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路上選擇走到盡頭」3
  當行山杖敲出一道不同的脆響時,杜曉月已來到旅途的下一站。
  邊走邊歇息,狹小的林中小道已變得非常寬闊,然後在這裏換成一塊塊整齊的石磚地板。
  移動的距離比上一段路長得多,而且是一條不斷攀升的坡道,儘管幅度並不是很大,但近年缺少運動的杜曉月已開始感到吃力。
  她把行山杖和背囊拋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來,脫下一路咬緊兩隻腳掌的登山鞋,然後使勁地揉着雙腳。
  沒穿熟的鞋實在很不舒服,腳跟感覺已經磨損了,加上長途跋涉過來,小腿都繃緊得變得一團硬塊,差不多失去感覺。
  杜曉月當然不認為自己是那些驕生慣養的女神,不過換着任何一個人都總會抱怨上兩句。
  她卻一聲不哼,只拿出水壺和少許乾糧,撕掉包裝,用力咬碎那些能量棒,混和着水吞掉。
  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目標,進行最後的休整。
  眼前的景色再一次與遊戲場景出現差異。
  往上的石磚路與印象相若,每隔一小段都會出現數級階級,令前方的路就像由一層又一層的平台組成。




  詭異的是,每層「平台」,都立着一個鮮紅色的日式鳥居。
  剛才在遠處看見這景象時,杜曉月還懷疑自己走錯了路,偏離了原本遊戲上山的道路。她謹慎地靠近,直至看清鳥居上的裝飾,才肯定這裏必定是通往正確答案的「主線」。
  鳥居上沒有太多繁複的飾物,就是兩根粗大的支柱連上頂部兩條橫木,整座均是與外界產生鮮明對比的紅色。
  上面沒有甚麼文字、燈籠、牌額,簡單樸素就是對它最好的形容。
  只是每個鳥居的第二根橫木,都鑲嵌着一件物品,枯萎的花束、架散的積木、掉頁的書本,那些東西仿佛本身就是生長在那根木頭上面。
  一個平台立着一個鳥居,連綿向上,連接成一條通往雪山入口的隧道。
  但比起隧道,眼前的景象,杜曉月腦海卻浮現出另一種聯想。
  這裏就像,一場展覽。
  每個平台之上,都放着一件展品。
  巨大的鳥居只是陳列架,真正寶貴的物品,是那些無一例外,有着各種破損的物品。




  就像有人刻意收集這些物品,然後全部放到這裏炫耀給後來者看。
  杜曉月現在就是盯着距離自己最近,亦即是這處場所的第一件展品。
  那是一個破碎的、廉價的,亦是自己無比熟悉的,
​  月亮模樣的玩具。
  杜曉月咬牙切齒,把整根能量棒噬得一乾二淨。
  她不認得後排鳥居上的物品,但十分肯定眼前那個破碎的月亮玩具,正是自己在遊戲背包中反覆檢查過的那件道具,也是本應掛在星空帳幕裏的那個裝飾,同時亦是她小時候珍而重之的寶物。
  她原本以為,因自己讓遊戲中的小女孩取走了那個月亮,所以自己才沒有在帳幕看見。
  但現在,它卻嵌在這鳥居之上,而且是徹底碎成數塊的模樣,如果不是被刻意擺放成一個圓形,自己還真的認不出來。
  杜曉月大概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憤怒。
  部份是想到遊戲裏小女孩最後的遭遇,代表着小女孩心願的月亮經已破碎,還出現在這個地方,應該表示着她最後確實是失敗收場,甚至已在那場暴雪風中喪命。




  在遊戲結局裏,望着小女孩朝着風雪邁出堅定的步伐,杜曉月還有着一絲期盼,以為這暗示着只要不放棄,總能走出一條生路。
  看來,全部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但令她最不能接受的,是把別人珍而重之的寶物,故意呈現着最破敗不堪的狀態,像展示昆蟲標本一樣擺放出來。
  這那沒有盡頭的鳥居,到底埋葬着多少人的夢想?
  收拾好行裝,杜曉月從第一道鳥居底下穿過去,沒有再回顧那個月亮玩具,直徑跨上第二層平台。
  她現時的目標,已不僅僅是「通關」,返回原來的世界而已。杜曉月想搞懂這個世界的真相,讓豎立這些鳥居的人付出代價。
  離開鮮紅的隧道,杜曉月終於看見了山徑的入口。
  用力喘着氣,從嘴巴冒出的白霧令眼前景色朦朧一片。
  一路過來,降下的雪花明顯變得密集起來,杜曉月抖一抖外套的帽子,白點順着粉紅滑落,成為地面積雪的一員。
  留下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那場掩蓋一切的暴風雪即將到來。
  慢慢平伏過來,視野亦變得清晰,杜曉月不只看見了登山徑,那山徑旁邊,坐落着一個純白的立方體。
  不是堆上了一層雪,而是它本身就通體白色,況且沒看見頂上有任何堆積起來的雪,是沒有任何起伏的平面。
  立方體朝向杜曉月的一面,有着一道寬大的玻璃趟門,但隔了層磨沙,外面的人無法窺視內裏的事物。
  除此之後,這個立方體再沒有任何特徵,就如同它的外形一樣,純粹的白就是它最大的特徵。
  它仿佛獨立於這個世界之外,四周所有事物都與它無尤。




  在遊戲中,這裏應該有間西式幻想風格的木屋,或者在最後通關的回憶畫面所見,是一間普通的雜貨店。
  但這裏,攔住杜曉月的前路,是這個詭異的立方體。
  她知道自己不能無視它,簡單地繞開直接登上旁邊山徑。
  因為像是歡迎杜曉月的到來,立方體的玻璃門正徐徐往兩邊拉開,顯露出一個與外表截然不同,幽暗深邃的空間。
  如同一頭深淵怪獸的巨口,外界的光線無法照亮裏頭的事物,沒有一片飄盪進去的雪片能逃離出來。
  杜曉月朝着深淵邁出步伐。這裏必定有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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