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攝影師,靠著一個老古董維生。
一台家傳之寶,或者說是一台古董相機。這麼多年來,我見它的時間比見誰都多,但好笑的是,都過了那麼多年,性能相機日新月異,一種比一種花俏的情況下,還是有一堆閒錢太多的白痴找我幫他們滿足自己那些不存在的藝術細胞。但這樣的好事又有誰會拒絕呢?他們滿足了,我的飯碗保住了,又有何不可?
不過說到底,支持著我繼續拍下去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我愛攝影,和自己對拍攝的理解。對我來說,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尤其是風景。令人陶醉的風景或許可以持續一段時間,但真正令人心醉的只有一剎那,不會多,亦不會少。而那一秒,就是你看到那風景的第一秒。不過說起來也諷刺,我會有這種想法,卻是因為看過一個每一秒都令我心醉的仙境。
那是一個沒有由來的夢。
我清楚記得,那裡的。。。。
「赫爾斐先生!我們來了位客人,是位大美女!還帶著一副好酷的墨鏡,快去看看!」一把年少的聲音從房間外傳來,把我的思緒打斷。
是小哈里遜,我唯一的員工,他今年七歲,是位孤兒,三歲時父母雙亡,現在仍待在孤兒院裡,偶爾會來我這裡幫幫忙,做做打雜,賺點小外快。不過某程度上他又算是個幸運的孩子,皆因他有著一雙翠綠色的眼睛。算是稀有,只可惜,我見過更稀有的。在反襯之下,他的綠色眼睛黯然失色,實在提不起我的興趣。
我微笑說:「是嗎?我現在就去看看,你別騙我啊?」
「怎會呢?快去快去!」小哈里遜半推半拉的把我帶出洗刷室。
我總喜歡自己待在漆黑的洗刷室裡,與那些有毒的洗刷劑作伴。有時候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今天也不例外,我從早上待到了中午。打開房門的剎那,刺眼的陽光從窗外直射進來,把我照得睜不開眼睛。




一位女士站在櫃檯後,等待著我開口,但我在陽光的猛照下,只能稍微張開眼皮。根本看不清來者何人。
對方見我不說話,就開口道:「你好,請問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赫爾斐先生嗎?」
我用一隻手遮住猛烈的陽光,推起笑容回應道:「正是在下,女士。很高興聽到在您在我的名字前加上鼎鼎大名四字,但在下其實只是一名食古不化的攝影者。」
我的雙眼漸漸適應了猛烈的陽光,於是我把手移開,看到的景象的確與小哈里遜所述相同。這位女士皮膚皙白,輪廓分明,只是戴上了一副稍嫌突兀的墨鏡,把自己的眼睛遮住了,但也遮不住她臉上散發出來氣息。雖然她的衣著說不上名貴,但也不算寒酸,無法從中判斷出她的家境。
「先生太謙虛了,鎮上的每個人都認識您,您似乎還很受歡迎呢。」這位女士道。
我以微笑回應,她的語氣聽上去並不怎麼著急,既然還有客套的閒情逸致,那或許這次的工作不會太刁鑽。
我心裡推敲著,臉上仍然保持微笑。
「我這次來訪是想委託先生為我和家父拍照,但家父行動不便,想問先生是否能夠到寒舍一趟?」
「樂意之至,女士。不過明天可能無法立刻執行,不如後天下午我再來找閣下?或者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我都沒有問題。」我說。
那位女士想也不想就道:「就後天下午吧,越早越好。」




「好的,那麻煩您留下閣下的地址?還有我該如何稱呼閣下?」
她在紙上寫下一串地址,然後道:「您可以叫我薇薇安。」
我有點意外,我以為她只會告訴我她的姓,誰知她直接告訴我她的名字。
我收下紙條道:「好的薇薇安,真是個動聽的名字呢。」
她點頭微笑,然後轉身準備離開:「謝謝你,那我們兩天後見吧,赫爾斐先生。」
在她要推門離開前,我叫住了她:「薇薇安小姐,冒昧一問,為甚麼你要帶墨鏡呢?我認為你的臉不需要墨鏡做襯托,而且我恕我直言,它甚至阻擋了你的氣場啊。」
薇薇安嘴角微彎,停下腳步,不過沒有轉過身:「赫爾斐先生,我不喜歡被別人注視。」
説罷,她稍稍轉過頭,讓我看她的側臉,在她的俏臉與墨鏡中間的小縫隙,我看到了一顆明亮動人的。。。
紫色眼珠。
她並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就推門離開了,留下一臉震驚的我。




從幾年前開始,我總喜歡留意別人的眼珠,剛剛的一問,只是出於對別人眼珠習慣性的好奇,沒想到卻讓自己碰到了傳說中的紫色眼珠。
興奮的情緒使得我定在原地足足十五分鐘,直到小哈里遜叫我才驚醒過來。
「赫爾斐先生,你沒事吧?你一動不動的站在這好久了!」
我回過神來道:「我沒事,謝謝你,小哈里遜。對了,之後兩天讓放放假吧,我有點事要辦,應該都不會開舖了,你就找你的朋友們玩吧。」
「哈哈,好啊,謝謝你!赫爾斐先生!」小哈里遜天真地說。
明天的事的確重要,且我也等了一段時間了,但相比之下,後天與薇薇安的見面更令我期待。
「真是天衣無縫呢。」我喃喃自語說。
第二天,我換上輕便的服裝,早早就出了門。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我推開一扇玻璃門,一陣霉味撲鼻而來。店子裡空無一人,我有點意外,掏出懷錶確認我並沒有早到。
「請問有人嗎?」我高聲向灰暗的店子內部問。
我站在原地等了幾分鐘,但毫無反應。這裡的霉味不管聞多少次我都還是無法習慣,在我打算推門,等一會再回來時,店子裡傳來一些東西摩擦的聲響。
「是您嗎?赫爾斐先生?」一把的聲音傳來。
我馬上回應道:「是我,原來你在啊?」
一名中年男人從黑暗裡走出,面帶抱歉地道:「真不好意思,赫爾斐先生,我看錯時間了,剛剛才反應過來。」
我毫不意外:「這次又在裏面呆了多久?看你的樣子應該不只三天了吧?算了,我訂的東西呢?」




「真。。真的很抱歉,赫爾斐先生,工廠那邊有工人發生意外,被揭發他們工廠的安全隱憂,停工了好久,導致您的訂單。。。延遲了。」中年男人尷尬地道。
我皺了皺眉問:「要延遲多久?」
「他們說他們也不肯定,我看至少一個月吧,好像有個工廠高層被告了,他們還有一大堆鳥事要煩惱的。」
這完全超出我的接受範圍,早該預料到會有這樣的連鎖反應,就不用那種處理方式了,現在只能怪自己當時的疏忽。
「那也沒辦法,看看會怎樣,有消息你再打電報給我吧。」我向中年男人道。
「好的,萬分抱歉,赫爾斐先生。」中年男人再次道歉。
我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太介懷。
遠離了那股霉味後,我的思路才再次順暢起來,思考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安排。
現在我有點後悔,沒想到那該死的工廠會那麼剛好有安全問題,同時也有點後悔自己之前過於追求保險的決定。雖說剛剛我被告知要等待至少一個月,但換句話說其實就是無了期的等待,我的單子沒被退回已算是萬幸。而且最珍貴的元素已經出現,我不想被這種意外拖延我成品出爐的日子。
現在我唯一可以慶幸的是時間尚早,我有足夠的時間去找現成品。
現成品有點不貼切,應該說是接近完成的,只需一點點加工的原料。
「那唯有再冒點險吧。早該這樣做的了,蠢貨。」我雙手插進口袋,輕罵了自己一聲。
。。。。
行動尚算成功,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只是有點後事沒有打點好,不過問題不大。
我背著裝著成品的布袋,走在日落的街頭。




就在我快回到我的舖子是,兩個矮小的身影想我飛奔而來,差點與我撞個滿懷。
「咦?赫爾斐先生?晚上好!」
我定睛一看,其中一個身影原來是小哈里遜,那顯然另一個身影就是他的朋友了。
「哈囉,哈里遜!這位是你的朋友嗎?」我展露微笑問道。
「對!他是路維。赫爾斐先生,你背著的袋子看起來好重啊,裡面是甚麼來的?」小哈里遜好奇問道。
我回答:「沒甚麼特別的,就是些洗相片的東西。你們兩個可別玩到太晚哪,晚上外面危險,玩得差不多就要回去了啊。知道嗎?」
「知道了!赫爾斐先生!」
我再次微笑道:「知道就好,好啦,我還有事要辦,後天見吧。」
「拜拜!」兩個小孩想我道別後又再次飛奔而去。
我怎會真的告訴你布袋裏裝的是甚麼?把你們嚇死了我可不會償命。
回到舖子後,我把布袋丟進了一個冷藏箱,這玩意可花了我不少錢。
不過也值了,我這樣想著,推開了洗刷室的一扇暗門,走進了一個地下室,一副即將完成的風景呈現於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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