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下午,迪士尼裏人滿爲患。

悠悠帶著米妮耳朵的頭箍,穿著一身冰雪女王的藍色長裙,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媽媽,高興得蹦蹦跳。

三人經過一座亭,亭外排了一條人龍,其中包括不少小朋友。於是悠悠一把鬆開了爸爸媽媽的手,跑過去拍了拍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

『哈嘍你好,請問你在這裏幹什麽?』

小男生將嘴裏的烤香腸嚼了嚼,用滿是油光的嘴說,『等唐老鴨出來拍照啊!』





説完又塞了一嘴的雪糕,扭過頭去,不理悠悠了。

悠悠得到了重要情報,小心臟興奮得緊了緊,幾步跑了回來,抬起頭眨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問,『爸爸媽媽,可以陪悠悠拍照嗎?』

『當然!』難得穿著休閑服的張逸銘伸手摸了摸悠悠的頭,『悠悠開心就好。』

宋心如也低頭對悠悠一笑。

兩人任由悠悠拉著自己往前走。





排了十五分鐘,傳聞中的唐老鴨終於出現,穿著一身火紅的聖誕裝束,踏著輕鬆搞怪的脚步從一道門内走了出來,開始用各種不同的姿勢和遊客們拍照。

又等了十分鐘,總算排到悠悠。悠悠興奮地衝上前,一把抱住了唐老鴨,唐老鴨就伸出他寬大的手,彎下身抱了抱悠悠,還問悠悠是不是冰雪女王,逗得她咯咯地笑個不停。

工作人員指示宋心如和張逸銘站到唐老鴨身邊,兩人禮貌地點了點頭後走了過去。

負責拍照的工作人員在陽光的照耀之下努力地睜開眼,手往前擺了擺,示意宋心如和張逸銘靠近一點。

宋心如看不明白似的一動不動,依舊站在原地。張逸銘看了一眼,朝工作人員展示他紳士般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往宋心如靠了過去,輕輕地搭著她的肩。





『對了!就是這樣。』拍照的工作人員舉起了一隻手,『好預備,一二三——』

宋心如擠出一個笑容。

喀擦——

***

酒店的西餐廳裏,一個小型舞台上放著一座黑色的三角琴,而在那側前方則站著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

男人輪廓深邃,面容俊美,手裏拿著一個漂亮的小提琴,演奏著耳熟能詳的聖誕歌曲。

在橙黃色的燈光照射下,那張臉顯得無比溫柔。

餐廳裏的客人都在飲食之間抬起頭來,欣賞台上這位年輕小提琴手的演奏,順便交頭接耳地對他的美貌讚嘆一番。





這其中包括一位酒店的經理,滿臉感動地盯著台上的男人,十指緊扣在胸前,看上去好像隨時會落淚。

演奏時間完結,程昊完成最後一首樂曲後朝台下鞠躬,引來了全場的掌聲。不過程昊還是一臉無風無雨的樣子,又對台下衆人點了點頭後便走了下台,由另一位鋼琴手接替。

程昊走向經理的位置,向經理打了聲招呼。雖然早有預備,不過還是免不了被經理熱情地留下,站在那裏聽了整整五分鐘對他琴聲的讚美。

程昊耐心有限,敏銳地捕捉到經理嚥口水的間斷,立刻朝他鞠躬,説了句『謝謝,那我先走了』後,就飛快地走向員工休息室。

經理仍佇在原地,深情地凝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嘆了一句:

『啊,真完美……』

員工休息室的更衣處有各個員工的儲物櫃,程昊的只是其中之一。





程昊不喜歡被人看見自己換衣服,所以只是將西裝外套脫了下來,重新套上一件運動風衣。他拿起了鎖在櫃裏的無聲,輕輕拍了兩下,一把挂了在肩上。

方若男剛睡醒,他從無聲裏飄出來,用懶洋洋的口吻對程昊說,『表演得好嗎?』

『嗯,』程昊點了點頭,半點不覺得難爲情地評價,『接近完美。』

方若男噗一聲笑出來,剛才還纏著他的那點睡意驟然全消。

『這麽有自信?你不索性說完美?』

『因爲不是。』

程昊面沉似水地拉上了運動外套的拉鏈,將西裝外套放進袋裏。

『如果我剛才的演奏是完美的,你就不會還和無聲相連在一起。』





方若男聽完不禁咬了咬牙,暗自罵了自己一句。

他本來就只是想逗一逗程昊,誰知道卻讓程昊想起了這件事。

不過方若男遮掩得很好,隨即就笑了起來。

『唉呀你知道就好,那你可得多努力咯!』

神情有些陰鬱的程昊還沒來得及回應些什麼,就被方若男轉了個話題。

『哦對了,』方若男表情自然得不得了,『之前那出國的機會就這樣拱手讓人了,你不後悔?』

方若男果然了解程昊,一下子就轉移了他的注意力,程昊的神情瞬間放鬆了許多。





他搖了搖頭,似乎想通了什麼似的:

『之前我根本一點想法都沒有,他給我再多我也不稀罕。』

方若男聽出來他話裏還有別的東西,眉毛一揚,給他引導了一下,『不過現在……』

程昊一抬眼,一副坦然的樣子,『現在我大概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方若男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出來的時候,程昊又看見經理佇在門口,手裏還捧著一個精緻的盒,一直朝員工休息室的方向探頭探腦。

方若男居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以前聽過的望夫石,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

經理一見到程昊,立刻露出一個期待又羞澀的笑容,踏著細碎的脚步來到程昊面前。

他將手裏的盒遞高了一些,有些辛苦地伸長了頸,揚起了一雙八字眉深情款款地望著程昊:

『程先生,我……啊不是,』他含羞答答地一低頭,改口道,『我們酒店……想謝謝你在這平安夜的晚上也願意抽時間到我們這裏來演奏……』

『這是一點小心意。』

程昊眉尾一挑,眉間輕輕一皺——

他很煩這些社交的東西。

正當他打算和平常打發給他送禮物的男女一樣謝絕之際,就看到方若男晃著身飄了過去,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打量那個盒,然後興奮地扭過頭來對自己嚷嚷:

『欸欸是個蛋糕,看起來好高級!哎呀來得也太合時了吧,這樣我們就不用兩手空空去子晴家啦!』

程昊聽了這一番話,頓時改變了心意,眉心的皺摺也緊接著消失。他出奇爽快地接過了盒,朝矮他好一大截的經理淡淡地説了句『謝謝』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麥子晴將鏡頭拉遠了,拿著手機緩慢地轉了一圈,讓爸媽看她花了一下午裝飾的成果。

她從雜誌裏撕了不少顔色鮮艷的書頁,剪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三角形,用麻繩串成條,家裏每面牆上都挂上兩三條。又在窗邊黏了紅色和白色的小紙球,將從家裏帶來的裝飾用小燈泡串圍著窗戶繞了一圈。

燈泡在窗簾外圍閃著星星點點的亮光,煞是好看。重點它還是用太陽能的,早上曬夠了太陽,晚上就能閃一整晚。

『好漂亮啊!』麥父和麥母兩張臉擠在電話螢幕裏,笑臉盈盈地道,『看著這些裝飾啊,我心情都變好了!』

麥子晴也笑了起來,『嗯,今年聖誕節好像特別開心。』

她垂下了眼眸,笑容淡了一些,『以前工作忙起來,有時候連生日都不能好好過。』

『可不是!』

麥父在另一邊連連點頭,大喊道,『所以今年我們要好好慶祝!』

麥子晴瞇眼一笑,『嗯!那我明天早點回家,也給家裏好好裝飾一番!』

『對了晴晴,』麥母又將鏡頭對著自己,顏值高到完全不用顧忌角度的問題,『明天你回家的時候不要買東西喔,我和爸爸買了好多吃的,我們明晚一起打邊爐!』

『太好了!那就這樣,爸媽我掛了啊,明天見!』

『嗯,明天見!』

麥子晴笑著掛了電話,剛好就聽到門鈴聲。她匆忙地換上外出的鞋,只套進了前半隻腳就搖搖晃晃地跑了出去開門,接過了外賣員的幾個袋又重新鎖上門後,才踮著腳尖踩了回屋內。

倚著家門換回拖鞋之際,她低頭瞧了瞧紙袋裏面更多的紙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她早上搜了好一陣,居然沒有找到有餐廳能讓客人自備食物盒去帶外賣的,最後只是找到這一家提供環保紙袋紙盒的店,就這樣將就了。

她將紙袋都放到桌上,拿起了電話,剛要打給程昊的時候,就聽到一聲懶洋洋的敲門聲。

是的,她和程昊在方若男的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深情遊說之下,已經交換了手機號碼。

方若男還叮囑他們要多交流交流,只是這部分就被兩人全然無視了。

麥子晴又噠噠地跑了過去,一拉開門,就看見一張朝氣滿滿的大笑臉朝她說了句:

『Merry Christmas!』

方若男稱心滿意地飄了進屋,在屋裏每個角落都停駐了一陣,充滿好奇地對麥子晴的裝飾研究了一番,最後轉過身來。

『你弄得好有氣氛啊!』

麥子晴搔了搔頭,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又對還站在門口處的程昊說,『你幹什麼?進來啊!』

程昊低低地嗯了一聲,臉不知道為什麼緊繃著,一手勾著無聲琴盒的肩帶,另一隻手則捧起了一個盒,幾乎抵到麥子晴的鼻前。

麥子晴簡直無語,心道:

這難道還是一種送禮的新潮流?啊?先讓對方聞一聞?

她頭反射性地往後一縮,雙手接過了盒,有些詫異地瞟了程昊一眼,又低頭看著盒問道:

『這是什麼?蛋糕嗎?』

程昊端著他那張木然的臉,牛頭不搭馬嘴地回道,『酒店給的。』

他被麥子晴盯得渾身不自在,眉頭皺了皺,在麥子晴愣怔的目光之下,終於走了進屋。

麥子晴慢了好幾拍,才垂眸盯著那個蛋糕『哦……』了一聲,轉身走進了廚房,把蛋糕放進雪櫃。

方若男不像程昊,一點不自在都沒有,已經在小矮桌旁邊盤腿坐好。

他仗著自己是隻鬼,把頭伸進了紙袋裏探索了一番,給程昊唸道,『有炸雞、披薩、薯條,還有這個是……哦,蘋果派!』

他從紙袋裏抬起頭,看見程昊還僵硬地背著無聲,好像被老師罰站的小朋友一樣貼牆站在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

『哎呀你緊張什麼?又不是第一次來這裏!』

程昊想了想,突然點了一下頭,覺得自己很白癡。

他肩膀驀地鬆了下來,往裏面走了兩步,把無聲倚在沙發旁,脫下了運動外套,又朝門口走了過去。

方若男以為他要逃走,立刻朝他的背嚷嚷:

『喂喂!你去哪裏?!』

程昊停下了腳步,不明所以地側過頭來看他,舉起了兩隻手道,『洗手?』

『嚇死我,去吧去吧……』

方若男自己一個坐在小客廳,或者睡房,兩隻手墊在屁股下面,整個上半身搖晃起來,開心地跟著小音箱裏面的歌聲唱歌。

麥子晴端著杯碟餐具走了出來,逐一放到桌上,邊放東西邊說,『我還是第一次和兩個男的一起過平安夜。』

方若男還在高興地晃盪,他眨著笑眼看著麥子晴說,『放心吧,我是鬼,碰不到你的。』

他見程昊從浴室走出來,眼睛咕嘟一轉,勾起了一邊嘴角嘿嘿地接著說,『不過你後面那個,我就不知道咯……』

麥子晴白了方若男一眼,覺得他果然就是個青春期的熱血少年,腦子裏都裝著些古怪的念頭。

程昊慢悠悠地走過來,在兩人中間坐下之後瞥了麥子晴一眼,伸手從紙袋裏拿出了一塊炸雞,咬了一口後幽幽地說:

『我對平胸沒興趣。』

麥子晴一仰頭,閉緊著眼,兩個拳頭緊了又鬆。

平安夜,大家都該平安。麥子晴默念了一句阿彌陀彿後,吐出了一口氣,看著兩人:

『請尊重女性。』

『好了,不要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了。』

她從紙袋裏拿出食物,放在幾個碟上,然後又將包裝對折好。

程昊看著滿桌熱騰騰的食物,不知道是不是嫌屋裏太安靜了,居然對麥子晴說:

『外賣的味道好多了吧?』

美男子吃飯都吃得特別講究,慢條斯理地嚼著雞肉,『你要自己煮的話,就先練個十年八年……』

話還沒說完,程昊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方若男在一邊笑到上氣不接下氣,『做得好子晴!哇哈哈哈哈,就是這樣!』

程昊用另一隻還乾淨的手指挑開了遮住他眼睛的東西,瞄了一眼麥子晴,看她又氣又笑的樣子,正想將頭上那東西弄下來的時候,就聽到方若男大叫:

『不可以,一定要戴著!』

程昊還是將那東西拿了下來——

一頂醜得令人心塞的聖誕帽映入眼簾。

他一邊的眼角和嘴角痙攣似地抽了抽,這聖誕帽顯然大幅度偏離了美男子對衣著時尚的接受程度。

不過在方若男和麥子晴炙熱的注視下,程昊還是一臉死灰地將它套回腦袋上。

***

酒店套房裏,宋心如將累得已經睡昏過去的悠悠輕輕抱到床上,她將悠悠的手放進被裏,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胸口。

張逸銘低沉的聲線突兀地響起:

『悠悠今天玩得很高興呢。』

宋心如一隻手輕柔地撫過悠悠幼細的髮絲,爾後轉過身,完全無視坐在她身後的張逸銘,在背包裏拿了一套替換的衣服就要進浴室。

張逸銘一把拉著她的手,仰視她道,『我們聊聊吧!』

宋心如驟然轉過身,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狠狠地瞪著張逸銘,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悠悠,見她還安然睡著,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用了些力掙開張逸銘捉住自己的手,又轉過頭去,毫無起伏的聲線低聲道,『沒什麼好聊的。』

『那件事,』只是幾秒的時間,張逸銘又不自覺地提高了聲線,『你考慮好了嗎?』

宋心如眉間一皺,垂在身側的手緩緩地攥成了拳,撂下了一句『出去說』後,走出了睡房。

張逸銘立刻從床沿站了起來,緊跟在宋心如的身後。

兩人走到窗邊,宋心如一把沉進靠窗的一張軟椅裏,張逸銘則坐在她旁邊的一張長沙發上。

他十隻交疊在一起,食指在手背上敲個不停:

『我知道你很生氣,我理解。』

他注視著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宋心如,緊蹙著眉,卻用和緩的語氣說,『但是你要明白,這種事情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我也嘗試過控制我的心,可是……』

『唉,可是心意這種事,誰控制得了?』

宋心如啞然失笑,眼裏卻不爭氣地泛起了淚花。

她努力地保持著平靜的面容,深呼吸了一下,眼裏的淚重新被吸收了回去。

宋心如陪悠悠玩了一整天,還擠了一整天的假笑,現在身心都疲憊的很,只想好好地睡個覺。

她揉了揉眉心道,『我不想和你討論這些,上次聽得夠多了。』

她垂下了手,冷冰冰的目光落在張逸銘身上,『總之,我是不可能和你離婚的。』

張逸銘聽到這句,眉間扭得更緊——

他做事講求效率,從來都不喜歡有煩心事沒解決的感覺。

宋心如看著他,居然在這種空隙裏想起了,她一開始對張逸銘有好感,就是看見他像現在這樣。

從她第一天認識張逸銘開始,他就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總是穿著一身整齊的西裝,行為舉止大方得體,遇到什麼事情都能從容不迫地展顏一笑。

那時候他體貼地開著車送宋心如回家,聽她訴說兒時的經歷時,就是這副眉頭深鎖的模樣……

張逸銘一隻手放在宋心如的腿上,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心如……』

被宋心如狠狠一瞪後又收回了手。

『心如,』張逸銘將聲音放得很輕柔,彷彿在哄小孩子一樣,『你聽我說……沒有了愛的婚姻,根本就是折磨彼此的枷鎖……』

他深深地凝視著宋心如,嘴唇抿了抿後又道,『如果是錢的問題,你完全不用擔心。現在那套公寓,還有每個月的贍養費,我都會給足……』

宋心如簡直聽不下去,扭過頭來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張逸銘。

『你覺得是錢的問題嗎?』

『哇……』她嘴角一勾,搖著頭輕笑了一聲,目光卻冷得讓人生寒,齒間咬出了一句:

『張逸銘,你簡直不可理喻。』

張逸銘別過了臉,耐心一點一點被消磨在這無盡的夜裏。他驟然往後一仰,身體沉進沙發的軟背靠裏,緊閉著眼,從嘴裏吸吐了好幾回,又側頭看著宋心如,彷彿不可理喻的是她。

『你真是……』

衝口而出後,他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嗯?我怎麼了?』

宋心如幽幽地看著張逸銘,那眼神淡漠得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而不是那個曾經信誓旦旦地許諾要陪伴她一輩子的另一半。

『我老了?皮膚失去彈性了?』

「還是我沒有自己的事業,不夠吸引?』

宋心如用一種調侃的語氣道,『果然……每天在家裏照顧小朋友的女人,就只能做事業有成的丈夫眼裏的黃臉婆……』

這句話說出來大概也傷不了張逸銘半分,卻將宋心如自己的心刮得血肉模糊。

『不是這樣的。』

張逸銘再次往前挪了一些,在宋心如旁邊溫柔地說,『心如,你很漂亮,你一直將家照顧得很好,你是一個一百分的老婆,只是……』

他抬眸看著滿眼血絲的宋心如,輕輕嘆了口氣,『我沒有辦法做你心裏面想要的,那個一百分的老公……』

「你懂嗎?』

張逸銘低下了頭,呼吸聲和平時一樣濃重。

『我工作很忙、有很多煩惱,有時候回家跟你說,你卻完全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我……』

『我就是想找一個能理解我一切的人……』

『哈,所以是我的錯?』

宋心如終於忍受不住,卻還是壓著嘶啞的聲音,通紅的眼裏映出的是張逸銘那張神情無奈的臉。

『我二十二歲那年,聽你說的,拒絕了大公司的工作邀約,跟媽狠狠地吵了一架,頂著個已經凸出來的肚跟你行禮,信了你說的一生一世……』

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你說你找到了想要照顧一輩子的人,你終於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

她哽咽著說到這裏,吞下了嘴裏的苦澀,狠狠地一咬唇:

『所以你現在想說的是,你在遇見這個女人之後,又再一次發現,原來我們這七年間所擁有的,也不是你眼中什麼真正的愛,對嗎?』

『張逸銘……』宋心如淚流滿面,譏笑了一聲,『對你來說,什麼才是真正的愛啊?』

張逸銘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兩人迎來了一段沉默的時間。宋心如用衣袖抹去了淚,別過頭去深呼吸,平復情緒。

『就算我們兩個繼續一起……你還會快樂嗎?』

張逸銘低沉的聲線在安靜的客廳裏顯得格外刺耳,『這些事情都發生了,你也都知道了,你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他嘆了一口氣,似乎是真想不明白:

『這樣的婚姻,維持來到底還有什麼意思?』

『有。』

宋心如回得斬釘截鐵,『我絕對不會讓悠悠和我一樣,在一個單親家庭裏長大。』

她無比冷淡地看著張逸銘,『我也絕對不會讓悠悠去和一個陌生女人住在一起,管她叫媽媽。』

『不會的。』

張逸銘一把攥住了宋心如的手,『就算我們兩個真的分開了,我還是悠悠的爸爸啊,我怎麼可能會不管自己的女兒?只要悠悠需要我,我即便是用飛的,也會馬上飛去她的身邊,悠悠還是會有我們兩個,不會缺少任何一方的愛!』

宋心如揚起頭,淚水卻根本止不住。

她似乎從來都不在張逸銘的考慮範圍之內。

『還有,你可以放心……』

張逸銘注視著宋心如,嘴裏一張一張地說了什麼。

宋心如聽了,滿臉愕然地看著他,再次掰開了他握住自己的手——

一巴摑在張逸銘的臉上。

睡房之內,悠悠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她翻了個身,咂了咂嘴,喃喃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夢囈,在睡夢之中,泛起了一個淺淺的、幸福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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