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晴第三次被衝過來的狗腿趴上膝蓋的時候,身體還是僵硬的。

她怕狗、怕貓、怕兔、怕倉鼠……不可盡錄。反正有皮毛的生物她都會怕,除了人類——

哦不,有的人類比鬼還可怕——不過這是題外話。

昨晚她沒有告訴方若男和程昊,是因為覺得沒必要。

她直覺認為,不親自來看一次,不可能會明白那小狗亡魂的想法。就因為這個,她就算被狗狗的口水沾溼了褲管,也會硬著頭皮熬過去。





麥子晴是個倔強的人。

滿滿的紫外線包裹著麥子晴,令她快要睜不開眼。她半瞇著一雙眼睛東張西望。

今天是假日,不少主人帶著狗狗來放鬆身心,不同種類、大小、顏色的狗狗們正愉快地在麥子晴前方跑跳。

她現在身處的寵物公園是一個挺有名的公園,有大片大片的草地供狗狗暢快地奔跑。

隔著一段距離看的話,麥子晴覺得狗狗是很可愛的——不要太大隻的話。





狗吠聲此起彼落,還有成群結隊的主人們堆在一起談天說笑,非常熱鬧。麥子晴似乎是唯一一個沒狗又沒朋友的人。

她坐在一張藏在角落的長椅上,打算啃自己做的三文治。

麥子晴才剛打開了食物袋,一隻黑色長毛的狗就發瘋似地從不遠處往她衝了過來,一條前腿猛地搭在她拿著三文治的手臂上,湊到三文治前聞了聞。

麥子晴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品種的狗,她被嚇了個半死,全身僵硬得成了一尊石像。

跟在狗狗後方,一個穿著背心熱褲的漂亮女生慌忙跑了過來。她還沒伸手去拉狗狗的繩帶,那隻趴在麥子晴身上的狗就自己撇頭走了。





麥子晴看見了狗狗對她的三文治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

她的廚藝,連狗都沒興趣。

那個扎著馬尾的女生對麥子晴連連鞠了好幾個躬後,才牽著狗狗離開。

麥子晴用了好長一段時間平復心情,她默默地將三文治收回袋裏,忍著胃裏的空虛感,看著剛才那女生和狗狗玩拋接球。

『芝麻!我要丟了哦!』

女生的聲音嗲嗲的,很好聽。她將手裏的軟球拋了出去,那黑色的大狗瞬間就追到去球的位置,叼起了球後卻在原地轉起圈來。

『芝麻,過來!』

女生吹了個響亮的口哨後,狗狗才往主人的方向跑了過去。





麥子晴下意識地嘟起了嘴,也在學女生吹口哨,不過她吹出來的就只有風。

『啊,餓死了……』

她摸著扁平的肚嘆氣,抬頭無語問蒼天——

為何連飯都不讓她吃。

她在這裏待了一整個早上,完全沒有聽到任何一個主人播歌。

餓得開始犯低血糖的麥子晴不禁心灰意冷地想:狗狗真的會聽歌嗎?牠們也會有喜歡的旋律嗎?

雖然心有不甘,但麥子晴還是決定要先離開一陣,在附近填飽了肚再說。就在她起身之際,又聽到了女生的口哨聲,還聽到她用甜甜的聲線對狗狗埋怨:





『非要姐姐吹口哨才肯回來嗎?』

麥子晴如遭雷劈,全身雞皮疙瘩了起來。

她豎起耳朵,仔細地聽了聽周圍,才發現不遠處也有一兩個主人在對自己的狗狗吹口哨。

麥子晴怔在原地,清風拂過她的長髮——從後面。

上天對她不大寬容,總要拿她那本就沒多少的顏值開玩笑。

麥子晴思考得太過入神,完全沒有心思去理會自己的儀容,披頭散髮地站在原地發呆。一隻被主人牽著走的啡色大眼芝娃娃還兇巴巴地都衝她叫了好幾聲,前肢猛地往前趴,想要將這奇怪的人類趕走,最後總算是被一臉驚慌地盯著麥子晴的男主人給拉走了。

麥子晴一思考,居然連狗都想不起要怕。

好一會兒後,她才低低地自言自語:





『你想聽的,就是這個?』

***

麥子晴回到家的時候,全身的力氣都彷彿被抽乾了。

不過飯還是得好好吃,她不想過回工作時顧不上吃飯的日子。

她從雪櫃裏取出一包媽媽給她包的餃子,一股腦地丟了七個進裝了水的鍋裏,又敲碎了冰得黏在一起的芝士腸,往鍋裏扔了四條。她蓋好了蓋子,又將公仔麵拆開放在一邊後,走到衣櫃旁換了衣服,將髒衣服扔進了洗衣機,又拿出了手提電腦。

麥子晴怕自己忘了在煮東西,便又回到了廚房內,等著鍋裏的餃子浮起來之際,又切了一個番茄扔進去,放入公仔麵,還用平底鍋煎了一個太陽蛋。

懶惰的時候、心情鬱悶的時候,麥子晴都會煮餃子吃。大概是因為家裏爸媽喜歡煮餃子的關係,吃餃子能令她的心安定許多。





水面冒起了一顆顆氣泡,麥子晴關了火。她將麵、脹鼓鼓的餃子和芝士腸裝在一個大碗裏,又往裏面加了番茄湯,最後在上面擺上煎蛋,灑了些胡椒鹽,便拿了雙筷子,捧著碗往廚房外走去。

不過多年養成的工作狂習慣還是難以一下子就改變過來,麥子晴吃著吃著,就忍不住打開了手提電腦,往搜尋引擎打進一串字:

『主人死狗傷心』

她點進了新聞的分類,每個相關的搜尋結果都點開來閱讀,每次有搭配圖片的部分,她都看得非常仔細。

沒有找到她想找的東西。麥子晴塞了一個餃子進嘴後,又換了另一串文字:

『主人狗失散找不回』

邊吃邊找了好幾頁,發現報導的都是主人和狗失散後又重逢的新聞。

畢竟大家都喜歡讀這種充滿奇蹟和快樂的東西。

她盯著螢幕,手裏拿著匙羹在碗裏撈了好一陣,低頭一看才發現,碗裏就只剩湯了。麥子晴將碗筷放到一邊,將電腦移近了一些。她猶豫了好一段時間後,才皺著眉在搜尋引擎內重新打了一串文字:

『被主人遺棄的狗』

她想了想,直接按進了圖片的分類,眼睛飛快地掃過一行又一行的圖片。

最後定格似的停在了一張照片上,按進了連結之內。

***

這晚,麥子晴很早就上了天台。

待在屋裏太鬱悶了,她寧願早些上來,看看夜景吹吹風。

今晚的天空沒雲,連煙霞都沒有,天空是乾淨、深沉的藍色,幾顆不起眼的星星分散在各處。

麥子晴看星看到肩頸痠軟,便轉而看別人家裏的光景。雖然隔了好一段距離,但依稀還能看見那些屋子裏面移動的人影。

麥子晴煩惱的時候,就會看大樓,看著一格一格深淺不一的白光、黃光,看著裏面裝著的人們,看著他們生活。

的確像個變態,不過她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她並不是想八卦別人家的生活,也不是想窺探人家的隱私——她只是用這種方式來提醒自己:

我的煩惱真的很小很小。

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她不能理解的。

搜尋的時候,她將『遺棄』這個選項放到最後,是因為她潛意識在排除這個可能性。

怎麼可能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

可當她在圖片搜尋結果裏看見一隻和亡魂幾乎一模一樣的狗時,一顆心便如墜冰窖。

麥子晴點進去看了全篇報導,知道那隻狗狗的名字叫果果,住在深水埗某處。

根據附近居民的描述,果果的主人是個男人,平日里不時會帶著果果在附近散步。一間雜貨舖的老闆偶爾會和果果的主人閒聊幾句,不過他說自己對那男人也不算很了解,只知道他是跳芭蕾舞的,看上去有點憂鬱的模樣。

雜貨鋪的老闆很喜歡果果,一見到果果就會給牠零食。他曾經對果果的主人開玩笑說,如果自己也有這樣一隻乖巧又聽話的狗就好了,他一定會愛不釋手。

後來那主人不知道是不是要離開香港,他將果果帶到平日散步的街上,給牠留了一顆經常在玩的球。

雜貨舖的老闆覺得,男人是故意把果果引到自己門前的——大概是希望自己會照顧牠。

果果本來以為主人只是和平日一樣去買東西,所以乖乖地踡伏在原地等主人回來。不過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牠彷彿知道主人拋棄了自己,開始焦急起來,汪汪叫個不停,叫得累時又發出嗚嗚的哭聲。

再後來,牠本來還帶著期盼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

牠天天玩著手裏的球,待在同一個地方等主人,風雨不改,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和主人擦身而過,看見和主人相似的身影就追上去,看到不是主人的時候又失望地轉身回去。附近的店主和居民覺得牠可憐,每天給他喂水和食物,雜貨店的老闆還乾脆在自己店舖外面給牠搭了一間狗屋。

後來一天,總是珍惜地放在身旁的球被路過頑皮的小孩隨手扔出了馬路,果果追出去後被碾到左前腳,雖然被雜貨舖老闆送到寵物醫院救治,但那條腿再也走不動了。

後來有善心人士在網上聽到果果的故事要領養牠,牠卻在快要被裝進籠子之際掙扎跑了出去,一瘸一瘸地跑回牠被遺棄的地方。

陪伴牠幾年的球卻再也找不到了。

果果虛弱了很多,連嗚嗚的哭聲都發不出來。

後來的某一天,睡在街上的果果沒有再睜開眼了。

麥子晴之後找了一堆和狗有關的資訊,才發現狗狗原來都是大近視——

牠們只能看到六米以內的事物。

麥子晴想起了果果的回憶。

果果用盡牠六米的空間來裝牠的主人,哪怕是一個遺棄了牠的人。

當然,麥子晴還不能確認亡魂就是果果,只是這個機率很大……

『子晴!你好早啊!』

麥子晴的胡思亂想戛然而止,她轉過身來,看到休閒地站著的程昊和快樂地飄著的方若男。

方若男好像充滿了期待,一把飄到麥子晴身邊,眨著閃亮的眼睛問她:

『怎樣怎樣?想到了嗎?』

麥子晴點了點頭,將早上在寵物公園觀察到的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口哨聲?』

方若男聽完了麥子晴的一番推測後,吃驚地瞪大了眼,就連程昊都不禁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神色。

『嗯。』麥子晴點頭,一絲憂鬱在眉間遊走,『牠心心念念的,可能是主人喚它回去的口哨聲。』

『啊……』方若男扁了扁嘴後說,『那,我們試試?』

說完看了程昊一眼,用眼神徵詢程昊的意見。

程昊朝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不妨一試。』

於是三人再一次圍著程昊放在空地上的網球,看著無聲的琴弓一端在空氣中凝出銀符,看著銀符飄落在網球之上,看著銀陣在清冷的《結陣》曲下從四方展開,漫過自己的腳下。

程昊拉弓,《引魂》之曲輕柔委婉,化成了一雙無形的手,溫柔地將藏身在網球之中的亡魂引導而出,虛虛地懸浮在陣眼之處。

麥子晴仰臉端詳陣中的小狗亡魂,心口處的鬱悶越發濃郁。

程昊垂下了無聲,罕有地主動看向了麥子晴——雖然還是一臉興致缺缺的模樣。

『喂,那口哨聲是怎樣的?』

『啊?』

麥子晴怔了怔,旋即摸著下巴認真地思索了一番。想了好一會兒後,她舉起一根手指在空氣中比劃著高低,用聲音大概模仿了自己從寵物公園聽見的各種口哨聲。

程昊一臉無語——這種足以媲美抽象藝術的表達,他自問沒能力參透。

不過古有伯牙子期,今有子晴若男。

方若男一邊看著麥子晴,一邊煞有其事地『啊——』『哦——』了好一陣,最後居然從這種抽象的鬼叫和手勢中,模擬出一個讓麥子晴連連點頭的口哨聲。程昊抓掉頭皮都想不明白這兩人是什麼時候培養出來這麼好的默契,眼角可疑地抽了抽。

他覺得,這可能是奇葩之間獨有的心電感應。

爲了避免被這兩朵奇葩影響自己,他深呼吸了一下,防止沾染上奇葩散播的病毒。

靜下心後,程昊纖長的手指輕按在琴弦上滑動,好像在找一個適合的點。直到某一刻,他眉尾突然輕輕地挑了挑,指腹在其中一條琴弦上的一點停住,琴弓放在上面,乾淨利落地往後一拉。

居然和剛才方若男那口哨聲如出一徹。

麥子晴再次震驚於程昊的琴藝。雖然她心裏對這個人有各種不妥,但某方面來說,也是很佩服他的。

他得花上多長的時間和努力,才能練出這樣對旋律的靈敏度和對小提琴的掌控度?

她默默地閉上了嘴,免得又被程昊看見,要用眼神噁心她。

『醒了?……哇真的醒了!』

方若男瞪圓了眼。

他本來也是半信半疑,只是因為自己想不出更好的東西,才說要來試試麥子晴說的口哨聲。

此刻他看著趴在陣眼之上眨著眼睛的小狗,震驚之情完全表露無遺。他慢動作地扭過頭去,看著麥子晴的眼神不知爲何竟流露出一絲恐懼。

……子晴以後的男朋友可千萬不能偷吃啊,什麼蛛絲馬跡都逃不過她的……

麥子晴剛好瞄了方若男一眼,見他閃閃縮縮地躲避自己的目光,不明所以地側了側頭。

然後她又將注意力放回了小狗身上。麥子晴心念一動,輕輕地喚了一聲:

『果果?』

本來只是安靜地盯著夜空的小狗緩緩地轉過頭來,一雙有些混濁的眼睛看著麥子晴。

不用說也能猜到方若男的反應了吧。

如果說方若男是被嚇破了膽的話,程昊大概就是訝異的程度。

不過他沒怎樣表露出來,怕被那女的看到,會覺得自己是在佩服她。

麥子晴證實了心中所想,鼻子立刻不受控地酸了起來。她硬生生地將那股難受的感覺壓了下去,對兩人說,『……要送牠走了嗎?』

『啊啊啊對對,等等—』

方若男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有些手忙腳亂地飄到小狗面前。

他放輕了聲音對小狗說,『嘿,小不點——你是時候要離開了哦。』

小狗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怎樣回應。

程昊不以為然,已經開始演奏《落地》曲,那道看似虛無縹緲的門再一次出現在陣上,門扉緩緩地往內開啟。

就在三人都以為這次的超度要完滿結束的時候,問題出現了。

踡伏在半空的小狗緊閉著眼,任憑方若男在旁邊怎樣哄,都不肯往門的方向挪半步。

焦頭爛額的方若男和僵著臉的程昊都搞不清楚狀況之際,麥子晴卻默默站在一邊擦去眼角的淚。

只有麥子晴知道,即便是從沉睡中醒了過來,果果的執念依然沒有消失——

牠在等一個人,叫自己回家。

她強忍的心中翻湧的酸楚,向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方若男招了招手,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話。

程昊直勾勾地盯著麥子晴,想知道她葫蘆裏又賣什麼藥。

只見麥子晴突然一抬頭,對小狗輕柔地喚了聲,『果果——』

『主人來接你了喔!』

小狗重新睜開了眼,盯著麥子晴的眼睛裏依然黯淡無光,但好歹是表現出了一些興趣。

或許是,牠好久好久都沒有聽到別人喚自己的名字了。

不過站在眼前的終究不是牠心心念念的主人。

這時,一聲果果熟悉的口哨聲划過寧靜的夜。

果果驀地站了起來,瞪圓了一雙滄桑的眼睛,尾巴興奮地左搖右擺,彷彿再次活了過來。

『汪!』果果仰起頭,伸長著頸往四面八方汪汪叫個不停。

三人終於聽到了小狗的聲音——原來這就是牠高興的樣子。

麥子晴的眼眶溢出了淚,她咬緊下唇,隨之有第二聲口哨響起。

果果這次分辨出聲音的來源,飛快地一轉身,轉向了冥界之門,定睛看著眼前這道陌生的門。雖然果果大致辨別出了口哨聲的來源,但卻看不到門內有人。

牠有些緊張地踱步,那一瘸一瘸的腳步讓程昊皺起了眉頭。

直到第三聲口哨聲再次傳來——

『汪!』

果果的眼睛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芒,眼睛緊緊地鎖住冥界之門,即使仍然什麼都看不見,但卻毫不猶豫地衝了進去。

不為什麼,只因為那是牠的唯一。

果果細小的身軀瞬間就淹沒在那一片虛無的白裏面……總算是從今世無盡的等待中迎來了終結。

冥界之門破碎成漫天的銀光,方若男的身影在其後面顯現。

他就是那口哨聲的來源。

方若男從半空緩緩飄落,難得送走了亡魂,臉上卻沒有半點開心的樣子。

麥子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喚了他一聲,『若男——』

方若男有些垂頭喪氣地朝她看了過來。

『這是唯一的辦法,你沒有做錯。』麥子晴目光堅定地說。

方若男的心情一時半會還是緩不過來,自顧自搖了搖頭,有些疲累地開口:

『對了子晴……你為什麼會知道狗狗的名字?』

麥子晴這才將在網上找到的報導大致給兩人說了一遍。

她說完後,對方若男一笑道,『所以現在,果果終於解脫了。』

方若男迎上麥子晴溫柔帶笑的眼神,心裏好像舒服了一些。他用力地舒了口氣,換了一把朝氣的聲音朝天空喊道,『對!忘掉你那狗屁主人,下輩子一定要過得開開心心!』

『對啊……』麥子晴垂眸嘆道,『希望不要再有這種主人了。』

完成超度之後,程昊就開始了他的收拾日常。本來他只是在一旁邊收拾邊聽著兩人說來說去,貫徹他冷艷的形象,不過當下卻牛頭不搭馬嘴地說了一句:

『牠太弱了,才會被遺棄的。』

説完,還沒等麥子晴反應過來,程昊就背著無聲逕自下樓了。

麥子晴一隻眼抽了起來,她將程昊那句話反覆搓圓捏碎,好好確認了一番後驚覺自己還真沒有聽錯。

程昊的邏輯總是能讓她瞬間火冒三丈,立馬將她從剛才悲傷的氛圍中抽了出來。她睜大著眼扭過頭來看方若男:

『天啊,他的思考方式也太奇葩了吧?』

方若男擠出一個牽強的笑容,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

麥子晴不可置信地瞪著天台出口的方向,邊搖頭邊說,『是個正常人嗎?』

似乎也不是個問題,麥子晴沒有等方若男給什麼回應,就感慨萬分地也下樓去了,撂下方若男在原地飄,足足慢了好幾拍後,他才自言自語道:

『唔,的確也不能算是正常人啦……』

***

果果興奮地將頭伸出窗外,看著在眼前飛刷而過的景色。

風打在果果哈啦哈啦伸出來的舌頭上——牠能嚐出裏面一點塵埃的味道。

果果像平日一樣窩在主人懷裏,四隻腳輪流踩著主人的大腿,主人一如既往由得牠將爪上的泥蹭在他褲子上。

『汪!』

果果最喜歡坐車了。牠高興地抬頭看著主人,咧開嘴巴傻笑,而主人也低下頭,給牠回了一個特別溫柔的笑容。

的士好像駛了好長一段路,但果果下車的時候東張西望了一番,發現還是主人平常帶牠去散步的地方。

『果果,過來。』主人那低沉的聲線在耳畔響起。

『我要丟球咯,你要好好看著,知道嗎?』

果果側了側頭,牠覺得主人的聲音比平常的還要深沉,眼睛裏面好像有一層東西。不過牠一看到主人手上的球,就瞬間將所有東西都拋諸腦後,尾巴在空中晃個不停,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去吧……』

主人沒有像平常一樣用力敵拋球,只是將球放到地上,往一個方向滾了過去。

果果立刻追了上去。

男人看著果果左轉右拐地擠進了人群之中,胸口彷彿被某隻無形的手瘋狂地撕扯。

即便牠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流之內,他還是沒有移開目光。

男人緊握著拳,任憑指甲深陷皮肉之中,彷彿感覺不到痛。

凝視了好久,好久……

直到嘴裏嚐到一種鹹苦的味道。

他猛地一咬牙,轉身上了車,強壓著聲音裏的顫抖說,

『司機,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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