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美景是根據那一個沒有由來的夢拼湊出來的,那個夢的一切是如此深刻。一棵有著粉紅色樹葉的樹,矗立在一個小山丘上,而山丘則被一堆長著五顏六色的花的草叢包圍。但這些都不是使我痴迷的原因,真正使這番景象魂繞夢縈的,是一個坐在小山丘的草地上,靠在粉紅色樹幹恬靜閱讀的少女。
她是那麼的令人著迷,粉紅色樹葉被風吹得滿天飛舞,而她就如仙女下凡一般,坐在那裡,似乎在等待著誰。而夢裡的我就站在小山丘下看著這副美景,久久沒有反應過來。而那個少女在我夢醒前一刻,轉過頭來直視我,展露了一個傾我七魂蕩我六魄的笑顏,亦是在那一刻,我看到那少女的眼窩裡,有著一雙如寶石一樣的。。。。
紫色眼睛。
然而,在那次夢醒後,我就再也沒有做過任何有關的夢了。我甚至質疑過自己是否真的有做過那個夢。但也是因此,我開始鑽研留下俄頃美景的方法,試過作畫,但無奈天份不足,只能作罷。然後我就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台古董收藏,也就是我現在仍在使用的那一台。不過在我對攝影有了一定學問後,我漸漸不滿足於停留於平面的照片,而且在我那麼多年遊歷四海所拍的照片,竟沒有任何一張能於那夢境裡的景色相提並論。
到了最後,我決定靠自己的力量重塑那景色,不管是給自己多年追尋的目的一個終極目標也好,還是為了在自己的人生裡做出一件自己滿意的事也罷。我在舖子裡開了一個儘可能大的地下室,一步步的尋找那景色裡的每一種元素。
小山丘問題不大,只需找些泥草堆積起來即可,五顏六色的花亦不難解決,花點時間就能蒐集到。但那棵粉紅色的樹帶給我不少麻煩。我看過的顏色特別的樹葉最多也就紅色或橙色,但像粉紅色那麼夢幻的,是真的難倒了我。不過有賴我遊歷四海時的所見所聞,我記得自己在一個叫日本的遠方見過一種有著淺粉紅色樹葉的樹,當地人好像叫它「櫻花樹」?我不太記得了,本來我是打算種一棵真正的櫻花樹,但奈何始終是在地下室,而且它的盛開週期實在短,最後只好選擇自己造出仿製的樹,不過成品倒挺令我滿意的。
而到了最棘手的一環,那位少女。她的美是無可比擬,無法模仿的。而且我也沒有辦法在哪找到適合代替她的臉孔。所以我決定將收集分開很多部分,而每部份都找最完美的,再將它們組合成一個完整的身體。我曾嘗試訂造,看有沒有工廠的作品能仿造出她那白滑的肌膚。但很顯然,沒有。最後只能找現成的,真正的「原料」,雖然風險有點大,但在多次的實踐後,我的手法和後事安排也慢慢變得純熟,到了今天,我已湊齊了所有我需要的材料,能夠拼湊出一副完整的身體。只不過,這幅身軀還需要一樣東西來賦予它靈魂。
一雙紫色眼睛。
而就在昨天,我等到了。
傳說中的紫色眼珠,世界上只有不多於一千人擁有的紫色眼珠,被我遇上了。




我怎會讓如此良機從我指縫中溜走?
我越想越興奮,才發現自己又在地下室裡呆了好久。
走出舖外,才發現時間已幾近午夜,現在我想做的只有睡覺,跳過這段無聊的時光,等到明天就能再窺那副紫色眼珠。
到了與薇薇安約定的那天的早上,我享受了一個悠閒的早飯,期待著與她的見面,那會是多麼美妙。
薇薇安的住處距離我所在的小鎮有一段距離,坐火車預計也需要好幾小時。就在我靠著火車站的一根柱子盤算著時間時,一把含糊不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嗨!約瑟夫,是你嗎?」
我回過頭,看到一個兩頰通紅的男人躺在一張長椅上向我揮手。
是酒鬼萊利,他是鎮上有名的流浪漢,要是你撞見了他醒著的時候,那你大可以放棄你的工作去賭馬了。
「嗨。對,是我。」我簡單的回答,對他的瘋言瘋語不怎麼感興趣。
但他不打算停口,舉起酒瓶問道:「過來坐吧!難得見到你,要不要來點?」




「不了,謝謝。」
「喔,真可惜呢。你還是不肯和我喝。」他自顧自說著。
我沒有再回應,他就一直在我背後不斷扯開嗓子說話,讓我不禁懷疑車站服務員是不是罷工了。
但就在我要陷入無止境的廢話折磨時,他的一句話引起我的注意。
「你有聽說昨天的謀殺案嗎?」
「你說甚麼?」
「昨天哪,有人死了耶。」
「每天都會有人死。」
「不是啊,昨天的是謀殺案哪,好像很恐怖。」
我疑惑,據我所知消息應該還沒公佈啊?




我走了過去:「你說說看?」
「昨晚啊,有個蠢貨不知好歹來找我的事,和我幹了一架,結果就在我要贏的時候那幫警察來攪局,把我們兩個都抓了進去。」他說到這裡,抬頭喝了口酒才繼續道:「結果他們把我帶到審訊室裡後就好像有甚麼別的事一樣,個個都上竄下跳的,比早上還熱鬧。然後就把我忘在審訊室一整晚,害我整晚沒喝過,操他媽的。」
「說重點,那起謀殺案。」
「其實我也不是聽得很清楚,沒有酒精補給嘛,精神不是很好。只是隱約聽到一些,那好像是一大起連環謀殺裡的其中一起?然後我有聽到有人說『上次的被肢解掉腳,這次的就被肢解掉手。』甚麼的,哈哈,天知道那幫警察在發甚麼瘋?」萊利繪形繪聲地描述。
「是嗎?那你看他們像有甚麼頭緒的嗎?」
「頭緒?呵,有個屁,我看他們恨不得把頭抓破咧。看著那群傻瓜懊惱的樣子其實也挺爽的,哈哈。」
火車在此時進站,我站了起來道:「好了,我該走了,好好享受你的酒。」
「呵呵,當然了,找天你來一起喝啊?」萊利又再次躺倒在長椅上。
我沒有再作回應,他只是一介酒鬼,就算把消息說了出去,別人也只會當是瘋話,更何況,沒人會想聽他說話。
兩個多小時後,我拿著薇薇安寫給我的紙條,站在一處大鐵閘外。
「應該就是這裡了吧?」
我敲響鐵閘外的鐘,不一會,一個駝背但穿著西裝老人走了過來,隔著鐵閘問:「您好,請問您就是赫爾斐先生嗎?」
我禮貌回應:「正是,請問這裡是薇薇安小姐的住處嗎?」
「是的先生,請進。」鐵閘打開,我走了進去。
「請跟我來。」老人引路。




我跟著他穿過一個偌大的花園,但奇怪的是,這個花園毫無生氣,花草都已近凋謝,位於花園中間的噴水池也沒有活動。
然後我就在老人的帶領下走到了一棟看起來歷史悠久的大宅門前,門一打開,一個儼然卻明顯已處於末垂的環境映入眼簾。牆上的裂痕,破碎的玻璃,被污漬覆蓋的地毯,還有牆角的蜘蛛網,無一不訴說著這裡的主人曾是一個無限風光,但現在卻已近凋零的貴家人。
老人把我領到了二樓的一處房門前:「小姐就在裡面等著,先生請自便,我不打擾您了。」然後就顫顫巍巍地離去了。
出於禮貌,我敲了敲殘舊的木門,並向著裡面問道:「您好!請問是薇薇安小姐嗎?我是赫爾斐。」
「是的,請進。」一把女聲傳來,我隨即推門而入。
門後是一個書房的設計,高大的書櫃圍繞著書房,陽光兩個足有半個人高的窗戶透入,照亮了死氣沈沈的書房。書房中央的書桌與椅子上,坐著一名老態龍鐘的男人,而薇薇安,就站在他背後。
我向老人自我介紹,相信他就是薇薇安的父親了:「您好,先生,我是約瑟夫.赫爾斐。受了薇薇安小姐的委託為兩位拍照,相信您就是她的父親了?」
老人只是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此時,薇薇安開口了:「赫爾斐先生,謝謝您的到來,我們都一切都準備好了,可以馬上開始。」
她沒有戴墨鏡,紫色的雙眼直視著我,使我心臟狂跳不止。但我還是強壓緊張保持禮貌道:「當然好,薇薇安小姐。」
然後我拿出相機,架設好設備,為兩人拍照。
薇薇安父親端莊地坐在椅子上,而薇薇安自己則站在椅子後,雙手放在椅背上,一臉嚴肅的看著鏡頭。
一張非常有貴族氣息的照片。
拍照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結束,我走到薇薇安身旁道:「非常完美,薇薇安小姐,我肯定您會對成品感到滿意的。」
薇薇安道:「謝謝你,赫爾斐先生。請問我們需要多久才能收到相片,還有價格方面。。。。」




「喔,洗刷需要一定時間,但以防有甚麼意外,請多給我一些時間。五天後,五天後我就會親自將相片雙手奉上。至於價格嘛。。。我想先聽聽您家能力再決定,如果您不介意告訴我的話,我可能可以看情況減價。」我想多了解一下這家人的處境。
「我們家的能力。。?」
我知道這樣問有點冒犯,但這我覺得是有必要搞清楚的:「是的,或者直截了當的說,您家的歷史和經濟狀況。」
薇薇安聽罷把我拉到一旁,小聲地說:「對不起,赫爾斐先生,家父仍不太願意接受我們已家道中落的事實,我們的對話他可能不太高興於聆聽,請跟我來。」
然後她把我帶到門外,開始說起她家的歷史:「赫爾斐先生,相信您是因為看到了我們破舊的大宅才會有此一問吧?是的,我們祖上曾是法國的大貴族,後來因法國大革命逃到了這裡,雖然當時仍有力建起這一棟大宅,但其實家境已慢慢轉差,而到了現在,其實已經。。窮途末路了。」她艱難的道:「現在家父年紀已大,家母多年前已離世,而我是他們的獨生女,其實我們。。。已無法繼續傳承血脈了。經濟狀況也是捉襟見肘,所剩無幾了。」
我聽完後想了一會,開口道:「謝謝您願意跟我分享您的家族歷史,作為報答,我不會收您一分一毫。」
薇薇安十分驚訝:「甚麼?」
「是的薇薇安小姐,不收一分一毫,」我重複,但隨即提出另一個建議道:「但我想用另一樣東西作報酬。」
「您請說,我儘量滿足。」
「我想要您的允許,讓我為您拍攝一張照片。」我道。
她不解:「我的。。。照片?」
「對,您的獨立照片。因為您的美麗實在令人難以忘懷,而且您的那雙眼睛,能遇到實在是我這一生其中一樣最幸運的事。」我向她解釋。
薇薇安沉思了一會兒,不知是甚麼原因,她的臉頰慢慢變紅,然後才說:「我。。。我想問題不大,但您能讓我先準備一下嗎?」
我本來只是想快點拍一拍的,但既然她提出要求,我也沒法拒絕:「沒問題,我在這裡等您。」
薇薇安隨即走入了二樓的另一個房間,相信是她自己的房間。而我在原地等了不知多久後,她才再次出現於我的視線之中。一襲黑色禮服,完全展示出她美麗的曲線,再加上一頂禮帽,此刻的她仿佛仍是當年的那個大家族的千金,但在多的打扮,都及不上她那雙紫色眼睛動人。




「我準備好了,赫爾斐先生。」
在等她期間我已架設好相機,只待她出現,現在她也準備好了,一切沒有用太多時間。拍攝的過程亦十分順利,我很滿意。
薇薇安親自把我送到大門:「十分感謝您,赫爾斐先生,期待我們五天後的會面。」
我客套一番:「我也是,薇薇安小姐。」
告別薇薇安後,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小鎮,躲進洗刷室裡,日以繼夜地把照片洗刷出來,一張黑白照片被我緊緊地拿著手中。
我再次打開暗門,走進地下室。
然後走上那個堆積起來的小山丘,上面坐著一個我親手拼造出來的人偶。我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拿出剪刀和照片,把照片中薇薇安的雙眼剪了下來,捧在手裡仔細端詳。
雖然照片是黑白色的,但那紫色的雙眼散發的光芒似乎能突破攝影技術的限制,顯現在我手裡的照片中。
我把剪下來的雙眼湊到人偶那兩個空洞的眼窩上,就如她已擁有那雙眼睛一樣。
「你很快就能變得完美了呢,我保證,我會將你的美變成永恆,你存在的每一刻,都是最美麗的。」
我欣慰地笑了。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