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飯煲頂飄出絲絲白煙,陣陣飯香從廚房傳出。謝我舀了兩碗白飯,把煮好的餸菜一並放在飯廳枱上。此時,大門傳來鑰匙聲,走進來的是謝景笙。謝我朝那個人叫了聲「爸」。
二人拿起飯碗對坐著,謝景笙邊吃邊問:「在新學校還好嗎?」
「還好。」謝我很少夾菜,只不停地把白飯送進口中,不消一會兒飯碗全空了。
「我去添飯,你要嗎?」謝我放下筷子問謝景笙。
謝景笙搖搖頭,走到茶几倒了一杯水。見謝我盛好飯回到椅子上,便把水遞給他:「下次不要再煮辣的,你不能吃辣。」
謝我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把口中的辣味沖淡:「你不是喜歡吃嗎?難得你有空回來吃飯,一頓半頓沒關係。」
謝景笙淺淺一笑,道:「明天樂團有事,應該要很晚才回家。別像上次那樣忘了帶鑰匙,無家可歸。」謝我只點點頭,沒有說話。
謝景笙是名指揮家,於國際上頗有名氣。今年九月初完成了舊樂團的巡回公演後,便回來香港自組新樂團,成為團長兼樂團指揮。因為舊樂團巡演日子的重疊,謝我錯過了正式開學日,第一天上學前的週末才剛從台灣回到香港。卻沒料到,自己會在上學前一晚落了鑰匙在家,無家可歸,遲來再遲到。
謝景笙又問:「你趙叔叔的樂團星期天有公演,要來嗎?」
謝我想了想,問:「什麼曲目?」


「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你最喜歡的。」
謝我果然想也沒想便答應了,謝景笙也為自己倒了快杯水,說:「最近有沒有寫文章?」
「新開學比較忙,沒有時間。」謝我邊收拾碗筷邊回答。
謝景笙幫忙把碗碟疊起來,說:「學習歸學習,別忘了自己想要什麼。夢想是要靠自己努力去追的。」人人都覺得,謝我成績好、數學棒,不讀理是浪費了,但謝景笙沒有這樣想。當初知道兒子想當作家,想也沒想便鼓勵他選文科。謝景笙覺得,是文是理也好,兒子喜歡就行。
謝我點點頭道:「知道了。」
「你去休息,我來洗碗。」
謝我覺得自己不幸,因為他七歲就沒了母親,卻又覺得自己幸福,因為他有一個很好的父親。有時候,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自己是幸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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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是四妹季冬恩的籃球比賽日,季夏喬和二妹季秋怡準時到了體育館支持。剛到步,季秋怡便接到三妹季春曉的電話。
季秋怡掛了電話便無奈地說:「阿三說在同學家,報吿還未做完,不來了。」


季夏喬翻了個白眼:「才升上中一沒幾個月,哪來的報告?還有,她什麼時候這麼用功了?打死我也不相信她。肯定是到哪兒去玩,捨不得走了。」
此時,四妹季冬恩與隊員從更衣室步出來,準備開始熱身,季夏喬與季秋怡走了上去。季秋怡走在前頭,道:「阿三有事,來不了。」
季冬恩沒有什麼大反應,繼續轉腰松著筋骨:「隨便,回去跟她算帳。」
季夏喬笑了笑,拍一下四妹的肩:「今天狀態如何?」
季冬恩輕輕點頭:「很好。」
季氏四姐妹雖是同一父母所生,但性格卻是差天共地。老大季夏喬耿直不屈,老二季秋怡溫文乖巧,老三季春曉調皮滑頭,小妹季冬恩冷傲寡言。老三和小妹雖是孿生姐妹,樣子卻僅有半分相似,最不公平的是老三長得漂亮,小妹只是平平無奇。
球場上的季冬恩揮灑自如,每一下運球、投傳都充滿自信,一舉手、一投足成為全場的焦點。季夏喬知道,她這個四妹是注定要在球場上發熱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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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冬恩代表的學校以104比83勝出賽事,她更攻下全場最高40分,射入7次三分球,風頭一時無兩。季冬恩與隊友去吃飯慶功,季秋怡則在接到電話後溜走了。
季夏喬拉住她問:「又是于朗?」


季秋怡尷尬一笑,點頭道:「他過來接我吃飯。」於朗是與季秋怡念同一學校的男友,季秋怡很喜歡他。一向規行矩步的乖乖女,曾試過為了替他慶祝生日而偷偷翹課。季秋怡念的中學向來校風嚴格,那次翹課被老師發現後,她整整被罰了半個月校園服務,爸媽差點就打死她。由於正值求學時期,學校和家長大多都不會同意戀愛,所以季秋怡和於朗的事一直都是秘密,只有季夏喬知曉。季秋怡偏偏就像被下了降頭,喜歡於朗到不得了。
季夏喬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說:「今年中三了,學習要緊,自己看著辦吧!」季秋怡乖巧地點點頭,向她說了再見便走。
晚上天氣漸涼,季夏喬拉上外套的拉鍊才走出體育館。此時,體育館旁的文化中心剛有演出散場,季夏喬與人流正好碰上。她正要轉身改走另一條路,卻瞧見一張挺熟識的面孔。
謝我穿了一套貼身藏藍色西裝,西裝外套沒有扣上,裡頭是一件白色襯衫。他沒有戴領帶,把最上三顆鈕扣打開著,露出一小片胸口,還穿了一雙卡其色的皮鞋。遠遠一看,給人一種氣質不凡的感覺。
二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對上,季夏喬呆了呆,不太相信所見之人是謝我。她上前去:「我沒認錯人吧!你是謝我?」
謝我看看她,依舊冷淡地說:「不然呢?」
季夏喬點點頭,圍著謝我走了一圈,像是在鑒賞一物稀世珍品:「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個帥哥。你穿成這樣去哪裏?」
「看演出。」看樂團演出要穿正裝,是常式吧!
「甚麼演出?」季夏喬回頭看看掛在文化中心外的海報,今日的節目是樂團演出。季夏喬驚訝地問:「看樂團演出?」
「不可以嗎?」謝我雙手插著褲袋,一面冷漠。
「你跟我四妹真得很像!你們講話怎麼都這麼冷淡?」
謝我抿一抿嘴,心中揚起絲絲不耐煩。他不是討厭季夏喬,而是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小時候媽媽已經不在身邊,爸爸也常不在家,謝我喜歡獨自一人聽著音樂,寫著文章,一待就是一個晚上。他喜歡安靜,更享受孤獨。
本來演出散了後,他是打算隨便吃些東西便回家,卻沒想到會遇上季夏喬這笨蛋。早知道會被她問東問西,剛剛看見她的時候就該掉頭走人。
季夏喬早已習慣了他的冷淡,說:「我肚子餓了,一起去吃東西吧!」
「我們?」


「嗯!有問題嗎?」季夏喬回頭看他。
謝我示意她看看自己,再看看他。季夏喬才想起,自己穿的是學校運動外套和貼身九分褲,二人根本是南轅北轍的衣著風格,走在一起肯定是回頭率爆表。季夏喬傻笑一下,謝我無奈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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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我躺在花圃上閉目養神,他已經等了半個小時。此時,季夏喬拿著兩袋外賣走回來,把其中一袋遞給了他,說:「上次躺了一個晚上,還未躺夠嗎?」沒錯!這裏正是他們第一次碰上的地方。
「很累。」
謝我打開外賣盒那刻,目光停頓了。季夏喬坐在他旁邊,說:「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麼,便隨便買了個宮保雞丁。這家的宮保雞丁很有名,你吃過嗎?」
謝我合上飯盒蓋,道:「沒吃過,不喜歡。」
「你不喜歡宮保雞丁?要不跟我換。」季夏喬把盒飯遞給謝我,他一看:辣炒薯絲。
謝我咽了下口水,沒有伸手去接,只道:「妳不是不愛吃肉嗎?」
「嗯!你怎麼知道?」
上次在食堂吃飯時,謝我已留意到季夏喬沒有點肉食,加上眼前的辣炒薯絲,他就猜到季夏喬不愛吃肉。謝我搖搖頭:「我不吃也行,不用管我!」
季夏喬把飯盒再推前一點:「沒關係,一次半次而已。反正我不是討厭吃肉,只是不太喜歡罷了。」
謝我嘖了一聲:「吃妳的,別講話!」
季夏喬覺得謝我有點奇怪,她想了想,道:「你該不會是怕辣吧!」
謝我看著她,知道自己瞞不住了,冷冰冷地吐了一句:「犯法嗎?」


季夏喬本想借機虧他一下,卻被他的淡定鎮住了,乾笑一聲便說:「不犯法!不犯法!」
謝我也不看她,繼續躺在花圃上。季夏喬說:「你先回去吧!要你看著我一個人吃飯,我會不好意思。」謝我卻閉著眼,沒有反應。季夏喬也沒再說什麼,靜靜地吃著飯。
最近這區治安不太好,大半夜的,謝我不放心讓她一個女生獨自回家。他靠在樹下目送季夏喬,見她安全進了大廈才轉身離開。謝我覺得,這是作為男生應有的風度,更何況季夏喬是個笨蛋。
才不到五分鐘的路程,謝我從季夏喬住的屋苑回到自己家。他知道他們住很近,否則也不會遇上,卻沒想過是如此般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