動內衣。
  除了那件粉紅色的外套,其他確實是自己的衣物。
  褲子則穿了兩層,還有一對幾年前買下,卻只穿過一次的高筒登山鞋。




  對了,還有手套。
  杜曉月把雙手翻來翻去,那只是一對普通的保暖手套,沒有任何特別,原本應該塞在某個儲物箱的底層,如果不是此時親手戴着,也早已忘掉它的存在。
  最後,杜曉月身上背着一個登山背囊,看起來容量應該很大,但內裏空空如也,甚麼也沒有。
  原地踏了兩步,這是杜曉月第一次真正踏在雪地上,薄薄的一層積雪也不到幾厘米,但感覺很不習慣。
  她忽然大腳一伸,把身旁的積雪踢飛到半空中,飛濺的白晶劃出一道弧線,閃閃發亮。
  杜曉月忍不住笑了,露出兩個醉人的小酒窩,剛被冰水刺激的潔白肌膚泛起淺淺的一抹紅。
  意想不到,早已拋棄的夢想,卻以一個如此奇怪的方式實現了。
  但杜曉月馬上就收起笑臉,因為她清楚,若然這裏就是遊戲中的世界,那麼接下來將會有一場暴風雪襲來。
  以自己目前的裝備和資源,沒有水源,沒有食物,沒有避風處,是絕不可能撐過那場鋪天蓋地的風雪。
  環顧四周,就如遊戲中的第一次抉擇,現在杜曉月也有三個選擇:




  往雪山前進、走進森林、調頭折返。
  她隱約記得,當時遊戲中的第三個選項,是【調頭回家】。
  望向後方未知的雪國,杜曉月慨嘆,自己又何來的家呢。若能這麼輕易回去,自己早就回去了。
  至於兩旁的森林,昔日的慘痛經驗告訴她,絕不能胡亂闖進樹林裏,迷失其中時,這處地方絕不可能再有人來拯救自己。
  把外套的帽子套上,凝視着模糊的山影,杜曉月決定暫時按照遊戲的發展,往雪山前進。
  不管屏幕裏的畫面多麼細緻,虛擬的世界多麼擬真,終究比不上真實不虛的現實世界。
  回想先前遊戲裏,杜曉月驚訝每件事物反射出來的光影,就像精心設計過,每個角落都計算出最真實的光暗比例。
  她也讚嘆那空靈的背景音樂,偶爾響起清脆的音符,像水滴落入湖面,但沒有泛起半點漣漪,驚擾沉醉於四周環境的玩家。
  更不用說那些模組,從一座高山、一塊巖石、一片雪花,每個都充滿着細節,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那平凡的設備能負荷到如此高品質的畫面,相信就算 把每件物品截圖後放大,也不能找出任何瑕疵。
  但親身踏上旅途,一切都不同了。




  落在地面的雪,當還未累積一定厚度,其實會與地面的泥土混和在一起,沾了黑色的一塊塊,顯得斑駁污濁。
  雪地反射陽光起來,其實頗為刺眼,不能夠一直定睛望着。
  四周極度寧靜,只是間中有風吹過,樹木互相磨擦才會沙沙作響。
  但杜曉月發現,即使不如想像中完美,自己更喜歡現實確切存在的這些事物。
  她喜歡每次呼吸的空氣,冰冷又甘甜的氣體吸進鼻腔內,感受到它通過氣管,滑落喉嚨,然後轉化為自己體內的一部份。
  她也喜歡踩向地面時的回饋,儘管這雙登山鞋笨重得很,每次大步跨行,首先清脆地粉碎了一層薄若蟬翼的冰面,隨即陷入鬆軟的雪裏,然後沉實地踩在泥地。
  杜曉月知道自己應加快腳步,盡快往山的方向前進,但她就是忍不住調皮地在這條小道上奔奔跳跳。
  已不知多少個年頭,沒有在戶外如此盡情過。
  自從大學畢業後,直接從宿舍搬到大大小小的套房劏房,每天從只得約100呎的空間醒來,坐上密封的地鐵罐頭,來到背貼背的辦公室內,頂着快要壓下來的假天花埋頭苦幹,然後閉着口氣回到那連窗子也沒有的空間,再度等候明日的到來。
  若然讓小時候的杜曉月與現在的自己相見,她一定會以為是甚麼惡作劇。
充滿夢想的人,又怎會過上這種生活呢?
  多少次,杜曉月想辭掉工作,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台灣百岳、日本步道、美國三大徑,還有那些遍佈全球的名山。
  但每次她都跟自己說,真的不行。
  沒有時間,沒有資源,怎能成事呢?
  於是書櫃放滿了一層旅遊書,YouTube訂閱了一堆登山頻道,最新買下來的VR眼鏡,也是為了體驗一些猶如身歷其境的名勝場景。  這是杜曉月作出的選擇,在現實和理想之間,她選擇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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