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謝景笙難得有空便特意到街市買海鮮,為謝我準備一頓海鮮大餐。
謝我溫習完已經七點多,剛放下筆便聞到鮮香從廚房傳出。
「阿我吃飯了。」
謝景笙給謝我夾了顆蒸扇貝,自己又夾了一顆沾過辣椒醬才放進口。他又邊拆蟹肉邊講:「多吃點,你最喜歡吃海鮮,等遲些樂團準備公演就沒空煮給你吃了。」
謝我正專心剝着蝦,沒有抬頭看他,只嗯了一聲回應。
謝景笙看看謝我,笑一笑逗他玩:「不是教過你,講話要看着對方才有禮貌嗎?」
謝我瞬時頓住手,腦海中冷不防地閃過一句話:「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不看着別人講話很沒禮貌?」季夏喬用筷子敲他飯碗的情景隨之略過眼前。
謝我用力眨幾下眼睛,咳了一聲抬頭說:「剛剛在剝蝦,沒注意到。」
謝景笙淺笑着,又把沾了辣椒醬的蟹肉放進口中:「我替你把自行車拿去充了氣,你明天可以騎車上學了。」
謝我在老家時已習慣騎自行車上學,他喜歡一個人騎車的靜恬自在。他點點頭,繼續剝着蝦。


謝景笙用臉紙擦擦手,起身去廚房添了兩湯匙辣椒醬。看着他手中的滿碟通紅,謝我問:「爸,你為甚麼會喜歡吃辣?」
「喜歡就是喜歡,口味的偏好是種習慣,說不準。就像你喜歡清淡,沒有原因。」
「是不是因為媽媽?」
謝景笙頓了頓,說:「也許吧!」
謝我記得,媽媽生前很喜歡吃辣,爸爸卻恰好相反,偏好清淡。謝我總覺得,自己的口味就是遺傳自他。直到媽媽去世後,爸爸才開始吃辣,而且越吃越辣。謝我才發現,原來思念是一個病,這個病會不知不覺間改變一個人。
謝我吸了口氣:「爸,你為甚麼不再戀愛?」
「戀愛是要講感覺的,沒感覺就是沒感覺,勉強不來。」
謝景笙永遠不會忘記妻子臨終前對他說過的一番話:「景笙,我死了之後,你若再找到一個愛的人,千萬不要猶豫。一定要和她結婚,給阿我一個完整的家,我會在天上祝福你們。」
眨眼間快十年了,謝景笙從來沒有忘記過妻子的話。但不管他怎麼找,就是再找不到另一個愛的人。也許,他愛人的心,早已隨着亡妻葬在泥土中。不是他找不到愛的人,而是他已經沒能力再去愛。
謝我不喜歡用吹風機,覺得它很吵、很騷擾。他習慣坐在床上,開着低音量的音樂,邊閉目養神,邊用毛巾輕印抹濕漉漉的頭髮。播碟機正播放芬多貝第五交響曲的第三章。諧謔曲沉重卻快速,滑稽又有趣,這一點是謝我最喜歡此段的原因。


最近中午飯後,他都喜歡躺在學校操場的草地上休息,那是他找了許久才找到的寧靜空間。今日,他依舊戴着耳機,聽着音樂躺在草地上,卻被余偉麟和季夏喬打擾了他的安靜天地。那時候,他的手機正播放着同一段樂章。
謝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季夏喬。紅透雙眼的她沒了平日的率性爽朗,卻生出一份惹人憐愛的脆弱,這是謝我第一次對別人生出這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更難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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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謝我踏着自行車上學。他習慣早出門,在同學未回到班房前安頓好一切。由於時候還早,街上人很少,謝我的自行車很順暢地前行。直到踏至馬路前,他剛好趕不上綠燈,只能停下靜候。卻見一個熟識的身影正低着頭,呆滯渾噩地踏出車水馬龍的馬路。
謝我顧不了那麼多,他一下跳落自行車,跑過去用力把季夏喬拉住。她被拉回頭那刻,謝我的自行車剛好倒地,嘭的一聲把季夏喬的靈魂喚了回來。
「發甚麼呆?妳差點就被車撞死了!要死到一邊去,不要挑人多車多的地方,擾亂交通!」謝我一連串的喝罵嚇驚了季夏喬。眼前這個一口氣講了三十多字的人,真的是謝我?
「對不起。」季夏喬低着頭,除了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甚麼。
謝我的怒氣絲毫未減,他直嗆季夏喬:「跟我說對不起幹嘛?妳剛剛要是撞死了,也只是對不起妳的父母罷了,反正與我無關。」
「對不起。」
季夏喬沒了平日牙尖嘴利的氣勢,只懂得一味道歉。看到她這樣,謝我不禁軟了心,語氣放輕不少:「綠燈了,快走。」


謝我推着自行與季夏喬並肩而行,季夏喬雖沒再低着頭,卻還是一副失了靈魂般的樣子。謝我猜到她是為了昨日的事而失常,卻不知道該說些甚麼,便乾脆不說話,倒是生了尷尬感。
他咳了一下,隨便扯來個話題,道:「妳⋯⋯今日怎麼這麼早?」
季夏喬頓時停下了腳步,想起昨日在班房外方昕語的話。
「我知道妳和余偉麟已經認識許久,我也清楚他很在乎妳。但我想妳謹記,我才是他的女朋友。不管你們感情再好,關係再親近也罷,妳和他永遠只會是朋友。」
「我是個女生,我也是會吃醋的。我可以接受他總是提起妳,但我不能接受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扔下我去追妳。」
「我不是要求你們以後不見,我只是希望從今起,你和他可以退回一個異性朋友應有的距離。」
方昕語的語氣很溫文和順,沒有一絲強逼之意,她沒想過要傷害季夏喬。但她不知道對季夏喬而言,余偉麟三個字已經是一把利刃。方昕語的話就如一隻伸向利刃的手,把傷害季夏喬的利刃插得更深、推得更入,那種痛割骨切心。
「早了起床。」
其實,她不是早了起床,而是根本沒有睡過。整晚在床上輾轉反側,把同房的季秋怡吵醒了幾次。不知是第幾次掀起被子時,床頭的時鐘顯示着:早上六點二十分。季夏喬心想,早點起床也好。早點起床就能早點出門;早點出門就能早點回學校;早點回學校就不會碰上他;不碰上他就能與他保持距離。對!從今日起,她要與余偉麟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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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整天,季夏喬都像丟了魂魄似的。喬依雖然沒問原因,卻見她沒有拿着饅頭回來,便猜到一二。孫昊當然沒有這麼的七巧玲瓏心,只猜是因為近來有太多小測和作業,才會把季夏喬逼瘋了。
被英文課堂寫作勞役後,班房裏全是累透的殘兵。季夏喬因為徹夜未眠,小休時交了寫作後是累得直接伏在桌上睡覺,孫昊卻偏偏不知死活地煩着她。
「喂!大喬!願望的英文是甚麼?我忘了。」他伸手不停地拍着季夏喬的肩道。
季夏喬沒有理會他,只繼續埋頭在雙臂中。
孫昊嘲笑一下:「Desire 和 Wish 都不知道,妳上學年的全班第三是買回來的?」


季夏喬被他的話弄氣了,霍然坐起身子朝他喝道:「你知道幹嘛還問?神經病嗎?」
孫昊沒有生氣,反而是看着她溫婉一笑:「終於肯說話了?妳一早上都沒說過半句話,不知道還以為妳啞了。」
孫昊的笑容很溫暖,季夏喬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那個笑容使她看愣了。她別過臉靜了許久,回復平常語氣,道:「不用管我。」
「妳是我的,我怎麼能不管妳?」
季夏喬覺得他莫名其妙,聲線不自覺地提高了:「誰是你的?你腦袋有問題?」
孫昊斗一下雙肩,扮出一副無賴的樣子:「現在差不多整間學校都知道我在追妳,誰還敢要妳呀?妳還不是我的?」
說起此事季夏喬就氣。要不是江林到處跟人講孫昊追她的事,那天在食堂就不會弄出尷尬,她也不會跑了出去,更不會與余偉麟吵起來,方昕語更不會⋯⋯總之這一切都是孫昊不好。
「沒人要我也不用你要!走開!」
季夏喬站起來便往外走,孫昊卻傻笑着看她離開。還在寫作文的林江往孫昊看一眼,道:「昊哥!人家大喬說不用你要,幹嘛還笑得這麼開心?」
「女生就是愛口不對心,你懂甚麼?」孫昊笑着便拿起筆繼續寫作文。
江林與楊凱明對看了一眼,這人病得不輕呀!