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我在放學後不會急於回家,而會跟劉華待在學校打打球,談談天,看看女排練習,評評校中的女生。
明明就無事可做,但就是不願意回家,不願意做功課,不願意溫習,只管坐在校園一角打發時間。
很無聊,卻是校園生活必須的一部份,也是最歡樂的一部份。
友情就在閒談中增進,愛情就在邂逅中萌芽,生活就在無聊中充實。
 
但這天放學後,我待鍾英敏離開了後,我把完成了一半的數學題解決掉,便收拾書包,匆匆跟劉華道別,然後動身回家了。
我只想能夠快點回家,把鍾英敏不懂的數學題都算好,然後教她。
說穿了,我只想儘快能夠whatsapp她。
 
我家住新界,但學校位於九龍,我能走上一段路,才能到達巴士站乘車回家。


巴士一如既往地駛着,但歸心似箭的我卻感覺車程比往日的更長更久,前一秒才進入了獅隧,下一秒已在納悶為何還未到出口。
看着昏暗的黃燈一一掠過,我看着巴士車窗倒影着的自己,掛着被數學折磨得不似人形的一臉倦容,腦袋卻一直思考着剛才鍾英敏向我請教的那些難題,沒有絲毫休息的意欲。
 
 或許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把她說過的一字一句都記在心上,她拜託的事情會立馬解決,哪怕自己本來要做的事有多繁重,自己的狀態有多不濟,她說到,我立刻便想要做到,這是我唯一的溫柔。
然而,她又會知道你對她的事是如此上心嗎?那一句簡單的道謝,是她由衷地感謝你為她所付出的一切,還是一句出於禮貌的客套話?
看着眼前的光逐漸明亮,一下子就從昏黃的隧道重投明媚的陽光,我帶着我的溫柔,穿越黑暗,奔向亮光。
我的溫柔,她明暸嗎?
 
經過漫長的車程,我終於回到家。
我坐在沙發上,柔和的陽光透過窗戶映照下來,溫暖了柔軟的沙發,令人昏昏欲睡。


我闔上了雙眼,差點兒就被這份舒服拉進夢鄉,但腦海裏忽爾冒出了鍾英敏的聲音:「今晚記住呀!聽朝做唔晒我唯你是問架!」
我馬上張開了雙眼,望望掛在牆上的鐘,時針沒有跑了很遠,我沒有花費了時間不小心睡着。
我洗了洗把臉讓自己清醒清醒,便拿出剛才的數學題,努力地計算着。
 
做着做着,放在桌上的手提電話震動了數下。
我以為是鍾英敏找我,馬上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拿起了電話。
一看之下,原來只是來自媽媽的簡訊。
「今晚夜歸,晚飯自行解決。」
又一個孤獨的晚上。
我家甚少出現一家人齊齊整整吃晚飯的情況,爸爸長期北上工作,甚少回家;讀大學的哥哥住了hall,只有週末才回家吃飯。


以往還有媽媽下班回家後會煮飯,但近來她工務繁忙,能夠下班回家煮飯的日子越來越少。
所以我不喜歡放學後便回家,與其待在家裏獨自納悶,倒不如在學校打發時間。
至少有朋相伴,能夠除去那強烈的孤獨感,哪怕入黑後,孤獨又找上門來,至少我的下午還是快樂的。
我看了看時間,現在才六點半,平日的我此刻才回家,不用急着吃晚飯,所以我放下了電話,繼續低頭做數。
 
我時而獨自苦苦思揣着,時而問問數學比我好的同學,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完成了整份練習題。
我再看了看時間,原來已經是晚上九時半,比起平時的晚飯時間遲了整整一個半小時。
這時的我才發現自己飢腸轆轆,但剛才肚子一直沒有咕咕作響。
或許當一個人專心為自己的心上人做事,迸發出的能量是飢餓感也不能匹敵的。
因為只要有情,飲水亦能飽肚。
 
我整理一下我所寫下的答案,然後逐題為其拍照。
我怕她會看得不清楚,於是把寫得稍稍潦草的答案都重寫一次。
我只想她能夠看清楚一筆一劃,看清楚蘊含於數字內的一點點心機,一點點努力,一點點溫柔。
拍好了照,我便把答案傳給她。


「鍾英敏,我係陳永謙。我搞掂喇,睇得唔清楚我再影過。」
對話末端顯示了兩個剔號,但她沒有立刻回應,她的最後上線時間亦停留在4:12pm。
或許她是在電話的另一端努力着吧,跟我一樣埋頭努力着。
見她沒有回覆,我便動身到廚房,胡亂煮了個公仔麵祭五臟廟。
 
等待是漫長的,尤其是等待心上人的一個回覆。
你很想可以馬上看到她的回覆,但手提卻一直沒有動靜,令你不敢幹別的事,怕一不留神,就錯過了。
然而,你不能一直呆等下去,你只好讓手提隨身,無論走到廚房還是浴室,都能立刻收到短訊。
但我還是選擇了呆等,一動不動坐在桌前,看着跟前的公仔麵浸得變成糊狀,水蒸氣也漸漸消失了,卻依舊一直坐着,空等。
 
良久,電話震動了。
我立馬拿起手提電話查看,是她,鍾英敏。
「乜你做得咁慢架?」
「我做到宜家先食晚飯咋…」
「吓咁慘…你快啲食野啦,唔好捱壞個胃!」


「知啦宜家食。」
「真係唔該晒你!」
「唔洗客氣…」
 
一段簡單的對話,六個簡短的短訊,前後花時不足十五分鐘,但已經足夠了,足夠紓緩我的單思之緒。
我用筷子夾起糊狀的麵條,本該又冷又難吃,但我還是大口大口吃下去,吃得津津有味。
愛情,為平凡添上了五味,這刻我嚐到的是甜,往後我又會嚐到哪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