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週末,沈博秋回家的時候,想找回然然給他刻的印章。

沈博秋打開櫃子,翻來找去:「媽,你知道我那個小鐵盒放在哪裡了嗎?」

沈媽媽看著團團亂轉的人:「那個放著你的寶貝的小鐵盒嗎?」

沈博秋:「對對對,那個餅乾鐵盒,上面還有隻兔子的。」

沈媽媽拉開上層的抽屜,撥開零碎的發夾雜物,在抽屜的最裡面找到了那個餅乾盒。



沈媽媽掂了掂盒子,還挺重的,好奇的問:「怎麼突然想要找這個小盒?」

沈博秋接過了佈滿塵埃的盒子,好像尋回了自己珍貴的童年:「沒有,突然想起了,就想找來看看。」

沈媽媽想起來了:「裡面好像放著那個小孩送給你的印章對吧?」

沈博秋掀開了蓋子,裡面整齊的疊著印章和印台,經過了這麼多年,仍然嶄新雪白,他不捨得用,不捨得讓墨水污染了印章。

他把印章拿了出來,放在手裏翻覆把玩,圖案可愛幼稚,紋路深淺不一,手感凹凸不平,刀工遠沒有路飛的印章精湛,但是每一刀都透著最真摯最純潔的心意。



沈媽媽看到這些印章,也想起了不少往事,不敢慨嘆:「那小孩當時可漂亮了,白白淨淨,心靈手巧,你小時候可寶貝這些印章了,睡覺還得放在床邊,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聽到這些話,沈博秋心裏不知是何滋味,酸酸甜甜,透著一絲悵然:「啊......是嗎,他應該挺好的吧。」

接下來的星期一,沈博秋上課的時候心不在焉,處於遊魂狀態。

經過沈媽媽這麼一說,他慢慢想起了更多和然然相處的往事,心裡一下子湧上了無數思緒感受,懷念一去不復返的美好時光,思考他現在和李希然的關係,琢磨他究竟應不應該告訴對方。

正因如此,他上課的時候幾乎沒怎麼專心聽,等到老師分發功課的時候才心道不好,只能等到下課之後向老師請教,盡量把重要的概念搞懂。



他死磨硬泡的霸佔了老師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時間,才依依不捨的放對方離開。

走出課室的時候,走廊空蕩蕩的,大部分學生已經下課了,去吃晚飯了。

走到拐角處,他突然聽見了一把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是李希然。
他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在轉角處停下來,貼著牆邊而站。

他知道偷聽別人說話是不好的,但他耐不住好奇心,心裡升起一種預感,他即將會聽到一些很爆的東西。

李希然忐忑又期待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溫柔和羞澀:「這個送給你,是我自己做的。」

對面的人靜默了片刻,平靜的問:「這是什麼,印章嗎?」

這反應顯然不是李希然想收到的,他的聲音難掩失落,但還是盡力揚起尾音:「嗯,我自己刻的,你不是喜歡路飛嗎?」



對面的人聲線沒甚起伏,淡然的問:「哦,那這要怎麼用?」

李希然連忙解釋道:「要印台才能上墨的,你可以印在筆記上。」

對面的人頓了頓,然後說:「然然,謝謝你。」

沈博秋聽到「然然」兩字從他嘴裡喊出,心裡猛地一緊,很不是滋味。

這個暱稱原本只有他叫的,現在卻被別人佔有了。

李希然一張臉都塌了,小心翼翼的問:「那......你原諒我了嗎?」

王瀟然把印章隨意塞進兜裏,臉上帶著一絲厭煩:「我根本就沒生你的氣。」

李希然委屈的追問:「那你怎麼最近都不怎麼找我了,我給你發消息打電話,你要那麼久才回覆。」



王瀟然嘆了口氣,疲憊的說:「美術社團最近招收新人,又要規劃新一年的計劃,我忙得都快沒時間吃飯睡覺了,等過了這一陣子吧,我就會有更多時間陪你了。」

李希然看到對方這麼累,也不好意思再撒潑:「那好吧,你現在要去開會了嗎?」

王瀟然的聲音軟了下來:「嗯,對不起啊然然,不能陪你了。」

李希然勉強的笑了笑:「沒關係,我先回去了。」

兩人很快的抱了一下,然後王瀟然走進了課室,李希然則拐了個彎,和趴在牆邊的沈博秋面面相覷。

李希然驚得目瞪口呆:「你一直站在這裡嗎?」

沈博秋站直了身子,尷尬的抓了抓頭髮:「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聽的。」



他就是特地站在這裡偷聽的,不過他是打死也不會承認的。

李希然沉默了半晌,然後吶吶的問:「你會覺得我很噁心嗎?」

這下換沈博秋怔住了,下意識就回答:「什麼?當然不會了。」

李希然的表情有點意外,抬眼看他,懇求的道:「我希望你能幫我保守秘密,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沈博秋連忙答應:「嗯,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你放心吧。」

李希然明顯鬆了一口氣,腦子一熱,問了一句:「你剛剛上完課嗎?吃飯了嗎?」

其實沈博秋心裏挺震驚的,沒想到李希然竟然是同性戀,不過他臉上還是一派鎮定:「嗯,還沒呢。」

李希然猶豫了片刻:「要不一起吃吧。」



沈博秋想不到有什麼理由拒絕,只能說:「嗯,好。」

兩人去了宿舍樓下的飯堂吃飯,說起來,他們雖然同住了一年多,但從來沒有一起吃過飯。

李希然點了香草藍青口扁意粉,沈博秋點了黑椒雞扒飯。

兩人默默扒飯,相對無言,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尷尬。

沈博秋原本還在想要不要跟他坦白,但現在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情緒莫名的有點低落。

可能他心裡曾經抱著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剛才偷聽到的對話讓他認清了事實,把這種危險的想法扼殺在搖籃裏。

李希然受不了這種讓空氣凝固的沉默,一邊咀嚼一邊問:「這裡的雞扒好吃嗎?」

沈博秋點了點頭:「挺好的,皮脆肉嫩。」

李希然:「哦,不錯。」

沈博秋:「......」

沈博秋絞盡腦汁的想話題,扔出了一句:「那這裡的意粉好吃嗎?」

李希然砸吧砸吧嘴:「還可以,味道挺足的,只是有點太硬了。」

沈博秋:「哦,那我下次嚐嚐。」

李希然:「嗯。」

沈博秋:「......」

沉默了片刻,沈博秋再次開口:「剛才我看到那個印章,刻得很好看。」

李希然雙眼燦亮,笑出小兔牙:「真的嗎?謝謝你!」

沈博秋誠懇的說:「現在會這個的人不多了,這個興趣很特別。」
李希然抿了抿唇,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謝謝,我還擔心你會覺得很娘。」

沈博秋蹙眉問:「誰這麼說你?」

李希然用叉子卷著意粉,失落嘆道:「我爸媽,他們不讓我搞這個,說這是女生的玩意。」

沈博秋撇了撇嘴:「你別聽他們的,藝術這東西,哪有分性別的。」

李希然定定的看著他,笑容燦爛:「謝謝你,你是第一個這麼跟我說的人。」

沈博秋明知故問:「你爸媽對你很嚴厲的嗎?」

李希然垂下眼簾,蓋住黯然的眼神:「嗯,他們比較強勢,什麼東西都管著我,我現在住在學校,已經好多的了。」

沈博秋搖了搖頭:「嗯,他們這樣不好,你已經成年了,不應該好像對待小孩一樣對你。」

李希然垂下了頭,好像說給自己聽一樣,低聲嘀咕:「嗯,其實有時候我也很不喜歡自己,不喜歡自己這麼軟弱,這麼沒主見,沒勇氣說出心裏的想法,還什麼也要依賴別人。」

沈博秋:「......」

沈博秋看著悶悶不樂的吃意粉的人,心裡生起一股無力感,好像有很多話想跟對方說,想安慰他,鼓勵他,最後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們雖然面對面而坐,中間卻隔著一道無形的牆。

自從九歲分別之後的十年時光,橫陳在他們之間,成為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分隔著兩顆心,讓他們的關係只能維持著不冷不熱,不鹹不淡,想更靠近對方,卻發覺對方旁邊的位置已經有人,而自己只是過去的遺物。

自從那次飯局之後,兩人的關係增進了不少。

李希然的兩大秘密,他是同性戀,和他愛刻印章,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竟然都被沈博秋發現了。

而對方的反應出乎意料的正面,不但沒看不起他,還幫忙保守秘密,誇他的印章好看,這讓李希然既意外又開心,心裡已經把沈博秋歸為自己人,更願意和他親近。

李希然會把印章的半製成品給沈博秋看,讓他發表意見,聽取了他的想法之後再作調整。

他想著要給沈博秋刻一個印章,誰知道對方竟然主動提起了這事。

沈博秋擱下了筆,問隔壁埋頭雕刻的人:「哎,你能幫我刻一個嗎?」

李希然沒有停手,答應得很爽快:「可以啊,你想做什麼圖案的?」

沈博秋想了想,嘴角噙著笑意:「做一個我的樣子的吧,卡通版本的。」

靈活滑動的小刀突兀的停住了,李希然抬頭看他,眼裡含笑,語氣誇張的問:「這麼自戀的嗎?」

沈博秋笑了,在下巴比了個V:「我這麼帥,沒資格自戀嗎?」

李希然定定看了他片刻,眼神幽深,然後別開了臉,淺笑道:「有有有,當然有了,我先畫一個圖樣給你看。」

沈博秋捋了捋頭髮,特別油膩的說:「行,記得還原一點,不帥不收貨的。」

李希然瞥了他一眼,揶揄道:「這可能有點困難。」

沈博秋笑了:「滾,你做的,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